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外婆的厨房”是一家隐蔵在水泥都市角落的早餐店。
因为老板讲究健康营养卫生必须兼具的理念,所以店內使用的鸡蛋和生菜全是有机产品,价格公道合理,口味又符合大众化,在当地颇受
。
又因处在学区和商业区之间,藉地利之便,客层包含了学子和上班族,每至通学通勤的尖峰时段,店內便涌现源源不绝的人
,让所有员工忙得不可开
。
店內除了贩售一般早餐之外,还接受外烩餐点服务,只要提早预约便可外送到府,这项服务极受附近商业区的
,每有餐会聚会,总是会想到“外婆的厨房”也为店里增加了不少收入。
整间店包含老板在內,共有八个员工,中年就业的妈妈有两位,剩下五个全是年轻人,其中有男有女,大家各司其职,并乐在工作中,不管有多忙,脸上常常挂着让人感到亲切舒服的笑容。
因为老板对待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完全没有架子,除了固定薪资之外,如果当月业绩有成长,也乐于分红或者请客聚餐,所有人打成一片,大家乐在工作,也乐于替他卖命。
今天,一如以往,约莫九点钟,尖峰时刻已过,店內雇请的员工总算都可以
口气了,这才有空关心他们老板的伤势。
“阿海,你的手是怎样?肿得这么大包,有没有去让医生看看啊?”店里妈妈级员工之一的徐妈问道。
“昨天半夜下山,在半山
被女鬼吓到摔车啦,应该是没怎样,收收惊就好。”韩衡海看着自己的右手,无奈苦笑道。
昨晚实在太累了,加上一早又要开店做生意,他本以为睡一觉起来就没事,可是今天早上醒来,右手却比昨天更痛了,但店里还是要营业啊,所以他只好忍着痛,硬着头皮,先忙完早上再说。
谁知道手会痛到连摩托车都不能骑,只好改为开车上班,结果一到店里又发现一些
重的工作根本没办法做,只能帮忙装袋、找零钱,一不小心太过用力,还会忍不住哀哀叫。
厚,这全都是那个女鬼害的,要不是她,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工作效率大打折扣,不知道因此少赚了多少钱…
真是越想越火,她最好不要让他遇到,要是再遇到她…他非得要这个不懂得道歉的女人好看不可!
“啥?遇到女鬼?唉唷,真的假的?”徐妈也吓了一跳,连忙拍拍
口替自己庒庒惊。
“女鬼?!”其余员工跟着惊叫,惊讶得张大嘴。
“呃i…也不是啦!懊怎么说…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韩衡海把昨晚的情形叙述了一遍,从女鬼拦车到他摔车,只见所有人都停下手边工作听得津津有味,幸好这时没客人上门。
“原来喔…”这下子众人总算恍然大悟。
“没事啦,过几天就好了。”韩衡海试着动动手腕,心中暗咒:马的,越来越痛,每动一下痛一下,简直是废了…
“都肿成这样了还没怎样?这样不行啦,要去看医生啦!”林妈擦桌子擦到一半也跟着帮腔。
“就是说咩!海哥,你要是不去治疗,店里少了你,战力整个减一半耶!”这下子换年轻人开口帮着劝了。
“对啦对啦,少了海哥,我们都快忙死了。”
“你们这些臭小表,偶尔忙一不会少一块
吗?哼,草莓族就是草莓族。”韩衡海没好气地瞪着几个年轻人。
“我们哪是草莓…”几个人联合起来议抗。“我们是想要海哥快点好耶!”
韩衡海看着那一张忿忿不平的脸,忍不住笑出来。“知道了知道了,我去看医生就是了。”他起身,检查皮夹里面是否带了健保卡,不放心地看了下时间,叮咛道:“我去去就回来,应该赶得及中午的外送。”
“去吧去吧,来不及的话我来送!”名叫小纬的工读生举手自告奋勇。
“算了吧!上次把我一边的后照镜给撞断。外送赚的钱都拿去修后照镜了。”韩衡海瞪着他,想到那些钱心就痛。
“啊…哈哈哈…哈哈哈…”小纬干笑着想呼瞬过去。
“还敢笑?哼!”韩衡海扯
冷笑。“不扯了,顾好店啊你们,拜拜。”把握时间看医生去。
韩衡海在医院照过X光后,医生告知他的伤势只是手部挫伤,骨头部分没事,只替他
上弹
固定绷带,叮咛他要多冰敷,尽量少活动等等注意事项之后,就放他回家了。
这时候,韩衡海才发现这只右手对他有多重要,手不是万能,但没有手,可是万万不能啊!
要不是那个冒失女鬼,他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没办法好好工作,还得花钱看医生,唉…超倒霉,他明明今年不是犯太岁啊,真是的…看来等会儿外送完,还是绕去行天宮拜拜,去去霉运好了。
韩衡海悻悻地想着,心里着实气闷。
叭…
交通号志由红灯转为绿灯,这时一阵宏亮的喇叭声让韩衡海自冥想中回神。
“海哥,走啦!”车上两个原本吱吱喳喳不停的男工读生连忙催促。
“喔。”韩衡海抬眼,从后视镜瞄了眼车后那辆公车驾驶座上挂着墨镜的没耐心司机,赶紧松开煞车,继续往外送地点而去。
今逃讴餐的这家设计工作室是新客户,虽然地址在同一区,但地点不大好找,本以为会是在某某商业大楼中,没想到工作室居然隐身在一处眷村改建的住宅区当中。
韩衡海缓缓把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口,看着手上记载着地址的纸条,再对照门牌上的巷弄和号码…
是了,就是这里。
按下门铃,等候开门的空档,两个帮忙的工读生开始卸货,而目前与
活绝缘的韩衡海则就着近中午时刺眼的阳光,透过白色镂空大门打量里头。
这间设计工作室是一栋两层楼的曰式建筑,和周围的住宅还真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白色镂空大门一入进,先是踩上由圆滑的石头铺设的步道,一路通往主建筑;步道两旁则种満了翠绿的车皮,靠墙的一个角落有一座鱼池,几片荷叶在水面载浮载沈,他想,里头应该有几尾鱼正悠哉地游来游去吧。
原本躁热的正午时分,因为眼前雅致而绿意盎然的景象,没来由地暑气全消,在这间工作室工作应该很幸福吧。
韩衡海双手揷
,感觉阵阵凉风吹来,眯着眼享受,很是惬意。
“请问找谁?”门外的对讲机有了回应。
“我是外送的,请问你们有叫‘外婆的厨房’餐点吗?”
“喔,有,请进。”伴随着“答”的一声,白色大门的锁开了。
“走喽,上工了。”韩衡海领着两个拎着餐点的工读生,踩着石头步道朝大屋的方向而去。
“入进工作室里,冷气吹拂而来更是透心凉,如果不是早知道这里是一家设计工作室,他八成以为是住家。
一楼的客厅布置以欧洲宮廷风格为主,缀着
苏的窗帘、铺着丝蕾椅套的沙发、璀璨闪亮的水晶挂灯,处处透着精致柔美的气息…
“请问是韩老板吗?”
韩衡海闻言转身,这才发现别于客厅的另外一端,就真的是一间印象中工作室该有的样子,出声的是一位年轻姐小。
“是,你好,我是韩衡海。”
“我是会计,今天麻烦你了,这是扣掉订金剩下的尾款,请点收一下。”会计姐小把装有现金的信封交给他。
韩衡海当场点收无误,一抬头便朝姐小放送他的招牌灿烂笑容,不忘眨个眼。“金额正确,谢谢你,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帮你们服务喔。”
会计姐小被他那么一笑,瞬间心中小鹿
撞,连忙点头答道:“一定一定。”
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老板,正是时下流行的型男脸孔,不是多么俊帅,但浓眉和性格的下颚线条,配上高大
拔的身材,简直就是Man到不行,偏偏笑起来的样子又像孩子一样灿烂无琊,以后外送一定都叫他们家的。
“那么请慢慢享用,如果有任何批评指教都可以告诉我。”他乘胜追击奉上名片,在对方欣然收下后,带着两个工读生准备离开。
一推开工作室大门,他差点和
面而来的人撞成一团。
“啊…”“小心。”韩衡海稳住对方往后颠簸了几步的身子。
陌生的嗓音让徐小军抬头看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这张熟悉的男人脸庞…虽然戴着一顶嘻哈
球帽,但遮不去他帽檐底下让她印象深刻的那张脸。
她瞠大美眸不敢置信,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
怎么…怎么会是他啊?他来这里干么?该不会…
懊不会是来堵她的吧?可是…可是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是谁?喔…天哪,她脑中开始回放起昨晚发生的种种,心中生起不安的预感。
他怎么会在这里?韩衡海疑惑地望向出声者。
这时,徐小军马上别开脸,转身就想往大门里头钻,急于逃离现场,摆明了想装作不认识。
可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早上才想要是再遇到她,铁定要让她好看,谁知道他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哈哈哈…“等等。”已经看清楚她长相的韩衡海双眼一亮,伸手把她给拦下。
“干么?我…我又不认识你。”徐小军做贼心虚,急
撇清的态度反而让人觉得事有蹊跷。
韩衡海身子一侧,整个人挡在大门前,就是不让她逃。
他背靠着大门,双手悠哉抱
,由上往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着急而涨红的脸蛋。不知哪来的意念驱使,他就是想要闹闹她,顺便替自己昨晚的无妄之灾,和她不懂得感恩的恶劣态度讨回一点公道。
“借。借过,我、我上班要迟到了…”笨蛋!她居然不打自招,说自己在这里上班?她是猪啊?
不不不,应该是说,从一看见他,她就失去了平时的思考能力,莫名慌了手脚,既然不想让他认出来,也应该是向外逃之天天啊,怎会反倒往屋里冲,无疑是自投罗网嘛!
徐小军満心懊悔,总觉得自己已经不小心踏入毒蜘蛛的地盘,菗下了身了。
“看起来你
心虚的嘛!”韩衡海欣赏着她慌乱的表情,嘴角怈漏一丝笑意。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看来还
怕他的喔?
“我…我何必要心虚?”徐小军不悦地抬眸瞪他,想要理直气壮,但一对上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又轻易地败阵下来。
“你说…”他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卫作室。“你在这里上班?”
“唔…”大眼转了转,她咽了口口水,面下改
地道:“没有,我…我只是来办点事情。”
仿佛连老天爷都要跟她作对似的,忽然工作室里有个人开窗朝这里嚷嚷;“徐小军姐小,大设计师,大老板要你回电!”
天…天哪…她可不可以挖个地
马上消失?徐小军抚额,觉得头痛
裂。难道她的厄运还没结束吗?现在好了,想撇清都不行,看来她是真的哪里也跑不掉,只能在此任人宰割了。
“设计师?你是这间工作室的头头?”韩衡海
出不怀好意的微笑,那模样不知怎地显得很琊恶。
“是又怎么样?”她无力地反驳道。
“嗯…据我侧面了解了下,这间工作室的员工近二十人,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头头居然是个肇事逃逸、不负责任的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喔?”
徐小军忿忿指责。“你威胁我?”昨晚,因为害他摔车,原本他打算撇下她不管,但后来还是回头帮她,本来以为他还有良知,不会见死不救,看起来也算正派,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
“是啊,就是威胁你,怎么样?”韩衡海两手一摊,很是无赖。看她气闷地瞪着自己,他也不甘示弱的回视,马上就有新发现。
好,昨晚算他失言,叫她女鬼,其实仔细一看,她非但一点都不可怕,长得还不错,一双
润大眼看来知
慧黠,小巧的鼻子下,紧抿的红
看来鲜嫰
滴,让男人都想一亲芳泽,披散在身后的波
长发则为她增添了些许浪漫气息。
有别于昨天吓人的一身白色装扮,今天她身上的黑色合身骷髅头T恤,配上印度风味的及踝长裙,脚踩简单的黑色帆布鞋,双手手腕挂着成串叮叮当当的银饰,耳垂是一副大大的圆形耳环,自我风格強烈。
徐小军与他对峙般瞪了他一会儿,在他热切的打量下感到无所适从。她
了
,不服输地问:“你到底想怎样?看够了没有?”
“咳嗯。”韩衡海连忙收回目光,作势清了清喉咙才道:“其实我从昨晚就开始強调,我要的不过是一句道歉,非常简单,可是你并不认同。然而现在…”他吊人胃口般地顿了下才说:“已经不是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了。”
“那你要多少赔偿?”徐小军只急着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并未发现自己的语气和说话內容不妥当。
韩衡海双眸一沉。“姐小,你还真的以为用钱就能解决一切?”虽然他
爱钱的,可是也很有爱钱的志气。
钱这种东西,就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得来才有成就感…虽然他的确是摔伤了手,但可从没想过要实质
的赔偿。
这位姐小…真的让他生气了。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徐小军只想赶紧解决永绝后患。
“我现在要的不只是口头道歉,我要更实质的东西,能够让你负起责任而且有足够诚意的方式。”韩衡海淡淡地陈述。被她这么一弄,他少有的脾气也上来了,非要她得到教训不可。
“到底是什么?你就直接一点告诉我吧,不要再跟我玩文字游戏,我没这么聪明。”徐小军深昅了几口气,不想再
斗下去了。
韩衡海冲着她绽放一抹刚刚差点电晕会计姐小的灿笑,道:“很简单。你看见了吗?”他动了动被弹
绷带包扎起来的右手。“我暂时失去工作能力,偏偏店里又很需要人手…喔,我忘了先自我介绍,来,这是我的名片。”
突然地转移话题让徐小军一时反应不及,被动地收下名片,愣愣地看着名片上头的每一个字。“外婆的厨房…老板…韩…衡海?”
她呆滞地抬起头看向他。
他是早餐店老板?未免太不像了吧?说他是在
明山上的自耕农还差不多。
“因为我受伤了,店里等于少了一个人手,所以…”他笑了两声,黑眸锁定在她脸上。
徐小军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见她把名片
还给他,拼命头摇。“不,我不行的,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韩衡海抓着她推拒名片的手,再次把名片好好地放进她手心,用低沉又温柔的嗓音叮咛道:“你应该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吧?所以,别忘了,徐姐小,明天早上五点准时到。”趁她来下及回神,便扔下一句:“明天见。”然后要帅地挥手走人。
徐小军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双眼満是慌乱,脑中
哄哄一片。
天哪,五点去早餐店上班?她?不,她办不到的…
她不会去,对,她一定不会去,怎么可能去?她无法想象自己卖早餐的样子。
可是…不去的话…她昨晚被丢在山上,像个疯女人一样大吼大叫、歇斯底里,还害他摔车、死不肯道歉的糗态就会被公诸于世吧?毕竟,她也是一个工作室的负责人,虽然比不上什么名媛、名模或大企业老板,但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搞得人尽皆知。
不…快还她平静安宁的曰子来啊!
*********
徐小军夜一无眠到天亮。一想到自己的身不由己,她就无法合眼睡着,按掉早就设定好的闹钟,出门搭上计程车,来到“外婆的厨房”
她站在不远处张望,店里的大门敞开一半,里头透出灯光,想必已经在为开店营业做准备了,而她竟然真的来了。
打从以前到现在,她从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一切好像都在掌握之中,尤其经历过两次情伤之俊,对于她向来不拿手的感情,决定抱持保留态度,一直以来也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过了几年。
可是这个叫韩衡海的男人一出现,却让她在多年以后又再次尝到了什么叫做“无助”
她的周围没有这样不买她的帐的男人。
现在她身边的男人,除了高小文对她比较尖酸刻薄以外,大多是对她彬彬有礼,十分礼遇,偏偏这个韩衡海完全不同,好像不把她当女人似的,也不会给她一些对女
才有的特别待遇,根本一视同仁,实在教她很挫败。
事实上,她大可不必理会他的威胁,继续过着逍遥的生活,可是偏偏…好吧,她承认她也爱面子,在众人面前她总是这么沉着大方、光鲜亮丽,怎么可以让人知道其实她也有歇斯底里、崩溃大哭的一面呢?
偏偏他知道了,还威胁她如果不负责任的话,就要将她的秘密公诸于世…可恶的小人!
“我们店里可不缺站岗的警卫。”
她的身后突然冒出戏谑的一句,吓得她连忙转身。
一见韩衡海挂着那抹欠揍笑意站在那儿,徐小军心里火气不减,忍不住回嘴;“我爱站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怎不关我的事?我可是老板。”他微仰起下颚,一派嚣张。
他从来不摆老板架子,和员工就像家人一样和乐相处,可是一面对这位趾高气昂又不认错的姐小,他架子摆得可高了。
“又不是我老板。”她哼笑两声。想当她的老板?他还有得等。
“现在还不是,等你踏入店里就是了。而且,是不支薪的员工,并且要工作到我的右手能够活动自如为止。”他慢条斯理地说。
“那是多久?”她只要一想到自己不知道要被控制多久就十分难受。
“天知道。”他耸耸肩,乐于看她垮了脸的模样。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看见了不同于别人眼中的她。
“总要有个期限吧?我又不是卖身的长工。”见他迈步朝对面的早餐店走去,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追着要答案。
“先别说这么多,忙碌的一天才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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