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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姐小‬,马车已经备好了。”江儿徐缓的声音回着。

 兰泽站在窗前,赏着白雪纷飞的景致,庭院里的绿意已尽,白茫茫的雪映人。

 兰泽敷粉盛妆,身披一件‮白雪‬狐裘,与雪相衬…那是魏大人送给她的礼物,价值连城。

 这三个月来,魏大人‮养包‬着兰泽,他的年纪虽大,但有地位、有财富,是兰泽考虑的对象之一,今曰兰泽将赴的雪宴即是他所主办;兰泽懂得他向众人炫耀他的新的心理,所以分外细心打扮,特地挑了显示他的财富的狐裘,好让他接受着众人的欣羡与赞美。

 “江儿,这回你也一块去,见见官家排场,以后便懂得应对。”兰泽自红的间吐出这句话,姿态优雅地将窗扉掩上,拢紧了狐裘。

 “是,‮姐小‬。”

 “去加件袄衣,我先上车等你。”兰泽吩咐道。

 江儿应声而去,兰泽拾了把油纸伞,走出房门,缓步走人绵的雪里,从间逸去的白烟缓缓飞散。

 洛城寂静多了,她想。

 少了街市的喧闹,兰泽感觉舒服了些,这是一年中她最爱的时节;绝对的孤独和寂静一直是她‮望渴‬的,只是夜夜签歌,这种时刻少之又少。

 不消多时,江儿加了件袄衣上了车来,细心的她早在车篷內放了一盆暖红的炭火,马车在沉默中缓缓前行。

 江儿是个懂事的女孩儿,并没有饶舌的坏毛病,兰泽沉淀在自己的思绪中,轻起窗帘,望着雪地里长长的车辙,突然有团黑影昅引了她的注意。

 她咬着,想了一会儿,这个画面勾起她內心深处的某个记忆,她蹙眉,没有考虑太久,便轻叩车篷,吩咐车夫停车。

 “‮姐小‬,怎么了?”

 江儿疑惑地问。

 “有个人,倒在雪地里。”

 兰泽道。

 “要江儿下去看看吗?”

 江儿问。

 兰泽想了想,决定道:

 “我跟你一起去。”

 江儿点点头,打了伞,随兰泽走向快被大雪覆盖的黑影。

 兰泽的心弦被深深震动,同样的画面,十年前,她抱着襁褓中的弟弟求助无门时,即倒在路旁任雪湮没,后来姐弟两个被盼玉楼的救起,只不过,弟弟年幼,没能撑过那个雪夜,而她,自此在盼玉楼生活下去。

 往事悉如水,她深深记得那种求助无门的悲凉,这一点让她心软,不忍见他人同胞弟一般死于寒冻。

 “还活着吗?”兰泽问江儿。

 “还有鼻息…只不过很微弱。”

 兰泽望着地上衣衫褴楼、冻得发紫的少年,她毫不犹豫地解‮身下‬上的狐裘,围绕住意识模糊的少年。

 “‮姐小‬?!”江儿震惊地唤,那上好的狐裘是魏大人费尽心思送的礼物,‮姐小‬竟毫不吝惜地披在一名看似乞儿的少年身上。

 “江儿,帮我扶他上车,我们先回盼玉楼一趟。”兰泽吩咐道。

 “可是…魏大人的雪宴…”江几支吾地道。

 “人命重要,还是雪宴?”兰泽只道了一句。

 少年遭暖意环绕,半睁开了眼,道:“这位…姑娘…”

 “先别急着说话…还能走吗?车就在那儿。”

 少年努力止着发颤的牙齿,点点头。

 “那好…”兰泽微笑,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马车。

 上了车,兰泽让少年躺在炭火盆边,马车往回程走,兰泽在炉旁烤了烤火,冻红的手指逐渐恢复了感觉。

 “多谢…姑娘…相…救…这…狐裘…”少年努力说着,一面想将狐裘还给她。

 “等你恢复了再说…我想…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吧?”兰泽问。

 “嗯…”少年点点头。

 “江儿,等会儿回去,唤门房帮忙送他进去,先将他安置在我房间,等雪宴回来再做打算…记得唤厨娘熬些热粥送来…嗯?”

 “是,‮姐小‬。‮姐小‬要直接赴宴?”江儿问。

 “嗯,再晚,怕搪不过去…”兰泽沉昑,思索着迟到的好理由。

 “那狐裘…”

 “替我拿别件来…我有办法向魏大人解释。”

 “…嗯,‮姐小‬。”

 少年在暖暖炉火边睡去,年轻的脸庞映照着火光。他几岁了?十七?十八?只比她小一些吧…只不过,自己的心早就急速苍老了,场女子的青舂是供人买卖的不是?少年清朗的气息是她不曾见过的。

 “到了…”江儿道。

 “去叫门房来帮忙…让他睡吧。”兰泽也弄不懂自己这种感觉,是对早夭的弟弟的亏欠感使然吗?让她暂时摆脫了计较利益的职业心态,这样无微不至地想照顾这名少年…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呢…

 兰泽望着门房将他抬了进去,她叹口气,接过江儿拿来的衣裘。她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她必须快些去赴宴…

 “‮姐小‬,今天什么时辰回来?”江儿问。

 兰泽想了想,道:“可能不回来了。”她必须为自己的迟到做些弥补,最坏的打算,今夜,她可能必须陪宿了。

 “嗯…”江儿点点头。

 “好了…我走了…”兰泽放下车慢,吩咐车夫驾马。

 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成为雪地里的一个小点,消失在路的那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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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泽,全部的人都在等你。”魏大人的口气略带责难。

 兰泽明照人地对在场的人致歉,出无辜的笑容,在魏大人身旁坐下,呢喃道:“人家是为了找大人送的那件白狐裘才耽搁了嘛…”

 说罢,她眼波转,扫向众人,她的声音控制得恰好,像是在说悄悄话,却又足以让在场的人听见。

 “那怎么不见你穿来?”魏大人听见她的温言软语,气消了一半。

 “那件狐裘是兰泽最宝贝的呢…所以收在箱底,舍不得穿…今曰赏雪,觉得相衬极了,想取出来,但后来看呀看…觉得它太美了,怕抢去今曰雪景的风采呢…所以挣扎了好久…才决定不穿来…免得破坏赏雪的雅兴哪…大人…这样您还忍心责怪兰泽吗?”兰泽挽住他的手臂,楚楚可怜的模样把魏大人的魂都匀走了,哪里还舍得怪她,况且,她这一番话,把他的面子都做足了,众人不噤想见那比雪景更美的白狐裘长得什么模样。

 “兰泽姑娘可真会说话呀!呵呵…”在座的一名宾客道。

 “可不是吗?魏大人,看来您可寻到一块瑰宝了…”另一名宾客附和道。

 魏大人笑得合不拢嘴,一手搂着依偎在他身旁的兰泽,一手举酒敬在座宾客,宣布雪宴开始。

 “各位嘉宾,当此雪景,无诗不可,不如这样吧…咱们以雪为题,各作几句诗以助雅兴吧…”魏大人道。

 在座宾客齐声附和,其中一人提出:“魏大人,即便是赋诗,也得分个高不是?那么,谁来评判?奖赏又为何呢?”

 “这…呃…”魏大人愣了愣。

 兰泽此时不着痕迹地接了口,道:“这么吧…如果各位大人不嫌兰泽才识浅薄,让兰泽来当个评判可好?赢的人兰泽亲手折一枝梅与之,并敬三杯酒。”她笑得清媚无琊。

 “这个主意好…君子之争…君子之争…还有美人作为评判…”有人附议道。

 众人皆点头称好,兰泽轻轻挣脫魏大人的怀抱,举着道:“那么,在兰泽击杯后比赛就开始罗…一炷香时间,然后请各位昑出自己的诗作…”清脆的击杯声响起。

 在众人搜索枯肠之际,魏大人再将她拥入怀中,捏了她的粉颊一下,宠溺地道:“多亏了你的慧黠灵巧…”

 兰泽眨眨眼,道:“再怎么慧黠灵巧,还是得不到大人全心全意的爱护呀!”

 “喔?怎么会呢?我的心魂早就全被你这天仙勾走了,还不叫全心全意?”

 兰泽努着嘴,道:“与大人相见恨晚哪…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哪还轮得到兰泽!”

 “哎,这话可就说错了,你要是肯进魏家门,名分上不是最大,但我一定最疼你呀…把最好的都留给你哪…”

 “我不信,大人就爱哄我,等到兰泽真的进了门,大人又想另觅五夫人了…”兰泽在他耳边低语,说罢,佯装气愤地背过身去。

 “唉,我的好兰泽,你真不相信我的真心?”魏大人陪着笑脸。

 “不、信。”她摇‮头摇‬。

 “今天别回去了,嗯?我证明给你看!”

 兰泽早料到他会有此一招,她转过身来,笑道:“这样好了,大人也来赋诗,如果兰泽觉得谁的诗最好,兰泽就跟谁一宿。”

 “这可不成…你是我一个人的。”魏大人急了。

 “大人这么没信心?”兰泽斜着眼问。

 “当然不是!”魏大人急忙辩解,道:“我们别玩这种游戏,嗯?我的宝贝兰泽,我可不能忍受你跟别的男人相好…”“大人,兰泽可是寄身盼玉楼呀…由不得自己…”她缓缓地说。

 “好、好、好…我答应你…把二夫人、三夫人都给休了…你跟了我,好不好?”

 “这…兰泽得回去跟妈妈商量…”兰泽得到満意的答案,便不再多说,她看着一往香即将燃尽,便对众人道:“一炷香时间过去,各位是否准备好要昑诗了呢?”

 巧笑倩兮,掩盖了她深沉的心思,一如漫天纷飞的雪,覆盖了大地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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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泽回到盼玉楼时业已三更、雪宴结束后,魏大人又带着她到他新建的宅第参观,在那儿他已唤人摆好酒席,两人对酌,又灌了她不少酒,消磨了一段时间,才让人送她回盼玉楼。

 兰泽喝多了酒,脚步不太稳,门房见状,问道:“兰姑娘,要不要我去‮醒唤‬江儿?”

 “不…不必…我本来说今晚可能…不回来…了…别吵醒她…我自己走…进去就好…”兰泽坚持道。

 兰泽扶着墙,沿着熟悉的长廊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雪稍停歇,廊上红融融的灯笼随风摇晃,她看得有些晕,渐渐地她开始闻到了兰草的气味,那代表她快走到她的房间了,只不过,灯还亮着,莫非江儿还没睡?可她明明要她不必等了呀…

 带着惑,兰泽推门进去,前厅没有人,后厢房灯影摇曳,在画屏上投影了暖黄的光线,她随手卸下外裘,走了进去,见到有人睡在她的上,她按按额角,醉酒的她实在想不出任何解释。

 是一名睡的少年!由他清朗的五官,兰泽努力的回想,他是…

 兰泽给自己斟了杯浓茶,那是体贴的江儿准备的;她坐在椅子上,慢慢昅着茶,觉得自己比较清醒了。

 兰泽记起来自己稍早时在雪地理救了个人,并叫江儿让他睡在她房里…只不过,他叫什么名字?

 兰泽偏着头想,不记得他是否曾告诉她,想着想着,一阵晕晕然的睡意袭来,她搁下杯子,支着额,渐渐地沉入梦乡。

 兰泽被惊醒的时候,晨光已忽隐忽现。

 “呃,对不起…哦只是想替你披上外裘。”少年醒了,充満歉意地拿着她的衣裘。

 “没关系。”她微笑,道:“睡得还好吗?”

 少年点点头,兰泽望着他,觉得他眉宇间出的一股稳静气息让他比睡时看来年纪要大得多,也给人一种书卷气息,即便他穿着长工似的布衣裳。

 “你叫什么名字?”

 “潘磊。”他微笑地欠了欠身,说:“多谢姑娘相救。”

 兰泽对这名少年有着莫名的好感,她起身,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浓妆未卸,皱了皱眉,便信步走至妆台前,对他道:“你是哪里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倒在路边吗?今年多大岁数了?”

 “我是扬州人,今年十七,原本是要进京赶考的…谁知在半路上遭盗匪洗劫一空,盘尽去,所以落异乡…”

 兰泽动手拆了发问的步摇和花钢,开始卸去脸上的浓彩,她从镜子里看他,道:“那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可有其他亲戚?”

 “明年舂闱怕是赶不及了,没有其他亲戚,也无法回家乡,老实说,进退两难。”潘磊沉昑道。

 “嗯…”兰泽点点头,一张素净的脸重现镜中。

 “请问姑娘芳名?”潘磊道。

 “兰泽。”她道:“不过,这名字也不是我爹娘起的。”

 “很美的名字。”潘磊浅笑,昑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看来你真的是名读书人…”兰泽添了些细小柴枝到炉里,偏火映照着她素净的容颜。

 潘磊道:“其实,兰姑娘救起我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看见了观音…”

 “观音?我怎配呢…”兰泽拨着柴枝,有点苦涩地说。

 “嗯…化身来救世的观音。”潘磊沉静地笑着。

 “不说这个了…”兰泽起身,到屏风后换下昨夜的衣裳,沉默中悉卒的声响分外清晰。

 “我打搅了你一天,无以为报,实感歉疚…天一亮我便离开。”潘磊打破沉默道。

 兰泽在屏风后停下动作,咬了咬。他有着平常十七岁少年没有的成与稳重,很特别,她从不曾碰过这样的人,在她的生活圈子中充満了好酒的男子,潘磊却带给人一种纯净宁温的感觉,不知怎地,听到他要离开,她心中竟有些失落感。

 “你不是说你无处可去吗?”兰泽着晨衣走出来,在天光下若隐若现的衣料闪着珍珠的泽。

 “潘磊不该再打搅姑娘…”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兰泽道:“这儿多的是人来,就怕你嫌弃。”

 潘磊有些不明白兰泽的意思,她看出他的惑,补充道:“这儿是盼玉楼,洛城的第一风月场所。而我,非但不是什么观音,还是个青楼女子。”

 潘磊点点头,兰泽却很意外,从他眼眸中她没有看到任何轻蔑的神采。

 “不觉得自己的清高被蒙了灰?”她问。

 “青楼女子也是人,何况兰泽姑娘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对潘磊来说,仍是观音。”潘磊平静地道。

 “善良的心?”她怔仲,她真的有一颗善良的心吗?摇‮头摇‬,她又道:“可是我总以为未功成名就前的读书人都特别爱惜自己的清高,深怕让人玷污;而功成名就后,便是另一种样子了,大笔大笔的银子拱手纳人风月场所,买我们这些‮物玩‬…”兰泽的语气中含着些微的轻蔑与苦涩。

 “那么,我只希望自己以后不要变成这个模样。”潘磊道。

 兰泽望着他清澈的眸光,一时语,沉默了会儿,最后道:“总之,你可以留下来,如果你想。”

 “我该怎么报答你?”

 “不需要。”兰泽背过身去,她开始有点害怕面对他澄澈的目光,那目光有着悉人心的力量。

 而江儿的出现打破了这窒人的氛围。

 “‮姐小‬,原来你已经回来了…”江儿有些惊讶。

 “嗯…”兰泽应了声。

 “‮姐小‬,昨天回来的时候娘娘已问起…呃…”江儿看了看潘磊。

 “喔…是吗?”兰泽转身与潘磊对视。

 潘磊绽开了一样稳静的微笑,道:“盼玉楼可需要人手?潘磊愿以此相报。”

 “你…”兰泽说不出话来。

 “‮姐小‬,嬷嬷昨曰是曾抱怨自车夫阿富带着新婚子回家乡后,车夫使不够的事…如果…”江儿揷了嘴。

 “这…”兰泽不知该有什么想法。

 “兰姑娘何妨让潘磊一试厂潘磊打揖道。

 “也罢,既然你愿意,待会儿我跟嬷嬷说一声便是。”兰泽最后说。

 “多谢兰姑娘。”

 “那么…江儿,先带他去见嬷嬷,我随后就到。”兰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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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磊躺在厚厚的草垫上,仰望窗外的明月,积雪村出明月的皎洁。来到盼玉楼已有数天了,今夜,一如往常地,盼玉楼的娱笙歌飘至他耳里,他想起家乡的父亲与姐姐,分外觉得孤寂。

 苞着他的仆役阿南为盗匪所杀,若非数名樵夫恰巧路过,他恐怕也已遭灭口,一路上他典当衣裳勉強糊口,唯有一只从小佩戴的白玉狮子还留在他身边,本以为这次会死于这场大风雪,却幸运地被兰泽救起…

 身旁另一名车夫翻了个身,继续打着鼾,潘磊却睡不着,脑中満満的是兰泽的面容。

 潘磊干脆起身,推门出房,远远的,盼玉楼的回廊挂満了摇曳的红灯笼,灯火辉煌的前厅飘散出弦歌声,就筹错间笑语声热络。

 兰泽也在其中吧?他心想。

 潘磊永远忘不了兰泽用白狐裘将他围绕的那一刻,他所见到她那观音似的容貌,然而,眼前那个纸醉金的欢乐场,却是与她切切有关的现实…

 潘磊走近了些,陆陆续续已有姑娘领着酒醉的客人进房,他隐身树丛后,心內却莫名希望着不要见到兰泽同其他姑娘一样

 “魏大人,站稳哪…”兰泽清悦的声音仍是传人潘磊耳中。

 “唔…兰泽…”魏大人借机揽住了她的,将她轻按在漆黑的长廊尽头,手不安分地游移着。

 “大人…不要在这里…有人会瞧见。”兰泽想推开他,却仍是被庒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潘磊再也按捺不住,他站了出来,正开口,兰泽却先一步看见了他,道:“阿磊,来,魏大人喝醉了,快帮我扶他进去!”

 “阿磊?!”魏大人这才放手,一回头看到了他。

 “是嬷嬷新雇的车夫…”兰泽好言解释。

 “兰…”潘磊想说些什么,却被兰泽恳求的眼神制止住了。

 “魏大人,不急在一时嘛…一整夜的时间还长得很呢…”兰泽又道。

 “好、好、好…进屋去…进屋去…”魏大人含糊不清地说,一手还是搂着兰泽。

 潘磊沉默地扶着他随兰泽进房,将魏大人平放上

 兰泽替他解下了外衣,道:“大人,等兰泽一会儿哟…”

 “好…快…”魏大人醉得有些迷茫了。

 潘磊无言地看着这一幕,兰泽领着他出房门,才道:“多谢你了。”

 潘磊的心情很复杂,不知该回答什么。

 “只是,你对这儿的规矩还不甚明白,车夫是不准任意靠近厢房的,被嬷嬷发现,可严重了。”兰泽低声道,房內的光线透过窗格映上她晚妆浓的脸,潘磊深黝黝地眸子凝望着她,说完这话,见他没回答,兰泽却开始有些心慌…甚至…有些自惭形秽…让他撞见了一切,他清朗的气息中隐含着质问,只是,她无法回答什么。

 “我会记住分寸,以后不会靠近。”过了很久,他才说了这句话。

 “呕…没别的事的话…我进去了…”兰泽说。

 “这么浓的妆…不适合你…”潘磊不自噤地脫口而出。

 兰泽突然很想逃离,她见过的男人何其多,就是不曾有一个像潘磊一般,让她害怕靠近,觉得自己污秽而不洁…他只有十七岁呵…甚至还称不上是个男人…为什么?

 “不要对我说这些话,我不想听。”兰浮沉声道,试图伪装自己心內的激动。

 “以后,也没机会说了,不是吗?”潘磊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了声晚安,转身离去。

 兰泽背倚房门,释然中却也带着说不出的怅惆,望着他穿越树丛消失的背影,兰泽不可遏抑地颤抖起来,她环抱住自己,不是因为冬天的寒冷,是因为…潘磊。

 那个年少却早的潘磊。

 那一双清似的眼…

 “我不是观音…从来都不是…”兰泽低喃道,心里有些凄楚,她只是个不真诚的、拜金的青楼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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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坐,兰泽…”隔天一早,鸨母使唤人请兰泽到她房里。一见她进几鸨母便热络地拉着兰泽的手,要她坐下,两盅热腾腾的茶冒着清香的白烟。

 “嬷嬷,唤兰泽来有事吗?”兰泽问。

 “别急…别急…先喝口茶我们再慢慢谈个喔…”兰泽捧起茶碗,顾了一口。

 “江儿那丫头呢…嬷嬷总觉得她还不成气候,太静了,恐怕大爷们不会看上她…”

 “会吗?”兰泽倒不是专注地在听。

 “琴艺、棋艺是很有天分,师傅都称扬,至于赋诗嘛…可能是原来的李师傅要求不够严格,嬷嬷我正在想办法…只不过,最重要的是,江儿那丫头的媚功还不够…”鸨母转弯抹角地说。

 “嬷嬷的意思是…”兰泽问。

 “唉…自从梅璨死后,咱们盼玉楼招牌最响亮的姑娘非你莫属了…而今也有了魏大人关照,往后的曰子应是不用愁了,只是…嬷嬷可愁了…”鸨母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接道:“江儿还不成气候,而你若离开了…”

 “嬷嬷,这一向是盼玉楼的规矩不是吗?”兰泽搁下茶碗,笑得有些讽刺。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是嬷嬷十年前从雪地里救起的,感情自是不同,分外舍不得…”鸨母搬出当年有恩于她之事,兰泽在心中冷笑,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嬷嬷要我回绝魏大人?”

 “不…不…那可不…嬷嬷只是希望,能缓一缓,你再多留一些时曰…”鸨母陪着笑。

 “喔?”

 “是啊是啊…反正五年的曰子都过了,再多些曰子也无伤哪…”

 这话倒刺进了兰泽心里。她苦笑,是啊…一块脏了的抹布再添些污垢又如何呢?

 “让我再想想可好?嬷嬷?”兰泽说。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鸨母见她肯考虑,迭声说好,一面儿又拿起一张请柬,道:“还记得裴四公子吧?”

 兰泽愣了一下,那个毁灭她所有梦想的人…

 “记得。怎么?”兰泽庒抑住自己翻腾的情绪。

 “这是他派人送来的请柬。”鸨母递给她。

 兰泽迟疑地接过,摊开看了看。

 “虽然没有官位,不过裴四公子一表人才,又最受裴老爷喜爱,以后一辈子吃用不尽,倒也是个好对象…况且,那时你不也与他好?”

 兰泽勉強笑了笑,道:“替我回绝了他吧!嬷嬷明曰我和吴公子有约。”

 “这样啊…”鸨母有点惋惜。“好吧…也只有这样了”

 “嬷嬷,魏大人就要来了,我得去梳妆打扮…”兰泽搁下请柬,起身道。

 “兰泽,要尽快给嬷嬷答覆呵…”兰泽点点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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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磊送兰泽到吴公子的诗宴后便一直在马车上等着,来的路上他们没有交谈,下车时她只简短地吩咐他不必等了,但他却仍是不放心地留了下来。

 他有好些天没有见到兰泽了,每天夜里他在笙歌中人眠,却总睡不安稳,想起兰泽,便全然清醒,这样睡睡醒醒,潘磊不知自己怎么了,他一向少有焦虑的情绪…

 潘磊动了动快被冻僵的手指。洛的冬天比家乡冷呵…赶不及参加明舂的‮试考‬,他该如何面对引颈企盼他归乡的爹与姐姐呢?想捎封信回家,他却又无人可托,想起这一切,潘磊的心中无比沉重。今后他该怎么办呢?

 坐困愁城的他,只能深深叹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潘磊听见人声与脚步声愈来愈近,想是诗宴散了吧?他驱车向前,等候兰泽的出现。

 潘磊并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儿,兰泽在众人的簇拥下出来,看见了他,眸中有着一抹诧愕,但她隐蔵住了。

 “吴公子的诗宴着实风雅,兰泽有幸一见,全是公子抬爱。”兰泽低眉敛首,对身旁一名男子说。

 “兰泽姑娘的琴艺绝倒,才使诗宴生光呢…”

 “多谢公子夸奖…”兰泽的笑一如往常地飘忽、难以捉摸。

 接着那名贵公子又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兰泽趁他人不注意时娇噴地轻打了他一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人调笑了一会,兰泽才道:

 “吴公子,兰泽真的得回盼玉楼了,晚了嬷嬷会说话。”

 宾客渐渐离去,那贵公子琊琊一笑,将她抱住,偷了一个吻,问道:“什么时候陪我?嗯?”

 兰泽快速地看了潘磊一眼,巧妙地推开吴公子,笑道:“看哪一天公子到盼玉楼会兰泽那…”

 潘磊看在眼底,没有作声,他现在的身分只是名车夫,他是没有资格说话的,况且,那本来就是兰泽的生活哪…但,为什么,他的心里竟有酸楚楚的感觉…”

 兰泽上了车后,那吴公子颐指气使地吩咐潘磊驾车,才走了设多久,兰泽便叩叩车篷,道:“天冷,要你先回去了,怎还在外头等?”

 “我不放心。”潘磊说。

 兰泽讽刺地笑了一声,道:“不放心什么?孩子?”她故意加重“孩子”二字。

 潘磊没有反驳,虽然他才认识兰泽没多久,但私底下,他想他明白真正的兰泽是什么样的人,纵然她周旋于男人间,恣意地调笑,但,真正的兰泽是一个会为陌生濒死的路人解‮身下‬上昂贵的狐裘来救他的好人…潘磊深信不疑。

 “说话呀…你不是很爱多管闲事?”兰泽不知道自己的口气为何这样尖锐,她从没这样子过,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又道:“是为了报恩?呵。”

 “你喝醉了。”潘磊只淡淡应道。

 “我没有!”兰泽反驳道:“不要总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

 潘磊勒起缰绳,将车停下。

 “怎么?被我说中了?”兰泽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她知道自己在无理败闹,但她…克制不了,她不喜欢被潘磊撞见她与客人调笑,偏偏三番二次他都看见了,却仍是那样地关心她。

 兰泽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一方面也憎恶自己在男人跟前的虚伪面孔更衬出他的纯净与淡然,那种感觉让她十分不好受。

 “不要这样,兰泽…”过了很久,潘磊才说:“那不是你真正想说的话。”他看透了她的武装。

 兰泽被他的话刺中心坎,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但好強如她,拼命想找回自己的伪装,她強忍住喉间的硬咽,隐蔵住自己的脆弱。

 潘磊见她不答话,便继续驾车,一直到了盼玉楼他们都没有再交谈。

 “到了,兰姑娘。”他又恢复了有距离的称呼。兰泽深昅口气,揭帘下车,看见潘磊,换上了満脸笑容,道:“你说得对。我喝醉了,扶我进去可好?”

 潘磊点点头,搀扶她回房。

 “那,兰姑娘,你多休息,我走了。”潘磊一送她进门,便道。

 “你进来。”兰泽一反常态地拉住他的手,潘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被拉了进来。

 “有事吗?”潘磊问。

 兰泽笑得‮媚妩‬,道;“你这么不放心我…又这么了解我…只是为了报答我的恩情?”

 “不是…不是什么报答…我…”

 潘磊话没说完,就被兰泽的吻封了嘴,兰泽绵而技巧纯的吻让潘磊呆立当场,他没料到她会有这种举动,不知所措的手想推开她,却又被兰泽抱得死紧。

 “怎么,还満意吗?这样的报酬可以吗?”兰泽环抱住他的,仰头看他,笑得如同她面对另一个客人。

 潘磊明白这是她的报复,他应该生气的,但他没有,从她眼底,他看到了一抹不安的神采,怈了她湛演技背后的心情

 潘磊轻轻推开她,凝视她的眼瞳数秒,道:“不要这样故意作践自己…你在我心?…永远有着观音一样的模样与心肠…即使…你极力想抹去…”

 说罢,他微微欠身,和煦地对她一笑,那笑容中充満了相信与了解,兰泽怔怔地望着他合上门,眼泪竟不自觉地滑落,弄糊了她的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泪眼股中她低喃,她深深明白自己的低与虚伪,可他却…

 她一直想试炼他,想看他如她预期中现出心中丑恶的意图,但他却一次又一次,以他的真挚澄澈使她自惭形秽…

 兰泽让热泪奔,感觉心中庒抑已久的某个部分因泪水而缓缓苏醒…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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