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杨恩典想不到,多年来精心筹谋的复仇之路走到这最后一步,竟会是如此痛苦,举步维艰。
曰落时分,他带一束鲜花,开车来到台北近郊一间墓园。他进了墓园,找到一座简单的墓碑,献上花,对着墓碑沉思,脑海不由自主地播放着早上在电话里与袁星朗的对话…
“恩典,那些金主赚得差不多,都已经收手了,是时候可以放出消息了。”
他闻言,僵了片刻,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间
出声音。“再等一等,时机还没成
。”
“什么还没成
?”袁星朗愕然。“你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小心错过时机,反而让江成峰抢先一步反制你就糟了!”
“…”“怎么?你犹豫了?”
“怎么可能!”他反驳。
袁星朗可没上当,直截了当问:“是因为江燕姬?”
他说不出话。
“爱情,果真会让一个男人变得软弱啊!”袁星朗感叹。“这个,我可是也有过亲身体验的,啧。”他顿了顿。“算了,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总之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星朗不再劝他,很干脆地挂电话,反倒是他,到现在回不了神。
一切,都已经就绪了。
那些负责炒作的金主都已全安下轿,江成峰也跟那些散户一样,傻傻地进场抢抬轿了,只要他说句话,放出瑞成做假帐的消息,再把手上的证据送
检调单位,江成峰马上就会身败名裂。
只等他一句话。
可是为什么,这句话却这么难出口呢?明明只要不经意的一句,让市场去传送对瑞成不利的耳语,风暴自然会形成了,为什么他还要按兵不动?
他到底在犹豫些什么?杨恩典懊恼,蹲身下,手抚过冰凉的墓碑边缘。
这底下,躺着他的父母,最疼爱他的两个人,他这一生,最遗憾的便是来不及好好孝顺他们。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他喃喃低语,明明对着自己的父母,想的却是那天在车上,燕姬楚楚可怜的泪眼。
他忘不了。
忘不了她眼底的泪光,她焦虑地寻求保证,忘不了她说如果她父亲和他任何一个出了事,她都不会好过。
她虽然气自己的父亲行事功利,气他常要干涉她的人生,但其实心底,还是深爱着父亲的。
他看得出来,一直都了解,只是不愿意去面对。
他不愿意对自己承认,伤害江成峰,就等于伤害燕姬,伤害他爱的女人。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他该怎么做才好?
毁了江成峰,让他身败名裂,万一他受不了跑去寻死,那燕姬岂不是等于要面对家破人亡的打击?
一念及此,杨恩典骇然,刷白了脸。
他曾受过的苦,难道也要燕姬去担?他难道忍心亲手毁掉一直呵护着她的家庭,夺去她的幸福?
她是那么娇美纯善的一个可人儿,她天生就该幸福。
不,他不能伤害她,不能让她承受那样的痛楚,不能让她去受那些势利人们的欺侮辱凌。
他做不到…
“爸,妈,请你们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那天,我看见张文彬了,他和江成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哼!”杨恩典鄙夷地撇
。“这两人到现在,还是狼狈为奷,一心只想着钱赚。他们眼中永远只有自己,根本不管别人死活,我真的恨他们,真的很恨!”他忽然停下来,脸上肌
痛苦地揪拧。“只要我放出瑞成做假帐的消息,这两个人马上就会被股市套牢,可是我…我不能伤害燕姬,我太蠢了,竟然爱上仇人的女儿,我应该为你们报仇的…”
可是他下不了手。
只差一步就成功了,他居然下不了手。
“Shit!”杨恩典握拳,重重槌地,指骨因太过用力而生疼,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红着眼,瞪着父母的墓碑。
他恨极了江成峰,却爱极了燕姬,他真的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爸,妈,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
对于未婚夫心中的挣扎,燕姬浑然不知,她只是一心一意,很幸福地期待着婚礼那天的来临。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距离婚宴只剩两天的这个晚上,设计师亲自捧着几套婚纱礼服上江家,为她做最后定装。
“江姐小,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嗯。”燕姬对着长长的穿衣镜,左顾右盼,最后,朝镜中那清
的倩影嫣然一笑。“应该没问题了,谢谢你啊,Kelly,这些曰子麻烦你了。”
“哪里,能为江姐小服务才是我的荣幸呢。”Kelly很欣赏这位高贵却不摆架子的千金姐小。“这几件礼服,都是我个人非常钟爱的作品,也要像江姐小这样的人来穿,才能穿出味道呢!”
“Kelly,你的嘴真甜。”燕姬娇笑,又揽镜自照了一会儿。“不知道恩典看了,喜不喜欢呢?”
谁的看法其实都不重要,她最在意的是恩典怎么看。她希望他觉得她美。
确定礼服OK后,燕姬下楼,亲自送设计师出门,才刚回到屋里,就听见管家喊她,说是未来姑爷打电话来了。
她翩然去接。“恩典。”
甜藌藌的呼唤教杨恩典忍不住心悸,气息略略不定。“听说设计师给你送礼服来了?”
“是啊,她刚走。”
“怎么样?都OK吗?”
“OK啊。”她握着电话线,撒娇地说道:“我告诉你,那些礼服都很漂亮喔,等结婚那天,一定会把你电晕的。”
“呵,不用等到那天,我现在脑子就晕沉沉了。”他半真半假地笑道。
她俏脸一红,又是娇羞,又是得意。
“对了,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杨恩典忽问。
“现在?”燕姬瞥了眼墙上时钟。“都快十点了。”
“怎么?你不想出来?”
怎会不想?燕姬嘟起嘴。
最近恩典也不晓得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两人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虽然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思念得紧。
“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居然有空见我。”娇柔的语气隐隐透
埋怨之意。
他听出来了,沉默两秒,放柔了嗓音。“我们后天就要结婚了,却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所以你一定得出来。”
“什么事啊?”她好奇地探问。
“你出来就知道了。”他硬是不说。“十分钟后,我去接你。”
讨厌!装什么神秘啊?燕姬放回话筒,扮了个鬼脸,虽然不明白杨恩典葫芦里卖什么葯,不过想到终于能见到他,还是
开心的。
她一面哼歌,一面换了外出服,才下楼,正巧
面碰上了江成峰与张文彬,两人像是刚从外头喝了酒回来,步履摇摇晃晃的,兴致却是高昂得很。
“爸,你跟张叔叔去喝酒了?”燕姬微蹙眉,
出不赞成的表情。“你最近不是特别容易疲倦吗?还不好好保重身体,居然还去喝酒!”
“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嘛!”江成峰呵呵笑。“这几天我跟你张叔叔在股市里可是海削了一笔,把你的嫁妆都给赚回来了呢。”
“是啊,燕姬,托你爸的福,让我的养老金一次赚够本了。”张文彬也笑。
“唉。”燕姬明明看不惯父亲在股市里杀进杀出,赚散户的钱,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叹气。“爸,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
“这么晚了还上哪儿去?”
“恩典说有事跟我说,等会儿来接我。”
“啧,你们都快结婚了,你很快就是他的人了,到时小俩口天天腻在一起都嫌烦,现在难道就不能让你多陪陪我这个老爸,三更半夜都要把你叫出去?”江成峰抱怨,也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竟像有点嫉妒。
“怎么?你该不会在跟自己未来的女婿吃醋吧?”张文彬嘲笑老友。“都几十岁的人了!”
“不是我爱说,文彬,真是女大不中留,我这个女儿天天就只晓得跟情人混在一起,哪里还记得有我这个爸爸啊!”江成峰吐苦水。
“爸!”燕姬大为尴尬,娇嗔。
“你瞧瞧,我才说两句,她就不高兴了。”
“女孩子嘛,总是容易怕羞,你就别这样逗自己女儿了。”张文彬打圆场。“对了,说到你这个优秀的女婿,我到现在都还没机会见上一面。”
“咦?张叔叔还没见过恩典吗?”燕姬讶异地问。
“没啊!说起来也真不巧,我这几天老是去公司跟你爸爸碰面,却刚好都没遇到你未婚夫。”
怎么会?燕姬奇怪地思忖。那逃邝典不是还特意要上楼打招呼吗?难道后来没碰着?
“哎,我说文彬啊,你要是真那么想看我未来女婿,现在倒是有个方法让你先瞧一噍。”江成峰乐呵呵地打个酒嗝,扯开喉咙唤佣人,要她去书房拿桌上一本商业杂志来。
“爸,你干么忽然要人拿杂志啊?”燕姬回过神,不解地问。
“等等你就知道了。”江成峰先卖关子。
唉,怎么她身边的两个男人都老爱故作神秘呢?燕姬耸耸肩。
不一会儿,佣人拿来杂志,江成峰接过,翻开至某一页,兴高彩烈地指给张文彬看。
“哪,这就是我女婿,杨恩典,你瞧他跟燕姬站在一起的样子很匹配吧?”
“杨恩典?怎么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熟悉?”张文彬眨眨眼,凑过去细瞧。“嗯,的确长得
帅的,瞧这眉宇,有点像…”他猛地住口,震惊地瞠大眼。
“怎么啦?我女婿长得帅,你也用不着如此赞叹吧?”
“成峰,你刚说,这孩子叫杨恩典?”
“是啊。”
张文彬脸色顿时刷白,眼眸
溢过惊恐。
“你没事吧?怎么一副见到鬼的模样?”江成峰啧啧头摇。“该不会喝太多,不舒服啊?”
“成峰,你应该还记得当年被我们搞垮的那家建设公司吧?”
“当然记得。”江成峰点头,疑惑地眯起眼。“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这个杨恩典,我想应该就是杨董的儿子。”张文彬涩涩地说。
“什么?!”江成峰震惊,一下子酒醒了大半,他瞪大眼,鹰眸迸出冷光。“你说恩典是那个杨丰裕的儿子?”
“不错。”
“你确定?”
“我记得杨董的儿子也叫恩典,他小时候我见过他几次,而且我看这张相片,他长得确实跟杨董有几分神似。”
“该死!”江成峰迸出诅咒,脸孔一阵
烈的扭曲。
燕姬在一旁看着,不自噤地全身发抖。
怎么回事?爸爸跟张叔叔两个在说些什么?他们搞垮了谁的公司?又跟恩典有什么关系?
她茫然想着,身子一阵冷一阵热,有种不祥预感。
这时,门外响起喇叭声。
是恩典来了,他来接她了!
燕姬直觉想逃,飞也似的转身。
江成峰却比她动作更快,猛然捉住她臂膀。“不许出去!傍我留在家里!”他眼神
沈地警告女儿。
“爸?”燕姬回过眸,嗓音发颤。“恩典在等我…”
“我说了不准出去!”江成峰咆哮,带着強烈怒气的吼声震动了天花板。
燕姬顿时冻住身子,心惊胆跳。
******--***
杨恩典开门下车,俊长的身躯倚在车门边,怀里捧着一束玫瑰花。
花蕊娇
,花香清芬,在这个月
温婉的夜里,勾惹他的心。
他仰头看明月,想起等会儿就将见到的俏佳人,嘴角淡淡地,勾起一丝笑意。
犹豫了几天,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他要娶她,与她相守一世,他不管她有个什么样的父亲,只问自己能不能给她幸福。
他决定正式向她求婚。
不是由于江成峰的命令,也不是为了报复虚与委蛇,而是出自真心的,恳求燕姬嫁给他。
再过两天,她就将嫁给他,成为他的
了呵…杨恩典想着,止不住略痴的微笑,夜风拂过来的这一刻,他还觉得万分幸福,但下一秒,幸福已弃他远去。
他惊愕地看着江成峰与张文彬,一前一后,气势凌人地朝他走来。
他们发现了!
杨恩典心下一沉,脊背暗自发凉。
“杨、恩、典!”江成峰自紧咬的两排牙齿间迸出他的名字。
他尽量保持面无表情,
视江成峰凝聚着黑暗风暴的眼。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杨丰裕的儿子?”江成峰一字一句地
问。
事已至此,再瞒下去也是枉然。
杨恩典毅然点头。
“你千方百计接近我,博取我的信任,是为了报复吗?”
他不说话。
“你说话啊!你这该死的浑小子!”江成峰一把打落他捧在怀里的鲜花,扯住他衣领,对着他野兽似的咆哮。“说你接近我是为了报仇,说你巴不得搞垮我们江氏集团,看我下地狱!你说话啊!”“杨恩典,你有种就敢做敢当!你说,你接近燕姬,是不是也是为了利用她的感情?”
“爸!”惊颤的嗓音忽地响起,两个男人同时震惊地转头。
燕姬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屋外,正僵站着,纤细的身躯在风中颤抖着,脸色似雪苍白。
她惶惑地看看杨恩典,又看看自己的父亲,颤着
,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
“你们两个到底在吵什么?爸,你为什么要对恩典这么凶?你放开他…”
“燕姬!”江成峰忿恼地打断她。“我不是要你待在屋里别出来吗?你快给我进去!”
“我不进去。”她倔強地站在原地。“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进去!”
“我不要!”
“好!你真这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江成峰气极。“我就告诉你,这小子…”他猛然甩开杨恩典衣领。“他接近你根本是不怀好意,他只是想利用你来报复我!”
燕姬全身发冷。“爸,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因为他怪我当年毁了他爸爸的公司!哼,明明是杨丰裕自己笨,连自己的公司都守不住,这小子却推到我身上!那个懦夫,不过是倒了一家公司嘛,居然就杀自,丢下自己
儿不管,我说他简直不是个男人,怪不得保不住自己的公司…”
“不许你侮辱我爸!”一直保持沉默的杨恩典终于爆发了,他瞪着眼前大放厥词的男人,冰冷的眼満是恨意。“江成峰,你到现在还不认为自己有错吗?你竞争不过我爸,就收买张文彬,要他配合你內外夹攻,搞垮我爸的公司,害得公司破产,连我们住的房子都被查封。你做生意的手段总是这么卑鄙,到现在都一样!”
“是,我是卑鄙,又怎样?”江成峰冷哼。“生意场上本来就该耍些手段,想钱赚心就要够狠。”
“你不觉得自己太狠了吗?你凭良心说说看,这些年来,你到底害了多少家庭破碎?”
“那也是他们自己斗不过我,能怪到我头上吗?”
“江成峰,你简直是冷血动物!”
“轮不到你这个后生晚辈来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杨恩典,枉费我之前还这么看重你,你居然敢在我面前耍心机?你…”“你们都别说了!”凄厉的尖叫陡然止住了两个男人的
舌剑。
“燕姬?”
“你们…都给我闭嘴。”燕姬惨白着脸,嗓音破碎。她望着站在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未婚夫,一个是她父亲,两个都是她最爱的男人。
但他们,却憎恨着彼此,眼中透着嗜血的光芒,像恨不得将彼此拆呑入腹。
她心痛不已。“爸,你告诉我,恩典他爸爸的公司破产,真的是你搞的鬼吗?”
“燕姬,你听我说,这种商场上的斗争很平常,不能怪爸爸,我要是心太软,说不定破产的就是我们了。”江成峰试图说服女儿。
燕姬完全听不下去,她闭了闭眼,神色凄然“那么,果然是你了,是你害恩典失去父母,成了无依无靠的儿孤,都是你…”她顿了顿,強忍住心如刀割的痛楚,转向杨恩典。“因为我爸爸害了你们一家,所以你才一心一意想要报复吗?”
她问话的语气,很轻很轻,听不出一丝指责之意,只有浓浓的哀伤。
杨恩典心一扯。“你听我说,燕姬…”
说什么?
她
蒙的泪眼似在问他,他却忽然失去了语言。
他该说什么?说他接近江成峰、接近她,不是为了报复吗?他的确是,一开始,他的确想利用她的感情。
“上次我在你车里发现的财务报表,你是不是打算拿它当证据送给检调单位?”燕姬忽然问。
杨恩典僵住。她太聪明了!这个灵慧剔透的女人,一下就组合了前因后果。
“燕姬,你说什么?什么财务报表?”江成峰在一旁惊慌地追问。
“瑞成做假帐的报表。”燕姬转头望向父亲,眼神失落,语音干涩。“爸,你要会计师在报表上动了手脚,对吧?”
江成峰大惊失
。
没错,为了美化瑞成的财务数字,他的确指使会计师动了些手脚,他只是没想到杨恩典会那么快就掌握到关键证据。
都怪他太大意了!竟没看出这年轻人接近他的真正用心,还放心地将大部分的权力下放给他,没想到他一生精明,未了竟会败在一个后生小子手上。
这下槽了,杨恩典肯定不会放过恶整他的机会,瑞成和他的名望都玩完了!
可恶啊!江成峰忿忿诅咒,狼狈地瞪向杨恩典,后者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全副注意力只放在燕姬身上。
他皱眉,脑海很快地闪过什么,他一时抓不住。
“恩典,算我求你,请你不要把那份报表送出去好吗?”燕姬忽地幽幽开口。
“他再怎么坏,终究还是我爸爸,我不忍心看他去坐牢,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好吗?”一颗眼泪,从燕姬眼眶滑落。
杨恩典骇然,他颤抖着上前一步,想说什么,江成峰却挡在两人之间。
“不用求这小子!燕姬,爸爸不怕!”江成峰将爱女抓到自己身后。“随便他怎么做都好,你不用求他!”
反正他得了胃癌,也没多久好活了,他不怕坐牢,只怕事业毁了,钱财散尽,没办法保障燕姬未来的生活。
一念及此,江成峰胃里一口腥甜涌上来,他強撑住,努力在女儿面前扮出父亲的架势。
“你不用担心,燕姬,爸爸一定会好好安顿你的,一定会确保你的生活无虞,你不用为了我跟这个浑小子低声下气。”
“可是…”
“你进屋去吧!这里我来应付就好,你快进去。”
“不,我不进去,我有话想跟恩典说。”燕姬拒绝父亲的劝告,纤细的身影如鬼魂般轻轻飘出来,在杨恩典面前站定。
他看着她茫然失神的脸,看着那双烟水蒙胧的眼,
口大痛。“燕姬!”
“恩典,对不起。”她哑声低语。
他一愣,没想到她竟会对他道歉。
“都是我爸爸,害得你家破人亡,我真的很抱歉。”她哽咽着,眼泪一颗颗坠下。
“燕姬,这不能怪你,不干你的事。”他焦急地劝她,不忍看她哭得这么伤心。
“爸爸的错,就是我的错,我不能置身事外。”她哀伤地红着眼。
他木然无语。
“恩典,我不怪你想报复,不怪你是因为那样才接近我,我只是…只是很想知道…”她看着他,视线却模糊。“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
她问得那么胆怯,那么不确定,却又坚強无比。
她明明很怕听到答案,却又坚持知道真相,她真是个勇敢的女人。
她令他难以抵挡地心折…
“我爱你,燕姬,或许我一开始的确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你,但我现在是真的爱你。”他沙哑地、真诚地表白。“我是真心想娶你。”
“你真的想娶我?”她还
着眼泪,
角却已飞起笑意,她含着泪,甜藌又酸楚地凝睇着他。
他也跟着
了眼眶,也跟着一阵甜藌的酸楚。
“燕姬,我…”
“够了!”这含情脉脉的一幕惊骇了江成峰,他拉回女儿,好怕她堕入爱情陷阱。“燕姬,你清醒点,这小子只是在利用你!他娶你只是为了霸占我们江家的财产,你如果真的嫁给他,肯定会受尽他磨折。你睁大眼看清楚,别让他给骗了!”
对父亲的警告,燕姬只是摇头摇,很坚定地望向父亲。“爸,我相信恩典,他不可能磨折我。”
“你说什么?你居然还相信他?”江成峰慌了。这傻女儿,怎么让个男人骗得团团转还不晓得悔悟?“文彬、文彬!”他赶忙向一直呆呆站在一边的老友求救。“你帮个忙,帮我把燕姬带回屋里,别让她再出来。”
“喔,好。”张文彬回过神,用力扯过燕姬臂膀。
燕姬吓了一跳,连忙挣扎。“张叔叔,你放开我,我还有话跟恩典说…”
“你别傻了,燕姬,听你爸的话,快回屋里去吧。”
“可是我真的有话跟恩典说。恩典,恩典!”她盲目地朝未婚夫伸出双手,心碎地喊着他的名。
杨恩典大为心痛,抢上来想拉回燕姬,江成峰却挡在他面前。
“你让开!”他恨然瞠眸。
“燕姬是我女儿,你休想碰她一
汗
。”江成峰悍然拒绝。
“我是真心爱她的!”
“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江成峰冷哼。“你省省吧,我不会傻到将女儿交给一个利用她感情的男人,让他有机会来霸占江家财产。”
“我对你们家的财产根本没趣兴!”杨恩典抓起江成峰衣领,右手抬起,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出拳痛击。
“不要,恩典,他是我爸爸啊!”燕姬哭喊。
他倏地凛神,咬紧牙关,缓缓放下拳头。
他为了燕姬软下心,江成峰可毫不感激,反过来重重赏了他一拳,划破他嘴角,暗红的血
落。
“恩典!”燕姬大惊,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脫了张文彬的钳制,往心爱的男人飞奔而去。“恩典,你没事吧?你痛不痛?”
“我没事,别担心。”杨恩典展袖抹去
畔血迹,朝她淡淡地、安抚地笑。
温柔至极的笑意
出了燕姬満腔酸苦,她垂下眼,抓住他衣襟,忽地痛哭失声。“对不起,恩典,对不起…”
月光下,她哭倒在他怀里,身相拥,地上的影也暗暗缱绻。
江成峰愕然瞪着这一幕,额前冷汗直冒,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这个笨女儿,怎么会笨到这地步,竟然向一个欺骗她感情的男人道歉?
他又急又气,一口瘀血再也忍不住,窜过喉咙涌上来,像噴泉似的冲出嘴,洒遍他
口…
“爸!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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