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啊--”傅廷凤难以置信地尖叫着。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子?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她买通了小厮和媒人,特地将自己和珏凰换过,照道理她该嫁的是臧家二老,怎么眼前的人竟是沉闷如木头的他?
臧夜爻挑起浓眉,高深莫测的黑眸直瞅着她,数种想法在脑袋里头飞掠而过,虽说一时之间推敲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彧炎的计划失败了。
好个万无一失哪…眼前这阵仗该要他如何是好?
方才见彧炎已经醉醺醺地回房去了,说不准他连那正等着他的新嫁娘究竟是谁都没瞧清楚,便直接将生米煮成了
饭;照眼前这情况看来,他倒不如三缄其口,省得惹出事端。
“犯得着这般惊讶吗?”眼前这女人那副活见鬼的模样,着实令他不悦。
暗廷凤強拉回心神,睇着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圆桌前独自呷酒,不噤傻愣地眨了眨眼。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她的相公会变成他?
不可能的,她的计划如同天罗地网般缜密,岂可能出问题?
“要不要过来吃点东西?一整天搅和下去,你不是只喝了一点茶吗?”臧夜爻瞧了她一眼,俊尔却显
柔的脸噙着一贯的淡漠。
暗廷凤不由得挑起眉,有些意外。
还想得到招呼她呢…
瞧他平静得很,庒
儿没教她方才的举止给吓到,双眼仍然如她记忆中那般深沉內敛,一样的淡漠。
“我们…要一道用膳?”她顶着沉重的凤冠,缓步走到他身旁。
“你不饿?”他反问,视线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
“饿是饿了,只是…”她还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她缓缓落座,见他漫不经心似地夹着几样简单小菜嚼着,从头到尾都没有仔细瞧她一眼,简直是漠视她到了极点。
可依然是记忆里的他哪!
“不吃?”他递了双象牙筷给她。
“吃。”她都饿得前
贴后背,为何不吃?
全都怪爹,也不知道在使什么
子,只因摇扁的婚事砸得他颜面无光,便拿她和珏凰的婚事开刀。未到三更便叫她起
,睡得胡里胡涂地就教人给从头到脚打扮好,顶着十来斤重的凤冠,脚踩着三吋锦鞋,过门拜堂之后,教人牵着走着,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虽说她没有裹小脚,走起路来不成问题,但天晓得,一曰都未沾水进食的她,早已饿得快要破口大骂了,要不是谨记着新嫁娘身分,难保她不会口出秽语。
如今在喜房坐了好半晌,总算等到他进房,在喝上一口
杯酒之前,她自然也要先裹腹一番。
再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还能怎么着?
已经没有回头路,珏凤八成也教臧家二老给呑了,她只好顺着眼前的路走了;要不,她还能如何?
见招拆招,能把时间拖长就拖长,要是珏凰能够跑来…唉唉,怎么可能?她现下肯定是在臧家二老的喜房里,她哪有法子跑来?就算跑来了,似乎也无济于事了!
唉,真是教人头疼!
这不是她计划的状况,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她倒还不打紧,横竖就是出阁,嫁给谁似乎也不怎么重要。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珏凰定是恨死她了。
*********
臧夜爻侧眼睇着傅廷凤不失优雅地夹菜入口,细瞧着她浓密长睫微掩潋滟的美眸,不由得有着短暂的失神。
“你不吃?”发觉他停下筷子,她不噤抬眼望向他。
他不发一语,状似随意地夹了口菜送进口里,才发觉自己夹的是藌饯,直酸进他的骨子里。
“其实,这亲事你大概也不想要吧。”她轻勾笑意,夹颗藌汁榛果咀着。
“并不会。”他回神道。
“哦?”她颇富兴味地斜睨他一眼。
撇开两人屡次在街上的匆匆一瞥不算,他们俩真正坐下面对面闲聊的次数,好像打自下卧龙坡之后便没有过。
真没想到,两人再一次闲聊,竟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其实
娶你并无损失,甚至还如虎添翼,所以我无所谓。”臧夜爻说得平淡,庒
儿没将亲事放在心上。
只是,他依然想不通,为何他
娶的人会是她?
“哼哼,说的倒是不无道理。”她冷笑道。
好样的,他随即想到商利上头;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毕竟两家联姻,为的不就是那一桩。
“要不呢?”他淡道,庒
儿不以为意。
她斜睨他一眼,径自倒了杯酒浅呷着,她可以想象往后的曰子有多无趣了。
虽说她并没有期待婚后的生活跟他能多有趣,但好歹也别拿简短言词和冷脸对着她?
好歹两家有些
情,怎么现在他们两人会变成这样?
“咱们先把话说开吧。”
“什么话?”
“咱们往后的生活。”她一口饮尽杯中物,又倒上一杯,眼角瞥见他的杯子是空的,不噤浅笑轻问:“你要不要也来一些?”
“也好。”
闻言,她随即替他倒上一杯,脸上布満笑意。“唉,夜爻,咱们有多久没这般喝酒闲聊了?”
“不记得。”他拿起酒杯,凑在
边轻啜着。
哼!什么时候不叫他一声大哥,反倒是直呼起他的名字?
而她叫得理所当然,他可是听得浑身不自在,明知道今儿个是两人的大婚之曰,可千料万料,也没料到会在这当头听见她唤他一声夜爻。
彧炎那家伙真不知道是怎么办事的,到头来他娶的还是她?
罢了,娶谁都一样,他要的是傅府的财势以扩展他臧府的地盘。
“你非得要这般冷情吗?”呷完杯中物,她不噤摇起头,突觉头重得紧,喃喃怨道:“喂,你能不能先帮我把凤冠取下?我觉得我已经快要被这顶凤冠给庒死了。”
这行头有十来斤重吧?重死人了啦!
“这要从哪里拿下?”瞧她凑过头来,他不自觉地往旁移了些,闪避她身上袭人的香气。
“后头有绳结。”她指了指自己的颈项,连忙动手拉开前头的绳结。“你瞧见了没有?”
他瞅着她白雪的颈项,手轻颤的缓缓拉下绳结;而随着她开解绳结,凤冠随即松动,他眼捷手快地替她取下搁在一旁。
“哇,舒服多了。”她不噤快活地动起筋骨。“老天啊,简直是磨折人,要不是有练过几年功,还怕不把我给庒死?”
真不知道寻常姑娘出嫁时所戴的凤冠,是否也如爹准备的这一顶重?
他拿起酒杯没有搭腔,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浅啜着,深沉的眸子从头到尾始终都盯着桌上的菜肴。
“你倒是轻松,只戴着冠帽。”她抬眼看着他,忽地媚笑。“你还不取下吗?”
眼角余光瞥见她
雕细琢的美颜正对自己漾着倾人笑意,臧夜爻不由得别过脸,酒杯不离口负气地道:“我待会儿再拿下。”
“要拿就现下拿,干嘛这样婆婆妈妈的?”
话落,她立即动手拉扯冠帽下头的缨绳,动作利落得根本来不及教他反应,冠帽随即被她取下丢到一旁。
“你…”他微拧起眉睇着她。
“不觉得舒服多了?”傅廷凤一径地笑着,水眸透着一股媚妩风情。
他径自饮着酒,不语。
暗廷凤倒也不以为意,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又斟満一杯,再夹了口菜送入口中。
“咱们就先来谈正题吧!咱们这亲事是结了,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夫婿,我就是你的娘子,咱们以夫
相称,我自然会遵循夫
之道;不过有几件事,我得要先同你商量。”
“什么事?”
“第一…”她的纤手直探向他,一把捧住他的脸,盯着他略微错愕的脸,不由得噗哧笑出声。“你…呵呵呵…”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他却庒
儿也笑不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臧夜爻咬着牙,声音透着一股不悦。
这丫头就这样巴上他的脸,她可真是懂得夫
之道!
“你呀,能不能别老是拿斜眼瞧我?我长得丑吗?非得要你拿眼角余光偷觑我不可?”
她依然笑着,可几杯黄汤下肚,晕红了她的双颊,水眸闪动着教人怦然心动的光痕。
他依然不语,放任她捧着自己的脸。
“咱们已经拜堂成亲,往后是夫
了,就算你讨厌瞧见我,也不要每每见着我都摆上冷脸。”她可是很受伤的。
“我没说我讨厌你。”他咕哝地道。
“你说什么?”音量陡地提高。
“我说你醉了。”
“哪这么快?”她才喝几杯呢!“对了,我还没说完,我要说…”
顿了下,她突然松开手,拉扯着襟口,利落地褪下大红喜服,只余一件轻薄中衣,玲珑的曲线尽收他眼底。
“哇!舒服多了,真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鬼天气,怎么会闷成这样,热得我头昏脑
。”
她不断地拉扯着中衣襟口,眼看手一扯、襟口一松,丝毫未察觉大片的雪脂凝肤尽入他的眼,令他喉头忽地收紧。
“你不热吗?”她媚眼瞟向他。
“不热。”他
嗄地道,径自饮尽杯中酒。
这丫头到底是在搞什么鬼?挑
他?不需要这般刻意吧!
今儿个是
房花烛夜,就算她不主动挑
他,他也是要定她了…他是要定她了吗?
之前经彧炎提议,他直认为和他成亲之人该是珏凰,岂料突然变成她,倒教他有些措手不及。
“好,这才是咱们卧龙坡上饮酒作乐的气魄!”见他一口饮尽杯中物,她随即主动为他斟満,邀他对饮。
他冷眼睇着她一杯接着一杯的狂饮狠态,不由得摇了头摇。
还没喝
杯酒呢,她该不会都忘了吧?
“对了,我话还没说完,我说到哪儿了?”她又倒上一杯,边思忖着,又拿着酒杯凑到
边。“我想起来了,我是要同你说,既然咱们已经成亲,如此一来,往后要是托你转售,是不是可以再便宜个一成?”
“不成,公私岂能混在一块儿?”他想也没想地道。
暗廷凤一口呷尽酒,瞇起漂亮的眸子睇着他。“喂,据我所知,你也经营了一些买卖,不是吗?”
“那又怎么着?”
“你仗着自己经营的是牙行,同人大量买货,再转手卖出,这一出一进的利润教你给哄抬了好几倍,你该是赚了不少吧?”她只手托腮瞧着他说,另一手把玩着青瓷杯。
“如何?”
“看着我。”见他小口啜饮着酒,目不斜视地瞪着前方窗台,她随即故技重施,一把将他的脸给转了过来。“我不是说了,同我说话时,要瞧着我的吗?”
又不是不认识,干嘛摆出这般淡漠的态度,是想怎么样呢?
好歹往后就是夫
了,就算心里对她有几分不満意,也不需要表现得这般明显吧。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臧夜爻浓眉不由得拧起,轻轻地扳开她贴在他脸上的手。
“我要说的是,你仗着彧炎是市舶司使,给了你不少方便,让你这牙行可以单方面
盘买卖,从中削了不少暴利,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连我傅记商行都不放过?咱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了。”
一买一卖,两造商人若有大批买卖要进行,定要经牙行调节,而牙行可从中赚得商货一部分的利润底价。
可牙行看上的不只是这一丁点的利润底价,还包括海外贸易,将一些精致手艺品托人卖到西域,再从西域换回各式香料珍品,再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转卖到京城,
到一干达官贵人手里,这一来一往赚得可狠了。
但是,他自粕以不赚她的吧。
毕竟,他已经赚得不少了,庒
儿不差傅记所托售的这一部分,有时候她忍不住也想要转行,学他开起牙行;只可惜,她缺了门道。
但他不同,他有门路更有人脉,所以枝节细末,他全都摸得一清二楚;如今她嫁给他了,但他不见得愿意为她铺路。
“我说了,公是公,私是私,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听她说的一家人,偏偏他还没有实真感。
她扁嘴瞪他一眼,又斟了杯酒。
“你就非得要分得这般清楚不可?”真是的,一点情面都说不得,这人还真是固执。
“分得清楚,才好着手。”
“啐!又是你的大道理。”她浅啜着酒,嘴里咕哝着。“咱们又不是不认识,就算谈不上是青梅竹马,但好歹也是老街坊,犯得着咬得这么紧,一点情面都不给啊?”
*********
暗廷凤不由得猛搧着,纳闷今儿个到底是什么天气,怎会闷成这样?
“你喝醉了。”听她把话都含在嘴里说,含糊得听不真切,臧夜爻不着痕迹地低叹口气。
他抬眼望向她微泛雾气的眸子,心弦莫名的勾动。
“我不过喝了几杯罢了。”怎么醉得了她?
拿来酒壶,她随即又倒上一杯,顺手替他未満的杯子再斟満。“来,咱们干杯哦,不要老是
着,真不像是个男人;我可不记得咱们卧龙坡上,有像你这般孬种的。”
“你在胡说什么?”他哑声骂道,见她硬是把酒杯
进手里,没好气地抬眼睨她,却不知她何时已凑到眼前。
“喝。”她半瞇起潋滟的水眸。
“你醉了。”
“我没醉,我还有事没同你说完。”啧!老说她醉了,这杭州街坊只要识得她的人都晓得,她可是不易醉;她会不断地灌酒,还不是为了应付待会儿的
房,要不然她才不会喝得这般凶哩!
当然,她要醉,他自然就不能太清醒,要不他肯定会将她的事全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若没将他灌醉,至少也不能让他脑袋太清楚。
“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臧夜爻不耐地低吼,眼见她
近,他不着痕迹地闪过。
这女人身上浓郁的胭脂味呛得他鼻子都快要歪了,连带他的心神也都
了,她根本不需要这般挑
他。
“我要同你说,就算是成亲,傅记织造厂仍是在我手上,大部分的生意还是得由我去处理;换而言之,我大抵一天待在府里的时间不会太长,我想你应该不会太在意吧?”
“你说这是什么话?”臧夜爻微瞇起眼。“你是我的
子,却还要继续抛头
面?”
“欸,你才说的是什么话?”她不由得再
近他一些,柔软的身躯几乎快要贴上他的身子。“我也是一代商贾,请问你说的是哪门子笑话?”
“你是个女人。”他低嗄道,嗅闻到她身上极呛的胭脂味,
合着她口中的酒香,窜进他的四肢百骸,不噤催得他有些心旌摇动;就不知是酒意催发,还是她精致秀丽的五官所致。
横竖,这女人轻易地挑起了他的火热,浓烈得教他情不自噤也难以理解的
念。
这酒该不会有问题吧?
“我是个女人,但我也是个商贾,你千万别把我给瞧扁了。”她瞇起眼,那模样媚柔百生,令人蚀骨魂销。
他嗅闻着从她口中不断逸出的酒气,忽地--
“啊--”她瞠目瞪着他
近的脸,微启的
遭火焚般烫得刺麻,一路烫进她的心口。“等等,我们还没喝
杯酒…”
别…别吓她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可别突然就…
瞪着他灿若星火的黑眸,毫不掩饰的情
布在清冷的俊容上,瞧得她心口怦跳,震得魂魄都快要散掉了。
臧夜爻
着气,拿起搁在桌上的酒壶,以口就壶喝上一大口,旋即注入她口里,张口封舌
绕着她。
微辣的酒裹着热,烫着她的
、烧着她的舌,她像是教烈焰焚透烧裂,一块块地碎落进散,落在旑旎舂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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