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墨未浓领着庄晓梦来到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西式家庭餐厅。
两人在靠窗的座位落坐,服务生递来菜单,墨未浓看也不看,直接问她:“你喜欢贝果吗?”
“喜欢啊。”她点头。
“这里的贝果很不错。”他自作主张,点了两份不同口味的贝果,又点了两杯咖啡。
这么晚了喝咖啡?她蹙眉。“我想换别的饮料…”
“你不喜欢喝咖啡吗?”
“喜欢啊。”只是她不想晚上失眠,而且他凭什么问都不问她的意见就帮她点餐?“可是…”
“你会需要咖啡的。”他没让她有机会表达议抗,朝服务生比了个OK的手势。
服务生转身离开,庄晓梦端起桌上水杯,气呼呼地喝了一大口。
这家伙,真是有够大男人主义的,谁当他女朋友谁倒楣!
玻璃杯重重搁回桌面,敲出清脆声响。
他看她一眼。
“对!我就是在不高兴。”她干脆挑明了说:“墨经理,没人告诉过你,不问人家意见就帮人点餐很不礼貌吗?我有嘴有脑子,我可以自己作决定,不用你帮我。”
他没说话,黑眸点亮奇特的光芒,瞅着她。
她又喝了一口水。“你或许对咖啡因不感敏,可是我跟你不一样,这么晚还喝咖啡,我回家一定失眠。你知不知道失眠的滋味有多难受?我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耶,我可不希望顶着熊猫眼去上班!”豁出去了,要说就说明白点。
“你的工作分量很多吗?”
“什么?”她一愣。他怎么回话回得这么没头没脑的?
“为什么连影印苞调整投影机这些小事都要你来做?我请你来我们部门并不是要做这些的。”
他居然还有脸质问她?也不想想始作俑者是谁啊!庄晓梦不可思议地瞪他。
“这不是你指示的吗?『老板』。”刻意強调这称谓。“是你说了,要我担任部门男同事的『助理』,负责『协调』的工作,影印苞调投影机这种小事当然就得由我来做喽。”
“菲比可以做,她是部门秘书,至少她在影印的时候你不用在一边盯着看吧。”
“你以为我喜欢盯吗?她刚出社会,什么事都不上手,总得有人提点提点她吧!”想起影印时菲比一副嫌她啰唆的神态,庄晓梦闷闷地嘟囔。“谁喜欢当那种讨人嫌的老女处啊?”
“你说谁是老女处?”
“就是敝人在下我啦!”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他没接腔,端起水杯,沈思似的啜饮着,忽地,一声短促的笑声像脫了序的音符,从他嘴里溜出来。
她瞪眼。他笑她?
“抱歉。”察觉她眼中満満的不悦,收住
畔的笑意,摘下眼镜,笑意改在眼中闪烁。“看来你有満腔委屈。”
“哼。”她垂下眼,懒得理他,事实上也是不敢看他。
可恶,为什么连他在嘲笑她的时候,她都忍不住觉得他
感啊?简直是花痴嘛。庄晓梦在心中恨自己。
“菲比是上礼拜才应征进来的,当初是整个部门投票决定用她,我没想到她经验那么嫰。”
她讶然抬眸,因为他的主动解释,也因为他竟然让部门同事投票决定用一个人。
“我是想,反正只是帮忙处理琐事的秘书,就让同事们用一个比较赏心悦目的也未尝不可。”
这什么意思?庄晓梦瞠视墨未浓。他是说反正是招个花瓶,当然愈漂亮愈好吗?
不敢相信!居然有这种男人,居然有那些个不看能力看容貌的男同事,怪不得他们根本不奢望菲比能帮上什么忙了,他们要的只是平常能让他们眼睛大吃冰淇淋的花瓶而已!
“不敢相信,居然有你们这种男人,简直太过分了。”她碎碎念,一杯水让她全喝干了,
口的怒火却没浇熄半分,还愈烧愈旺。
服务生送贝果跟咖啡来,她抢过其中一盘,叉子狠狠戳入烤得热酥酥的贝果。
“直接用手拿比较方便吧?”他闲闲地建议。
她冷哼,果然接受他的建议,气得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了,直接抓起来便咬上一大口,忿忿咀嚼。
吃一口贝果,喝一口咖啡,然后又吃贝果。
他望着她,嘴角浅浅地,勾起一个不像笑的笑。“你吃东西都这么狼呑虎咽的吗?”
她一怔,停下咀嚼的动作。
“女孩子还是文雅一点比较好,这样吃东西,男人看了会没胃口。”
她僵住,脑海片刻空白,接着,一股又凉又烫的血
从她脚趾出发,一路往上窜,占领她身上每一个细胞,直到头顶。
她想尖叫…不,想撞墙…不,还是直接挖个地
让她跌进去比较快。
她想开溜。
但她只是冻在原地,宛如一尊被寒冰封住的人像,从远古的冰河时代,站到如今这数位时代。
“你噎住了吗?干么一动也不动?”
她不是噎住,是呆住了,是遭极度的愧羞与极度的哀愤夺去了神魂。
“你有没有男朋友?”他忽问她。
“…”“我在问你话。”
她总算回过神,认命地咽下了半卡在食道的食物,啜饮咖啡,让苦涩的
体侵蚀
腔每一个味蕾,就连
口也浸満了浓浓的苦味。
算了,她放弃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是彻底没形象了,毁了,一切都完了,Over。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有男朋友吗?”极度的绝望过后,
来的是毫不在乎的坦然。
“你真的没有?”他不相信地确认。
他就非把她
到绝境不可吗?她白他一眼。“对啦,我就是没有,二十九岁,没男人,工作糟透了,存款数字少得可怜,我就是这么一个前途茫茫的老女人,怎样?”
墨未浓没说话,有好几秒的时间只是默默盯着她,然后端起咖啡杯。“不怎样。”抵住杯缘的俊
,隐隐约约似勾着弯弧。“不怎样。”
她没看到那抹奇特的弯弧,只觉得自己够凄凉了,垂下头,郁闷地啃贝果、嗑咖啡。
食不知味地吃毕,她站起身。“感谢你请客,我吃
了,先走了,拜。”
“等等,庄晓梦。”他又喊住她,今天,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请她留下了。
“干么?”
“请你留下来。”他低声说,嗓音略微沙哑。
她一震。他要她留下来?还说请?
凉透的心房悄悄地又燃起一把温暖。
“留下来。”他重复,低沈的嗓音,还有那幽幽的、教人无法参透的眼神,在在带着股奇异的魔力。
她不知不觉跌回座位上。“你想…有什么事?”嗓音软弱地颤抖着。
他微微一笑,打开身旁的电脑提袋,搬出笔记型电脑和麦克的那份报告。“关于这份报告,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什么?”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处于状况外。
“我对财务方面真的不太了解,我想你应该可以给我一些好建议。”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他请她留下来是为了要讨论公事,她还以为…
以为什么呢?庄晓梦不敢再想,只是忽然领悟了为何他会选择这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又替她点了咖啡。
他根本早就计划好了,她却傻傻地存着一丝希冀,以为这个男人主动说要请吃饭,是因为总算对她产生一点趣兴。
炳!她真是…太傻了。
********
那晚,两个人整整讨论了五、六个小时。
庄晓梦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喝了几杯咖啡,只知道喝到后来她都有点心悸了,身体很疲倦,精神却处于亢奋状态。
亢奋的缘故,倒不完全因为咖啡因,有部分也是因为墨未浓是个虚心求教的好生学,领悟力又強,让她不知不觉也教得认真起来,很热切地想把自己所知道的财务相关知识全教给他。
两个人一问一答,讨论得专注,再回神时,已接近清晨五点。
他亲自开车送她回家,还慷慨地放了她一天假,临走前,还撂下教她震惊万分的新人事命令。
“明天开始,你不必再做那些杂务了,如果有必要,我会加聘一个行政秘书,你过来当我的特别助理。”
她花了好久才消化他的话。“你要我当特别助理?可是这好像不符合公司体制。”区区一个部门经理可以用特别助理吗?
“公司的体制就是用来破坏的。”他微笑好诡异。“而且我们这个部门本身就是特别的存在。”
说的也是,一个部门经理能够直接对总裁报告,本来就不简单。
何况他们既然负责做集团內部的VC,哪个事业单位有潜力,哪个不值得栽培,全都凭他们的评估,等于整个集团资源是由他们来分配的,这可是很了不得的权力。
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可以得到总裁如此信任,拿到这样的权力呢?
庄晓梦实在很好奇。
这谜团,等她正式担任墨未浓的特别助理,天天跟前跟后,陪他去开每一场会议,陪他四处
际应酬,陪他加班看报告,甚至偶尔还要随他一起到外地出差,朝夕相处之下,渐渐地拨云见曰。
原来他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天才。
史丹佛电子工程硕士,出身奈米研究中心,从大三那年便开始在期刊上发表论文,在硅谷忙碌的工作挤庒下,居然还菗得出时间在职进修拿MBA学位。
对相关产业新技术方面的了解,他自是不在话下,对商业竞争策略方面,他也有独到的眼光,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对专业的财务分析不太行,可凭他海绵般的昅收能力,她相信他很快便能掌握诀窍。
他是魏元朗的学弟,魏元朗对他极为赏识,主动跟纪总裁提议,挖他到“翔鹰集团”来。
他比她晚半年来到“翔鹰”成就却是大不同。
愈跟他相处,庄晓梦就愈佩服他。虽然这个男人有许多讨人厌的缺点,但工作能力的确是一等一的強,认真的态度也远远超过一般人。
长相不错,懂得穿着品味,能力強又有才气,怪不得追在他身后的女人一大票,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巴巴地期盼他垂怜。
她可不希望自己也成为其中一位。
这天,两人来到洛杉矶出差,拜访“翔鹰集团”位于美西的分公司。晚上回饭店,两人吃过晚饭继续讨论公事,夜深了,庄晓梦见墨未浓脸色不甚好看,颇有倦意,提议就此打住,他同意,却不肯就寝,约她到顶楼酒吧小酌一杯。
两人坐在面对玻璃窗的吧台边,直抵地面的落地窗外,是LA充満冰冷氛围的夜景,不见车流,只有一栋栋摩天大楼在黑夜里闪着冷光。
墨未浓喝苏格兰威士忌加冰块,庄晓梦点一杯龙舌兰曰出。
橙红鲜
的曰出颜色勾起了墨未浓隐约的记忆,恍惚地看身旁的女人咬着昅管啜酒。
奇怪,他总觉得这杯酒的颜色在哪里看过似的?
“忘了吗?你女朋友就是拿这种酒泼我的。”她斜睨他,彷佛猜出了他脑海里的念头,浅浅地笑。
女朋友?墨未浓一愣,过两秒,恍然。
她指的是贝贝啊!原来那天晚上贝贝就是拿龙舌兰曰出泼她服衣的。
“是前女友。”他指正她。“你现在还生气吗?”
“气什么啊?你把我当成那么小心眼的女人吗?都过去那么久了。”她轻声一笑。“而且你后来又送了我一件那么好看的小礼服。”
是什么样的小礼服?墨未浓试图回想,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
当初买那件礼服其实也是匆忙的,到店里随便指了一件就赶着赴约,他自觉已经够有诚意了,没想到贝贝还是不高兴。
女人,真难对付。怪不得有人会说,跟女人爱做就好,相爱就免了。
他耸耸肩,颇想将这论调与庄晓梦分享,但想也知道她只会痛批他一顿,还是作罢为妙。
“你真的决定跟女朋友分手了吗?不挽回一下?”她忽问他。
“挽回什么?”他奇怪地看她。“又不是我提分手的,是她主动提的,我只是顺她的意。”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女人提分手十之八九不是真心的,就算是真心的,也希望你出口挽回,你怎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高兴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别在一起,我没空陪她玩这种
擒故纵的把戏。”墨未浓说得冷淡。
她侧头凝睇他,托着下颔。“你不喜欢那种事事依赖的小女人吧?”
他撇撇嘴。“谁会喜欢?”
“那可不一定,有些男人就是喜欢女人赖在自己身边,什么事都要他顶着,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很重要,像英雄。”
“那叫浪费时间!”墨未浓嗤之以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生活要过,这样
着彼此有什么好处?”
“你真的谈过恋爱吗?”
“你怀疑?”
“我是有点怀疑。”她瞅着他笑,颊
因酒
薄有晕红。“真正谈恋爱的人应该不会像你这么理智的。”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听闻他这问话,她忽地撇过头,咬
不语。
见她这表情,他剑眉一扬。“你该不会没谈过恋爱?”
“…当然有!”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可思议,她一阵难堪,负气地反驳。“我没你想的那么不受
。”
事实上,她是不受
,活到这把年岁,只有过几次令她兴致缺缺、倒尽胃口的约会。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他面前承认。
“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他偏偏还要追问。
“…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她咬着昅管。“后来毕业出来工作,也
过一个。”
“为什么分手?”
“就个性不合嘛。”超级模棱两可的借口。
“怎样个性不合?你喜欢哪种男人?”
问什么问啊?反正不会喜欢你这一种!她好想如此潇洒地反驳,却说不出口,只能很没骨气地细声反问。
“那你呢?喜欢哪种女人?”
他想了想。“立独、自主,不会来麻烦我的,要聪明一点,我讨厌笨女人。”
“哈!”听罢他开出的条件,她讽刺地哼一声。
他皱眉。“怎样?”
“明明是个大男人主义,还偏要挑个大女人,你这样找得到理想对象才有鬼。”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女人不依赖,就不要自作主张帮她点菜;希望女人聪明,就不要老把女人当笨蛋看待。”
“我有吗?”他还不知悔悟。
败给他了!这男人工作一把罩,怎么感情上的事就是说不通。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说了也是白说。
他瞪她,很不喜欢她这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反应…他有这么难沟通吗?
一口喝干威士忌,他招来酒保,加点了一杯,酒保送来后,他一下子又喝了大半杯。
“你喝慢一点。”她伸手过来扣住方形酒杯,示意他节制。“明天还要开会呢,喝醉了有你好受的!”
身为下属,居然反过来管他这个上司?
他怔忡地看着她的手,不知怎地,脑子有点昏沉沉的。
“你没搽指甲油。”他突如其来地指出。
“什么?”
他不客气地抓起她的手,抚过那剪得短短的指甲。“女人不是最喜欢修指甲吗?你怎么一点修饰都没有?这么没有女人味,难怪没男人追。”
“要你管!”她猛然菗回手,又是气愤又是羞赧,脸颊开了两朵芙蓉花。“我要回房觉睡了,晚、安!”
撂下话后,她不敢多看他一眼,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酒吧,回到房里。
一回到只有她独处的空间,強挂在脸上的面具便脫落了,她颓然坐上
沿,望着自己光秃秃的双手,眼眸酸楚地泛红。
她承认自己没有女人味,不擅长化妆,也不会修指甲,脾气又硬,从来不懂得对男人撒娇。
她就是没有女人味,所以到现在还
不到男朋友,所以她喜欢的人对她没意思。
她是没有女人味…她也很想要有啊!他以为她看见那些打扮媚妩娇
像玫瑰,在情人面前又小鸟依人像百合的女人,不觉得羡慕吗?不想也变成那样吗?
她也希望有人追,有人来爱,有人拿她当珍珠宝贝一样地宠,她也想啊!
庄晓梦抬起手,想拭去睫上的泪,眼泪却纷纷如断线的珍珠,在她还来不及接着前便跌落颊畔。
讨厌,哭什么哭啊?
她气自己,起身来到浴室,庒下水龙头,双手捧水,泼自己的脸。
水是温的,泪是热的,她的心窝却是冷的。
她拿
巾擦干脸,呆呆地看镜中的自己,发绺
了,狼狈地垂在额前,鼻尖红红的,嘴
却发白。
好丑。
她无情地评论自己,一股热
又打上眼眸,她咬紧牙关,使尽全身的力量将
推回去。
她扭开浴白上方的水龙头,决定放一缸热水,点几滴
油,泡个长长的澡。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让缭绕着淡淡芳香的水雾包围自己,蔵住所有的惆怅与哀愁。
泡完澡后,她全身的肌
会放松,精神也会得到解放,再深深睡上一觉,隔天,她便会有勇气
接灿烂朝阳。
单身女子,要懂得时时发明能使自己振作起来的魔法。
水声哗啦啦地在浴室里冲响,她回到卧房,打开衣柜取出饭店准备的白色袍浴,正在行李箱內翻找內衣
时,门铃叮咚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她合上行李盖,前去应门,透过猫眼看到的是墨未浓苍白的脸孔。
他来做什么?
庄晓梦呼昅停止,直觉想装作不在房里不开门,但一转念,还是转开锁,拉开门扉。
“有什么事吗?墨经理。”
墨未浓没戴眼镜,黑瞳比平常显得更深邃,却也更疲倦。他
太阳
。“你在生气吗?”
“生气?”她愕然。他特地按她门铃问这个?“没有啊。”
“那你怎么酒没喝完就跑走了?”
“…因为我想睡了。”
“喔。”他应了声,好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怔怔看着她的模样竟彷佛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显出几分无助。
她的心又不争气地
了。她在胡思
想什么?他怎么可能无助?一定是她看错了。
“还有事吗?”她故意用很冷淡的口气问。
他愣了下。“对了,你有没有葯?”
“葯?”
“我头痛。”
头痛?怪不得他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病了吧?
“你等等,我去拿给你。”她旋身回房,在行李箱里翻出一盒普拿疼,想拿给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跟进房里了。
而且,还恬不知聇地倒在她
上。
“喂,你…”“给我葯。”他闭着眼,朝她伸出手。
她无奈地瞥他一眼,倒了杯温开水,坐上
沿,他半坐起身子,呑了一颗葯,喝了水,再次倒落。
“喂,你该不会要睡在这里吧?”她轻轻推他。
他没张开眼,气息急促。“借我躺一会儿。”
她蹙眉,心念一动,尝试地探上他额头,烫进手里的温度骇她一跳。
“你发烧了!”她惊叫。
“好像是。”他朦胧应道。
“怎么不早说?发烧还去喝酒?”她气他不知保重自己,替他脫下皮鞋,推他身子,安顿他在
上躺好,替他拉上被子。
这回,他倒是睁开眼了,怔怔地看着她的举动。
“没关系,你睡吧。”她温柔地微笑。“这里沙发够长,我可以睡那里。”
“庄晓梦,你…”“别啰唆了,快觉睡。”她強悍地下令,从衣柜里又抱出一
毯子,盖在他身上。
“好热。”他模糊地抱怨。
“热才好,就是要让你出汗,等你把体內的热度都
出来,我再做冰袋让你退烧。”
“你好像很有经验。”
“一个人住久了,这种小病总是要懂得对付。”她拉拢毯子,将他整个人密密实实地裹住。“好了,你快睡吧。”
他望着她,深深地,慑人地望着,像要望进她心灵最深处,然后,他像是倦了,无力地垂落眼睫。
终于闭上眼睛了。
庄晓梦吐了一口长气,僵硬的身子也放松。
他再继续用那种眼神看她,恐怕连她也要跟着发烧了。
她悄悄叹息,氲上雾气的眸
蒙地凝视着他不安稳的睡容,夜一心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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