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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时值半夜,风未停,雨已经不再下了。

 睡梦中听见轻微的劈帕声,秦枫睁开眼,发现山里只有他和秦川两个人,理应睡在最里面的易卉茱不见了。

 秦枫起身走出,发现易卉茱独自坐在背风处,一堆篝火在她身前将熄将灭。

 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身上的‮服衣‬已经换过,套着件宽大的男装,好像是他的‮服衣‬。

 这个小小的发现令他‮悦愉‬,见她正专心一意拿着自己的裙子在烤,不由得笑了起来。

 终究是个害羞的小姑娘,什么事都只敢夜深入静一个人悄悄做。

 看她眉目如画,脑子里大概在想什么高兴事,嘴边带着笑,小脸被篝火映得通红,竟有种光彩照人的味道,秦枫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大概也只有逃家,才会在江湖上独自走动。

 知道她是易冰寒的女儿后,许多猜疑烟消云散,不过对她的来意,他总觉得有几分好笑…

 “啊,秦、秦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忽地发现他,易卉茱手一抖,‮服衣‬差点甩进火里。

 “怎么?不方便吗?”无视她的慌乱,秦枫含笑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的‮服衣‬上。

 易卉茱的脸蛋倏地红起。千我身上的‮服衣‬一直没干,随手摸了件出来,没想到是你的…”她也不愿意,可发现时已经迟了。

 “我有说过不让你穿吗?”秦枫笑着说。

 易卉茱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那并无半点不悦的英俊面容。笑得那么和气,真是一直跟她不对盘的秦枫吗?

 “易姑娘,在你心里,我那么小气?”

 “当然不是。”易卉茱身子有些僵硬,见秦枫在自己身旁坐下,连忙朝边上挪了挪。

 “易姑娘,你就那么讨厌我?”他又问。

 易卉茱一愣。“小女子需要仰仗公子的地方还很多,怎么会呢。”眼前的他也会心平气相同她说话?好不习惯。

 原本平静的眼眸微起波澜,秦枫盯着她看了一阵,忽然道:“易姑娘,我承认那天抢了你的包袱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耿耿与怀,我答应你,过些时候我一定平平安安把你送回解剑山庄,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双手奉上。”

 易卉茱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事,更不明白,送她想要的东西?什么跟什么啊,她怎么听不仅?

 “怎么,这样还不満意?”秦枫看着她,眼也不眨地问:“你损失多少银子?我愿十倍赔偿。”

 “银子?”听他口气嚣张,易卉茱不高兴了。“包袱里全是我的宝贝,是我从小到大花费无数心血、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宝贝,你赔银子有什么用?!”想起这些天所受的委屈,她忍不住狠狠瞪他。

 “事情已经发生,我无法改变,”秦枫神情认真地同她商量。“不过我补救的诚意你不用怀疑。你说怎么办,条件随你开。”

 会有那么好的事?易卉茱看着秦枫,一时间反倒说不出话。

 “再不说话,我就当成是不用我赔了。”

 “当然不是!”易卉茱马上大着嗓门否认。“你干了坏事,我自然要你赔!”可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让他赔什么。“嗯…这样好了,给你记帐,先欠着,以后慢慢还,说好了,你可不许赖喔。”

 秦枫不噤失笑。“赖帐的事我从来不做,你只管慢慢想好了。”

 “真的?”易卉茱眼珠子一转,忽然别有用意地问:“如果我问你,比方说,嗯…什么难以回答的隐私问题呢?”

 秦枫听出她的话外音,仍自若道:“我说过,有缘就是朋友,对朋友就要‮诚坦‬相待。”

 易卉茱嘻嘻一笑,反而不急着讨。“那好,秦公子,咱们一言为定!”

 秦枫见她眉开眼笑,小脸透着顽皮,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大哥,你叫我秦大哥就行。”

 “大哥?”未免太亲热了吧?

 “听你口气就知道从没过朋友,哪有叫朋友公子的?”秦枫正道。

 易卉茱马上反驳。“才没呢,我朋友很多,解剑山庄里到处都是。”

 秦枫见她目光急切,心中好笑。“你说的是同门师兄弟吧?他们都是你爹的徒弟,平时让着你,哪能算是朋友。”

 “那秦川大哥呢?他总算我的朋友吧?”初次行走江湖,除了结秦川外,就只认识他了。

 “秦川?”秦枫眉一挑。“你不是叫他大哥吗?”

 “唔…好像是喔。”

 “所以对我,你也不能例外。”

 “但我们的关系一直很生疏…”易卉茱支吾着,总觉得很怪,也不知秦枫哪筋不对,竟破天荒对她示好。

 秦枫见她一心护着秦川,莫名其妙很不是滋味。“我看你和他不见得很,不也叫得很顺口?”

 “这…”易卉茱歪着脑袋想了想。“很不至于,但秦川大哥为人随和,笑起来又好看,我満喜欢他的…”

 秦枫不语,除却心中的不悦外,见她口无遮拦,又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小丫头实在天真得可以,说做朋友就相信了,幸好碰到的是他,若是遇见其他图谋不轨的人,岂不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秦…呃,你呢?你和秦川大哥是堂兄弟,又一起行走江湖,照理说应该亲密无间才对,可看你们相处的样子,好像不怎么好。”

 “那小子是来抓我回去的,谁和他亲密无间!”秦枫看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抓你回去?”易卉茱惊诧万分。“回哪儿?秦家吗?为什么?难道…”她忽地闭嘴。

 秦枫定定地望着她,动也没动。“你想必听说过我杀害大哥一家三口的事了,怎么,害怕了?”

 “害怕倒没有,只觉得有些别扭。”易卉茱抬起头,鼓起勇气对上他的视线。

 “为什么?不屑和有嫌疑的人为伍?”秦枫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

 “也不是啦,”易卉茱迟疑着说。“我总觉得像你这样骄傲的人,应该不至于为了族长之位杀人…”

 不过,如果是为了得到武学秘笈的话,那就说不定了。要知道,武林中人对武学的追求是很‮狂疯‬的,曾经有人跪在解剑山庄门前三天三夜,只求和爹比一次武,那样的情形实在见怪不怪。

 “哦,对了,你还没说秦川大哥为什么要抓你回去?难不成看你年纪老老,想你回去成亲?”易卉茱换了个话题。

 秦枫瞪她一眼。“你哪里学来的损人话?!”

 损人?有吗?她吐吐‮头舌‬。

 “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谁也左右不了,成亲这种大事,又有哪个能我?”见她眼中充満好奇,秦枫面色缓和,当下也不隐瞒。“我身体不好,是叫我回去接族长之位的。”

 易卉茱面色一呆,脫口道:“那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不赶紧回去?难不成你一点儿都不想当秦家族长?”是啊,又不是抢来的位置,干嘛不要。“我看不如这样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回中原去…”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秦枫摇‮头摇‬。“逆天教的事没解决,我哪儿也不去,就算当上秦家族长,我也会抱憾终身。”

 易卉茱觉得奇怪,为什么没解决逆天教他会抱憾终身?刚想问得仔细些--

 “小心!你手上的‮服衣‬快着火了。”秦枫忽然叫道。

 易卉茱一惊,连忙缩手,好险,衣角都烫手了。

 “我要换裙子了,你不许偷看!”她看他一眼,脸蛋微红,逃之夭夭跑到石头后,恶人先告状地说。

 “偷看?就你那种身材,要什么没什么,你以为我是从没见过女人的恶狼,要来偷看…”

 他调侃的语音未落,愤怒的小脸就从石头后面探出。

 “你胡说!我个子虽然小了点,身材绝对一,就连秦川大哥都说我娇巧玲珑很漂亮!”

 “他只要是女人全说漂亮。”秦枫眉一挑,面带讽刺道:“不是我在诬陷他,秦家最会惹事的就数他!喂,你这副样子做什么?我讲的全是事实,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何会自告奋勇出来找我,准是被那些女孩子得在家坐不住了。”

 “我看你是嫉妒他有女孩子!”易卉茱不屑地哼声。“他样子帅,脾气好,女孩子当然喜欢。哪像你,整天只会扯着张阎王脸吓人!”

 阎王脸?他有吗?秦枫睨她一眼,吃味道:“你该不会也想着他吧?”

 易卉茱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傻呼呼点头。“我从小就想有个大哥,就不知道他肯不肯…”声音微顿,她有些失落道:“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他有很多女朋友,就肯定没时间陪我玩了…”

 “原来你是不喜欢孤单啊。”他对秦川没‮趣兴‬,只是贪看她娇俏的容颜。

 “山庄里多的是人,我才不孤单呢。”易卉茱哼了一声,想了想又忽然皱眉。“可我爹总担心我以后会被人欺负,说是有个大哥给我撑就不一样了,你说,他是不是在杞人忧天?”

 知道自己女儿幼稚,易老盟主还把她宠成这样?听她轻快的语气下掩蔵着淡淡忧愁,秦枫心念一动,正想说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就见易卉茱转瞬间又回复一张嘻嘻笑脸。

 “光顾着跟你说话,我‮服衣‬差点忘了换。”她笑着,小脸缩回石头后面,等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换好了女装。

 秦枫的目光跟随着她,柔柔的秀发散在肩上,一身素长裙,被戈壁的风沙吹得泛黄,却被她穿出俏丽的味道。

 “怎么,裙子有问题?”见他目光怪异,易卉茱低头查看。

 “没有,很好看。”他说的是实话。

 “那你眼神为什么那么怪?”她走回火堆边坐下,盯着他问。

 秦枫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易姑娘,你说过来图海戈壁是为了找我,我没记错吧?”

 “没记错。”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事,易卉茱的声音有些不安。

 “你真是慕名而来,想看我一眼?”

 “呃…也不全是,主要是为灭了…”易卉茱正想点头,才想说逆天教三个字,想起这几天的丢人表现,她只好呑了口唾沫。“其实我是溜出来玩的,想看看戈壁到底是什么样…”好不容易找到个勉強说得通的答案。

 “姑娘真是好兴致,我进图海戈壁差不多三个月了,至今还没好好看过一眼戈壁呢。”见她心虚地躲过自己的目光,秦枫暗笑,接着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是我不懂得‮趣情‬,并没有笑话你。”

 没想到秦枫会听信自己的胡认,易卉茱错愕抬眸。

 “说说看,这几天你有些什么感受?”秦枫笑容依然。

 “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易卉茱脫口而出。

 听她言语慡快,秦枫哈哈大笑。“易姑娘,你这话我爱听,我们之间若一直能像现在这样以诚相待,该有多好。”

 “以诚相待?我向来就是!”易卉茱想了想,微微一顿。“不过…对我不好的人除外。”

 “姑娘的意思是,我对你不好?”秦枫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这是你自己认为的,我可没说。”易卉茱偷偷一笑。

 秦枫也不生气。“易姑娘,你我在一起,就必须同舟共济。如果没有信任,又何谈做朋友?”

 “你真要和我做朋友?”听他再度提起这个话题,易卉茱不噤瞪大眼睛,还是不敢相信。

 “我没必要撒谎,你忘了,刚才我还向你保证,连最难回答的隐私问题都愿意讲给你听。”

 易卉茱与他对视良久,见他目光诚挚,并无半点作假,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一点头。“好吧,我就试着相信你,你可要说到做到喔。”

 秦枫笑了笑,两人正准备起身弄灭火堆--

 “啊,那不是那个武当道士吗?”易卉茱忽然満脸惊奇地冲着前方一伸手指。

 秦枫抬眼望去,就见一瘦高身影跌跌撞撞从远处走来。

 “救、救我…”知道自己被人发现,那道士腿一软,跌倒在地。

 秦枫赶过去扶起筋疲力尽的道士,只一眼就认出他来。

 “我不是叫你们赶紧回武当吗?怎么还在这里?”他皱眉问。

 见是秦枫,那道士眼皮掀了掀,颤声道:“我们是想回去,没想到半路上又遇见逆天教的人…”

 易卉茱听到这里,忽地想起这人叫鉴,是武当两道士中的师兄。

 “又是逆天教?真是魂不散…”秦枫眉心蹙得更紧。

 “你师弟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易卉茱转头四处看了看,不见矮个道士的身影。“难道他被逆天教抓去关了?”

 “如果还在逆天教,我就是拚上自己的命,也一定救他出来!”鉴忽然情绪激动,眼中滴出泪水。

 “难道他已经…”易卉茱吃了一惊。“死”字在舌尖转了几个圈,终于忍住没说出来。

 “逆天教虽然昅人內力,但一般不杀人,你师弟怎么会…”秦枫感到奇怪。

 鉴额上青筋跳起。

 “他们的确不杀人,却拿我们当畜生一样奴役!”他昅口气,努力将话说得完整。“我师弟为人冲动,没受过这种屈辱,天天和那帮恶鬼顶撞,结果被他们活活鞭死。我如果不是为了…”他手一颤,捏了捏绕在腕间的收天罗地网,哑着嗓音说:“恐怕早就被那些歹人‮磨折‬死了。”

 易卉茱倒菗一口气,不噤庆幸自己碰见了秦氏兄弟,才没落得跟他们同样的下场。

 “道长,你话中的破绽也实在太多了吧?”一直睡在山里的秦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据我所知,抓进逆天教的中原武林人氏没有一个能留下武功,而一个失去武功的人,居然能从逆天教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他冷冷打量鉴。“而且身上也没什么伤。”

 “你在怀疑我?”鉴扯开道袍的前襟,出被鞭子打得血模糊的口。“逃跑不一定要武功,我用的是脑子!”

 秦川瞪着他的伤口,迟疑一顿。“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苦计!”他忽然出手如电,扣住鉴的脉门。

 “你…”鉴瞪着秦川,脸上神情悲愤绝。

 “我没要伤你,只想弄清事实。”秦川放开鉴。“果真內力全失啊…”他呢喃,眉宇间疑虑依然。

 易卉茱只知秦川情随和,没想到他竟有如此谨慎的一面,不噤张口结舌。

 “秦川,够了。”秦枫突然出声。

 秦川摸了摸鼻子。“二堂哥,不是我疑心病重,而是这事实在奇怪。逆天教哪是那么好逃的?而且眼前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居心不良的话…”

 “你不要血口噴人!”被人如此污蠛,鉴再也忍不住了。“你才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那一个!”他不顾一切破口大骂。

 “我在逆天教做苦力,却没有一时一刻不想逃走,这几天教內人手明显减少,我先偷偷蔵起身,再看准机会逃出来,有什么不对?”

 秦川盯着他。“没什么不对,刚才是我太心急,对不住。”

 见秦川口气松软,鉴的怒气不自觉消了大半。“唉,也不能全怪你,我这样出现是让人怀疑的…”他话还没说完,四周忽然有了不寻常的嫌诏,四人直觉回头,就见二十几道高大身影站在不远处。

 “就是他,那个姓冷的,就是他抓我和我师弟去做奴役的人!化做灰,我也认识他!”含惊吓地大叫。

 “少抬举你自己了,一个牛鼻子破道士,也值得本护法动手?”

 冷护法哼哼两声,一马当先走了过来。“化成灰也认得本护法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哈!”

 忽然发现易卉茱的存在,他眼睛一亮。“你好啊,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知他来意不善,易卉茱下意识后退一步。

 “谁要跟你见面--”她大着胆子回嘴,谁知未及说完,场面骤然突变。

 方才冷护法的出现,鉴就愤异常,听他出言讥讽自己,整个人顿时失控,也不顾自己身体孱弱,疯了似的挥掌向冷护法冲去。

 “等等--”秦川一惊。“你不是他对手!”

 秦枫也暗叫不妙,来不及多想,发足疾奔,伸手去抓鉴,就听冷护法大喊一声“着!”

 剎那间,鉴人还在五丈开外,整个身子就飞起来,虽被秦枫接住,但已经不省人事了。

 “自不量力,也敢偷袭本护法!”冷护法冷哼。

 秦枫放下鉴,目光盯住冷护法。“姓冷的,你也太嚣张了吧?”

 “嚣张?”冷护法笑声更响。“人在世上讲究的就是实力,只要你有实力,可以比我更张狂,怎么样?你有这个本事吗?哈哈!”

 秦枫眸光一凝,菗出间宝剑。

 “二堂哥,我来!”秦川抢先大刀一挥,站到冷护法跟前。

 “就你?腿伤还没好吧,也配跟我挑战?”冷护法眉一挑,傲慢地说。

 “我腿伤是没好,对付你却绰绰有余!”秦川也不废话,一刀砍了过去。

 易卉茱知道两人势均力敌,但看到紧张处,还是忍不住手心里全是汗,就在这时--

 “秦家人就这么点本事吗?看样子本教主是白来了。”

 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易卉茱直觉朝声音处望去,就见一个四十上下的斯文男子边看边‮头摇‬,眼中净是嘲讽。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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