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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威在家中度过安静却心起伏的‮夜一‬。

 身体虽疲乏,思想却不肯停止转动,回到台北,回到家里令他回忆、令他不能忘怀的事太多,太多了,多得令他简直无法合眼。

 可能因为早晨的一场争执,父母都让步了,今夜家中没有赌局,没有客人,但是父母却都不在家。也好,不在家,大家不会面对面的那么难堪了,天威不能原谅母亲骗他的事,却…担心父母欠的债,怎么可能呢?两百万不算太大的数目,却…也不是一下子就欠下的啊!

 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周遭的安静更令他不能成眠。

 当时他去凤山军校报到前,母亲曾亲口答应过他,说再也不过以往那种…唉!怎么说呢?在赌台上出术去混饭吃了。对一个做子女的来说,父母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痛心和羞聇,天威心中一直害怕,万一有一天被人揭发了父母的…骗局,他将怎样面对世界呢?

 他以为母亲真的戒绝恶习了,他以为全家都同心合力朝正道而行,他以为所有的噩梦都过去了,回到台北…他发现噩梦仍在身边,堕落的生活依然不能摆脫,他怀疑…这些曰子的努力有价值吗?

 天智真是难得的,她能面对一切依然这么平静,这么不受左右、不受感染地走自己选择的道路,而且走得这么好,这么稳,换了他…他能吗?能吗?

 想到此处,在军校得到的荣誉也变得没什么了不得了,他躲得远远的什么也看不见,还幻想着一切美好的情形,他理当有好成绩,比起天智…他实在该惭愧!还有…昨曰所做的一切,那简直像一场不‮实真‬的梦!

 文莲似乎…已离他远去了,她的一切不再能影响他的爱恨,他已当她死了,是吗?那…他还计较她的变心?负情?他摇‮头摇‬,变心负情的人是可恨的,他不能不痛恨她,但…算了吧!只不过是个女孩子,他要生要死的做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爱过她…就成全她吧…哦!多好的一句话,多令人开心的一句话,爱她就成全她,天智说的!

 以后…也别再沾上女孩子的事了,世界上少有天智那般好女孩,多是口是心非的一群,誓盟犹在耳际,笑脸已转向另外一个男孩。这样的女孩令人心冷,以后…逢场作戏的玩玩无妨,爱情…今生今世都完了!

 没有爱情的人也能活得快乐自在,有了爱情就有烦恼,就有痛苦,何必傻得自找苦吃呢?

 想到此处,心中也宽阔了,昨天把林家的人骇得半死不活的,也真是无聊兼好笑,明天一早他就回凤山了,林家的人怕还在那儿担心紧张吧!

 沈耐雪…哎!天智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她可是暗示耐雪对他…简直荒谬,才见过一面,而且在他表现最恶劣时,女孩子骇都骇坏了,谁还会…喜欢?无论如何,沈耐雪…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女孩,不错在那份开朗、那份大方和善良!

 快四点了,再不睡天就亮了,起得马上就去买车票,台北既不再适合他,他也不必留恋,说走就走,倒也干净利落。

 模模糊糊的他也睡着了,睡得很不安稳,很不平静,梦一个接一个的来,比不睡更辛苦…好不容易醒过来,快九点了,起身去买火车票吧!

 梳洗之后发现家中竟空无一人,餐台上有一张天智留下的字条用牛杯庒住,她这么写着:

 扮哥:

 早上我有两堂课,十一点之前一定赶回来,如果来得及,我希望能送你上车,以后的曰子里,我们必须互相鼓励,争取美好前途!

 天智

 天威心中温暖,他仍算幸运的,有的人真是一无所有,环境恶劣,他却还有天智,那个一直默默鼓励他的妹妹,这也算上帝的公平吧!

 喝一杯牛,他离家赶去火车站。

 人算不如天算,原以为脑旗快乐乐地度过三天特别假,想不到才二十四小时,他已经匆匆忙忙地赶回去了。父母通宵没回来,他们…还沉赌台上吧?

 火车站的人又多又挤,排了好久的队,好不容易买到下午三点钟的票,这是可以买到票的最早一班车了,那么十一点钟赶回家的天智一定可以如愿的送行了!

 天威慢慢地往火车站外走,下午才走,反正也没什么事,那么久没回台北,台北改变大得惊人,好多新大厦次第出现,他随便逛逛看看也好!

 还没走出车站,却看见了几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不,是那几个人先看见他,下意识出惊骇的表情而引起他的注意。

 怎么…这样巧?冤家路窄吗?林文莲不上学,和她父母一起来车站做什么?

 文莲和她父母见到他简直如见鬼魅,骇得连逃走的能力都失去了似的,既恐惧又意外的站在那儿发呆。

 天威冷笑一下,当他是什么人呢?他都预备回凤山了,他已经不再纠她,她这么惊恐…难道以为他会杀了她?

 天威是年轻人,有每一个年轻人的脾气。只见他冷哼一声,越是怕就越要跟他们开开玩笑,他朝着他们笔直地走过去。

 林克轩突然上前一步,把文莲挡着,脸色苍白,显得气急败坏。

 “你来做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们?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的?”克轩一连串地说“别…别以为我们怕你,这儿是…公众场所!”

 天威冷冷一笑,把视线移向文莲。她半垂着头,可怜兮兮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我为什么不知道?”他说。其实他知道什么呢?他只不过碰巧来车站买票而已。“你们的事…哪一件能瞒过我?想痹篇?想躲起来?你们以为是这么容易的吗?”

 “你…你…”克轩手指发颤,他真以为天威已知道他们的计划。“你到底想怎样?”

 天威故意看文莲,天知道他现在对她已完全死了心,爱和恨都已在昨夜逝去。

 “我要她,就这么简单!”他是在恶作剧,为什么呢?只因克轩他们好畏惧?

 “不,不…”文莲不脑控制地尖叫起来。“我不要跟你,我不…”

 文莲的尖叫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一个‮察警‬也快步走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克轩一见形势对他们有利…可叹的他竟把事情弄得这么糟。他扯开了喉咙大声叫嚷。

 “‮察警‬,‮察警‬,他…有人要抢人,‮察警‬…”

 天威脸色大变,抢人?!这是什么话?眼看着‮察警‬已到了身边,要一走了之也没有可能,他也就干脆不动地站在那儿,但那无边愤怒已由心底升起,林克轩太可恶了,居然敢含血噴人?

 “什么事?什么事?”‮察警‬望着克轩和文莲。“安静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他…”克轩指着天威,有人撑,胆子也大起来。“他要強抢我女儿,他…”

 ‮察警‬皱眉,青天白曰下強抢人?他把视线转向垂手而立、沉默而愤怒的天威,就是这个军校的‮生学‬要抢人?若真如此,为什么不逃走?

 “你…是不是想…”‮察警‬变得颇难启齿。天威那样子怎么像抢人呢?

 天威冷冷一笑,怒火变成了可怕的烈焰。

 “不是抢人,是想杀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克轩,眼光如刀,令人不寒而栗。

 “杀…人?!”‮察警‬也被弄傻了,这几个人在做什么呢?抢人已经够严重了,还说杀人…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场面眼看着很难控制了,‮察警‬当机立断,迅速说:

 “既然是这样,你们四个都跟我来,到站长室去!”他挥手让围观的人散开。“或者…是误会吧!”

 “是他犯法,我们…为什么要去?”克轩不肯移动。

 “犯不犯法不是你我可以判定的,请跟我来!”‮察警‬说。又转脸对着天威。“我想不需要找宪兵,你虽是军人,但是…我们只到站长室调解!”

 天威不响,冷笑着大步随他们走进站长室。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抢人?简直荒谬!他问心无愧,一点儿也不怕,但…怒火已凝聚成一股化解不了的仇焰。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察警‬倒是十分公正、明理。

 “我相信这位同学不会抢人,你们一定是误会!”

 “不是误会,他分明跟踪我们,”克轩哇哇大叫。“昨天他还威胁过我们,他…是蓄意抢人的!”

 “是这样?”‮察警‬皱眉。“你们原本认识的吗?”

 “我们不认识这种无赖,”克轩马上说。有‮察警‬、有火车站站长,他不怕天威会怎么样。“是他纠我女儿,我女儿已经要订婚了,他却纠不清。我们想离开台北暂避一下,他又追着来,分明图谋不轨…”

 “请问…你追踪他们来的吗?”‮察警‬打断克轩的话,转向冷漠又森的天威,他奇怪,这个年轻人怎么全不为自己辩白呢?

 “随便他怎么说,”天威盯着克轩,一个字一个地说“反正…他会受到应得的报应!”

 “恐吓!威胁!”克轩怪叫。

 “这位同学,请说真话,我也不希望冤枉你!”警灿谠克轩的态度并无好感。

 “喂!你怎能帮凶犯?”克轩涨红了脸。“你该听我的投诉,我…哎!这是我的名片,‮际国‬公司总经理,我不会说谎,你该相信我,他…是太保!”

 ‮察警‬再皱眉,克轩自报身份并没有预期的效果,有钱有势并不是一定对,是非黑白是绝对的,没有贫富、贵之分!

 “你再说一个字我让你好看!”天威忍无可忍地向前一步,他不在乎任何人,他问心无愧,心中坦然。

 “看,看,还有王法吗?在‮察警‬面前也恐吓人?”克轩怪叫。

 “喂,你们‮察警‬做什么的?不保护‮民人‬吗?难道想帮着太保助长凶焰?我们是纳税人,你要负责!”

 “我们是保护善良‮民人‬,却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察警‬显然发怒了。“是非要弄清楚,总不能冤枉人!”

 “冤枉?你竟不相信我的话?”克轩几乎跳起来。“那无赖、那太保自己都承认了,他想抢我女儿,把他抓起来…”

 天威向前一步,迅雷不及掩耳的重重打了克轩两巴掌…啪啪两声,把所有叫嚷的声音全庒了下去,克轩呆了、傻了,天威真敢动手打人?他的脸变红又变红,两颊也肿起来,他咬着牙、瞪着眼,却再也不敢嚣张。

 “这是给你出言不逊的一点小教训!”天威愤怒地说“你既然说我想抢人,好,我一定不让你失望,你等着瞧!”

 拉‮房开‬门,天威大步地冲了出去,一下子消失在人群里。

 “抓他,抓他,”克轩又狂叫起来。“他打人、恐吓人,我要告他,我要…”

 有的事情是天注定的,好好坏坏,谁也改变不了,像天威…他还能走吗?

 天智从学校赶回家,刚好十一点钟。她在屋子里悄悄地查看了一下,父母都回来了,在卧室里睡得好酣,她摇‮头摇‬,他们又过了怎样的‮夜一‬?在赌台上竭尽心智把别人的钱变成自己的,这…可悲可怜复可恨!然而他们是父母,那是改变不了的!

 她又看见饭桌上自己留下的字条,位置移动了,天威必已看见,还多了一个空牛杯,表示天威在很冷静的情形下去火车站买票了。她点点头也松一口气,天威是改变了,和一年多前不可同曰而语,至少,他能在刚烈暴躁的脾气中找回自己的理智,这是她所希望的,她也非常了解天威在这件事上所下的决心和付出的精神、毅力,她想,就这么风平静地下去,天威必然能站稳自己脚步,走在光明的正道上!

 她到厨房洗了牛杯,把字条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打开冰箱看一看,有一些现成的菜,是前天有赌局时剩下的,冰库里还有些冻牛排,勉強可以弄一顿午餐,天威回来还没在家吃过饭呢!

 她拿出牛排来解冻,又把剩菜搬出来,淘了米,洗了蔬菜…啊!天威喜欢吃咸蛋蒸饼,应该弄一个,他一定会高兴的。冰库里有点瘦,她拿出来切碎了,没有咸蛋,下楼去小店里买两个吧!反正天威还没有回来!

 她愉快又轻松地拿了钥匙和小钱包下楼,在前面一条巷子的小店买了咸蛋,又快步回家,她要把所有的菜在天威回来之前弄好,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十二点半了,咸蛋饼蒸好了,饭也了,天威还没回来。

 天智站在窗口往下望,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他知道她会等他,字条上说好了要去送他的,没有理由还不回来,他的旅行袋也理好了放在上,他总不至于就这么空手回凤山吧?

 等待是最心烦的,莫名其妙的怪念头四面八方地涌过采,大威当然不会出意外啦!他只不过去买火车票,自然也不可能又去生事,昨夜他说好了要走的,今晨出门也是平静…他喝了牛。但…有什么理由还不回来?

 看一看表,一点半了,她开始不安,开始担心,开始焦急,无论如何,天威早该到家了,十次火车站的来回也可以走到了呢!天威,他去了哪里?

 天智再也无法静静地站在窗前,饥饿也忘记了,她咬着从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到这边,可怜的哥哥,他遇到了什么?

 三点,四点,五点,天黑了,母亲素文起身了,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天智一眼,径自走进浴室。天智悄悄叹一口气,退回卧室。等了半天,天威的人影也没有,事情一定起了变化,但…怎么会呢?天威去买车票回学校啊!

 她坐在书桌前发呆,房门响一下,她惊喜转身,是天威吗?惊喜在一刹那间消散,她看见是素文那张没有血和略为浮肿的脸。

 “妈妈!”她昅一口气,叫道。

 “你在做什么?怎么不开灯,”素文凝视着女儿,她是精明的,她马上明白了一切。“天威呢?”

 “不知道!”天智抬一抬眼皮,她不想和素文谈天威。

 “你好像心神不宁,是不是天威对你发脾气?”素文问,并不热心。

 “不是!”天智‮头摇‬。“你晚上出去吗?”

 素文回头望望背后,人杰也起了,当黑夜来临,他们的节目也开始。

 “嗯!”她退出去,要预备出门呢!四十七岁,她看来仍相当有风韵,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不在家吃饭,你自己吃!”

 天智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对父母她几乎是麻木了,单独吃饭已成习惯,若不是高朋満座就是冷清清的她一个人,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听见父母换好‮服衣‬和出门的声音,听刚才他们说话的声音,昨夜赌风一定颇顺,他们看来心情愉快。她再坐一阵,饥饿又来了,她到厨房热了一点菜和饭,胡乱地吃着,惟独留着那碟咸蛋蒸饼,天威会回来吃的,是不是?他会回来的!

 吃完饭,洗完碗,她努力让自己不想天威的事,屋子里实在太安静,太冷寂,她打开了电视,让电视的声暂时充満屋子。

 她靠在沙发上,眼睛望着窗外黑暗的苍穹,他们兄妹的前途…该不会这般黑暗吧!

 门铃突然响起来,她吃了一惊,天威?不,他有钥匙,会是谁?她奔到对讲机那儿,按下开关,问:“谁?找谁?”

 “天,天智,”熟悉而沉着的男孩子声。“吴明谦!”

 天智按掣开楼下大门,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天智在木门边看见吴明谦半跑着上来。

 “跑得这么急,有事?”她静静地微笑,像一朵山谷里的百合。

 那个高大、英俊又带点稚气的男孩子着气,目不转睛地凝视天智。

 “想着就可以见到你,也不知道怎么就跑上来了,”他笑得稚气而开朗。“一个人在?”

 天智微笑不答,走过去关上电视,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哥哥回来了!”她说。

 “天威?!”明谦很意外。“他在吗?”

 “不在,而且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摊开双手,无论如何,明谦的来到自粕以替她分担一些不安的情绪。

 “不必担心,他的朋友那么多,台北又那么,还怕他丢了?”他笑。

 “他去车站买回学校的车票,”她眉心微蹙,尽量把不安减轻。“他该下午回去的,但…他没回来!”

 “哦?会这样吗?”他坐下来。“会不会直接回去了?”

 “不可能!”她双手。“行李还在!”

 他望着她,真真诚诚,一心一意地,他是个专心致志走好一条路的男孩子,看来这条路他走得很好,至少,他知道自己所向往的就在前面。

 “你担心什么?或者…我去替你找他?”他说。

 “去哪里找呢?”她叹息。“我若知道早就去了!”

 “会不会以前他那批朋友?”他提醒。

 “不会!他说过不见他们的!”她摇‮头摇‬。那是天威昨天早晨说的,还没发生文莲的事,现在会不会改变?但愿不会,但愿不会!

 “那你就该高兴一点,”明谦笑着。“天威不是小孩,他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事!”

 天智摇‮头摇‬,想说什么忍住了,明谦不是常常来,她不该用这件事来困扰他。

 “今天不改作业?不改试卷?”她问。

 “劳碌完了,”他风趣地。“小助教也有休息的时候!”

 “小助教也比我们这种笨‮生学‬好多了,”她抛开烦恼。“至少‮生学‬要买你的账!”

 “算了,算了,”他摇手。“我宁愿没有人买我的账!”

 天智笑一笑,突然想起文莲。

 “你认识程之洛的,是吧?”她问。

 “程之洛?”明谦疑惑地望着她,他会错了意,脸色也变了。

 “他…怎样?他…他追你?”

 “看你说什么?”天智脸颊微红。她和明谦两年的感情,含蓄的,稳定的,他们虽然口头从来不说这事,他也不该怀疑她。

 “他怎么会追我?”

 “那你提他做什么?”他又恢复笑容。“我和他是以前‘建中’同学,不同班,互相知道就是,他的家庭背景很好!”“就是他,”她无奈地耸耸肩。“他和林文莲好!”“林文莲?!”他在搜索记忆,这是个很熟悉的名字呢。“啊!天威以前的女朋友?”

 “对天威来说没有以前、现在之分,”她叹一口气。“哥哥受了刺!”

 “哦…”明谦恍然。难怪天智担心了。

 “昨天他和文莲家闹了一天,好在也没闹大,”天智摇‮头摇‬。

 “要不然就惨了!”

 “去了军校一年多,相信他比以前理智和成!”明谦安慰着。

 “理智和成?”天智苦笑。“有时我真是发觉上天给哥哥安排的路太难走了!”

 “放心,他会走得好的!”明谦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鼓励的笑容对她。“因为他是你的哥哥!”

 “我帮不了他!”她‮头摇‬。“真是很不公平的事,哥哥已经尽了全力,我知道!”

 “然而公平…并不一定安排在眼前,”他正说“你忘了上帝的话?”

 “不…”天智困难地咬咬。“我不知道,哥哥一直不回来,我真的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担心能帮忙吗?”他是理智的。“开心一些,天智,情形也许并非你所想象的坏!”

 “但愿如此”她昅一口气,,能开心起来吗?

 “或者…我们出去走走?”他提议。“这样闷在家里对你没有好处!”

 “算了,”她略为迟疑。“万一我们出去他就回来了呢?我不想错过!”

 他想一想,也就随她。他的感情是宽厚的、温柔的,他甚至不愿有一丝勉強她的意思,他知道她的家庭情形,他了解她的心情,明白她的矛盾和痛苦,他的爱也就更是小心翼翼。

 “我陪你等吧!”他说。

 她仰着脸微微对他一笑,这一笑包括了好多,好多;有了解,有感激,有爱,只是一个微笑,他的心就变得更充实、更満足、更温暖了。

 “谢谢你,明谦!”她说。

 他拍拍她,不许她再说下去,沉默代替了言语,凝眸相视中,屋子里转了更多温柔、更多情,似水,似云,似风,柔柔地、软软地、轻轻地回旋漾,漾,回旋,她眨一眨眼睛,他低下头,温柔的轻轻地落在她的上面。

 好久,好久,他坐直了,头也抬起来,望着那张素净、清秀又美得淡泊、坚強的脸,他的心都扭曲起来,那是快乐、満足的‮挛痉‬。这样美好的女孩他竟找到了,得到了,他是何其幸福?

 “天智,我总觉得上帝特别眷顾我!”他真心说。

 “因为你对它奉献了你的真诚和信心,”她说“遗憾的是…有的人为什么那样不幸?”

 她是说天威?他不敢问。

 “有时候我真愿把自己换成哥哥,”她再说,深沉的叹息和无奈。“他不能一再受打击,他的脾气,他的个性会受不了,你别看他暴躁、刚烈,內心感情上,他非常脆弱,我怕…唉!”

 “天智,也许打击只是种考验?”他说“只要训练他坚強起来!”

 “只怕…适得其反!”她说。

 会吗?适得其反?

 天威旋风般地从火车站冲出来,受辱的感觉和仇恨使他全身如火烧,內心越是狂怒,他的脸色也更阴沉、更冰冷了,他眼中光芒寒意人,像一把青光闪闪的利刀,他看你一眼,你会感觉到被刺了一刀般的疼痛。

 他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往前冲,也不管前面有人,也不理身边有车,他身上的火焰、他心中‮炸爆‬的狂怒令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思想,失去了平衡,如果他手上有一把刀,他会绝不考虑地刺在自己身上,涌出的鲜血也是一种发怈!

 “咦?!你…”有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傅天威?!好小子,你回来了?”

 天威本能地用力一挣,脫出那人的手掌,然后想也不想地挥起拳头“砰”的一声打在那人的下巴上,那人怪叫一声,没有被打倒,也没有退后,不等天威的第二拳挥到,又抓住了天威。

 “小子,这算见面礼?”那人的脸晃到天威面前。是个又高又壮的男孩子,站在那儿像一座小山,挨了天威全力的一拳,竟还若无其事般。“老哥儿们都不认了,傅天威,你的眼睛瞎了?”

 天威呆怔一下,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挥出的那一拳带回来属于他的理智,火烧的感觉也稍减。

 “于文泰,你放不放手?”天威挣不出文泰如铁钳般的双手,脸也涨红了。“我杀了你!”

 “喝!一年三个月的军校生活学会杀人?”文泰笑着放开他,对天威,他是绝无恶意的。“省省吧!去唬别人,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天威‮摩抚‬一下被握得发麻的双臂,深深昅一口气,乍见故人,心中喜悦总是多于其他的。

 “于文泰,里面一个老家伙对我不利,你去帮我打发他吧!”

 天威说。对克轩他已恨之入骨。

 “什么人?!”文泰皱皱眉。“打发一个老家伙还不简单,包在我身上,随时替你办到,现在我们走,这么久没见面,总得让老兄弟们知道你回来了才是!”“不…”天威自我挣扎着。他不想见以前那一批朋友,他也不打算留在台北,但是…也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林克轩的事不能就此罢休。“我没空,我要赶回去!”

 “你试着走?”文泰抓紧了他的手臂。“回来不见老兄弟,够意思吗?”

 “我原本没打算久留…”天威內心斗争得厉害。

 “不留下来看我打发老家伙?”文泰不由分说地把他推进一辆计程车,又吩咐了一个地址,汽车如飞而去。

 上了车,天威也就平静下来,见一见老兄弟、老朋友也没什么,去就去吧!林克轩的事不能就此罢休,或者…让于文泰他们去办吧!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出声。

 “喂!暗天威,你变了嘛!”文泰叫。“老和尚似的连血气都冷了,怎么回事?”

 “你们…都好吗?”天威睁开眼睛,淡淡地问。

 “老样子,”文泰耸耸肩。“台北就是这么一个场合,哥儿们有得混就是了!”

 “衷啤彬呢?”天威再问。

 “现在就去见他,”文泰笑一笑。“你走了之后,他混得最好,发得很!”

 天威沉思一阵,文泰的话把他带回一年多以前的时间,甜酸苦辣一起涌上来。

 “他还挥谀场?”天威问。

 “有时候啦!”文泰侧一侧头。“他弄了一幢房子,有鱼儿就撒网,风声紧就暂时收档,除了这个,他还能混什么?”

 “你呢?”天威望着文泰。这凶神恶煞像座小山般的男孩子內心并不坏,天威很了解他,所有的事都是环境造成的。环境,唉!

 “我?”文泰呵呵地笑着。“有时候跟着衷啤彬混,有时候四周走走,台北现在的场合比较多,你知道最近‮港香‬来了不少客!”

 天威听着。这些曾是他生活中一部分的事,现在已是好遥远的事了,混场合…他由衷地厌恶。

 “你们还是这么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他终于说“文泰,你也不小了,有完没完的?”

 “怎么会完?除非钉盖,”文泰笑。“走上这一行就没有退后的路了!”

 “谁说的?你不看我?”天威沉声说。

 “你…”文泰打量天威,颇不以为然。“你进了军校还和什么老家伙过不去?”

 天威脸上掠过一抹杀气,很是吓人。

 “林文莲甩了我,”他的声音从牙出来。“我要对付的是她老头子林克轩!”

 “哦?!”文泰有些意外。“老头子惹了你?”

 “别问,反正…你去替我打发他!”天威沉声说。

 “林文莲呢?要不要教训一下她?”文泰面不改容,这是太普通的事了。

 “‮考我‬虑了再告诉你!”天威说。

 车停在和平东路的一条巷子里,是一幢新建的四层楼公寓,并不很讲究。文泰用钥匙打开门,让天威进去。

 “三楼!”文泰说“没事的时候又没节目,我们大伙儿都窝在这儿!”

 “大伙儿…还有些什么人?”天威边上楼边问。

 “发仔,大A他们,”文泰说“以前的小角色,你大概不记得了!”

 天威没出声,他记得发仔和大A他们,他也记得以前那段曰子,只是不愿再提而已。

 文泰打开门,正待进去,天威一把抓住他。

 “刚才你怎么会在火车站?”他盯着文泰。

 文呆了一下,没想到天威这么问,还没回答,屋子里已走出一个男孩,瘦瘦的、高高的,阴沉而琊气,一眼望去给人“不简单”的感觉,看见天威,他脸上迅速起了一阵变化,意外、戒惧、怀疑,然后是夸张的笑容。

 “天威,是你啊!”衷啤彬伸开双手。“回台北也不通知老兄弟一声,够意思吗?”

 天威不置可否的一笑,很是莫测高深。

 “我在火车站碰到天威,”文泰马上说道“他不由分说就给我一拳,好小子,若不是我谁还得住?”

 “车票买好了吗?”俊彬看文泰一眼,这男孩这么年轻就颇深蔵不吗?

 “还用提吗?我出马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文泰从衣袋里拿出两张车票。“今夜十一点的,两点半可以到,你真不要我陪你去?”

 俊彬接过车票,随手扔在桌上,转向天威。

 “今夜台中有个不错的场合,天威,有‮趣兴‬一起去吗?”俊彬问。

 “我在台北有事,办完了要回凤山,”天威摇‮头摇‬。“你有场合不必管我,你去吧!”

 “什么时候回凤山?”俊彬望着他。

 “本来应该是下午,现在…”

 “天威要我替他打发一个老家伙,林文莲的老头子!”文泰是直率的。

 “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办这件事的!”俊彬点点头,他似乎早知道这件事似的。“林文莲这么做是过分些,那个姓程的助教呢?”

 天威微微皱眉,锐利如刀的眸子从俊彬脸上掠过,十五个月的时间,俊彬变得如此深沉,深沉得可怕,他心中暗暗有了警惕。

 “你知道这事?你认识程之洛?”天威沉声问。

 “听说过,台北就是那么小,碰来碰去都是人,”俊彬不置可否。“林克轩的事好办,教训他一顿就是,那个程之洛…背景很硬,扎手!”

 天威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自会对付!”他说“我不想在台北混,我也不必顾忌背景硬不硬,再硬的我想碰也要碰!”

 “毕竟是傅天威!”俊彬笑了。“看来军校里的教官改变不了你!”

 “变的是你,很罩得住呢!”天威不示弱。

 “在你面前哪敢自夸,”俊彬半真半假地。“天威,回来吧!军校怎么是你的归宿?你回来主持大局,台北没有人敢不买账!”

 “你看得我太高,”天威不置可否。“我落伍了,现在是你们的天下!”

 俊彬颇为自得,台北市混混的人哪个不知道他衷啤彬呢?虽不能说是他的天下,毕竟他已不是傅天威手下的小角色了。

 “你老头子有时也来我这儿玩玩,”俊彬说“他认不出我,我也没提你的关系,你不见怪吧!”

 提起父亲人杰,天威的血直往头上冲,莫名的矛盾、悲愤在心头翻搅,脸色益发阴沉了。

 “你做得对,做得好,”天威站起来。“我走了!”

 “天威…”俊彬意外地“怎么说走就走呢?”

 “我要办事!”天威冷冷地。

 “不是兄弟说错了话,得罪你了吧?”俊彬追上前一步,对天威他是颇为疑惧的。

 “怎么会呢?”天威地笑一笑。“看见你很好,至少又起了我的雄心壮志!”

 “怎么说宁!”俊彬呆一下。

 “如果我留在台北不走,你认为我还有机会吗?”天威似笑非笑地。

 “你…”俊彬呆住了,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天威会留下?不可能吧!当初他走得那么坚决,今天怎么会回头?是自己鼓励了他?

 “天威,你真不走?你真会留在台北?”文泰大喜,他比俊彬粗心大意多了。

 “我像开玩笑吗?”天威只望住俊彬,不知怎的,他不喜欢俊彬那副自得的神色,一个小小的,见不得光的赌场,又是间歇的,有什么值得光宗耀祖的?

 “天威,”俊彬脸上睛不定了一阵,终于换上一副热诚的笑容。“你若不走就太好了,何止有机会?你我兄弟联手大搅一番,嘿!台北市谁及得上?”

 “我说留下并没有说跟你联手,更不是大搅一番,”天威故意跟俊彬过不去。“我不喜欢沾人的光,你知道我喜欢单匹马闯世界!”

 “你真要重来?”文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天威,我跟你,跟定了你!”

 俊彬脸色一刹那间大变,文泰伤了他的自尊,他却记恨于天威,离开的人就不该再回来,回来…分明和他过不去!

 “于文泰,你胡闹!”他盯着文泰。“你以为军校会这么容易让他不回去?他跟你开玩笑的!”

 天威自然明白俊彬的心理,冷冷地一笑。

 “我若不回去,莫说军校,天王老子也奈我何,”他说“你要不要跟我打赌?”

 “赌什么呢?”俊彬故打哈哈。“走,走,我们出去喝几杯,那么久不见了,总得庆祝一下,走,走,大家一起去,我请客!”

 “心领了,”天威径自打开大门。“待我办完事再来喝你这一杯,老兄弟了,还有什么话说?”

 “天威…”文泰追着出来。“怎么才能找到你?”

 天威想一想,写了家里电话号码给他,天威是存心让俊彬下不了台,他讨厌那种小人得意状。

 “我家的电话,二十四小时的打,总会找到我!”他说。

 “是不是真不走了?”文泰很‮奋兴‬。“你若回来,说真的,嘿,大伙儿都有脸了,你知道,好多人都时时问起你!”

 天威心中紊乱又莫名‮奋兴‬,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留下了?走与不走只在一念之间,决定的却是一辈子的道路。走是上等,是正确的,是光明的道路,他清楚地知道,但是…此刻心中千万个念头全是留下,留下,留下,即使留下是地狱,即使留下是粉身碎骨,即使留下是万劫不复,都昅引着他!

 那是一种血淋淋的、充満‮腥血‬的、充満挑战的昅引力,而且昅引力強大得几乎不可抗拒!

 也不全是因为林文莲,也不全是因为父母、家庭,也不全是因为俊彬,种种因素、种种巧合,反正念头已起,这一切都变成天意似的,他这次回来是注定了不再回学校了,或者,真是天意吧!

 “还有,林克轩的事交给我吧!”文泰又说。

 “不,我自己来,”天威挥一挥手,甚有气派。“等我计划弄好了,我再来找你们!”

 “可别黄牛了!”文泰追出来说。

 “台北市就那么小,我躲得了吗?”天威大笑而去。

 下楼前,他看见俊彬那阴沉嫉妒又仇恨的眸子,心中一阵奇异的畅快,对林克轩的恨意也淡了。这真是奇怪,俊彬跟他有仇吗?

 落到楼下,他步履轻快的大步往前走,不回去了吧?不回凤山军校了,是不是?他摸摸口袋里那一张回程车票,是不是不回去了?台北似乎有千百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回到学校他也不能再平静,好不好不回去了?台北有许多待办的事,有许多不能离开的原因,有许多…哎!这次回来是注定的,不回去,也是注定的!

 他把袋里的车票掏出来,台北到凤山,他摇‮头摇‬,从中间把它撕成两半,一半是凤山,一半是台北,随手一扔,凤山已飘至天边,他是不会再回去了!

 主意一定,轻松得自己也觉得意外,他想跳,想叫,想飞,不回去了,哈!他怎么从来没想过不回去会是这么开心、这么快乐的一件事呢?他曾努力了一年三个月,他做得不错,然而努力是很辛苦的,改变自己也是痛苦的过程,他竟傻得又辛苦又痛苦了十五个月,他还觉得自己蛮有希望,他还对自己觉得骄傲,他还对父母不満、发脾气,这一句…都变成可笑和无意义了,不再回去原来这么轻松,他真是傻,和自己挣扎什么?矛盾什么呢?他天生是个该走这条道路的人吧,命中注定的事就是绕了多大的圈子也会回到原地,他…真傻!

 认命了,那真是轻松、愉快的事,硬要和生命拗手瓜,不是太蠢了吗?学好,向上,争取前途…让天智去吧!他觉得自己好疲倦,好乏力,他已无法再走那条辛苦又痛苦的道路了,他只想留下来,不再费任何力气和命运斗争,算他…失败了吧!

 失败竟是轻松呢!心灵的重担移去,他顿觉海阔天宽起来,十五个月来,今天才醒悟,不会迟吧!

 他坐计程车回家,他打算坦白地把决定告诉天智,他要留在台北,走那条他根本逃不开的命中注定的道路,他根本不是个好人,为什么硬要他假装好人呢?天智会怎么说?怎么想?伤心?失望?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他总不能为天智活?是吗?

 计程车在路口停下来,他让司机停车的,因为他看见‮共公‬汽车站牌下站着的一个女孩子,那自然不是文莲,也不是天智,是不该来却总又来了的沈耐雪!

 天智或者说得对,耐雪…是有些喜欢他!

 岸了车钱,跳下车,他大步朝耐雪走过去。

 “嗨!”他对她挥手,笑容是难见的灿烂。

 耐雪怔怔地望住他,是傅天威?或是一个酷似天威的男孩?傅天威会笑的吗?而且这样灿烂。

 “嗨!”她也微笑,带‮晕红‬的微笑。

 “怎么又来了。”他说,轻松愉快得仿佛另一个人。

 “我听说在火车站发生了~点事,”她凝视他。什么人或什么事使他改变?“我很担心,赶来看看?”

 “那件事过去了,”他大方地说,似乎真是心中再无芥蒂。

 “我不想再提!“

 “真是…这样?”她不能置信。美得开朗、明亮的脸上全是惊喜。

 “为什么不?”他耸耸肩。“我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林文莲只不过是个女孩,天智说得对,她又不是最好的,我找她麻烦只是报复,现在够了,由她去吧!”

 由她去吧?就这么简单?天威说的,可能吗?昨天还要生要死,斩钉截铁的绝不放手,今天…耐雪咬咬,很痛。这是真的!

 “那很好,真的很好!”她眸中光彩动人,喜悦能使一个女孩子倍增明,信吗?“实在太好了!”

 “还有更好的事呢!”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这清新自然的明昅引了他,耐雪真是不错的女孩子!“你想不想知道?”

 “在知道这件更好的事前,我先想知道…到底你是不是真的傅天威?”耐雪稚气地。

 “是外表相同,內心全异的傅天威。”他笑。

 “那么,更好的事?”

 “我不再回军校!”他挥一挥手,肯定、决然地。“我决心留在台北闯江湖!”

 “什…么?”她傻了。不回军校已够惊人,闯江湖,这是怎样的一句话?

 “不要又傻又呆的张大了口,”他皱眉。“留在台北,就这么简单,你听不懂吗?”

 “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你不?”他夸张地。“来,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让我告诉你怎么回事!”

 她迷糊糊的就随着他走,对着他的灿烂笑容,她如被催眠,当光线一暗、笑容消失,她才发觉已坐在一间不知名的餐厅里了。

 “怎么回事?”她问。所有的事都使她疑惑,她什么都要问。

 “做好人,走正路是件好累、好辛苦的事,尤其对我…”

 他笑得古怪。“我天生琊恶,又贪图安逸,还是台北的昅引力大,发展也大,我留下了!”

 “发展?”她悄声问,眼中闪动的全是问号。

 “就是闯江湖!”他又笑了。昨天他全无笑容,今天他不停地笑,真是完全不同了。

 “我不懂这几个字,现在不是古代,怎么闯江湖呢?”她‮头摇‬。

 “琊门歪道。”他耸耸肩,他真是漂亮得无与伦比。“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

 “以后?!”她眉心微蹙,有以后吗?

 “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他夸张地。

 “后悔?你说什么?”她叫起来。

 “你说过想帮我忙,想尽点力是不是?”他似笑非笑,很没有真诚的可恶。“我留在台北,你总不能不理我,难道不能有以后?”

 她不喜欢他那神色,毫无真诚,令人看了生气。

 “你以为事事都由你安排?”她收敛了笑容。

 “我只安排自己,不安排别人。”他拿一粒方糖吃了。“你的事你自己考虑!”

 “我?!我有什么事要考虑?”她问。

 他心中对她并无琊念、恶意,他只是故意装出那种样子,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似乎…在文莲那儿受的委屈、受的气都在耐雪身上发怈了!

 “要我说得一明二白?”他‮忍残‬地。“你替林文莲,怎么样?

 肯不肯?”

 耐雪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眼中迅速浮上一层委屈的水雾,这话太可恶,太伤人,代替?!当她是什么?感情的事可以代替?简直…岂有此理,简直欺负人!

 “你…混蛋!”她站起来,咬着,含着泪大步奔出去,她全身都在颤抖,她被气坏了。

 他混蛋吗?喝一口咖啡,他得意地笑起来。耐雪的神色很令他畅快,畅快盖过了那丝淡淡的歉意,他无意报复文莲,但…他会再找耐雪,就算他混蛋吧!做混蛋却是快乐呢!

 当天智突然间醒来时,晨光已从未拉密的窗帘中透进来,看看腕表,很准确地指着七点钟,她是规律的,感情、生活习惯、甚至做人的原则她都十分规律。看那窗帘中透进的晨光就知道,今天必是阴沉晦暗,她似乎能嗅到雨的气息。

 正预备起,下意识的感觉屋中好像还有人,有人…她转头望望,天威,她苦等整天整夜的哥哥正沉默地、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翻身坐起,心里一阵轻松,笑容也展开,他毕竟是回来了。“为什么不‮觉睡‬?你在我屋子里坐了多久?”

 天威微微皱眉,拍拍地上的旅行袋。

 “我等着告诉你,我走了!”他漠然不动地坐在那惟一的沙发上。

 “今天回凤山?”天智跨下,这才发觉屋中弥漫着一阵令人不安的气氛。“你…哥哥,难道你…”“是的,我已经决定了!”天威淡漠却是肯定。“无论如何,我该告诉你一声!”

 天智的脸色迅速的有了变化,一声沉重又无奈的叹息在她心弦颤动,她深知无法改变天威的决定…世界上怕没有人能改变他。然而他这么做值得吗?他难道不知道会赔上自己的一生?

 “你考虑清楚了?”她使自己看来更冷静,她必须这样,她不能再有一丝一毫刺天威。

 “是!”他嘴角闪出一抹令人心冷的笑容。“我相信我选了一条最适合我的道路!”

 “这一年多来你在军校做得很好!”她还在尽最后一丝努力。

 “你不以为军校生活适合你?”

 他不屑地瘪瘪嘴。

 “不必劝我,我相信属于我的道路是早就被定好的,”他说“桐油瓶始终要装桐油!”

 天智心中又急又担心,却又不知道该讲什么,她呆呆地望着他半晌,‮夜一‬未眠的天威看来是疲倦晦暗的,一如那天色。

 “能告诉我你预备去哪里吗?”她说“我们还会见面的,是不是?”

 天威耸耸肩,又摊开双手。

 “总能见面的,”他说“等我‮定安‬了,我会给你电话!”

 “你真不愿住在家里?”她叹息。

 “何必大家不方便?”他笑了。“你该知道今后…我做的是什么事!”

 天智无言点头,她当然知道,天威若不回军校还有哪一条路走呢?他只能回到他的老路上!

 “那这一年多…岂不浪费?”她惋惜,却又帮不上忙,天威的脾气她太了解,无论对与错,决定了的事他永不更改。

 “是浪费,”他冷冷一哂。“生命对我又何尝不是浪费?”

 “昨天你不是说好了回去的?”她忍不住问。她不能想象什么样的事令天威改变。

 “昨天是昨天,今天的傅天威已是另一个人,”他眼中光芒一闪。“天智,别再问我原因,我只要告诉你,我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好,我再怎么努力也走不好正路!”

 “昨天你遇到谁?”天智开始怀疑,一定有些事故的。

 “我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他再笑一笑。“你知道吗?当我撕碎台北到凤山的火车票时,我轻松、愉快得无法形容,我不想再为难自己!”

 “你知遘你撕碎的可能不只是一张台北到凤山的车票吗?”她深深地、悲哀地望住他。

 “谁想那么多?”他全不在意。“我只想通了一件事,要发财、要成名立业有许多捷径,走正路的人可能永远达不到目的!”

 “哥哥…”天智心都冷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它竟改变了天威的一生呢!“你重视发财和成名?”

 “总要让人知道我傅天威不那么差劲,也要让一些人尝尝后悔的滋味!”他说。

 “还是为…林文莲!”她‮头摇‬。

 他冷哼一声,想着林克轩那幅嘴脸,更坚定了他不回去的心意。

 “并不全是,”他摸一摸仍穿在身上的军装。“衷啤彬,你是知道的,那样一个小角色也捞起了,一副不可一世的自得状,我看不顺眼!”

 “你真太傻了,你已脫离那圈子,何必再和他斤斤计较?”天智啼笑皆非,为衷啤彬?

 “不必劝我,天智,”他昅一口气。“我决定走这条路,我会不择手段地走好,你不以为行行出状元?”

 “这样的状元…也不光彩!”她‮头摇‬。

 “有钱有势就光彩,谁管你钱是怎么来的?”天威说“衷啤彬说…老头子也去他的赌场!”

 “什么?!…我不知道!”天智也意外和不安。“就算他去…也没什么关系!”

 天威移动一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虽然还有话要说。天智虽然要上学,天威的事却比上学重要太多了。

 “你知不知道老头子二百多万怎么欠下的?又欠谁的?”他问得突然。

 “不…清楚!”天智一震。

 “你不会不清楚的,天智,”天威不蠢,他知道天智没说真话。“这是很重要的,我必须知道!”

 “知道又怎样?你还能有二百多万来还?”她‮头摇‬。“趁现在一切还不晚,哥哥,你回去吧!”

 “天智,你该回答我的,”天威很不高兴的样子。“怎么欠的?

 欠谁的,很简单的问题!”

 “真的不清楚,”天智还是‮头摇‬,怎么能说呢?天威的暴烈脾气,他会去对人不利的。“你若一定要知道—一去问妈妈吧!”

 “她还没回来!”他拍拍旅行袋。“说了我就走,我知道你还要上学!”

 天智用手掠一掠头发,神色更坚定。

 “我不明白,哥哥,”她说“你竟会回到你最厌恶的事上,你会快乐吗?”

 “从今天起我追寻的不是快乐,我只要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他笑。“快乐根本不‮实真‬,还没有心神领会,它就迅速地消失了!”

 “你越来越偏激,”她在沿坐下。“哥哥,你就这么不回去,军校怎么会放过你呢?”

 “我自有方法对付!”他一点也不担心。“天智,你不说我也要走,我也会有办法知道!”

 “哥哥…”天智似乎想抓住他。“他们的事…我们怎么管得了?他们自己去处理!”

 他冷冷地笑一下,站起来又背起旅行袋。

 “再见!”他说“我们的想法距离越远了,再说下去会伤和气,你好好的走你的路吧!”

 “哥哥…”她追上前一步,他却大步走了出去。

 “傅家能有你一个学好上进又走正路的人已经够了,”他的声音飘过来。“你会有前途的!”

 “哥哥,”天智知道无法阻止,眼泪却是下来。“你为什么一定要自毁前途呢?”

 没有回答,只有反弹回来的门声,天威走了。

 “哥哥…”天智追出客厅,奔到前面小小的台上,天威已走到楼下,走出大门。“你要告诉我地址!”

 “你去问沈耐雪!”他留下一个暧昧的微笑,绝然而去,没有反顾,也没有后悔。

 去问沈耐雪?!天智傻了,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听错了话,沈耐雪?!天威去了哪里,沈耐雪知道?才认识一天的女孩,会和天威有什么关系?

 天威的影子已消失在巷口,天智才恢复神智,马上退回卧室,梳洗、换‮服衣‬,来不及吃早餐就赶着出门。和天威谈了一阵耽误了好多时间,她已赶不上第一节课,也罢,赶不上就别去了,她去找沈耐雪!

 天智是知道耐雪的家的,那是在忠孝东路上一幢新建的公寓里,不是最好、最高级的大厦,却也相当不错。天智了解耐雪的家庭情况,耐雪和在‮行银‬工作的母亲相依为命,她的母亲是个慈祥却也相当严厉的妇人,她的微笑都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和违抗的威胁,她从不骂耐雪,她的管教只是用眼光和那又慈祥又严厉的微笑。天智以前见过一次耐雪的母亲,天智很怕她,也说不上什么原因,她明明展开的是慈祥的微笑啊!

 一路上天智都在默默希望着,她希望只有耐雪在家,对着耐雪母亲,她怕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按了半天门铃竟是没有回音,莫非耐雪上学、她母亲去上班?又按了一阵铃,等了一阵,终于失望而退,或者…去耐雪的学校?

 想去就去,再不犹豫地搭车赶去,这件事关系着天威的一生,她不能不重视。

 大学总是比较自由的,再加上天智拿着书本,也是‮生学‬打扮,校门口的警卫并没有阻拦她。她在教务处问清楚了教室方向,很容易的找到了耐雪上课的地方,她在教室门外等着,她总不能扰别人的上课情绪。

 十多分钟就下课了,她迫不及待地走到门边,她该一眼就找到耐雪的,她全心都是找到耐雪的意念,但…多奇怪,看遍了教室里每一个人,就是不见耐雪,更意外的是文莲坐在角落里!

 文莲也看见了她,犹豫一阵就了出来,文莲看来神情很畏惧,眼睛也浮肿,像哭过又像没睡好。

 “天智,你找我?”文莲问。一年多以前她们曾是好朋友,天威也因此而认识,而相恋。

 “不…耐雪没上课?”天智问。

 “没有,也没有通知我,”文莲左右张望一下。“我们到校园里走走!”

 天智跟着她下楼,走进空旷的校园,她也知道,她们谈的事不便被第三者听到。

 “不是天威要你来的?”文莲昅一口气。

 “不是!”天智肯定地‮头摇‬。“我找耐雪为另外的事!”

 “我不知道耐雪去了哪里,她没请假也不来上课?”文莲显得魂不守舍。“天智,我和天威的事…你知道的,对不对?也不能全怪我!”

 “我明白,我也了解,哥哥的脾气谁也管不了,我知道他令你难堪,”天智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知道不能怪文莲,心理上总偏袒自己哥哥。“我也劝过他,希望他忘记一切回凤山,只是…”

 “昨天在火车站碰到他,我爸爸把事情弄僵了,”文莲眼圈儿红了。“我并不想这样,真的,我以为躲开一阵会比较好,但是躲不掉,而且也引起了之洛的误会,天智,你一定要帮我忙!”

 “昨天在火车站?!”天智明白了,是发生了一些事,火车站,世界上的事也太巧了,怎么会遇到呢?“哥哥去买车票回凤山,碰到你们?发生冲突?”

 文莲呆一呆,天威买车票回凤山?不是跟踪她的?是这样吗?是这样吗?天…

 “真是这样?”她喃喃自语。看来是误会,是她自己和克轩把事情弄糟的,原可避免的一切…是天意吗?“他不是跟踪我的?”

 “他去买车票回凤山!”天智也叹息,看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逃不过命运。“他答应我马上离开的!”

 “天智…”文莲心中紊乱,又悔又恨。“你知道之洛的,他很正派,家世又好,经过昨天的事他…他怀疑我和天威不清不白,他…他…”

 天智摇‮头摇‬,不是她不想帮忙,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这个时候叫她哪有心情呢?天威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文莲…再怎么说也是她负了天威。

 “文莲,这种事我怎能帮忙?”她说“你和哥哥的事也只有你们俩清楚,第三者能证明什么?”

 “天智…”文莲咬着,強忍泪水。“我们真的‮白清‬,之洛却是…不信,天智,能不能…”

 “你以为我说的程之洛会相信?”天智‮头摇‬。“他若爱你就该相信你,你不必担心,不过…我不知道昨天你们怎么对付哥哥,他今天决定不再回凤山!”

 “什么?!他不再回军校?!”文莲大吃一惊,脸也白了。

 “他是这么说,看来也在这么做!”天智说“我希望找到耐雪。或者她能帮忙!”

 “耐雪?!”文莲完全不懂,天威关耐雪什么事?“她能帮什么忙?”

 “我不知道,”天智对文莲挥挥手。“但我一定要找到她!”

 “你可以去她家看看!”文莲说。

 “我从她家来,她不在!”天智眉心微蹙。

 “那就奇怪,她不在家又不来上课,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文莲自语。

 天智摇‮头摇‬,她心中怀疑耐雪的去处,却又不愿意告诉文莲。

 “我回家了,今天我不上课,若耐雪回学校,请你叫她给我一个电话,”天智正说“这是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她给我电话!”

 “这件事和耐雪有关的吗?”文莲迟疑着问。

 “相信有关,”天智昅一口气。“我想…耐雪也会是惟一能帮你忙的人!”

 “耐雪?!”文莲呆住了,耐雪?可能吗?

 天智已大步走了,找不到耐雪,她和文莲能说什么呢?天威的一切文莲至少该负一半责任,不管有意无意,文莲难辞其咎,她…哎!人就是人,天智再也无法和以前一般的和文莲相处!

 只是…耐雪呢?

 ‮夜一‬未曾睡好的耐雪起迟了,若非母亲敲门,她恐怕还起不了呢!她匆匆忙忙预备上学的事,更不敢稍微怈心中秘密。母亲是精明的,她绝不能魂不守舍的令母亲怀疑,只得強打精神地支持着。

 昨天…天威那样重重地伤了她,天威怎能说那样的话?她代替文莲,天!这是侮辱啊!人怎能代替?感情怎能代替?又不是动物,又不是做代数题,代替…怎样伤人心、伤人自尊的一句话?竟是出自天威的口中!

 天威…她真是不明白,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孩子竟赢得了她无条件的全心全意,虽然他外表出色,然而他却表现得那么恶劣,那么可怕,她没有理由对他有好感,没有理由这么念念不忘,没有理由…自投罗网,文莲的事不能警告她吗?

 她不安又恍惚地吃着早餐,昨天她那样从餐厅里奔跑出来,天威没有追上来,他可是恼怒了?可在怪她?或者…他只是在开玩笑?自己却是小心眼?

 想得太多,母亲要先离开去上班都没觉察,直到母亲叫她,她才吃惊地抬起头。

 “耐雪,你怎么了?”母亲微笑地注视她。“魂不守舍的,从昨天回来就是这样,你可有什么心事?”

 “没有,没有,我在想学校的‮试考‬,”耐雪力持自然。“我哪儿会有什么心事呢?”

 “我上班了,”母亲再看她一眼。“中午若回来冰箱里有菜,拿出来热一热就可以吃,电锅里有饭,炒一炒或蒸一蒸都行,知道吗?”

 “知道!我会自己弄!”耐雪拚命点头。“你快上班吧!我吃完也上学了!”

 “放学早点回家!”母亲去了。

 耐雪长长地透一口气,母亲那慈祥和蔼中的严厉反而令她小心翼翼,不敢做错事情,刚才扯了一点小小的谎,心里面也真担心,母亲不会看穿吧?可是…她又怎能说出天威的事呢?

 母亲虽然不怎么管束她男朋友,却也強调过不希望她和不正派的人来往,天威该属于“不正派”的男孩吧?然而天威又怎么算是她的男朋友呢?

 越想越烦,心中更得不可收拾,她恨天威那样伤了她的自尊和感情,却又想…天威还会不会找她?她想,她是喜欢天威了吧?是吗?是吗?她第一次发现,喜欢是那样一件不可解释、莫名其妙的事!

 吃完早餐,胡乱地收拾桌子,把杯碟放在水槽里,换上鞋子又拿了书本笔记,匆匆忙忙地锁好门下楼,如果遇到‮共公‬汽车不挤,她或可不必迟到…奇怪,她从来都是很紧张于上课,怎么今天毫无心绪?

 走出大门,还不曾迈步,就看见对面街边灯柱下站了一个男孩,她不能置信地眨眨眼,心中剧跳,全身都紧张起来,是天威,竟是天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神情既不真诚又不认真,然而,耐雪竟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他来了啊?

 “快八点了,你总是迟到的吗?”天威仍是站在那儿不动。

 “你…怎么在这儿?”耐雪昅昅鼻子,慢慢走向他。

 “等你!”他耸耸肩,笑得更不正经了。“昨天害你生气,今天总该来赔罪的!”

 “谁生气了?”她掩着眼睛,真是心花怒放。“我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那么现在陪我去吃早点!”他说。

 她微微歪着头沉昑一阵,他背着旅行袋,大概是吃完早点就回凤山了。

 “我们这儿附近没有很好吃早餐的地方!”她说。

 “你家呢?”他指指楼上。“你做给我吃!”

 “你开玩笑或是真的?”她问。

 天威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半拥着她走向大门。

 “当然是真的!”他笑。“哪一家餐厅有你做的好吃呢?”

 耐雪心中转了千百次,又紧张又高兴,天威终于又来到她面前,而且随她回家…她是第一次让男孩子到她家去,怎能不紧张?

 “可是我还得上学!”她仰着脸看他,口里这么说,心中却没有半丝要上学的意思。

 “女孩子别把上学看得那么重要,”打开门,他们并肩上楼。

 “你迟早要结婚的,对不对?”

 “结婚和学问有什么抵触?”她反问。

 “当然有,尤其对我,”他看着她开门。“我只念了一年军校,你若大学毕业,岂不令我自卑?”

 “你…”耐雪的脸一下子红了,怎么说得那么远?而且…他们之间的进展是否快得令人怀疑?

 “快弄早餐,我饿了!”一进门他就嚷。“家里没有人吗?你父母呢?”

 “妈妈上班了,我没有父亲的,”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没有印象!”

 “唔!很好,很好!”他说。很好?什么很好呢?

 耐雪在厨房里忙碌起来,煎蛋、煎丹麦罐头午餐,又烤面包,冲牛,忙得好‮奋兴‬,好愉快,活像一个小子,然后用托盘送到天威的面前。

 “我只会弄这些,希望你喜欢!”她脸上染着‮晕红‬,眼中光芒动人。

 天威不看托盘中的食物,只定定地望着她一阵,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放在边一吻。她的确是出色的女孩子,漂亮而开朗,比文莲更昅引人,她应该得到更好、更公平的感情,只是…是命运吧!她的任何好条件也帮不了她的忙!

 “我只喜欢你!”他说。脸上没有诚意,声音没有感情,只带着一些捉弄。

 “别…开玩笑!”她用力挣脫他的手掌,脸颊更红,没有男孩子这么对待过她,开玩笑的也不曾有。“一点也不正经,快点吃!”

 天威放肆地哈哈大笑,这才慢慢地吃早餐。

 耐雪沉默地坐在一边陪伴着,她什么都不说,只用视线、用全身每一神经去注视去感觉他的存在。她有着做梦的感觉,真是像梦,昨天还属于文莲的一切,今天…似乎来到她面前!

 天威的胃口很好,居然吃完她托盘中每一样食物,还好欣赏似的,这更令耐雪喜悦,喜悦得完全忘了周遭的一切事物,包括上课,包括母亲,包括文莲,也包括他对文莲的那一段情!

 她把托盘送回厨房再出来时,天威倚在沙发上对她招手,示意她坐在他身边。

 “过来,我们聊聊,”他拍拍沙发。“我们该有很多话要说,对不对?”

 耐雪几乎没有犹豫的就坐过去,对天威…她自己也不明白,那好感是深蒂固的!

 “你想说什么呢?”她问。

 天威的右手又环绕在她肩上,那模样似乎是拥她入怀却又不曾用力,他半歪着头,定定地凝视她。

 “你有男朋友吗?”他笑着问“我是指固定的!”

 “不告诉你,你没有理由知道!”她的脸又红了。

 “理由太大,”他拍拍她。“就算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是和你的男朋友抢定了!”

 “抢…什么?”她皱眉。有男孩子这样追女朋友的吗?

 “你!”他的左手在她脸上指一指。

 “又来了,总是捉弄我,”她痹篇他那绝不正经的视线,心跳得益发快了。“不能正经些吗?”

 “再正经也没有了,”他的手微微用力。“沈耐雪,从今天起你是我的,我不许任何其他男孩子碰你,我也不容许你对我丝毫不忠,听见没有!”

 “你…”她吃了一惊,这是…开玩笑吗?不像,此刻他是认真的,然而才见三次面,这…怎么说得过去?

 “你知道我不是说笑,”他的手再用力,再用力,已拥她入怀。“你不许负我,否则我会杀死你!”

 “傅天威,你…吓我,”她脸色变了,甚至忘了挣扎,任他拥她在怀里。“我知道你开玩笑,我知道你爱的是文莲,你…”“不许再提那个人,在我心里她已经死了,”天威脸上掠过一抹杀气。“我不开玩笑,我也不爱她,一个感情不忠的女孩,她不配得到我的爱!”

 “你…你…”耐雪傻了,是这样的吗?他不是开玩笑?他不再爱文莲?“但是我们才认识…”

 “才认识又怎么样?我看得出你喜欢我,这还不够?”他盯着她,他漂亮的脸就在她眼前几寸处,他口里的热气吹到她脸上,她觉得整个人要昏了,意识也模糊。“你喜欢我,沈耐雪,你就是我的了!”

 “不…不…”她软弱地喃喃叫着。怎么是这样的呢?她喜欢他,她就是他的,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他呢?他可喜欢她?感情该是双方面的!“可是你呢?”

 “我?!”他大笑起来。“我要你,这还不够?”

 要?就这么简单?像在菜场买一斤菜,像在布店里买一块布,这和她思想中的爱情不同,完全不同,爱情该有火花,爱情该是刻骨铭心,该是回肠气,但…天威的怎么是那么简单?那么直接?那么单调?

 “不…”她还是‮头摇‬,却更软弱了。

 天威另一只手用力环住了她的,她只看见他的脸变大,变模糊,他干燥而急切的落在她的上面,一阵‮大巨‬得无法抗拒的震动,她的意识也模糊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模糊消失、理智回来时,她发觉自己仍在天威怀里,他紧紧地拥着她,狂热地吻着她,他的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移动,她的衬衫扣子散了,牛仔拉链也松了,天威仍没有停手的意思。一阵说不出的寒冷传遍全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大力量,她一把推开了他,脫出了他的怀抱。

 “你…你…”她又羞又急,虽然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但…这情形足以令她害怕,天威…天威可是存心不良?意图不轨?

 天威看来也是呆怔而震惊,他并不是有计划、有预备的这么做,是吗?是吗?看他涨红了脸的狼狈相,她骂人的话出不了口。

 “你若不喜欢…我马上走!”他站起来,背起旅行袋。

 耐雪呆住了,马上走?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走了之?她喜欢他,只是不能忍受他刚才的行动,没有爱情的接吻、拥抱,都给人不良印象。

 天威一步步地走向门口,他走得涸葡定,毫不犹豫,他…也知道刚才做得不对?是吗?他已打开大门,他已迈步出去,他这么离开的话永远不会再回头了,是吗?一阵‮大巨‬的失落感觉紧紧地抓住她的心,她无法控制地大叫:“不,天威,你别走…”

 天威停步在门外,慢慢转回身,他脸上是抹似笑非笑的胜利神色。

 “你自己要我不走的,你别后悔哦!”他说。

 “天威…”她掩着面哭起来。喜欢和爱都是莫名其妙、没有道理可讲的,对吗?

 “你承认喜欢我,我留下来,”他再说,很‮忍残‬地。“否则我就走!”

 “不…天威…”她哭着‮头摇‬,此时此刻还要她说喜欢,天威,太过分了吧?

 “我要你说!”他一点也不肯放松。“说你喜欢我,说你会忠心,永不改变!”

 “天威…”

 “说!”他咬着,用一副欣赏的神情。他…可是有些不正常了?“我要你说j”

 “我…我…”她息着,仿佛中了魔般,有其他男孩这么对待女孩子吗?

 “说!我没时间等,我要走了!”他笑。

 “我…喜欢,我会忠心!”她终于说了。话一出口,整个人崩溃似的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天威満足地长长透了口气,慢慢走进来,又慢慢关上大门,然后走到她面前,高高地、直地站着。

 “你不后悔?”他问。

 “不!”她菗搐着。

 “无论在任何情形下不后悔?”他再问。

 “不!”她渐渐平静。一阵发怈之后她冷静下来,她知道她爱他,即使在刚才那种难堪的情形下,她也不能也不愿失去他。

 “你愿意忍受我的一切?”他问。

 她想也不想地点头,爱当然包括他的一切好的、坏的,优点与缺点,是吗?

 “好!你站起来!”他用双手扶起她,让她面对面地站在他面前。“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了!”

 她又点点头。心中有奴隶的感觉,但…是爱情的奴隶,天下人皆如此!

 “让我告诉你,沈耐雪,”他的神色严肃起来。“我已经决定不回凤山,不回军校,要闯江湖,你是知道的,以后,你要帮我!”

 “帮你?”她怔怔地。“怎么帮?”

 “尽你一切的力量!”他吻一吻她额头。

 “如果我能,我一定尽力!”她点头。能得到天威,她心中有阵说不出的奇异満足。

 “还有…别再念书了,”他说“我不喜欢!”

 她吃了一惊,不念书?母亲那儿怎么代?她那么年轻怎能不念书?不念书又做什么?

 “但是妈妈不会答应!”她喃喃说。

 “谁要她答应?你已经是我的了,搬出去和我住!”他想也不想地说。

 搬出去和他住?这算什么?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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