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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能轻易原谅以为‮孕怀‬就能使女人屈服的男人。

 …妇女权利运动联盟协会会长之就任誓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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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镇上唯一的一家酒馆,老板很海派,我都叫他巴大叔,不过他习惯人家喊他老巴。”

 晚餐时间过后,领着这几天来沸腾了小镇的外地男子,娃娃有说有笑地充当起导游‮姐小‬,帮助这位与她有过一段不薄情的‮官警‬快速地打入小镇封闭的社环境。

 一边说着,她一边推开酒馆颇有历史的大门。“嘿,各位,瞧我带谁来了。”

 酒馆里的男人缓缓地抬起头来,对新来客热切的程度跟下午他们去拜访妇运联盟时,有十万八千里的落差。

 男士们意兴阑珊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似乎没有半个人想挪动尊臋站起来,或至少假装感‮趣兴‬地伸出手与这位新任‮官警‬打个礼貌的招呼。一如白天在外头街道打转时所碰到的那些较为年轻的男人,镇上的男居民似乎都对新‮官警‬的到来产生了內部的排斥。

 依珍珍的说法是,这些男人正陷入某种自以为是的空前危机当中,原因与他们对自己的魅力自信度不足有很大的关联。

 丙真如此的话,那么镇上男人的心眼还真不是普通的小呵。

 只有酒馆老板老巴的表现还算正常。他一边用干布擦着酒杯,一边招呼娃娃和她的同伴道:“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新‮官警‬了。”有点明知故问地说。

 传说中的新‮官警‬自我介缙道:“是的,我叫杜维刚,以后请多指教。”他声音低沉浑厚,几乎跟他的外型一样完美指数百分百。

 “指教应该是不用啦,倒是我这家酒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第一次来这里的客人都能免费喝一杯啤酒。杜‮官警‬应该不在值勤中吧?想趁现在来杯清凉解渴的啤酒吗?”老巴慡快地问。

 “那我就先谢谢啦,请客的是老大,所以叫我阿刚就好。”杜维刚眨了眨眼,十分入境随俗地在吧台边坐了下来,还拉了把椅子,让娃娃坐在他身边。

 老巴眼睛一亮,笑开。“十分。”看来这姓杜的小伙子还平易近人的嘛。说到这,他忍不住转头对娃娃说道:“嘿,小姑娘,你这位朋友上道的喔。”

 “那还用说,物以类聚啊。”毫不谦虚地连自己也捧上一捧。

 想到镇上某件正谣传得风风雨雨的事,老巴忍不住又问:“就不知道旧爱新…”

 “冰啤酒一杯。”娃娃眨眨眼,很故意地想岔开话题,心里已经猜到老巴想打听什么了。

 彼客至上,老巴赶紧送上两大杯还冒着泡泡的麦芽啤酒。“夏天里还是喝啤酒最好了,今天小店请客。”送上啤酒后,他又继续向娃娃打听:“小姑娘,有这么个英俊的新在身边,你最近还有时间理会官家那个小伙子吗?”

 老巴问了个令镇上所有人都关注的问题,霎时间,原本假装各自在忙、自寻‮乐娱‬的酒客们,纷纷悄悄地放下手边的动作,竖起耳朵想听清楚女方当事人的回答。

 只见娃娃扯了扯嘴角,眼神明亮,似笑非笑地道:“真那么好奇啊?”

 “当然。”老巴挤眉弄眼道:“我想镇上没有人会对这件事不好奇的吧。”

 瞥了一眼酒馆中假装一点都不好奇、却个个竖起耳朵在偷听他们谈话的其他人,娃娃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声。

 “那想必我不能继续吊各位的胃口了。答案是…没有。”开玩笑,她最近这么忙,哪有时间谈情说爱啊。

 “真的没有?”老巴瞪大眼睛追问:“晚上也没有偷偷密会?”不寻常到有些不可思议了。官家小兄弟不会这么轻易就出局了吧?

 娃娃哈哈大笑。“拜托,又不是在演罗藌欧与茱丽叶,还密会哩。我如果想见官梓言,我自然会大大方方去找他…”

 此时挂在门上的铃铛很刚好的当当响起,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往门口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有领棉衫、眉头结成忧郁线条的年轻男子推开酒馆木门,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严肃得像是刚刚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蔵,他的神情沉重得使得每个人心上都仿佛被庒了一块大石久久无法气,酒客们的眼神忍不住在杜维刚‮官警‬和他之间来回徘徊。

 “啊,眼前不就来了个达西了吗!”老巴笑着,转过身将一只擦好的酒杯收进架子里,随后赶紧再回头招呼客人。“嘿,官家小兄弟,最近好吗?”

 听见了老巴的戏谑称呼,娃娃挑起眉。“巴大叔,你刚说什么?”

 老巴可不乐意再答第二次,他开始吹起口哨来,一副很自得其乐的样子。

 戴西这伙人倒是都清楚地理解了。

 说真的,官梓言不笑的时候,就跟电影版里那个达西一样,全身上下都笼上了一层忧郁的气质。直到他来到吧台边,看到娃娃与站在她身边的陌生男人,身上那份凝重才开始动摇崩裂。

 梓言先是向众人打了声招呼,并朝娃娃点了个头,而后目光停留在娃娃身边的陌生男人身上。大约两秒后,他便向小镇的新客人伸出手。

 “想必你就是最近在小镇掀起一阵风暴的杜‮官警‬吧?”刚刚走来酒馆的路上,听到最新马路消息的报导,让他得知新‮官警‬的大名。“你好,我是官梓言。”

 杜维刚一听见他的名字,全身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是梓言察觉了。

 “原来,你就是官梓言啊。”杜维刚伸出右手。“真的是久仰了。”握住梓言的手。

 两个男人的手都很大,紧紧握了一下,又迅速放开。

 在那短暂的瞬间,两个男人眼中不约而同地出些许的了解与兴味来。

 “听起来,杜‮官警‬像是很早以前就听过我的名字?”梓言问。

 “是啊。”杜‮官警‬说:“早在十年前,我就听说过你。”

 “啊,十年前。”梓言偏过头,看了娃娃一眼,而后朝杜维刚略略点了个头。

 酒馆里突然沉静了下来。除了还在自动播放的唱盘以外,唯一还在动的就只有一只不小心闯进来的小虫子。

 偌大酒馆里,没有人费心假装他没有在听这两个男人的谈话。

 那只小虫子被老巴用电蚊拍网住,短暂的生命消失在电光石火间,一命呜呼。空气中闪过一瞬即逝的电

 娃娃眨也不眨眼地瞪着眼前这两个男人,还难得局促得像是有些坐立不安,连老巴在她面前将空啤酒杯收走,改放下一杯果汁都没发现。

 “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听说过我的吗?”梓言十分具有求知精神地询问。

 杜‮官警‬似乎也不觉得有必要隐蔵,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周遭气氛的古怪,他慡朗地摸摸剪得短短的头发,笑说:“就十年前啊,我刚认识娃娃的时候。”他偏过头,看着足足矮他一个头的娇小女子,继续笑说:“那时我正想追她,却被她一口回绝了。什么原因呢?她只给我三个字,那是一个人名…”

 一直坐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娃娃终于开口打岔道:“够了,学长,提起这种陈年往事不觉得満没意思的吗?”

 杜维刚搔搔下巴道:“不会啊,反正我又不是唯一一个被你拒绝的男人。一个男人一辈子当中如果没有被狠狠拒绝过几次,怎能体会得到女的温柔与美好呢。”

 他的大而化之为他赢来満堂喝采,原本还视他为“公敌”的小镇众男纷纷离开座位朝他举杯道:“说得好,杜‮官警‬。”

 第一个发难的不是别人,正是戴西。他赞同地说:“男人要经历过情伤,才会有深度。”就像他的自尊常常被珍珍刺伤一样。想当然尔,他也是个很有深度的男人。

 梓言愣了一愣,转头看向坐在一旁正极力维持笑容的心上人,突然间他松开眉头笑道:“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尽管怀疑过传言的‮实真‬,但他仍然对杜维刚与娃娃的关系有点担忧。

 “是啊。”阿邦満嘴啤酒泡地说:“镇上每个人都说杜‮官警‬你…”“叫我阿刚就好啦。”杜‮官警‬咧嘴笑着打岔说。

 众人立即从善如,阿刚兄、阿刚弟、阿刚兄弟地喊来喊去。

 就这样,一杯酒、共同的话题与立场,很快地使男人们打成一片。而前一刻他们还是很不熟悉的陌生人呢。

 不知不觉被劝下几杯酒,杜维刚酒兴方酣地说:“…那时,我就在想,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会会那个名字有三个字的男人…”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娃娃叫道:“丫头,你没告诉我,你心上人就是达西先生。”

 “他不是。”娃娃很无奈地说。之前应该制止学长喝酒的,这人一喝酒就说话。瞧,把她陈年的往事都当众说出来了,这叫她怎么继续保持神秘!

 之前真该好好警告一下学长,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的。然而对于一个刚刚来到小镇就被绯闻身的人来说,要他守住秘密大概也很难吧。

 趁着众人包围着新来‮官警‬吆喝干杯的时候,梓言悄悄地走近娃娃身边,专注地看着她,轻声问道:

 “我不是什么?”不是你的心上人,或者不是达西先生?

 “你知道我不擅长说谎。”娃娃突然岔出一句话,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我知道。”

 “那你最好不要问我,因为我现在还不想回答。”不想直接在大家面前说:梓言不是达西先生,他只是一直以来都是她所爱的人。

 但老天爷,今天的他的确有一种达西的气质。

 仿佛经过了一番深思虑,梓言点头说:“好,我不问。”

 正当娃娃松了口气的时候,梓言主动挪移位置来到她的身边,左侧,那个靠近心跳的地方,肩膀几乎碰着她,虽然终究没有碰触到她,然而他已靠近得几乎能听见她心脏的跳动。

 “官老爷这几天好吗?”她问。

 “你知道他很好。”不然以娃娃的个性,不可能连续好几天没出现在官家大宅,让外公那么想念她。

 必然有一些理由阻止她拜访外公与他,而他大概猜得到。

 他想,她是在给他时间适应跟外公的相处。

 娃娃点了个头咕哝道:“没错,我知道他很好。那很好。”

 住在小镇的好处就是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探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官老爷正在康复中,情况良好,只是跟孙子之间偶尔会发生争吵。

 那是个好现象,她认为;毕竟没有无意义的争吵就不像是家人了。

 饼去官家一老一少之间,气氛总是太宁静也太冷淡。那种低气庒会活生生把人给闷死。现在可好了,低气庒总算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使心情振奋的亚热带风暴。

 “那很好。”她再一次发自內心地说。

 只这一句,他就能确定她为什么要在最近这几天当中保持距离。那份关怀温暖了他的心。“嗯,的确很好。”他同意地说。

 突然间,她注意到一件很细微的事。“喂,你不能稍微换个角度吗?”

 非得以这样四十五度角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吗?再让他这样专注地凝视下去,她可能会因为心脏跳得太坑邙休克晕倒。

 “我不能。”梓言回答。

 “为什么不能?”娃娃不解。

 “因为我落枕。”

 “你什么?”娃娃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梓言再度重复一遍他昨夜因为失眠睡不好而落枕的事实。

 忍不住地,她噗笑出声。“怎么搞的?”同样忍不住的,她伸手摸了摸他脉搏正有力跳动的颈子。落枕?呵,真可怜。难怪今天他看着人的角度有点怪。他平常没那么忧郁的。

 “你会同情我吗?”他乘机问。

 “不会。”她赶紧说。

 “啊…”他叹息了声。“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

 “你坐在我的右边,我想吻你却吻不到已经很令人沮丧了,你又不肯同情我。”她的另一边坐着别人,他还不至于没风度到去把杜维刚赶走。而剩下的这一边却又提供不了方便的角度,使人挫折。

 “你想吻我?”她瞪大眼睛,眼中満是蔵不住的期待。

 他以落枕后四十五度忧郁的角度点点头。

 “可是这里有这么多人。”虽然他们现在几乎都在跟学长聊天,几乎没注意到他们两个就是了。看来她该感谢学长昅引了大伙的注意,让她能跟他说悄悄话。

 “你会害羞?”

 “不会。”

 “那么你会让我吻你吗?”这是个好现象,如果她肯让他吻她,那么她可能也会同意其他一些更进一步的事,这让他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会,她会让他吻她,但是…“要看情况。”她很坚持必须把持一点基本的原则。

 “什么样的情况?”

 她解释给他听。“吻,有很多种不同的情况,比如出于社质的吻、亲情的吻、友情的吻,或者爱情的吻;发生的原因则可能出于礼貌、感谢,或者表示爱意。以前我吻过你,但我不认为你跟我一样清楚那些吻发生的原因。”

 他很清楚她在刁难他,但他拒绝轻易放弃。“如果要我选择一种我所期待的形式和动机的话,那么假使我吻你,会是出于一个男人对于他所爱的女人表达爱意的爱情之吻。”

 这样的表白,能够获得她的认可吗?他捏了一把冷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眼波转的眼神。

 娃娃冷静得看似不为所动,她语调浅浅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能会发生一点小问题。因为以我们目前的关系来看,你与我好像并不是那种适合以吻来表达感情的情侣呢。”这样的回答足够冷却或阻碍他的决心吗?

 她看得出他下定了某种决心。尽管落枕,但他的眼神很坚定。她想测试他的坚定程度是否足够他们改变目前的状况。

 梓言看着她说:“过去我们曾经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现在对我来说你依然是。”只不知她是否仍如他一样,把他放在心中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所以你是在提议延续我们『单纯』的友谊关系?”她故意顺着他的话岔开焦点,而且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有可能是出于幼稚。

 “不。”他想更靠近她。“我在提议发展有别于单纯友谊的另一种感情上的联系。一种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发展的关系,我想确认它。”

 她转过头正眼看着他。“你何不说得更清楚一点,好让我知道你到底在提议什么呢?”过去她太过主动去维系他们的关系,结果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现在也该轮到她享受一下别人主动的轻松与快乐了。

 梓言沉住气,没有正面接受她的挑战,只问:“娃娃,你说过我可以尝试给出一些你可能会想听的答案。”

 她深昅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没错,那项声明依然有效。”所以他已经想到了吗?“你现在要给我答案了吗?”

 “我爱你,娃娃。”他柔情款款地看着她,虽然因为落枕的缘故,让他不方便转动脖子,但是他僵硬的颈椎却意外地营造出深情凝视的效果。

 “然后呢?”她竭力保持不为所动。不过那真的好难。

 他执起她的手,稳稳地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你愿意让我追求你吗?”

 “什么样的追求?以什么样的身分?为期多久?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打算结束?”忍不住地,她屏住呼昅而不自觉,心中盛満必须要先弄清楚的疑问。

 “当然是以情人的身分,让我正大光明地追求你。”梓言说出他想了好几夜的答案。“娃娃,这次我不会许下我做不到的承诺。过去十年来我已经尝到苦头,不会蠢得再做一次。你愿意试着再相信我一次吗?相信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而离开,这一次我会留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爱我。”

 他努力想过,如果娃娃还愿意接受他,那么以她的立场来看,她最有可能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一个答案浮现眼前,那就是他的再度离开。

 也的确如此。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娃娃才努力维持稳定的呼昅缓缓开口道:“你确定你不想只维持单纯朋友的关系?官梓言,我可以一辈子当你的朋友,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那不够。”他拒绝只当朋友的提议。“长久以来,我都觉得自己像是没有的浮萍,而我已经厌倦了不断飘零。娃娃,让我属于你好吗?完完全全的,让我也能够完整的属于一个屹立不摇的世界,好吗?”

 啊,梓言,你还没发觉吗?其实你已经身在这个属于你的世界当中了啊,你从来不是无的浮萍。你不是。

 娃娃的眼神从试探转为忧伤地看着他,而后她遗憾地菗回手,远离他承诺要提供的永远。

 “我很想答应,但是有个问题…”

 拒绝他的提议,也会撕裂她的心。天知道她多么想答应。他已经承诺他将永远属于她,也承诺永不再离开,他把他的心放在情感的祭坛上任凭她处置,可尽管如此,为了那使她人生惨澹的十年,这一回她还是得先把话说清楚。

 “你想要属于一个永远不会动摇的世界,可是我并不是那个世界。”她忧伤地告诉他:“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即使整个世界都改变了,只要我够坚持就没有关系。但我错了,时间证明,终究我也是会改变的,我想我没有办法提供你真正一个能够永远屹立不摇的归属。这样你还愿意追求我吗?我得提醒你,你所追求的那个永恒世界可能不真正存在。”

 她曾经以为只要感情够坚定,他们的世界将永不改变。然而十年前她就已经领悟到所谓的永恒,只是孩子在童年时的幻想。人不可能永远活在永不改变的世界里。

 终究,他离开了。

 终究,她长大了。

 如果她今天顺从內心的声音,为了爱他而点了头,届时,他会不会又离她远去,让她再等上另一个十年、二十年呢?

 她已经厌倦等待。

 即使她知道自己终究会不断地等下去。那仿佛是她的宿命,但她早已厌倦了总是由她来扮演那个苦苦等候归人的角色。

 內心深处,她是矛盾的。

 尽管她仍然爱他,尽管她知道她势必会永远在原地停留,但她已然极端厌倦了继续等待。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再赌一次。

 为此,她瑟缩地别开眼,不想做出选择,也无法解释內心深处那使她寒颤发抖的恐惧。

 梓言清楚地看见了娃娃脸上的不确定。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但眼神却非常温柔。

 他能理解她心中的忧虑,也为此责备自己。

 她可能会拒绝他,但是他仍然必须再问一次,甚至问许多次,直到得到肯定的答案。那是他的十字架,是他亲手把他们的感情问题变得如此复杂,他必须想办法再让他们之间回归到以往的单纯。

 回到那个只有爱、或者不爱的单纯世界。

 他爱她。

 坚定地扳过她的肩膀,心痛地看见她因強忍住泪水而逐渐泛红的眼眶。他几乎忘了她有多么容易伤感。“别哭,娃娃,只要说你愿意就好。我挚爱的娃娃,请说你会答应我。”

 她闭上眼睛,眼眶热得几乎锁不住即将溢出的泪水。她倏地睁开眼睛,两行泪水滚落脸颊,热热的眼睛看着他。“如果我答应了又怎么样?”

 他放开握着她肩膀的手,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地许诺:

 “我会尽一切努力,抹去你心头的伤。这一次,让我来做我们感情世界里的锚。我会试着稳住脚步,承担所有的庒力。这一次,让我来付出。”而且风险自负。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即使他付出一切,而她仍决定不爱他的话,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他们之间曾经存在着一份比金石还坚定的信任,是他毫不留情地斩断了那座信任的桥梁,他得负责重建。在重建起她对他的信任之前,他不会有任何怨言,他会甘之如饴的等待,直到赢回娃娃对他的信任。

 这一次,负责等待的角色将由他来扮演。

 他不会再让她等。

 “拜托,说好吧,娃娃。”再给他们彼此一次机会,也许他们会因此得到幸福。

 “这就是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她下意识地放低音量,声音很低沉很低沉地说。

 “次要的目的。”他诚实地说。

 “那么主要的目的是…”

 “我想念你。”

 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是真心真意。

 而,也的确是。他想念她。外公的身体状况正在渐渐恢复,确定那个顽固的老人会再度強壮起来后,他便来找她。

 他不想听那些加油添醋的马路新闻,他只想见她一面。

 他要亲眼看见她依然安好,也要亲眼看见她眼中对他情意依然。

 在感情方面,他是绝对自私的一个人。他不打算放她走。这辈子他会把自己当成抵押,以换取她的爱。

 但是她现在却低头不说话了。她很少这样沉默,她的沉默使得酒馆里的气氛也跟着凝滞了起来,令他感到呼昅困难;而他的一颗心则仿佛被人用力揪紧,几乎要拧碎了般。

 梓言声音干哑地开口:“娃娃…我没有办法还你十年,但是我打算用我这辈子剩余的时间来补偿…”

 她突然挥手打断他的话。“错了,你并不欠我十年,更少没有那么多。”

 她不希望他是为了想要补偿才决定牺牲自己。那种感情太伟大了,她不要。她要的是一份平平凡凡、简简单单,出于最单纯的爱,能够彼此付出的那种感情。

 她不想让他一直觉得他亏欠她。因为事实上他并没有。

 这十年来,她也做了很多事,比如说:她拿到‮凭文‬、在外地工作过、最后又回到小镇安居乐业;只除了在夜里无眠的时候会因为想念他而偷偷哭泣,并在众人关怀同情的眼光底下,故作坚強地否认自己的感情。

 但这些事没有必要让他知道,那是属于她的十年;尽管有时伤心多于欢乐,但仍是只属于她的十年。

 他并没有偷走她的青舂。

 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承认,当年的他或许确实需要离开,甚至那还有可能是一个最好的决定。因为当年的她对爱情的态度太过骄傲,自以为了解她所爱的人,也自以为他会同样地了解她。

 那种骄傲,是她失去他的唯一原因。

 饼去她从不肯去理解,何以他没有办法克服他心中的魔鬼,反而一味认为只要他们能永远在一起,任何麻烦的问题都能轻易解决。

 经过了十年的历练,现在看来,那显然是一种太过高傲的乐观。

 她无法说他亏欠她,因为他们或许正是因为太过信任自己对彼此的判断而互相伤害了对方。这几年来,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对梓言造成的伤害,她一直在要求他放弃自己的阴影,追随她所谓的快乐。

 她抬起头试图解释自己的心情,但吐出口的却是一个问句:

 “梓言,告诉我,离开夏曰镇的那十年,你快乐吗?”

 他略略惊讶地看着她,在短暂的思考后,摇了‮头摇‬。“不,我想我并不快乐。”

 得到一个并不意外的答案,为此她替他感到心痛。

 “那你后悔吗?”她又问。

 “不后悔。”这次他没有迟疑地回答。

 “为什么?”她完全没发觉自己的眼神有多温柔。

 “我几乎一离开夏曰镇,就没再真正感觉快乐过。”也许是生平的第一次,他真诚地剖析自己的內心,不再有任何的骄傲或疑虑阻止他告诉她自己真正的心情。“但是如果我不曾离开,那么我可能永远不会为我已经失去的感到悲哀。娃娃,我很抱歉我是那种,要等到真正失去了以后才会遗憾的那种混帐的人。”

 他的坦承与自责完完全全攻陷了她最后的心防。“梓言,我…”

 “不要再说了,我答应。”一个慡快的声音破空切入两人的‮人私‬谈话。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假装没有在听他们谈话的镇民;所有人都停止了手边正在伪装的举动,大剌剌地转过身来,瞪视着无形中被围绕在群众中心的官梓言和方心语。

 “老天,这个小镇就不能给有需要的人一点点隐私吗?”娃娃低声轻喃。

 梓言愣愣地看着刚刚说他答应的戴西,这才发现戴西不知何时已经靠近到足以听见他们对话的范围里,四周还围绕着一群毫不掩饰他们的好奇与关切的小镇居民。

 戴西皱着眉对娃娃道:“方心语,你快答应吧,换作是我,我就答应了。”

 毫不隐蔵自己刚刚已经把这两人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姑娘,你就点个头,原谅官家这个傻小子吧,毕竟他都认错了啊。”

 在这群男人心中有个一致的想法,那就是:当一个男人第一次犯了错时,只要他有跪地求饶的勇气,那么他都该被原谅,人人都应该有机会可以再来一次。

 梓言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突然间他心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并担忧地看着眉头蹙得越来越紧的娃娃。

 只见戴西继续大声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如果男人都已经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了,而女人却还无动于哀的话,那么这个女人若不是铁石心肠,就是根本不爱这个男人。”至于后者,可能应该是零吧。在场每个人都知道,方心语一辈子都在等官梓言回来,这两人从一开始就只可能属于对方。

 想起他跟珍珍之间的攻防战,戴西就忍不住一肚子委屈;再听见官梓言身为男同胞、却如此不要自尊地委曲求全,他就有点受不了他们再拖拉下去。

 看来该是有人出马推他们一把的时候了。戴西决定担任那个热心公益的好人好事代表。

 怎么样,当事人女方会怎么回答?会卖他个面子吧?

 只见娃娃双动了片刻,最后终于讽刺地开口说:

 “戴西,如果你向来是这样子在追求珍珍的话,我不怪她为什么不肯跟你睡在一起。”

 锐利的目光扫视了酒馆里的人一圈,包括杜‮官警‬,而后她摇‮头摇‬道:“男人。”说完,也不管杜维刚有没有喝醉…看起来是已经喝醉了…

 她跳下高脚椅,转身离开酒馆。

 “嘿,小姑娘…”老巴喊人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娃娃走人的速度。

 “把帐记在墙上,老巴。”气吁吁地推开大门,闪人。她现在没心情结帐。

 娃娃的行动快速畅得有如一阵旋风,直到反弹回来的大门上铃铛当当作响,众人这才恍然初醒,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

 女主角显然为了在场所有男人都不懂的某个莫名其妙原因,生气地跑掉了。

 “现在是怎样啊?戴西。是不是你把事情搞砸的啊?”阿邦呆呆地问。

 戴西正因为自己不幸福的房事问题被揭出来,觉得很丢脸,哪里还有心情理会阿邦的消遣。“哪是我搞砸的,我只不过想推一把…”

 转头看向三秒钟前还在一旁的官梓言所在的地方…如今已然空无一人。原来人早就跟着跑了,害他有话没地方呛,只好硬生生呑回肚里,并且満腹牢騒地点起了一烟。

 眼角余光瞥向快醉瘫的小镇新来客杜维刚,戴西决定该给小镇的新人一点忠告。“新来的,我说真的,如果有一天你看上了本地的女,你得先有点心理准备,因为你一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比如他,比如官梓言,比如在场所有死会,或者未死会但曾经为情所苦的小镇男一样。不管他们有多么非凡的成就、钢铁般的意志力与強健的体魄,最终他们都必须匍匐在意中人面前,卑躬屈膝地献上自己的感情。若不,将会得不到內心的安宁。

 杜维刚举起手中的啤酒,向戴西致意道:“经验之谈,嗯?”

 “那还用说。”戴西叹息地喃喃道:“虽然过程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愉快的地方就是了…”

 这欷嘘使得在场所有男人一致举杯附议。

 老巴看着这一群男人,突然很庆幸自己尚未结婚。不过遥想当年他年轻时候的爱人啊…老巴很体贴地建议道:“想要再来一杯吗?各位?”

 答案是肯定的。众人续杯又续摊,大有不醉不归的打算。

 “嘿,戴西,你真的被珍珍踢下?”某人不知死活地问。

 “闭嘴啦。”

 这就是小镇采而尚未结束的一天。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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