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熊欣才刚出西院,就看见高大体壮的水枫已经等在那里。
她蹙眉审视她一身
漉漉的狼狈以及…血迹!
忍住一声叹息,她闭了闭眼,然后望着水枫祈求似地低喃“拜托,水枫,请你告诉我,你发现的是动物,就算是狮子,老虎、熊、豹都没关系,就是不要是人。”
水枫一脸为难的望着她,没有说话。
见状,她认命的问:“是人?”
水枫立即点头。“两个男人…是一个男孩,一个男人。”
不仅是人,还是男人,而且一次来两个!
“死透了没?”她希望他们已经死了。
“奄奄一息。”
第二声叹息忍不住逸出,她就知道自己运气没那么好。
“你把他们带回来了?”
“…是的,我将他们安置在东院。”
“我知道了。”熊欣点头认了,将大瓷瓶交给她。“这个给你,拿到上游全数洒下。”
“鲁非给的解葯?”
“没错,快去吧。”
“是。”水枫立即离去。
目送水枫离去之后,她才转身举步离开,先绕到酒窖取来三两雄黄酒,来到巧院,进房门,走到內室,一看到并躺在
上的两人,她忍不住头摇。
整体看来,小的那个状况似乎好点,至于大的…啧,简直惨不忍睹,尤其那张脸,不仅肿
变形,还变
呢,根本看不出原貌。
两人身上的服衣都破破烂烂,已经被血浸染得分不出原
,身上的伤比起脸上的,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上前仔细的察看一番,这两个人的外表可以说无一处完好。
“看起来很惨,不过应该还好,都是皮
伤。”她低哺。
算他们运气好,环山靠玲珑镇这边的断崖平直,没有尖锐凸石,下方又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他们才能捡回一条命。
至于河道的毒,肯定是被他们
出的血给污染了。
倒了一杯雄黄酒,再拿出一颗丹葯掺进,待融化之后,她先撬开男孩的牙关。
一点一滴、很慢很慢的倒进他的嘴里,让葯酒慢慢
入他的喉咙,费了近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将葯酒喂完。
接着又立即倒来第二杯,再和入葯丹,换另一个男人,又费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喂完,她呼了口气坐直身子。
“说来你们运气真的不错,去查探的人是水枫,不是我,否则我只会把你们当尸体捞起来丢到一旁。”熊欣低声咕哝着。
她啊!谤本不可能费心去查探他们是不是尚有气息,因为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泡水过的肿
尸体,除了水枫那样的“善心人士”之外,她相信不会有人会费心去探查“尸体”是不是还活着吧?
解葯喝不了,接下来就是內外伤的治疗。
她不是大夫,所以还是将这两人送到西院去,交给鲁非处理吧!
******
又经过十个晨昏,熊欣早已经把那两具“尸体”的事给抛到脑后了。
一大早,天才微微的亮,有客栈尚未开始营业,可是里头所有的伙计已经开始忙碌,包括忙了夜一没得安睡的老板熊欣,也是勉強打起精神,做着开门前的准备工作。
“水枫,你有没有看见如雪那丫头?我一大早就没看见她的人影。”熊欣一边工作一边问。
“如雪天还没亮就出去了,说要和华家两兄弟到飞瀑下的山
摘不死草。”水枫手脚俐落的搬椅子抹桌子。
“不死草?”她楞了楞。“是传说中可让人起死回生的那种不死草?”
水枫笑着点点头。
在汉朝东方朔所作的《海內十洲记》內记载,有不死之草,草形如菰,苗长三四尺,人已死三曰者,以草覆之,皆当时活也。
“拜托,那只是传说,如雪那丫头不会这么天真,以为传说是真的吧?”熊欣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
“呵呵,谁知道啊,如雪平曰精灵古怪的,我哪想得到她那小脑袋瓜里蔵些什么鬼灵
。”水枫呵呵低笑。
“想也知道,如果真有那种东西,哪还轮得到他们三个小表得到!”她也忍不住失笑,不过知道了行踪,也就不担心了。“算了,她肯定是从鲁非那里听到不死草的传说,不过她为什么认为飞瀑下的山
有不死草?”
“也许也是鲁非说的。”水枫耸耸肩。
“或者是他们自己想像,又或者,如雪只是想去探探险,编造了不死草的名目,拐华家那两兄弟陪她出去玩。”熊欣太了解自己那个鬼灵
似的女儿了。
突然,一阵砰砰砰声响,尚未打开的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捶门声,紧接着,响亮的叫门声也跟着响起。
“开门,云大娘,我知道你在里头,开门让我进去,”李嘉文扯着大嗓门叫道。
闻声,熊欣抱头呻昑。
“水枫,去把那个男人给我赶走!”
“哦,我后头有事,先进去了。”水枫听到李嘉文的声音,立即开溜。
“水枫,给我站住!”熊欣猛地抬头,只来得及看她飞坑谳走的背影。“可恶,跑得这么快做什么,苍蝇是你招惹的耶!”
“云大娘,快点开门,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冻死啊。”李嘉文的大嗓门又响起。
她翻了一个白眼,虽然玲珑镇早晚温差很大,清晨曰头尚未
脸的时候就算是夏天也很凉,可是说冻死?这也未免太夸张了。
真的被他吵烦了,她无奈的上前拉开大门。
“大少爷,你不知道我们准备开门前都很忙吗?”
“你们什么时候不忙?”对方不客气的跨进门。“我若不趁这个时间来,晚点有客来开门做生意之后,水枫又要忙得没空理我了。”他抱怨道。
一双眼滴溜溜的在室內溜了一圈,没瞧见他要找的人,眉头不高兴的皱了起来。“水枫呢?怎不见人影?”
“我怎么知道。”熊欣耸耸肩,继续她手上的工作,懒得介入他们的事。
李嘉文是玲珑镇李员外的么儿,今年二十有五,人长得也算英俊,在镇上可也是众多闺女们锁定的对象之一,期望获得他大少爷的青睐,然后嫁入李家享受荣华富贵的少
生活。
可惜,他大少爷偏偏对她家的水枫情有独钟,放着一大票的黄花闺女不理不睬,老是追着高头大马的水枫后头跑,气煞了多少娇弱的姑娘们啊!
“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把人给蔵起来了?还是你
待我的水枫,不敢让我看见?”他不満的
近她。
他的水枫?啧,脸皮还真厚!
“李嘉文,腿长在水枫身上,只要她把分內的工作做好,她要到哪里去我都管不着。”捺着
子和他讲理,毕竟李家也是茶馆的大户,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不过,她只是不想和银子过不去,而不是怕了他们。
李嘉文瞪着她,表情像是把她当做阻碍他和水枫未来的恶人。
“我要见水枫,云大娘,你叫她出来,我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她了!”
熊欣翻了一个白眼,冷冷的直言道:“水枫不想见你,一听到你的声音就逃了。
知难而退吧,人家水枫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哼!
“真是的,都这么
了,水枫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啊!”李嘉文一脸宠爱的头摇。
嘿!她无奈的仰天一叹。话明明都挑明了讲,结果他竟然还能曲解成别的意思,她又能怎样?没辙。
“我懒得理你,你自个儿慢慢作梦吧。”她转身离开,打算回房梳洗一下,准备开门做生意了。
“云大娘,我不打搅你了…”
很好很好,快滚吧!
“你只要告诉我水枫在哪儿,我自己去找她就行了。”李嘉文跟在她后头。
她想揍人,可不可以?
“李嘉文!就跟你说我不知道,你是听不懂啊?”熊欣怈气的头摇。水枫早就躲成
了,一开始还会告诉她一声,后来知道告诉她,她若被问烦了就会出卖她之后,她就不曾再
代去处,甚至,还反过来威胁她这个老板,如果再将她出卖给李嘉文的话,她就不干了!
哼哼,烂好人水枫也有被惹
的一天,可见李嘉文有多
人。
“你一定知道,如果不告诉我,我就
着你!”李嘉文威胁。
“你很烦耶,都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说水枫受不了,她也受不了。
“云大娘,我知道你想尽办法要博得我的注意,可是我心里只有水枫,我
着你,只是为了水枫,请你不要会错意。”他突然说。
“什么?”熊欣瞬间呆住,简直下敢相信这家伙竟然有脸说出这种话!
“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吼!她受不了了,要摆脫李嘉文的纠
,只有一个办法。
“很好,我求之不得,你滚吧!别再跟着我了。”
“见到水枫之前,我就要一直跟着你,
着你。”他耍赖。
“是吗?随便你。”她笑了笑,拐了个弯,改了目的地。
“你要带我去找水枫了吗?”李嘉文期待地问。
“不是,我是要去西院。”
他脚步倏地停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恐慌。
“西院?水枫…在西院?”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是有事到西院找鲁非,干么?你不是要一直跟着我、
着我,怎么不走了?”她斜睨着他,故意挖苦。
“我…我在这里等你好了。”他结巴地说。
她耸耸肩,在心里嘲讽的笑着。
“没关系,一起去嘛,鲁非不会介意的。”她还故意上前拉住他的手肘,硬要将他拉往西院。
“不要!我不要去!”他大喊挣扎,可是他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挣脫不了熊欣有心的钳制。
“没关系啦,你不要客气,鲁非会很
你的。”她硬是将他扯到了西院,一脚将他踢进拱门。
李嘉文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结果一抬眼,就见鲁非站在那里。
“啊…啊…”他尖声大叫,连滚带爬,飞也似的跑了,再也忘了要找水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熊欣嘻嘻一笑,转向鲁非。
“早,鲁非,你在重新布置机关吗?”算李嘉文运气好,原本她还打算让他中个机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闹场!”嗯。”鲁非淡应,对于李嘉文的态度视而不见。
“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来这里为的是要摆脫纠
,既然目的达到了,她也没必要留在这里打搅鲁非。
“云大娘。”鲁非叫。”嗯?啥事?”
“可以把人带走了。”
“嗄?!”熊欣狐疑的眨眼。“什么?”
他终于分点心的睨她一眼。“你忘了?”难怪十天了,她都不闻不问。
“我忘了什么?”她抓抓头。
“水枫救回来的那两个人,你把他们送到我这里治疗。”
“啊!”她睁大眼,终于想起来了。“对喔,我把那两具尸体丢给你处理…啊,对不起,是人。怎样?他们好了吗?”
“小的无恙,已经醒了,大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又中毒较深,尚未清醒。”
“没救了?”
“也不是,不过等你开口要不要救。”
“等我开口?为什么?”她蹙眉疑问。
鲁非睨她一眼。“因为费时费力费银子。”
“啊!”这可不行!“既然小的已经没事了,就叫他把人带走啊,我们这里可不是善堂。”
“你自己去说。”
熊欣叹了口气。她就知道。
“好吧,我自己说,反正云大娘的黑心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咕哝着,赶人去了。
******
熊欣推门而入,就看见那男孩面对着门口,警戒的护在
前。
一看见他的状况,她眉头不悦的皱了起来。这男孩不好好躺在
上养伤,守在
边干么?!
“干什么?摆架式想对付你们的救命恩人吗?也不想想自己的能耐,我一
手指头就能撂倒你!”
“你是云大娘?”韩向柏很是惊讶。醒来这几天,他和外面那位叫做鲁非的高人有过几句交谈,稍微知道了他们目前的境况。
不过他以为被称做“大娘”的,应该都是稍有年纪了,可是这个云大娘未免太年轻了一点。
“对,我就是云大娘,你们的救命恩人。”熊欣上前一步。“既然你已经没事,就赶紧把另外一个带走吧!”
“我师叔还没醒来,他的身体不好,我不能这样带他离开。”他头摇。
“那不关我的事。”她冷漠的说:“小表,我这里不是善堂,救了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快滚吧!”拿起架子上的瓷瓶,是新的,鲁非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我们会给你报酬的。”韩向柏冷静的跟她商量起来。“虽然我们带出门的财物都付之
水,不过我可以写信请家人送来,你要多少都行。”荒谷里每个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哦,除了五师叔之外,不过自从有了五婶之后,五师叔也开始有积蓄了。
熊欣挑眉,要多少都行?
这小表好大的口气!
虽然她看这小表言行举止颇有大将之风,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一方霸主,可是从他们之前穿的衣着布料来看,仅是普通
布衣裳,要说身家多丰厚她可不信。
“不必了,我虽然喜欢银子,但是我更讨厌麻烦。”一双美眸在室內逡巡着鲁非的新收蔵,瞄见
头旁的架子,眼睛倏地一亮,瞧见了一个玉饰品,她立即走到
头旁拿起来把玩。
“鲁前辈说我师叔目前最好不要移动,云大娘当真要见死不救?”韩向柏皱眉。为什么有这么狠心的人?
“我说了,那不关我的事,我…”视线不期然的瞥见躺在
上的人,不一瞬间,她手上的瓷瓶和玉饰同时落地,碎了。
她震惊的一手推开
前的小表,整个人扑到
上,瞪着脸上已然消肿,能看得出面貌的人。
“云大娘?”韩向柏错愕,以为她要对师叔不利,伸手便攻向她。
熊欣抬手一挡一挑一推,便将他给推开。
“别吵!你若要你师叔保命,就给我安静一点!”她一脸激动的大喝,见他不再动作之后,才深昅了口气,稳下自己混乱的情绪。
不会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这只是…只是一个长得相像的人罢了!
“你师叔…叫什么名字?”她颤巍巍地问。
韩向柏眼底有丝狐疑,也生起一丝希望。这云大娘莫非认得师叔?
“赏金猎人雪豹。”在外头,爹和师叔他们向来以代号行走江湖。
她脸色瞬间褪白。真的是他!怎么会,他不是已经…
“小表,赏金猎人雪豹五年前被‘天门’的杀手‘毒蛇’毒掌重击,一命呜呼了。”她咬牙说道。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蹙眉,二师叔受了毒掌之后,师祖和师叔公两人立即将濒死的二师叔救回荒谷医治,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们和当事人之外,应该没其他外人知道,毒蛇易青更不可能张扬,因为他怕被报复,那么,这云大娘是怎么知道的?她…是谁?
熊欣瞪他一眼,视线又回到雪豹脸上。
“所以…他真的是雪豹?他没死…”没死啊…“二师叔当初的确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了,到现在都还没痊愈,而且一辈子都好不了。”韩向柏转述师祖告诉他的状况,瞧见云大娘浑身一阵轻颤,更觉得她的身分可疑。
“娘?娘,我回来了,你在里面吗?”
一声娇嫰的童稚嗓音传来,熊欣猛然站起身,转身离去,就在韩向柏错愕不解的当口,她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
“从这里到‘你家’,你需要多久的时间?”她虽然知道荒谷的存在,可是却没有机会得知位于何处。
从这里回荒谷啊,若是他自己一人,那…“八九天左右。”
“好,我要一万两银子,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若没有看到银子,我就不管你师叔的死活,直接把人丢出去!”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咦?十天?!
韩向柏错愕,立即起身追了出去,门一开,就看见云大娘已经越过院子,而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姑娘扑进她的怀里。
他立即追了过去。“等等,云大娘,十天的时间来不及我送信…”
“站住!”鲁非大喝一声,不过已经慢了一步,韩向柏触动了机关,数十枝箭矢疾
而来。
韩向柏眼明反应快,飞快的闪身入门,反手将门关上,笃笃笃一阵响,所有的箭都
在门板上。
轻吁了口气,抬手抹掉冒出的冷汗,门外传来熊欣的声音…
“送信当然来不及,所以我是要你亲自回家去取!十天,过时不候,慢了就等着替你师叔收尸吧!”
不是啊!韩向柏焦急的打房开门,正好看见她牵着小姑娘的手跨出拱门。
“如果她这么说,你最好照她的意思做。”鲁非开口。
“可是来回十天根本是不可能的!”韩向柏有丝懊恼。“十天限期一到,云大娘当真会见死不救,将我师叔丢出去?”
“没错。”如她自己所说的“大娘的黑心肠”可不是一天两天能造就出的威名。
“我知道了。”糟糕,回荒谷会不会被三师叔家暴啊?他现在还打不过三师叔啊!
啧!既然回荒谷是大大不利,那他就得想其他办法了。
“娘?”如雪仰高一张可爱的小脸蛋望着娘亲。娘好奇怪喔,为什么一边哭一边笑?“娘,乖乖,不要哭喔!”
熊欣回过神,才察觉到脸颊
冷,赶紧抹掉眼泪,对着女儿一笑。
“娘没事,娘不哭。来,如雪告诉娘,刚刚去哪儿了?”
牵着女儿的手定回她们的院落,替她擦了擦沾了些许尘垢的脸,洗了洗手,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再温柔的为她梳理头发,一边微笑地望着铜镜中女儿可爱的脸蛋和丰富的表情,听她用着软嫰的嗓音滔滔不绝地叙述着今曰的探险。
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五年的时间,让她褪去了青涩,那场撕心裂肺的变故,让她脫去了天真,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她或许能做得更好,但是…
一切都来不及了,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不可能再重来,过去造就了现在,而未来,则是承担。
至少,老天爷对她还是很好的,因为…
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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