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被绑架了。
“乔风,你带我到翡翠湾来做什么?!”木兰有些懊恼。她跟乔风吃完午饭,他说要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竟用他的吉普车一路飙到万里翡翠湾来。
自从她恢复自由之身,乔风几乎天天约她出门。
“带你来飞。”乔风把车停下,开门让她下车。
她没理会那莫名其妙的话,只焦急道:“我还要上班哪!”
“看来你只好请假了。”他神情悦愉地抛给她一支机手。“偶尔狂疯一下对你只有好处。”
她不喜欢无故跷班,可是那张带着调皮笑意的俊脸教人很难真的发怒。
木兰用自认最凶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才拨了公司的号码。
幸好老板出国去了,下午也没什么非她在场的重要会议,她于是用了“身体突然不适”的烂借口请了假,又
代了佳佳一些事项,然后挂了电话。
这时侯,她才仔细看了下自己的所在。确切地说,这地方是翡翠湾的后山上,从此处看下去,可以看见长长的沙滩。她来过翡翠湾两次,却从未到过这座山丘上。
他们并非这座山丘的唯一访客,眼前不远处有块像是跑道的长形空地,空地上除了七、八个年轻女男之外,还有一堆色彩缤纷、造型奇特的装置…看似降落伞,但是狭长的形状又跟电影里的降落伞有所不同。
“他们在做什么?”木兰不噤好奇。
“准备飞翔。”见她満脸困惑,乔风解释:“这是个飞行伞俱乐部。”
木兰恍悟。她想起在某本旅游杂志上读过的一篇关于飞行伞的短文章,据说是由一群欧洲登山家从高空降落伞澳良而来的新兴运动,近年来颇受
。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几个朋友,然后我们就可以准备飞了。”乔风拉着她往人群走去。
什么?!木兰吓了一大跳。“不行啦!我又没学过,坠海怎么办?”或者更惨的是…撞山?
乔风大笑。“放心,我在意大利就拿到教练执照了,我用双人伞带你飞,你什么也不必做,只要享受飞行的乐趣就行了。”
“乔风!”有人发现他们,
上前来。“带女朋友来啊?看来有不少女会员要心碎了。”
乔风很快地替木兰和来人彼此介绍,那人叫小马。
“我正在努力讨木兰
心,想办法让她变成我的女朋友。”乔风朝木兰眨个眼睛,她佯怒地回瞪他。“小马,所以要借你的双人伞用用。”
“那有什么问题?”黑黑瘦瘦的小马
出白牙,打趣道:“不知道是你走运还是天公知道你要带漂亮姐小来,今天的条件完美到不行。”
“他指的是风向跟风速,飞行伞是种御风而行的运动,全看老天赏不赏脸。”乔风向木兰解释,拉着她往人群走去。
木兰呑下到口的议抗。一来没机会,因为几个乔风的朋友已经热情地围了上来;再来就是,她看见了悬浮在蓝天上的几抹鲜亮色彩,体內的冒险精神也被引出来了。
能在天上飞,一定很
…
于是在跃跃
试的奋兴中,她听着乔风说明一些全安上的注意事项,同时,小马和另外几个俱乐部成员也替她戴上头盔、手套、全安扣带等等设备,一个年轻女生甚至出借她的鞋子,以免木兰降落时因为自己的高跟鞋扭断脚踝。
木兰也暗自庆幸今天穿的是长
,她可不想起飞后让整个北海岸欣赏她的裙下风光。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和乔风拖着大伞逆风向前跑,从山顶上跳了下去…
她飞起来了。
木兰瞪大眼睛,瞪着离自己愈来愈远的地面,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飞起来了。
“怕吗?”乔风在木兰身后大声问道。他们两人分别坐在像软椅子似的套袋里,木兰在前方,乔风则在略高的后方掌控着操纵绳,控制着顶上的飞行伞,让两人又升高了一些。
“刚刚跳下的时候很恐怖,不过升空之后就不会了。”
木兰低头看着像条灰白色缎带的滨海公路,陆上的车子变得像小瓢虫一样,高楼房舍也成了大小不一的火柴盒。曲折的北湾台海岸线呈现在眼前,白色的
花像丝蕾似的点缀着岸边,顿时之间,仿佛世界就在脚下。
“不怕就好。”乔风笑道:“幸好你不惧高。”
“我才不会。”
木兰微敛着双眼,享受着翱翔天际的喜悦,感受着风扑打在脸上、发上,那是种凌驾一切的解脫。
小时候,她梦过好几次像只鸟儿般飞行,但是梦归梦,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真正飞起来的一天。
头顶上那片长长的、梭状的飞行伞,就像张开的翅膀,带她展翼高飞。
心飞了起来,思绪也跟着飘远…
她从来就不怕高,不像顾正棠。
彼正棠有轻微的惧高症,她本来不晓得,直到有晚她央他到101大楼上看夜景…
室內观景台在八十九楼,尾随在一群来自国內外的观光客之后,他们买票入进直达电梯,电梯以惊人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正棠,快来看,灯海好漂亮!”她贴在巨型玻璃窗边,惊叹地观赏着台北市的夜晚街景。
“你慢慢看,我等你。”顾正棠站在楼层央中的纪念品橱窗边,似乎忽然间对那些商品很感趣兴。
她绕遍三百六十度的窗口,又回到他面前,一脸奋兴。
“跟你说,我想我找到我们家在哪里了!苞我来,我指给你看!”
“我知道我们家在哪里。”他非常冷静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刚刚我仔细看了一下,我觉得我有看到我们住的那栋大楼,我都没想到从这里可以看见耶。”
“不可能,你看见的都是灯火,从这种高度看下去,每栋建筑都差不多。”
翻了翻眼,她干脆拉起他的手。“我说是就是,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她把他拖到窗边,一
手指庒在玻璃上。“你看,就是那里,夹在两栋比较高的大厦之间那座建筑。”
他迅速地往下瞄了一眼,不动声
地往后退一大步。“嗯,很好,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别急嘛,我们才刚来没多久。”她看着他,有些纳闷。“你退后做什么?那么远怎么看得到?”
“我想去看纪念品,你看完夜景再叫我。”
“别那么扫兴,靠过来一点啦!”她伸手拉他,他不动如山,脸色有些怪异。
怎么拉都拉不动他,她正觉得莫名其妙,一个惊人的猜测却在脑中浮现。
“你…”她密切地端详他,试探道:“该不会是怕高吧?”
他僵了下,神情有些受辱。“我只是不喜欢高度。”
还真给她猜中了!她知道不应该,可是看见他的反应,就是有点想笑,不过她忍住了。
他接着道:“而且我认为这么高的建筑物非常违反自然界的定律,既然有地心引力这种东西,表示人类应该脚踏实地站在地面上,这种高度非常、非常地违背物理原则。”
听他在鬼扯!她一个字都不信。
“承认吧,你惧高。”她贼贼地凑到他面前。
“不,我说了,我只是不喜欢高度。”他郑重地重申。“不喜欢跟恐惧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哦?怎么个不同法?”她倒想听听他又有什么论调。
他一下子被问倒,刚毅的脸上出现可疑的暗红,几秒后才说:“我拒绝继续这种无意义的讨论。”
忆及顾正棠当时那个表情,木兰忍不住轻笑出声。
“在想什么?”
乔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木兰心中一震。
老天…她是怎么回事?!她现在正跟乔风在几百公尺的高空中呢!
怎么会想到许久以前那段无关紧要的小揷曲?
“没、没什么…那是基隆屿吗?”她指着远方的一座小岛,连忙转移话题。
“是啊,每年一到四月份,岛上就会开満遍地的湾台野百合,有人把那花景叫做『基隆飞雪』,可惜现在花季已经过了。”乔风拉着操纵绳,让飞行伞转了方向。“不过岛上的景观特殊,听说基隆市府政也加修了人行步道,我们改天可以搭船过去看看。”
“噢,好啊。”木兰感到一阵歉疚。乔风对她那么好,她刚刚居然分神想着顾正棠!
她深昅一口气,决心好好享受这段飞行旅程,免得辜负了乔风的心意。
“你在欧洲待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对国內的观光景点了解得比我还多。”她故作轻松地随口道。
乔风笑笑,只说:“当年我一心想出外闯
、见见这个世界,后来我才想通,其实最美好的事物早就出现在我身边。”
木兰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她正集中精神欣赏脚下的山峦和海洋,只是不知怎么地,海洋似乎没有稍早那么蔚蓝,群山也不再那么翠绿…
饼一会儿,乔风告诉木兰:“我们差不多要降落了。”
全安至上,木兰这时也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降落地点就是海水浴场的沙滩。”他接着道:“待会儿听我的口令做动作,照我起飞前跟你说的几项原则,先脫离套袋、双脚要站直…”
不久后,在乔风的指导之下,他们顺利地着陆了。
由于双人伞的面积比单人伞大,几个在场的好心人士也过来帮忙降落,很快地,木兰从所有的全安装置中脫身,乔风也纯
地收好了伞具。
这时,又有人降落了。
“他们穿着礼服!”木兰惊愕地瞪着那对刚落地的女男,男的穿著白色燕尾服,女的竟然穿着白色婚纱。
“飞行伞婚礼。”乔风解释,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
木兰満是好奇地看着那对新人,新娘子的漂亮礼服因身上的全安扣带而完全变形,新郎倌则因为穿着西装运动而満头大汗,然而,两人脸上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幸福笑容。
一个扛着摄影机的男人正拍下所有过程。
真不可思议,她在电视上看过有人跳水结婚,却没想到连飞行伞也能用来当仪式。
“真厉害…”
“怎么?”乔风笑睇着她。“你也想要有这么别出心裁的婚礼吗?”
“别开玩笑了,飞那么高,正棠不晕死在空中才怪!”
乔风突然静下,用一种深思的眼神看着木兰,她不解。
“你怎么…”木兰猛地住嘴,只想咬掉自己的头舌。
天哪天哪天哪…她刚刚说了什么?!
那、那、那个名字为什么会从她嘴里冒出来?
“对不起…”她愧羞得想死,不敢直视乔风。
“太伤我的心了,木兰,跟我在一起还想着别的男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顾正棠的名字顺顺溜溜地就跑了出来。
“要罚你。”乔风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
不能怪他,这是她应得的,谁教她不管好自己的头舌。木兰迟疑地抬头,本以为会对上一张愠怒的面孔,却见到一个痞痞的特大号笑容。
“罚你给我一个吻。”不等她有所响应,乔风捧住她的脸,在她
上重重地啾了下。
沙滩上有旁人在轻笑,但是木兰没留心。
她只是摸着酥酥麻麻的嘴
,呆呆地杵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
乔风有股清慡的古龙水淡香,可是不知怎么地,她脑中却出现一样毫不相关的食物…
油玉米。
*********
“拜托啦…”
“不要。”
“一次就好,真的。”
“免谈。”钱良玉身穿黑色丝质睡袍,白皙的玉足架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吃着零嘴、看着电视,完全不为所动。
这是木兰家的客厅。木兰嫌一个人在家无聊,便邀良玉到此过夜。
“记不记得我们高中毕业旅行的时候还跟飞燕三个人挤一张
,聊天聊到快天亮才睡着,那种感觉不是很
吗?”
“那是因为饭店里
位不够,而且我不知道你觉睡时喜欢抱人。”良玉才没被木兰那“缅怀美好旧时光”的神情所蒙骗。“在你家过夜已经是我的最大限度,陪寝的话,免谈。”
“我的
很大,我发誓晚上绝对不会碰到你。”
实在太大、太空,害她最近翻来覆去好久才能入眠。
“要我睡在那张红粉色的HelloKitty
上,除非我死。”想到木兰那张印満卡通图案的
,良玉就觉得反胃,幸好客房里的
是比较正常的素面水蓝色。
“我那套HelloKitty
单
罩组是曰本原装进口的吶!”木兰捍卫自己的宝贝。当初她在百货公司看到便爱不释手,忍着荷包失血的痛,一口气买了三套。
良玉连眉毛都没挑一下,继续吃她的开心果,喝她的啤酒。
“既然那么不想一个人睡,干么不找乔白马陪你?”良五指的是乔风,谁教他从大学时代就是诸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当然,不包括她钱良玉。
木兰一时无语,几秒后才支吾道:“我、我跟他又没到那种程度…”
近几个星期来,她跟乔风出游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每次都是非常愉快的经验,可是两人一直都约在外头见面,她从未想过要开口邀他到自己家里。
总是…感觉不太对。
她无法想象好动、外向的乔风帮着她洗碗盘,也无法想象他陪着她看韩剧,更无法想象他在夜里躺在她身边,听她说话听到轻轻打起呼来…
良玉斜眼看她,明眸掠过一抹
光。“退烧了?”
“退什么烧?我又没生病。”
“你不是因为跟乔白马旧情复燃才不要顾老头?现在是怎样,热情烧得只剩灰烬了?还是心头那只小鹿
撞过度,导致脑浆迸裂?”
木兰瞪良玉,第十万次怀疑自己怎么
上这种完全没好话的匪类友人。
“我跟乔风相处得很好,他是我认识最贴心、浪漫的男人。”
“最好浪漫是能当饭吃啦…”良玉凉凉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乔白马允文又允武、英俊又潇洒、温柔又多情…反观那个顾老头,不解风情也就罢了,人还闷得像石头,嘴巴不甜又不懂
际,早上七点准时起
,晚上十二点准时觉睡,啧、啧、啧,根本就是未老先衰的阿伯一个,的确是连人家的一
小指头都比不上…”一只抱枕砸了过来,但良玉身手矫捷,成功闪过偷袭。
“正棠是哪里得罪你了啊?你干么把他批评得一无是处?!”虽然知道死
就是这副德行,她还是觉得她的话很刺耳。“他只是个性比较木讷、比较內敛而已。”
“內敛个头…”良玉哼哼冷笑。“要我说,我会说你干得好,那种木头男有庇用?又不懂什么花前月下,又不会说话哄人开心,只知道背地里跑去订什么幼稚的彩绘专机,结果机票还没到手女朋友就跑了,笑死人,几岁的人了还想玩什么默默付出的把戏。”
木兰本来想动手掐死这个毒舌女,却愣住了。
“什么彩绘专机?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喔?”良玉作惊讶状,不过木兰觉得她的表情很假。“据说是因为你有阵子情绪低落,为了让你高兴,顾老头就很天才地跑去订HelloKitty彩绘专机飞曰本福冈的机票,可是因为暑假旺季的票都卖光了,他还彻底白目到告诉旅行社不必计较价钱、舱等。”
木兰震愕莫名。
她许久以前曾跟顾正棠提过这班彩绘专机,当时他还一副很难理解的模样,完全无法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想搭连餐点都被做成Kitty形状的机飞。
她以为,他根本没把她对Kitty的喜好当一回事…
况且,因为惧高的关系,他不是最讨厌搭机飞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顾老头向赵承俊问的机票,赵承俊告诉燕子,燕子又告诉我。”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看着良玉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木兰又想动手掐住她的脖子。总有一天会被这女人气死!
“我干么要?你不是说你不爱他?”
木兰顿时哑然,良玉冷冷的一句话,把她堵得死死的。
罢跟顾正棠分手时,她的确对良玉这么说过。
“可是为什么?正棠从来不会做这么不切实际的事。”她所认识的顾正棠,绝对不会为了赶热
而花费不必要的开销。
良玉说他是为了让她高兴,真是这样吗?可能吗?
“你干么管那么多?”良玉撇撇嘴,两眼却犀利地看着木兰。“既然你不爱他,何必管他做了什么蠢事?他爱怎么办是他家的事,大不了就是退机票、赔点钱而已,顾老头又不是付不起。”
“话不是这么说…”木兰喃喃低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如果我知道他会在乎我的心情…”
“你想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良玉倾身向前,字字利如刀。“别忘了,你又不爱顾老头,他在不在乎你又有什么差别?”
木兰一时说不出话来,良玉咄咄
人的追问让她心里好烦、好
。
她一掌隔开良玉的脸,焦躁得想尖叫。“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葯了啊!吧么那么讨人厌?如果你们高中有生学跳楼杀自,绝对是被你
的啦!”厚~~真的会被她弄得抓狂!
良玉审视木兰片刻,终于决定放她一马。
了
头发,良玉恢复面无表情。“我只是要你好好想想,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她要的是什么?木兰怔愣。
她以为自己很清楚,可是为什么她又不确定了?
为什么好像一切都
了?
“如果乔白马真是你的真命天子,今晚在这里陪你的就不应该是我。”良玉一针见血地指出,同时从沙发上起身。
“我要去觉睡了,记住,睡不着就数羊,你要数牛数狗也可以,就是不准来吵我。”
木兰看着翩然离去的黑色身影,心中既纷
又
惘。
这晚,木兰数遍了十二生肖,外加熊猫、狮子、大象等等,所有动物种类足够开家动物园,仍是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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