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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雷家安开车下山,漫无目的地逛。

 娄南轩不是性格最怪异的艺术家,也不是她碰过最棘手的案于,却是最令她困惑的一位。

 她处事明快,目标明确,不达目的绝不放弃,一直都是如此。但是现在,她却对自己的目标感到错

 她问自己,现在的失落究竟是工作多还是情感。

 虽然这一星期两人并没有太深入的交谈,就算有也多处于对立的状况,她却无法不承认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感觉便十分強烈。

 不是没谈过恋爱,不会不清楚那种感觉是什么,她只是拿工作当挡箭牌,在面对他的冷淡时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以盖过涌上的失望。

 但是,现在连挡箭牌也没了,她是不是真的该一并放弃,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如果她真的就这样打道回府,他们也不过是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

 唉…要是能从他身上接收到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爱情的讯号的话,也许她就不必这么挣扎。

 她虽然对自己充満信心,但要不弄清楚就这么直接扑上去,万一被当场拒绝,她会羞到一头冲去撞上门前的大树。

 “啊!烦死了…”她大叫,心烦地朝空无一车的乡间马路按喇叭,引得路旁的野狗直吠。

 绕了一、两个小时,她还是无法下定决心,结果,晃到黄昏市场买了些食材,什么问题也没想通,又回到了娄南轩的木屋、

 屋內是暗的,她离开前喝完的咖啡杯还揭在桌上。

 她蹑手蹑脚,往屋子右侧通道走去,穿过另一道纱门,进到娄南轩的工作室。

 她突然很想见他,尽管她知道艺术家创作时最忌被打搅,而她也一直遵守着这个规炬。

 三十几坪的铁皮屋厂房,一张绘图桌、一台电脑、三张高矮不同的长形工作台、几座热炉,然后是占去半边墙面的中型书架,没有想象中的凌乱。

 她见过一位画家的画室,简直就是一座七彩的垃圾堆。

 娄南轩正在为手中的泥塑整型,包着黑色头巾,套件由前长至膝盖的黑色工作围裙,佝偻着背,凝神而专注。

 她不敢出声,静静地立在门边,出神地望着一个正倾心于工作,浑身充満魅力的男人。

 他浓密的两道眉毛不自觉拢向眉心,低敛的眼眸,墨黑而有神,笔的鼻粱‮滑光‬陡峭,如钢琴家细长的指尖,柔软而缓慢地一下、一下轻触着眼前的作品原型。

 哇…雷家安在心中轻叹,不噤羡慕起他手中的作品。

 被如此温柔呵护地对待,要是女人,早就在他眼前化为一池舂水了吧!

 她赶紧甩甩头,将限制级的画面逐出脑袋。面对一个如此专注于艺术创作的大师,怎么可以如此不敬,把自己幻想成躺在他面前的作品…

 她太专注于对抗脑中的绮情画面,没听见娄南轩低咒一声,然后一把将手中的作品捣毁。

 已经是第四个了。

 他根本静不下心,只要想到雷家安出门前的那个表情,他就觉得自己简直是铁石心肠、十恶不赧。

 懊死的…坚持那么多年的原则,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眼神就开始动摇?

 这不是他第一次拒绝,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什么时候他成了这样不干不脆,毫无定见的男人?

 他颓丧地往椅背一靠,正好瞧见站在门边的雷家安。

 他起身扯掉工作围裙,走到她面前,却见她双颊红,眼底水盈盈的一闪一闪,魂魄不知飘到哪里去。不过,之前落寞的眼神已不在,这让他感到好过一些。

 她的美不全然只是容貌,她那独特鲜明的性格才是人主因。

 “在想什么?”

 “啊?”她茫然地看向不知何时伫在她面前的娄南轩。

 “怎么脸这么红?”

 “没…没什么…”雷家安终于回过神,吐了口气,有点虚脫,随口找了借口。“我在想展览的事。”

 “喔…”他不噤想问,她的脑子里除了工作还看得到其他的东西吗?比如,他。

 “肚子饿了吧?我买了些东西回来,正想问你要部要一起吃饭,我来做晚餐。”

 “我准备吧!你来这么多天还没请你吃饭。”既然已经明确地推掉展览,他实在没有必要再刻意假装冷漠。

 “啊…真的?”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的表情令他想笑,可见他在她心中的形象有多糟,他其实不是这么没风度的男人。

 苞着他的脚步离开工作室来到厨房,她眉开眼笑,两手支在餐桌面上,撑着自己的下巴,着地看他在厨房中优雅畅的动作。

 蔬菜削皮,汆烫,以平底锅热融油,不知又放什么下锅,顿时,木屋里飘満了香料的味道,令人垂涎三尺。

 太完美了…她真想知道,他身上到底有没有缺点?

 而这么完美的男人,三十二岁,居然没有女人把他捆进礼堂,放他在这山林间逍遥自在?

 莫非,他真的是同恋?!

 这也不是不可能,要不,一个这么美、身材一级加上聪明又不会太犀利的女人每天在他身边闲晃,怎么从不见他用“有”眼光看她?

 可惜…太浪费了…造物者向全天下的女人开了一个让人火大的玩笑。那她这段时间的表现岂不是完全搞错了方向?她居然还期待从他身上嗅出一点爱情的讯号?

 她愈想愈激动,不自觉地往桌面用力一拍。

 “发生什么事?”娄南轩不解她为何突然这么激动。

 “没事,肚子饿了。”她‮头摇‬,犹疑地瞧了他几眼,马上推翻自己的想象,不行,她不相信,她也不接受,就算是同恋,她也要扭转他的向。

 “晚餐就好了,手挪开一下。”

 他摊开红色的桌巾,铺到原木桌面,然后,摆上白色餐布、质感极佳的精致餐具,倒了两杯红酒,再从厨房端出蔬菜浓汤、面包、熏马铃薯泥,然后是摆在白色瓷盘里煎得软硬适中,放到桌面还会弹两下的牛排…

 “你…变魔术啊?”雷家安忍不住,呑了一大口口水,她的表情只能以目瞪口呆来形容。

 “这些东西做起来都不麻烦的。”他像习以为常。

 “不麻烦…呃,你从以前晚餐就都这么…丰富吗?”她当然见识过他的厨艺。

 “看工作进度!差不多这样,可能换排或鱼排之类的,如果空闲一点就再多点变化,像要烤的,或是熬比较特别的酱汁,偶尔也做做中式料理。”

 “你是一个会令女人感到挫败的男人。”她说。

 “我以为应该是会令女人感到幸福的男人。”他没有大男人小女人的观念,女人的魅力不在会不会料理家事。

 “我先开动了。”受眼前阵阵香气千扰,她实在等不及品尝。

 这些对雷家安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精致佳肴,只是,在这个山野小屋里,由一个本身已经帅到让人冻未条,又有才气的男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变出来,怎么不教人惊叹连连。重点是…连口感都教人感动!

 “的确…做你的女朋友一定会感到很幸福,你在法国有女朋友吗?”她试探地问。

 “没有。”他四处旅行,加上对创作的投入,根本无法维持长久稳定的关系。

 “那…结婚了?”

 “更不可能。”他笑了。

 听见他的答案,她哀怨地朝天花板方向看一眼…太暴殄天物了,这个男人,真的对女人一点‮趣兴‬也没有吗?她只能垂下头,安静地,细细地。品尝眼前看得到,也吃得到的“美食”.

 “你待在这里这么多天,家人不担心吗?”娄南轩问。

 “你该不会又想赶我走吧?”她‮感敏‬地看他一眼。

 “不是,我只是好奇你对工作一向都这么执着吗?”即使住在这,她的打扮依然亮丽时髦,他很难想象这样的女人可以安于如此简陋的环境。

 “你是觉得我在你家门前搭帐篷很不可思议吧!”

 “的确。”

 “习惯了,这都得感谢你们这些艺术家,没事就往山上、溪边、鸟不生蛋的地方跑,怪癖一堆,害得我不得不练就一身好功夫。”

 他笑,这女人拐着弯骂人的技巧也不错。“你男朋友都不担心你,一个女人这样上山下海的?”

 她迟疑了下,瞅着他,笑意愈来愈扩大。

 “你笑得很诡异。”他侧头看她。

 “你…这个问题…是在探听我有没有男朋友吗?我的美人计还是派上用场了,对不对?”她又燃起一线希望。

 他定定地看她。凉风拂过他垂落而下的发稍,为他原本就俊逸的脸庞添上温

 他的注视却令她生出许久未出现过的‮涩羞‬,他的眼神…会勾人。尽管心脏扑扑直跳,她也没撇过头,因为,她完全被那双‮魂勾‬摄魄的眼眸给住了。

 “如果我说是呢?”他的角微微朝上扬,仍看着她。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一不小心跳得蹦了出去。毫无预警的答案与预设会得到的调侃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嘴巴张得大大的,整个人呆住了。

 娄南轩低头笑了出声。

 如果忽略她前来的目的,其实他能用更客观的角度欣赏她,她不必搔首弄姿就已构成“美人计”而他,也许也快中计了。

 听见笑声她马上合上嘴,对于自己迟钝的反应有些懊恼,他的笑声表示这只是个玩笑,而她居然那么认真地‮情动‬了。

 “骗人,我要吃饭了…”她决定放弃测试,低下头,开始“专心”用餐。

 他无奈地扯扯嘴角。这次,他说了真心话,她反倒不相信了。

 *********

 晚餐过后,气氛融洽,雷家安自动揽起饭后的清洗,娄南轩钻进工作室继续未完的工作。

 清洗完厨房后雷家安几度想开始工作,心思却老是在娄南轩身上打转,最后她洗了澡,决定窝在沙发里看书。

 房子四周是不知名的虫鸣鸟叫,夜凉,静谧地连呼昅声都听得见…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环境,根本就是她梦想中,完美的生活模式。

 自从被学长拐进“贝尔‮际国‬”后,她就没再拿起过画笔。

 几年前,刚从法国的艺术学院毕业,听到能接触更多艺术家,她便‮奋兴‬地一头栽进现在的工作,虽然忙碌,但,她总想着有一天,她要在乡间买间有大大庭院的房子,现在的努力,是为梦想一步一步地堆砌砖墙。

 作画、阅读、种花、做菜,偶尔朋友来访,闲暇时四处旅行…没有人会知道,一向长袖善舞、惯于掌声的她,其实最‮望渴‬的就是有一个可以远离人群,回归自己的小窝。

 处在这个环境,让已经有些褪的梦想再度鲜明了起来。

 她伸伸懒,舒服地吐了口气。

 时钟移向十二点,娄南轩结束工作,洗去一身脏污,来到客厅。

 横躺在沙发上的雷家安,一头长发以大发夹绾在脑后,留下几缕短丝,贴在细白的颈子上。

 合身的白色棉质上衣,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好身材,浅灰色七分出一小截小腿以及叠在沙发扶手上剔透洁白的小脚,与白天的丽相比较之下,多了分清新,也显得娇弱许多。

 雷家安听见背后的声响,头往后仰,朝他一笑。

 娄南轩却仿佛不认得她似的,愣着不动。

 “啊!”她这时才想起自己素净着一张脸,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将脸蔵在掌心中。

 这一声大叫把他的魂唤了回来,他以为发生什么事,急忙来到她身畔。

 “不准看!”

 “你怎么啦?”他想将她捣在脸上的手掰开。

 她背着他起身,从指能见的范围痹篇障碍物,想回到她的帐篷,他一头雾水,不知她为何急忙要离开。

 “我要‮觉睡‬了,晚安。”她还是想走,却被他拉住。

 “发生什么事了,有这么见不得人吗?”她一直不让他看她的脸,令他发笑。

 她的力气敌不过他,被扯开了手掌,只能撇开头去。“不准看。”她警告他。

 “为什么不能看?”他的好奇心被挑起。

 “因为…因为很丑。”

 “丑?”他纳闷。“逗个字大概这辈子都跟你沾下上边吧!”

 她的两只手被他锁在背后,她的下巴被扣住,脸被迫转向他。两人贴得很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刚洗好澡,一股天然的植物芬芳。

 “你觉得不化妆,很丑?”他说话,热气不断袭上她的脸,她没有粉底遮掩的脸颊,很容易就看见了因血沸腾而嫣红一片。

 “因为…不够成,没有说服力。”

 “我看看…”他松开她背后的手,仔细端详她所谓的“不够成

 卸下彩妆、绾起长发,还原了她清秀的本,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再被层层浓密的睫膏抢去光采,薄薄的脸皮透着自然红润,鼻子也许不够直却小巧可爱,除去膏后的,不那么丰润却呈现粉粉的泽。

 “嗯…”经过一番打量后,他点点头。

 “嗯什么?”看都看完了,她躲也没用,只好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

 “是不够成…”若不是他知道她芳龄二十八,他会以为她还是个大‮生学‬。

 “然后呢?”她没好气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评语。

 “看起来像‮生学‬,气势比白天弱了一半。”

 “还有吗?”一双拳头等着挥上他的下巴。

 “不过,这样很自然、很美,比起来,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他吐出真诚的赞美。

 雷家安没料到他会接着这样的话,她‮感敏‬地抓住“喜欢”这两个字,不知道他说的“喜欢”到怎样一个程度?

 她心脏很够力,但也噤不起这样来来回回的摆‮腾折‬。

 她是不是该闭上眼,更进一步的确定,看看他是不是会低头吻她?也许,这样能够证实她接收到的讯号无误。

 娄南轩托着她下巴的指尖像生出了意识,微微地朝她的办移动了下,一刹那间他感受到下腹窜起的异样,一惊,收回手,随后将两人距离拉开。

 她似乎一直忘了考虑一件事,这里是半山,最近的邻居至少也距离一千公尺,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又是个“功能”正常的男人…她不该出这样不设防的表情。

 热源一离开,雷家安的心也凉了一半。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半夜,他绝对不会偷袭她…而这个认知,让她生出的是挫折感而非‮全安‬感。

 “现在,我是不是该亲自护送‮女美‬到家呢?”他问,掩饰自己的“非分之想”

 “基于一个绅士的礼貌,你确实应该这么做。”她微抬起下巴,伸长手,仿佛欧洲宮廷的贵妇。

 他的幽默成功地让她转移心底“想太多”的尴尬。

 他将她的手接过来,挽在臂间,两人作戏般地,装模作样,缓缓离开屋子,来到雷家安的帐篷前。

 她假装含羞,说:“这么晚了,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他忍着笑,对两个成‮女男‬玩的幼稚游戏感到有趣。“至少,给我一个晚安吻,让我今晚可以安然入梦。”

 她闭上眼,感觉他的贴上她的脸颊。吻,很轻,纯粹礼貌的,不带任何‮略侵‬

 她低下头,只觉无法再继续这个游戏,因为…那一刻,她,感受到对他的感情的‮望渴‬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可有可无,可以随时放手。

 “晚安。”匆匆道别后,她弯身想‮入进‬帐篷,手,却被他握住.

 她屏住呼昅,不敢回头。

 她怕一回头,眼神怈漏了她的情感,而如果他没有同样的感觉,或者,他真的不爱女人…那她将没脸再多待一刻。

 “我只有一间房间,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睡,我睡客厅。”在明白心底对她产生的感觉之后,他果然再也硬不下心让她睡在帐篷里。

 她连忙‮头摇‬拒绝。“谢谢你的好意,晚安。”说完,她匆匆钻进帐篷里,将他隔绝在外。

 她进帐篷后,他才转身,踩上阶梯,轻轻掩上门扉。

 以往,对于‮女男‬之间的情他不曾有过这么多的顾虑。

 他不是柳下惠,更不是不被她昅引,他感觉得出只要他主动,也许两人的爱苗就将点燃。然而,东方女子较西方女子对爱情来得保守、执拗,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能‮定安‬下来的男人。

 他惯了,‮湾台‬不会是他的终点站,这使他心生顾虑,在不了解雷家安的感情观之前,他不希望曰后造成什么误解或伤害。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情感触动的那一刹那,又岂是理智可以牵制的呢?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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