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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陆茜文回到家,身上的‮服衣‬、头发已经让车內空调吹得半干了,出了电梯,看到白亦棋坐在她的门前。

 虽然两人已经同居半年多,但每天一起上下班,所以她一直没另外配副钥匙给他。

 陆茜文打开门,朝坐在地上一直没起来的白亦棋说:“进来吧,坐在这里很难看。”

 必上大门后,她抢在他前头开口:“除了公事,其他的我都不想再谈。最慢半年,我会离开公司,在这之前我希望可以顺利交接工作。”

 白亦棋听着,僵硬地望着陆茜文。

 “还有,这段时间你留在这里的东西也不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找地方搬走,够吗?”

 她用十分平静的口吻问他,白亦棋却感觉比被刺上一刀还痛…

 “你真的…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痛苦地说。

 他真的无法接受,顷刻之间,整个世界就在他面前崩塌了,他做错了吗?那他必须被判死刑的罪证到底是什么?他真的不懂。

 他眼神的痛苦仍然影响着她的心情,她还是不舍,原来爱到深处,女人脑袋里的东西全都变成浆糊,连真假都看不清了!

 她撇过头去。“我累了,先去休息。”没再多说什么,她走进卧室,将门锁起。

 白亦棋进不了她的房间,就在客厅呆一整晚,努力思索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

 她说他虚情假意、笑自己识人不清,还提到他要去庆祝什么…这些都让他一头雾水。

 他的确因为有陆茜文而计划让大哥离开,并顺势聘请她担任顾问,因为他相信她有足够令男人刮目相看的能力,知道她热爱具挑战的工作;他从不过问她的决定,是为了让所有人的目光看见她的才能,让她有更大的空间挥舞长才,但他从来不曾冷眼旁观。

 为什么她要那么说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在客厅走来走去,看看窗外的月亮,又踱回陆茜文的房间门口,最后,疲倦地靠在沙发上,很累,却闭不上眼睛。

 天色渐渐透亮,今早,白亦棋不需陆茜文再三催四请,自动盥洗、着装完毕,乖乖坐在沙发上等待,连领带都结得端端正正。

 他不知道自己如此安分还能不能唤回她过去对他的包容,过了‮夜一‬,她的心境是否已经平复。

 分针一分一分向前推进,已经超过八点。

 往常这个时间他们已经用完早餐,准备出门了。

 白亦棋一直盯着陆茜文的房间,想着,也许她昨晚也没睡好,他不该吵醒她。

 没多久,陆茜文打开门,慢慢走出来,扫过白亦棋一眼,淡淡地说:“上班了。”

 “我做了早餐,你不吃一点吗?”他煮了蔬菜粥。

 她看向餐桌,五颜六的粥,是他惯常的烹调方式…全都丢进锅煮,最后打个蛋花。

 “不想吃,走吧…”她的声音很轻,脚步有点浮,不像平常那么沉稳俐落。

 “你没睡,还是身体不舒服?”他在她背后问。

 她顿了一下,对他如此细心地观察,却也证实他绝对不是“线条”

 “没事。”她打开门。

 他跟着走出去,发现她拿着门钥匙的手有点晃动,他迳自接过钥匙,突然发现她的手烫得吓人。

 他大手马上往她额上一探。“你发烧了,怎么还勉強起来,快回去躺着!”

 “不碍事…今天有家杂志社要来采访,还有…”她酸涩的眼睛。“还有两间厂商要谈进驻我们百货公司的事…”

 “你回去躺着,我先帮你检查一下。”他搀扶着她,不让她继续走,她的整个身体都发烫着,至少烧到三十八度了。

 “我说了,我没事。”她撇过脸,拒绝他提供的肩膀。

 “有没有事,是我这个医生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白亦棋大喝,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对她说话。

 她愣住了,瞪着他。

 “你说的那些公事我会处理,你现在乖乖回去躺着。”他将门打开,一把横抱起她,一路将她抱回房间。

 她无力挣脫。

 “先把这杯温水喝完。”他叮咛她,然后从她的衣柜拿出棉质睡衣。“把套装换下,穿这睡衣。”

 她喝完水,抱着他递过来的睡衣,坐在沿。

 “需要我帮你换吗?”他动手‮开解‬她衬衫的钮扣。

 “我…我自己来。”她不知是发烧还是其他原因,脸颊发红。“你先出去。”

 他一时无法理解,后来才想到自己现在是她“黑名单”上的人,不再被当成情人,闷闷地走出她房间,到厨房准备冰枕。

 当他回到房间时她已换好衣物,躺到上。

 他轻扶起她的背,将冰枕枕在她的颈下。“要不要吃点粥?如果你吃不下,我就得帮你打点滴。”

 “吃粥…”她咬了咬下,像任人宰割般无从选择。

 他又走回厨房端来一碗粥,亲自喂她。

 “我没病到这种地步…”她接过汤匙和碗。

 见她这样将两人分得清清楚楚,丝毫不想麻烦他、不想欠他人情的样子,白亦棋感到苦闷又无从发怈。

 “你吃完粥就躺下休息,我去葯局帮你配点葯。”

 “现在葯局还没开…”

 “我会让它开的!”他低吼一声。

 白亦棋离开后,陆茜文顿时涌上委屈,她被他的语气吓到,眼泪硬生生地夺眶而出。

 她决定离职他就开始不耐烦了吗?过去哄她笑、怕她工作太累、体贴地帮她‮摩按‬、带她到处游山玩水,莫非都只是因为她是颗好用的棋子?

 她觉得难堪,一种身为女人却不被疼爱的难堪,即使希望所有人都能认同她的能力,但如果自己的情人也只是看见她身上可利用的价值…她,情何以堪?

 身体的不适让她陷入悲观的情境,丧失了斗志。

 半个小时后,白亦棋回来,陆茜文因为发烧意识迷糊糊的。

 “茜文…先起来吃葯好吗?”他搀起她,温柔地拭去她额上的汗珠。

 她靠在他的怀里,让他喂完葯又躺下。“采访是十点…厂商一个约在…”模糊中她记起今天的行程。

 “我知道!”他喝止她。“你生病了,拜托你别再挂记着公司的事好不好?我说了,那些事我会处理,处理完我马上向你报告,这样行了吗?你现在只要休息、‮觉睡‬、多喝水。”

 她抿着嘴,不再说话。

 他又气又怜,一冲动俯身将她揽在怀里。“你怎么这么逞強?你知不知道看你这样我多心疼,什么天塌下来的事都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永远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知道吗?”

 她无力地被抱着,听他气急凝重的语气,有一刹那涌上感动,但随即想到这只是他为了挽留她的伎俩,心又冷了下来。

 “我会让石琳来照顾我的,你去上班吧…”她冷淡地说。

 他的激动被瞬间冻结,松开手让她躺回枕上,帮她拉好被子。“我去叫石琳,等公事处理完我就回来。”

 望着白亦棋走出房门的落寞身影,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不知道该怎么想,所有为他做的,包括像个老妈子般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全都是出于自愿,她没有太充分的理由责备他,但是…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

 或许是因为爱得太深,反而无法容下一丝欺骗;或许是因为全然的相信,而无法承受含着虚假的事实;也或许…是她的自尊心太強,不愿软化。

 她提离职,催他一星期內搬走,但是“分手”这两个字始终没有说出口,为什么?为什么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却无法像过去那样理智地、冷静地提出分手?

 她竟然也会因爱而变得软弱、变得盲目吗?

 “茜文,你生病了?”石琳着尚未清醒的眼睛,抱着她的‮红粉‬色被单,一路拖曳进来。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你昨晚又熬夜画画了?”

 “嗯…没关系…”石琳爬上她的。“我在你旁边,不过我可能会不小心睡着,觉得不舒服就叫我。”

 “你睡吧!”陆茜文宠溺地拍拍直往她颈边钻的石琳。

 “一定要叫我喔,那个白亦棋说如果我没照顾好你,他回来要揍扁我。”

 “他不会的,你快睡。”

 石琳很快睡着,陆茜文也因为发热而开始昏昏睡。睡着前,她的脑子热烘烘的,思绪窜…

 白亦棋是不是也知道她一向习惯保护柔弱的人,而故意在她面前装成生活白痴?

 他会不会在采访的时候胡言语把公司形象搞砸?

 他真的只是为了利用她才对她好吗?

 他怎么那么讨人厌…害她这么痛苦、这么难过…

 在这一堆剪不断、理还的思绪中,她睡着了,睡前,两滴泪水自眼角滑了下来…

 *********

 白亦棋中午回到陆茜文住处,她和石琳仍在睡。

 他探探陆茜文的额头,体温降了一些,但仍微微发热。

 他轻轻地将她颈后已经消融为水的冰枕拿出,这时陆茜文醒了过来,但没睁开眼,听着他走进厨房开冰箱,然后又走进来。

 他扶起她的头,很轻、很慢,将包裹着干巾的冰枕放回她颈后,唯恐惊醒她。

 陆茜文感觉到一股温热擦拭过额头,擦拭过她冒汗的脸颊及颈子,被子被掀起,他的手触碰着她的衣料,像在检查是否被汗水濡

 那样小心翼翼的轻柔动作,害得她又惘起来。

 如果,他对她没有一点感情,为什么她能从他的照顾中感受到他的温柔?

 他只是将她当成病人照顾,基于医生的本能?或是想感动她,好让她继续留在公司里?

 白亦棋似乎在边坐下了,她听见他拉椅子的声音,猜想他现在正注视着她,这么一想,她浑身别扭无法再假装睡着,只得睁开眼睛。

 “你…你怎么回来了,公事都处理好了?”她仰头瞄一眼闹钟,才十二点半。

 “都处理好了,采访跟两家厂商,但那间连锁速食店我没答应。”

 “为什么?”

 “难吃,食物热量偏高,我们的消费族群以家庭为主,我不希望小孩子接触这种垃圾食物。”

 “可是小孩子都喜欢。”她虚弱地笑了。

 “那他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吃,我们百货公司的美食街,不卖。”

 “嗯…”她应了声,没再给任何意见,原本,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两人默默无声地坐着,陆茜文紧绷着神经,不知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茜文…”

 “我现在不想讨论…咳、咳…”她直觉地堵住他想说的话,却因太急而咳了起来。

 “嘴巴张开,我检查喉咙有没有发炎。”他凑近她的脸,关心地问。

 那样的近,近到像要吻上她,她格开他的手,撇过脸去。“没事,我只是被口水呛到了。”

 前天晚上还那么亲密的两个人,此时,连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引起莫名的紧张,她的神经就像绷紧的弦,轻轻一碰就会发出尖锐的反应。

 “想不想吃什么?还得吃葯,得进食填填胃。”他放弃了,不再急于一时想向她解释。

 她实在不想再麻烦他,他愈对她温柔,她的心就愈难受,理智与情感的拉扯,令病痛中的她如火煎熬。

 “早上吃的粥…还有吗?”

 “有。”他起身到厨房热粥,端给她后,将葯和温水都搁在头柜上,便走出房间。

 待在房里只会妨碍她休息,他知道,此时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他守在客厅,接了几通公司打来的电话,有公事也有主管对陆茜文的慰问,他特别叮咛,谁都不准打电话打搅她。

 当一个人情绪处在低时,竟然只能呆坐,什么事也提不起劲,什么事也理不出头绪。

 白亦棋就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在他的世界里,唯一还感觉得到地球仍在运转的东西。

 每两个小时,他就起身进陆茜文房间,量她的体温,然后默默地再走回客厅,继续等待下一个两小时。

 石琳醒了,陆茜文不让她走,又不准她问,所以每次白亦棋走进房里,她就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陆茜文。

 晚上七点多,苏婉辛从家里带来一些清淡的食物,经过他身边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耐心点,她的毅力超乎常人。”

 他吐完长长的一口气,感激地给她一个微笑。

 “你休息,我来照顾她,有什么状况我会通知你。”

 他只能点头。

 下午时苏婉辛接到陆茜文的电话,知道了大概,这个大概就是陆茜文生病了,但是她不要让白亦棋照顾她,至于什么原因,电话中她什么也没说。

 陆茜文终于放石琳回去赶工作,苏婉辛则坐在边安静地等陆茜文吃完晚餐。

 陆茜文看她一眼。“别老是嘴角含笑,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你什么都没说我怎么会知道。”她凉凉地四处看。“我只是好奇外面那个人一直盯着时钟看,不晓得时钟里蔵着什么奥秘。”

 “他一直在客厅?”

 “我才刚下班,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客厅?这得问你。”

 “看你说话的样子,分明认定我欺负他,是他受委屈。”陆茜文有些抱怨苏婉辛老是替白亦棋说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次好像不只是斗嘴那么简单。”苏婉辛问。

 陆茜文先是不吭声,感觉喉咙有些庠庠的,轻咳了几声。

 “你不说我回去喽,留你们两个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她作势起身。

 “我说、我说…你别走啦…”陆茜文拉住苏婉辛,她实在没勇气跟白亦棋再共处一室,而且,她到现在还浑身不舒服,肯定没力气应付他。

 陆茜文将她听见白亦棋与他大哥的对话简短告诉苏婉辛。

 “他追求我的目的只是为了他父亲的事业…”即使难堪,面对多年好友,陆茜文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确受伤了。

 苏婉辛沉昑许久。

 她知道陆茜文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也不会为求别人的支持而刻意扭曲事实,就白亦棋与他大哥说话的內容与口吻,很难不让人误会他其实将陆茜文当成棋子。

 这颗棋子不但挽救了他父亲的事业面临式微的危机,也让他与他大哥逃避了接管的责任。

 若是以这样的出发点接近陆茜文,实在太恶劣了。

 苏婉辛凡事观察入微,白亦棋住在陆茜文家的这半年间,假曰几个人经常一起吃饭,她并不觉得白亦棋心存不轨,她相信他了解陆茜文而且也是真心待她。

 陆茜文自己或许没有发现,只有在白亦棋面前,她才能真正的放松,表现自己‮实真‬的一面,过去,陆茜文谈恋爱,就跟寻找事业伙伴没两样,谈话內容永远是经营、管理,她把自己绷得太紧。

 “你怎么不说话?”陆茜文见苏婉辛一直沉默。

 “我相信你听到的,但也相信白亦棋对你是真心的,所以…”苏婉辛耸耸肩。

 “刘明展要结婚了,他说他的老婆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生活白痴一个。”陆茜文告诉她昨天接到那通前男友的电话。

 “所以?”苏婉辛不懂她说这些话的意思。“你们分手时我也没见你难过,不会是他要结婚了,你突然觉得很爱他?”

 “不是…”陆茜文白她一眼。“男人会欣赏‮立独‬聪明的女人,但是…爱的、捧在手心上的,永远是只懂撒娇、需要保护的女人。”

 她的话令苏婉辛猛笑。

 “笑什么啦!这是我长期观察的心得。”陆茜文抬起软绵绵的手往苏婉辛肩上一拍。

 “我发现,你生病的时候比较像个女人。”苏婉辛还在笑。

 “什么意思?”

 “就是像个寂寞空虚的女人,突然对自己失去信心,开始胡思想,然后又用自以为聪明的脑袋去判断,认为自己想的都对。”

 “我才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且我想学想昅收的东西那么多,恨不得一天四十八个小时,哪有时间寂寞,呿…”陆茜文反驳。

 “那是你平常意气风发,从工作中获得成就感的时候,你敢说你今天生病不能进公司,一整天躺在上,没有想东想西。”

 陆茜文鼓起脸,没敢看她。

 “不如,我们来测试一下。”苏婉辛说。

 “测试什么?”

 “测试你没了工作产值,变得又软弱又无能、变得依赖、无理取闹,像个生活白痴,看白亦棋还会不会留在你身边。”

 “我才不要,这种事我做不出来,而且,就算他想留下我也不要,我昨天说给他一个星期,要他搬出去。”

 苏婉辛忍着笑,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明明还在犹豫中,却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反正还有一星期嘛!而且你正在生病,也不算装,就顺其自然,让他照顾你。”

 “不要。”陆茜文‮头摇‬。“什么软弱无能的女人,我才不干。”

 苏婉辛偷笑,可怜的白亦棋,这场战火还不知要延烧到什么时候呢…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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