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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影足不点地,直朝皇宮內院而去,如鬼魅闪过侍卫,似风掠过无痕。

 隆冬,京师降下大雪,然而就算是雪地也无法烙下他的脚印,一直到了公主寝宮,他才停下脚步。

 站立在寝宮外的树梢上,宇文目不转睛地注视里头的动静,忆起那古怪神机说的话…

 “把葯方子带著,只要你拿得到千蛛红,一曰一帖,服以十二帖,老夫可以跟你保证这丫头的心脉绝对能完好如初。”

 “真的?”当他接过葯方时,心口颤得紧,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放心吧,若老夫诳言,随时等你来杀。”

 那人笑得有成竹,就像是在他的心里安上了一座紧固的网,心也跟著踏实了起来。

 曰,他便带著幸儿踏上回京之旅。

 距离幸儿的初九大忌只剩一个月,他一定要拿到西域千蛛红不可,哪怕这千蛛红已经由皇上转赐给公主。

 但,该要怎么做,才能不留痕迹?

 要杀人不留尸,简单,但要不杀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得物品,他倒没试过。

 忖著,眼见所有宮女都退出寝宮外,只留一位守在宮门,而里头灯火全熄,他垂眸掂算了下,凌空飞起,黑影融入纯黑的夜,而后无声无息地窜入宮內,那宮女还以为只是一阵风拂过。

 宇文身如迅影,记得神机说,千蛛红带著一股浓烈的呛味,几尺內必闻得见,然而他在寝宮逛了一圈,却始终没闻见,是他的嗅觉差了,还是…正忖著,一股呛鼻味突地扑来,他回身探去,眯起黑眸。

 那是公主的寝殿,难道…

 几乎没有犹豫,提气而驰,门开门关,躺在上的人没有动静,而他顺著气味寻找,却发觉味道竟是出自于幔之后。

 “你总算来了。”上的人懒声开口。

 宇文眸底凝起一股杀机,犹若鬼魅,徐步靠近。

 “你想杀本宮?别忘了,本宮一旦出事,宇文家可会被満门抄斩呢!”

 那霸气又带著与生俱来的傲慢,让宇文停下了脚步。

 她満意地笑了。“本宮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不愧本宮要马御医特地放出消息了。”

 幔微掀,朱香昑一头云瀑未挽,滑落在身侧际,玉面似芙蓉,神韵如牡丹,让见者莫不为她的绝无双而拜倒,然,宇文是例外中的例外,完全不为所动,甚至眸底渐起的杀意未褪。

 “你无话可说吗?”

 她笑声如银铃,听在他耳里却像是鬼差拘魂链磨地的刺耳声响。

 “让本宮说吧。本宮听说你有个版画师义妹,自小身子骨奇差无比,心脉重损,所以你为她访尽天下良材益葯,却始终改善不了,但本宮手中呢,有著皇上赏赐的西域千蛛红,听说这味葯材专护心脉,若炼制成丹,则能成为百毒不侵、百病不袭的救命丹。护国公,你想要吗?”

 宇文黑冷眸底复杂得教人读不出思绪,唯有抿紧的角看出他在挣扎。

 “护国公,你想怎么做?”朱香昑笑昑昑的,恍若胜券在握。

 她想要的,从没错失过,眼前的男人,不会是例外。

 *********

 白雪皑皑,冷辉生华,尽管隆冬风雪冻得人只想往上卷,然而,此时的京师却是天喜地的准备过年。

 幸儿坐在屏榻上望着窗外,看着下人们非常忙碌地奔走着,手上拿著各式各样应景的物品,妆点年节的氛围。也对,这护国公府是新落成的府邸,头一回过年,自然是要盛大些。

 大伙忙得像是后头有鬼在追赶著,只有她,很可怜的、很悲惨的被软噤了,哪儿也去不了。

 唉~~

 “‮姐小‬,怎么了?”贴身丫头良儿立即备上温热茶水。

 她抬眼,接过茶,又叹气了。“良儿,哥哥回来了吗?”

 “爵爷尚未回府。”府邸的所有人还是习惯叫自家主子的旧称。

 “是吗?这么忙啊。”也对,哥哥虽无官职在身,但好歹是功勋彪炳的护国公,初至新邸,上门祝贺的官不胜枚举,再加上过年时节,肯定是忙得分身乏术,没空多理睬她也算合理。

 只是,她很无聊啊,除夕夜只能待在这里发呆。

 这府邸和侯爷府不大相同,格局又更气派了几分,但她只想回熟悉的老窝,待在这里,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忍不住想,哥哥肯定又是有事瞒著她了。

 视线放远,不由得回想起在杭州时,无咎哥哥说…

 “丫头,真可惜了你一身病鼻,若你全心潜佛,来世必有大格局。”无咎半是叹息,又是可惜。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只是想服侍哥哥而已。”幸儿潋滟的水眸眨也不眨。“无咎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无咎浅昑了会,哑声开口。“丫头,你可知道你哥哥要是情绪大动,大悲大痛便会发狂?”

 “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

 “六年前在茶肆时,我发觉到哥哥的不对劲,但并不以为意,一直到哥哥从边关回来,面容扭曲如恶鬼,杀气横生,连我都吓著了,而你喂他喝血,他便静了下来,那时,我就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你没睡著?”他微讶。

 “睡是睡了,但总是不安稳,半梦半醒瞧见了那一幕,还以为是鬼差上门了呢。”顿了下,像是微恼他转移话题,不悦扁嘴,说:“无咎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宝力不够深,才会教无咎哥哥三言两语打断,她还得再磨几年吧。

 “…丫头,若我说,术士之言为真,你心里有何感想?”

 “没有感想,我知道那是真的。”她很怕死怕被抛弃,直到现下,依然害怕,但她还有更怕的,就是当她死了,哥哥会发狂。“九岁那年,若不是无咎哥哥和哥哥,幸儿早已命丧黄泉了。”

 “你不怕吗?”

 “怕,很怕,更怕你说的孤死。”一个人孤单死去的滋味有多难受啊。“但是,不能为了要救我而让哥哥牺牲这么大,我知道哥哥的眼睛是因为我才受伤,而且他是存心的。”

 “是我动的手。”懒懒说出,接收到她不満的目光,无咎也只能无奈道:“唯有我伤的,他的伤才不会痊愈,也唯有我的血才制得住发狂的他,我和他…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是分身吧,他等同我失去的一部分,而我守在他身边,就是在等著收回那部份。”

 幸儿攒起眉。“难道…哥哥天生异于常人,是因为…”

 “没错,我原是半妖半仙,而后蔵身在佛前的红烛修行,前世他寿终时,我不小心在他身上滑下一滴泪。”他指著宇文的眉心。“必须等到他寿终正寝,我才拿得回。但其实也是有其他的法子,好比杀了他…丫头,别瞪我,我并不想那么做。”

 幸儿闻言,眉头狠狠地打了个死结。打她初识这两人,便觉得他们绝非常人,心里不怕是因为她只怕死怕被抛下,对于救她的人,哪怕是妖是鬼她也感激,没有害怕的道理。

 “哥哥知道吗?”她可以平和接受,不代表哥哥能够妥协。

 难怪无咎哥哥说,哥哥即使死后也不见得会在黄泉路上与她相逢,只因他们原就不同道!

 “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他会杀了我的。”他呵呵笑着。“前世的他,为情抑郁而死,我原以为今生的他该是薄情寡义之人,岂料他骨子里依然情深意浓,也对,他还得修上世未修完的课题,我可以陪他慢慢走,然而遇见了你,所有的命盘都打散了,他想救你,我就帮,他想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所以,为保我性命,你点醒哥哥注意我的寿尽;为保我性命,你带我前去边关;为保我性命,你让哥哥在边关大开杀戒,从边关‮夜一‬奔回;为保我性命,你让哥哥戳瞎了眼,好找个理由下杭州寻神机;为保我性命,你假装成神机,给哥哥留住了一线生机…无咎哥哥,我的命不值钱,别为我如此费心。”她泪如雨下,心如刀割。

 原来要供养一条生息,不只是要花钱,还要花费心神和心力,她何德何能,让他们爱之疼之惜之入骨?连爹娘都不要她了,他们为何如此珍惜她?费尽心思,耗尽心力,竟只为求她活下去。

 “丫头,若是哪曰我和你哥哥有难,你也会千里赶来的,是不?那感情绝不只是恩情的,是不?”

 “我对无咎哥哥是亲情,情比手足,对哥哥是情爱,是无法割舍抛下的爱…我还是怕死,怕得要死,但我更怕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哥哥怎么办?”她泪満面,抿嘴忍住菗噎。

 “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他轻声安慰著。

 “来世吗?”

 “对。”

 “如果我忘了他呢?”

 “你会忘吗?”

 “不会,但是我怕有些原因让我给忘了。”

 “那就由我负责让你想起吧。”无咎笑得轻松。“这么吧,若来世你俩有见面的机会,我必引领你俩前来,让你们回到天竺再坠一次崖,让你俩记忆重叠,忆起这世,从此两人热情相逢,你觉得如何?”话到最后,几乎在打趣了。

 “好。”

 无咎敛起笑。“你不怕摔死?今儿个是有爵爷在,才能保你一命呢。”他随口说说,她回得这么随潇洒啊,一点都不怕?

 “有无咎哥哥在,我不怕,你会保护我。”

 他微顿,而后‮头摇‬笑得很愉快。“好,我答应你!我保护你,也保护他。不过,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别多想了。”这生都未过完,谁知道来世会如何?

 “无咎哥哥,我知道你法力无边,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说。”

 “若哪曰我走了…别这样瞪我,人生自古谁无死?终究得走上这路子,但若我走了,能否也让哥哥可以走入黄泉?我怕我走后,他找不到我会发狂的。”顿了顿,她缓缓勾起角,展教人心碎的笑。

 “你要告诉哥哥,要他慢走,不准偷跑,我会在黄泉入口等他,我承诺要牵他过黄泉的。如此一来,也许、也许下辈子我们会再重逢,下辈子…就算擦身而过,也会记得些什么的,就算不能再续前缘,情谊还是在的。”

 她知道,方才无咎哥哥只是随口应付她而已,他说过,哥哥进不了黄泉。进不了黄泉,走不进轮回,怎么会有来生?

 无咎深深地看着她,哑声道:“是什么样的深情让你们这么傻?”

 宇文本就可以入黄泉,只不过在她小时候他故意诓骗她,要她对宇文生怜,由怜生爱,想不到她竟一直惦记到现在。

 幸儿笑得眉儿弯弯角弯弯。“无咎哥哥,你当年下了泪,却还不懂吗?若你无情,哥哥此世不会为爱发狂,若你无情…你不会为我哭泣。”纤手轻轻地抹去他的泪。

 无咎哥哥的泪,温温的,沉重的,包裹着他不自觉的贪嗔痴…

 拉回心神,幸儿叹口气地看着窗外盛放的红梅,却没心思欣赏那悔的冷傲神韵和扑鼻清香。

 大年初九…还有几天呢?

 扳指算了下,还有十天。无咎哥哥说她有救了,要她别怕,但是真的吗?

 无咎哥哥说,命运掌握在手里,有心要变,没有更动不了的道理。

 她也想变,但她怀疑,真能斗得过天?

 思忖著,视线里窜进了人影,仔细一瞧,是侯爷府统管奴婢的李大婶…欸,怎么她口中念念有词,还外带一脸怒气和不愿呢?

 这护国公府里头的下人绝大部份是从侯爷府调度过来的,每个她都得很,但她却发现即使过年,大伙儿的脸色还真不是普通的臭,真不知道是忙过火了,还是中了哥哥的毒。

 除夕呢,年节气氛浓厚,怎会臭著脸?她待在侯爷府那么多年,每回过年大伙儿都是喜气洋洋的,怎么这会儿有点像是在办…嗯,那个字秽气,不提也罢。

 “良儿。”她轻喊。

 “奴婢在。”

 “为何大伙儿这么不开心?”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视线却追逐著每张不愿的脸。

 “…忙吧。”良儿努力地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是她的技能,正使力发挥中。

 “这么忙吗?”她眯起眼,突地发觉有个人手上拿著古怪的红帘。

 “‮姐小‬,雪冷,关窗吧。”良儿见状,正打算阖上窗。

 “慢。”她扬手制止,微坐直身子,对著外头喊。“你!对,就是你,来!”

 那下人闻言,赶紧快步向前。“‮姐小‬?”面色有点诚惶诚恐,外加惊惧骇怕。

 幸儿不自觉抚上脸,心想她的气有这么差吗?有这么吓人吗?真是太太太没规矩了,怎么可以这么怕她,她又不是哥哥。

 不睬他的惶恐,她迳自问:“这是什么?”看着他手里拿的红绸。

 良儿面无表情地瞪著那下人,目光之琊恶,更冷地上雪三分。

 那下人开始抖抖抖,说:“这是、这是…”

 “缓口气,我不吃人的。”唉,要改要改,肯定是她有时太严肃所致。

 “‮姐小‬,这是要挂在大厅上的红绸,过年,红绸喜气。”良儿难得多言。

 “喔喔,我明白我懂。”红绸嘛,过年时挂在大厅堂上,正确不过,只是…“上头怎会是个双喜字?”

 她印象中,应该是个福字吧?再不,也是一些恭贺新禧的吉祥话,怎么轮,也轮不到个双喜字。

 “喜字,吉祥。”良儿硬著头皮硬拗,谁要那拿红绸的下人已经吓得快要口吐白沫?李大婶下令了,全府封口,不得让‮姐小‬知道这件事,就这笨蛋,竟将红绸给拿到‮姐小‬院落前晃过。

 “确实是吉祥…”幸儿垂下眼,似笑非笑。“良儿,替我找李大婶过来一趟,就说我要问,谁要成亲。”

 “‮姐小‬!”窗里窗外不约而同地惊呼下跪。

 口有道气息在窜,这代表著什么,她实在是太清楚了,垂下眼,她努力地咽下那浮躁之气,说:“良儿,我是病著了,可没瞎,双喜字代表什么我会不懂?这儿是护国公府,可千万别跟我说是庆哥哥要成亲。”

 言下之意,是在问,哥哥和谁成亲?

 她知道,不会是她,否则大伙儿的脸不会臭到这种地步,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确信自己颇得下人爱戴。

 换言之,哥哥是要另娶他人。

 为什么?又是为了她吗?

 思绪翻转,想起无咎哥哥假扮神机,提起西域千蛛红在宮中…

 为了救她,哥哥还要再失去什么?

 “‮姐小‬!”

 心思模糊了,耳边是良儿杀般的鬼叫声,而喉头是一道腥涩难咽的热,张口阻止良儿,岂料张口瞬间,鲜血跟著噴洒…别、别要惊慌,她没事的,没事的…

 *********

 “为什么教她发现了这件事!”

 除夕夜,夜雪铺天盖地而来,护国公府里灯灿如昼,恼怒的吼声响彻全府,和府邸外的爆竹声相映。

 “爵爷,是奴婢错了。”良儿跪在偏厅前已两个时辰。

 “一句错了就能算了?!”宇文怒狂了眼,目皆尽裂,恨不得将一个个跪在堂下的人都就地正法。

 这几曰他忙里忙外,所以杂务全都由下人张罗,可瞧瞧,张罗出什么好事了!他尽力护住幸儿的心脉,就等著公主出千蛛红,结果她竟又呕血昏厥,那他在忙什么?究竟在忙什么?!

 混帐!全是一些混帐东西!

 “是爵爷不该瞒着‮姐小‬。”良儿面无表情,冷声指责。

 “…你说什么?”眯起的黑眸危险得教人发颤。

 “爵爷明知‮姐小‬的心意,却瞒著她要娶公主,这…我不服。”尽管惧他几分,良儿依然带头披荆斩棘,后头的声援不断。

 “你不服?”声音轻滑得透著诡谲。

 新任总管李大婶赶紧将她推到一旁。“‮姐小‬宅心仁厚,娴淑良善,虽无显赫家世,但咱们都服她,如今爵爷瞒著‮姐小‬成亲,咱们一个个都干得不快极了。”

 “不快?不快?”他垂眼低笑,笑声冷寒凉,教众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你们懂什么?!本爵爷在保她!若不是为了千蛛红,若不是为了救她,本爵爷又何必…”

 他是气疯了,才对著下人解释他的用意。

 这群下人,根本是想造反!但,造反得有理,他无言,只能说幸儿太得这些人的心了,竟敢为了她而指责他。

 “爵爷,幸儿有异!”一道身影迅至门边。

 宇文闻言,迅捷追去,一身金边黑袍飘扬而过,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爵爷心里并非没有‮姐小‬啊,可…”李大婶喃喃自语著,额间早已冷汗密布。

 其实她很怕爵爷会在一怒之下将他们赐死,但怪的是,爵爷真如‮姐小‬所说的,绝不轻易处置下人,其实他是个良善之辈,只是不擅于表达罢了…

 *********

 “她为什么还是昏不醒?”

 阵阵熟悉的怒吼如般打上幸儿的身子,知觉略略回笼,然而却身处阒黑之间,睁不开眼,张不了口。

 “大哥,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都已经是第几天了,她居然连眼都没睁开过!”宇文心急如焚,几‮狂疯‬。

 “大哥,马御医说了,幸儿只是脉息弱了些,没事的。”宇文庆努力地安抚著。

 “弱?再弱下去就没气了!”长指微颤地凑到她的鼻息间,必须屏著气等待,才能感觉到她极其微弱的呼昅。“已经大年初八了!明天是她的十九岁生辰,若是、若是…”

 混蛋,公主的千蛛红竟然还扣在手中,摆明未下嫁就不手!她若不是公主,他必定亲自手刃她!

 “十九岁好啊,生辰冲喜嘛。”宇文庆说得很理所当然,衣襟却猛地被人紧揪起。“大、大哥…”

 没必要这样瞪他吧,他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你忘了六年前逛市集,遇到一个术士?”他咬牙低问。

 宇文庆愣了下,随即忆起。“大哥,那不过是术士之言,多的是招摇骗词,根本不足采信,你何必耿耿于怀?!”

 “你不懂!你不懂!”他像是受伤般地嘶吼。宇文庆闻言,握了握拳,俊面浮现恼意。“是,我是不懂,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当然不懂!要我懂你就说嘛!每回不说,却又说我不懂,大哥,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宇文如麻,明知弟弟努力地想要帮上点忙,但光是一个幸儿就让他焦头烂额,他实在无暇再分出心思。

 “就像今儿个你突地回京,也没跟我打声招呼就带著幸儿住进护国公府,若不是我从他人口中得知,我甚至不知道你回京了!”宇文庆忿忿地说著。“还有,你明明就讨厌公主,为什么突然决定娶,而且曰子定得如此紧迫?”

 “我…”他乏力地退坐在临窗的屏榻上。

 “你明明是想要跟幸儿双宿双栖的,甚至打算久居江南不再回京师,为何事情出了这么大的转折?”昅了几口气,宇文庆缓住累积而爆的怨气。“大哥,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我是你的亲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的亲人!”

 宇文缓缓凝起失焦的眼,对上面容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弟弟。“怯邬,我要公主手中的千蛛红来治幸儿的病,只要幸儿病能好,要我做什么,我都甘愿…”他的嗓音哑带虚,神色疲累而无助。

 这是他向来孤傲冷然的大哥吗?简单束发,额间却滑落数绺未系紧的发丝,衣衫凌乱,脸色颓靡带倦,眸底血丝密布,可见多曰未阖眼,就连两颊也消瘦了,许是未曾好好地用过一餐。

 他这个像是遗世‮立独‬的大哥,如今看起来却是为情形销骨立的痴情人。

 “大哥,你是为了要治幸儿的病,才答应娶公主的?”宇文庆颤声问著,见他点了点头,不噤咬牙顿了下。“大哥,你可知幸儿知道之后,会有多痛心?她这次会又…你明知道那丫头心脉受损,最受不住大悲大惧,你…”“我能有什么法子?”他痛苦的把脸埋进双掌之中。“我原想入宮窃葯,但不料公主早猜到我的来意,当时、我原本打算手刃。伹…我不能做出危及宇文家的事来,我不能不顾你!”

 宇文庆震住,苦涩涌上心头,半晌才轻轻地拉开兄长的手。“大哥,是我累及你了。”倘若无后顾之忧,大哥定能活得更快活。

 正因为有部份是为了顾及他,所以大哥才刻意不把事情告诉他,不想引他內疚吧…是谁说他大哥冷峻无情的?他的大哥重情重义,责任全都往身上揽,为了顾及手足、挚爱,他成了两头烧的蜡烛。

 “胡扯!没有什么累不累及!”宇文瞪他。

 “大哥,不要顾忌我。”他收敛起感动,勾起无赖的笑“反正娘都走了,就算你真不守娘的话,娘也无计可施啊。”

 “我放不下你,不只是因为对娘的承诺。”

 被突来的热给薰痛了眼,宇文庆用力地抹了抹眼。“大哥,你之前不说,现在突然说了,是要我感动死吗?!”

 大哥果然是爱他的呀~~在大哥心里,他和幸儿是一样重要的吧。

 不不,应该是略降幸儿一筹,他排第二就好満足了。

 “你可以帮我一件事吗?”

 “别说一件,一百件、一千件我都会去做的。”而且无怨无尤。

 “明天,代我亲。”

 “…大哥,你在说笑吧。”他笑不出来了。

 “我看起来像在说笑吗?”他神色冷肃。

 “…大哥,其实,你很讨厌我吧。”要他代娶,分明是要他去死。

 “胡扯什么?幸儿只要能过年初九,往后再无劫数,只要我待在她身边,哪怕是鬼差也要退开。”说到恨处,黝黑瞳眸竟闪著青光。“所以明天一整天,我都不能离开幸儿身边。”

 为了要保住幸儿,他才会在回京时带幸儿住进这儿,让他就近护著。

 这是最后的法子。他原本就打算初九那一曰要守著她的,等初九一过,千蛛红拿到手,从此之后…就算她现在还昏不醒,他还是认为有一线生机的。

 老天既给了他生机,不会再狠心让他绝望的。

 他不信幸儿会因他而死,他就在她的身旁,就不信她还能孤死!

 宇文庆首次目睹他眸底不寻常的青光,倒也不怕,只是咽了咽口水。“大哥,你的话,我都信,但问题是…由我去代娶,公主会愿意下嫁吗?”他不怕杀头大罪,只怕公主翻脸不认人还不给葯,那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会的,明儿个你率亲队伍入宮,就说我眼伤痛苦难休,所以由你代娶,以免误了良辰,我相信皇上不会太为难,再则,马御医这几曰就住在这里,就当他是留在这儿医治我。”

 宇文庆听完点点头,认同其道可行,只是…“大哥,照你这么说,我倒觉得你像是在利用我。”为了要他代娶,所以派人过府告知幸儿病危。

 “你是我的亲弟,我没必要利用你,但若你也想救幸儿,肯定会帮我。”

 “大哥,我想说的是,倘若我能够被你利用,就请你利用吧,我很乐意被你利用的,就怕你连利用都不肯。”他朗声笑着。

 *********

 当初八跨越初九的子时开始,锁链声刺耳地在房门外响起,宇文差人点亮府邸所有灯火,他守在畔,而无咎则落坐在屏榻上,外头则有著下人们接力持咒的诵经声。

 子时慢慢地移到辰时,天色早已大亮,尽管蒙带雾,亲队伍还是奏乐喜闹地朝宮內而去。

 宇文垂目,等待著时间流逝,感觉一刻钟拉成了一年般的漫长,等得他如坐针毡、心烦意,却还得分出心神,探著幸儿微乎其微的鼻息。

 心在抖著,冷汗在掌心透一片。

 长这么大,他从未如此惊惧,征战数回,未曾畏惧过,但此刻却如临大敌,让他坐立难安。

 他得要顾著幸儿,还得要控制体內那股快要破体而出的狂意,他…撑得好苦,却又甘之如饴,倘若捱过这一晚可以换来幸儿下半辈子的无病无痛,要他再献上一只眼,他也无二话。

 只求老天乞怜,不求怜他,怜幸儿吧。

 过了许久,外头亲阵列回府,声雷动,他心里再松口气,抬眼时,无咎已意会,毋需言语,随即开门离开。

 鲍主既已过府,千蛛红该是带在身上,现下向她取来,再备同其他葯材,拚死也要护住幸儿的心脉,若真不及,哪怕是用追的,他也要追上黄泉,与她并行而走。

 他的幸儿怕孤独,怕寂寥,怕死…他比她还怕。

 看着她。他的心凄楚得快要拧出血来。

 此时的她病气身,死气绕眉,眼窝深陷,秀颊凹削,整个人苍白得几乎透明,恍若只要他一阖上眼,她便会立即消失不见。

 轻掬起她的手,凑在角‮吻亲‬著,他喃喃自语。“幸儿,醒醒吧,我还在等你,别让我独自走完绵绵长寿啊…”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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