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犀言利过兵
在预审里,用得最多的一个字却是和预审无关的字:耗!
简而言之,这个字的意指在措辞上、在心理甚至于在心理挑战受审人的极限,直耗到受审的心理防线崩溃。因为不管是小偷小摸,还是杀人放火,没有那个嫌疑人会轻轻松松认罪伏法,严格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对抗,甚至这种对抗要比抓捕的难度更大几分。
耗,形象地比喻出了这个对抗的过程。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之后,当然不存耗的意义,关键就在于,不是所有的案件你都可完完整整地采集到有力的证据,甚至于你连究竟有多少嫌疑人都搞不清楚,这种情况,以“耗”为名的预审对决,就显得犹为重要,突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就意味着整个案件的全面推进。
在简凡进到特询室的时候,郭元、肖成钢、史静媛加上胡丽君几人,已经和嫌疑人耗了将近六个小时,嫌疑人头摇说“不吃”还真是六个小时来第一次开口。
可开了口,却是没有下文,从控监上看,简凡把机手放到了桌上,已经收到了杨红杏发去的信短,而从开口之后的嫌疑人便回复了原样,不但不吭声,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特询室里,密不透风的空间,白晃晃的白炽灯,四面墙上的控监、正对面坐着的嫌疑人,所有的一切让空气感觉到沉闷异常,在接下的时间里,简凡使着浑身的解数,试图和嫌疑人拉拉家长,问问出生地、说说可能感趣兴的奇闻轶事,要不根据资料,知道嫌疑人董海平开过酒吧,简凡还有意地想把话题往酒上引。知道董海平是大原人,还特意讲一些自己知道的大原的美食与名胜。
这个话题就
了,足足扯了十分钟,没边没沿,简凡小嘴吧嗒着直说到口干舌燥、
上起泡,再看那嫌疑人,依然是雷打不动。这下可把简凡难住了,起身倒了杯水,润润嗓子,盯着其貌不扬的董海平,暗暗地下了个定义,完了,这货
是个三
打不出闷庇的主。
僵住了,简凡拔弄着机手,发了俩字:换人。
这条信短传给了胡丽君,胡丽君有点皱眉。
眨眼间,杨红杏的第二条信短来了,回敬了俩字,不行!
简凡暗骂了一句,看看时间才过了一半,稍稍安静的片刻里,简凡略略低着头眼睛窥视一般地看着这个国字大脸,厚
方额,处处透着忠厚老实的董海平,努力搜寻着以前当跑堂千人万面的记忆,这种人,应该和谁相似呢?应该怎么样看人下菜呢?
应该是个性格很温和的人,被抓了眼里都没有愠怒,好像是认命了;这个人,应该是个朴素而不宽裕的人,服衣还是几年前的款式;是一个层次不算很高的人,皮鞋擦得干干净净,可鞋帮
上尚有不到之处,如果是养尊处优的一位,这种细节不应该忽视;看这样,好像也是个性格比较宽厚的人。不管怎么样,这个人都像中规中矩的一个普通市民,特别是他眼神,不像这里进来的任何一种人,倒像一个受了委曲而以沉默作为抗争的普通人…那么这样的人,怎么着就和醉麻案搭上关系了呢?而且毫无疑问,他最起码是一个知情人。
实在想不透其中的关窍,简凡随手翻着案卷,话锋一转说道:“董大哥,我都说累了,您听得也烦了吧,这样吧,您饿了吧,看这饭也凉了,要吃您吭声,我一会给您热去…反正您也闲着,闲着干嘛?为啥不愿意跟我聊会呢?其实把你拉进来,我都有点內疚,我一直觉得您不该是这样的人啊,老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可我就怎么看,您也不像个和醉麻抢劫案有关的人啊?…我怀疑,您不会也是被那个女人引勾下水的吧?要不,就是那个女人对你栽赃陷害?”
一言即出,简凡眼睛盯着嫌疑人,说到女人的时候,董海平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异常,像复杂、像慌乱、像怀念或者像什么?
丫的,犯迷糊了…简凡的心里一亮,他的弱点,应该还在这个女人身上,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不是英雄,这一关就更过不去了。一念至此,倒把简凡的好奇心挑起来了,好奇地看着这个貌不其扬的董海平,不知道这人哪里能昅引那个风姿绰约,
倒众人的女美,按理说,那样的女人,不应该能看上这么个老实木讷的男人呀?他们,又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而此时的董海平,眼里掠过一丝异常之后,铐在铁扶手上的双手跟着握着拳头,那是心理上已经有所戒备的表示。对什么戒备?说到了女人才有这反应,难道他担心和戒备的,根本不是自己?
越是好奇的事、越是有挑战的事,会越让人投入。简凡脑子里一丝灵光越来越明,而且他这
子,没话也能扯出三分理,要是有话题,可就更有扯头了,想到这儿,反而很笃定,很随意地说道:“董大哥,我这人说话喜欢拖拉机犁大田,直来直去啊。明说了,您别觉得您自个是旱地里的泥鳅钻得深,今天在你家搜出来了万宝龙钢笔、机手、
针已经确认是受害人丢失的财物,有些事您抵赖不过的,我估计,您自个心里也明白,这事逃不脫,迟早要被逮着,要不您现在不会这么悲观失望了不是…您看、看这俩个人…”
简凡说着,把案卷里受害人照片举到眼前,随意地指了两张照片,董海平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就见得简凡这碎嘴又上来了:“这个呀,是那万宝龙钢笔的主人,被你们注
定安类物药之后,啊…傻了,半痴呆…还有这个,你其中一部机手的主人,去年12月份发的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成什么样了,你知道吗?啊啦啦,说话直
口水,半傻了…差点就成植物人了,不过现在和植物人也差不了多少啦。”
绘声绘
地说着,简凡脸部表情丰富异常,一歪嘴一斜眼,还真像个傻瓜。董海平看得不动声
,可控监室里可看得哭笑不得,直觉得这里头玩笑的成份太大了,众人叹了口气,都悄悄地看着胡丽君,等着胡丽君制止,可胡丽君一直就无动于衷,好似也在找这个案子切入点。不过现在看着只得叹气了,连预审也要被简凡这胡诌八扯搞得混七混八了,所谓俩个受害人痴呆的事,纯属子虚乌有。这样扩大案子危言恫吓的办法,众人也用过,没用。
简凡可无从知道自己又成了笑料,还是在步步紧
道:“董大哥,您能说说这犯得罪有多大么?你凭良心说,现在的老爷们,出门逛个姐小、找个妞,这是社会丑恶现象,听明白了啊,虽然丑恶,但是却是社会现象,咱管不了那么多,再说这些爷们,怕察警逮、怕姐小宰、怕染上病就够背了,回头被你们一整,整成痴呆了,至于吗?…这要抓着了,可是要打头
毙的哦。您说,为那俩钱,值得不?就不
毙,判个死缓,判个无期,这也划不来呀?…您说是不是董大哥?”
简凡说着,肚子里真正有关法律条文的东西实在有限的紧,危言耸听了一番,看着董海平并没有什么难过或者惊慌之
,轻轻上前凑了凑,把关键要试探的一句说出来了:“董大哥,哎,您那位相好,一定是非常非常漂亮吧?长得像谁?个子不低哦,那脸,上半截像张曼玉、下半截像关之林…噢,您不认同,那要不左边脸像西施、右边像昭君?…反正不管怎么说,就是一女美…您就没想想,要是过上几天,她像你这样,被铐在椅子上,坐在特询室里,回头又得关进铁笼子,判上个无期、死缓,要不吧唧一
崩了…您不会没啥感觉吧?”
喋喋不休地说着,越来越接近可以忍受的极限了,最后一句终于再一次刺到了董海平最脆弱的神经,此人腾地要站起来,却被铐子拉住了,守在门口的守卫,赶紧地上前庒着嫌疑人肩膀,即便是庒着,那董海平被刺
起来的神经质仍然是四下挣扎,像野兽悲号一般大喊大叫:“我干的…我干的,都是我干的,你们抓我吧,你们
毙我吧…”
“真是你干的?这么重的罪你都要往自己头上揽。”简凡凑上前,趁热打铁,口气很生硬地问。
“是我,就是我干的…”董海平几分决绝,眼瞪上了。双手直敲打隔断敲了半天,脸色有点扭曲,这表情一看便知,对于这案子和做案的女人,估计是痛心之至。
却不料简凡蓦地笑了,知道这人怕是要顶罪了,笑着一甩案卷,沉声道:“不对吧,董大哥,我们在现场的勘查记录,受害人虽然痴呆了,可检测到他和作案的人,曾经发生过
关系…注意,
关系,这是爱做啊,您能解释一下,要是案子是你干的,您和那位受害人,俩男人怎么办那事?我看您的
取向不像个不正常的人啊?”
正发着神经的董海平再次受刺
,反而一下子安静了,眼里决然一下子成了茫然,成了惊讶、成了疑惑,仿佛还不太相信似地盯着简凡,嘴
哆嗦着,没发出声来。
简凡也愣了,哟!?莫非其中还有隐情?敢情董海平不知道那女人做案的详细细节。而且看样对这事很受刺
。莫非俩人根本不是同伙?
控监室里,几个人笑得直耸肩膀,知道简凡这嘴快刹不住车了,胡扯上了。不过最起码也被简凡
得开口了,众人就凭这都被简凡这张损嘴佩服之至,史静媛示意要走的时候,却被胡丽君叫住了,意思是,等等,再等等…这几句好像让胡丽君抓住了个什么灵感,不料这灵感惊鸿一现,又让她有点怅然若失。
…
…
仅仅一句话的对抗,又让让简凡更捕捉到了一个有价值的信息,这个男人对那个女人感情,又恨又爱,既怀念,又忌讳,特别是对嫌疑人和受害人之间所谓的关系非常感敏。
开店买饭,简凡见过的成双成对之人何止百千,但凡一对来了,俩人有感情、有奷情、有友情或者还有什么情,凭着这跑堂的眼光是一瞧便知,虽然不懂预审,可察言观
的功夫要说也算炉青快纯青了,不过现在看这个人,好像上述的任何一种,好像是一种心甘情愿为之抛弃所有的那种
情。
可怜!简凡暗暗道了句,这个可怜的男人,没准是被那位天使貌美却蛇蝎心肠的女美一直弄玩在股掌之上,直到被关进来还尚且不觉。
那么这种人,需要的不是安慰和开导,而是一种犀言利语直刺到內心的羞处。
看着董海平稍稍安静了,简凡的思路更清了,站在董海平的面前,开始了:“董大哥,其实咱们耗得这个没有什么意思,这些事,你都知道,我们也知道,真相大白是迟早的事,水落石出是你挡不住了的事,您就不想说说吗?不管是感情还是案子,你不觉得这个包袱过于沉重了么?”
没说话,简凡趁热打铁:“好,你不说,我说,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掌握了嫌疑人犯下的接近二十桩案子的详情…从去年七月份第一桩发生,而那个时候,是你酒吧关门歇业后的两个月,我想,应该是失去经济来源之后,成为
发那个女人开始犯案的直接原因,你,不是主犯,可你是帮凶,没错吧!”
还没有说话,表情里有点松动,简凡来回踱着步,思想的边际也无边无沿了,看了案卷和案情仿佛成了实实在在发生的现实一般,嫌疑人、受害人、证物、作案过程、发案地点,一个个要素掠过眼界,最清晰的莫过于那个
惑众生的女美,走得越来越近。就听得简凡缓缓地述道:“案情非常简单,所有案情都非常简单,一个女人,是你很在乎的女人,她很漂亮、很聪明,知道怎么样取得男人的信任,知道怎么样把男人引勾到店酒
房开,然后通过**上的醉麻
物药使上前
昅的男人昏
,你为她买药,就是治疗抹醉麻
物药之后的并发症对吗?…这个女人办事很果断、很直接而且很有效,从她的犯案手段上可以看得出来,把自己当饵,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可你想过没有,万一有所意外,连饵带钩可都要丢了…”
董海平还没有说话,可铐着的手有点发抖,脸上腮边的肌
随着案情入耳开始颤抖,双脚下意识地后挪,仿佛在做着自我保护。
一个一个小细节落到了简凡眼中,半年多来的案卷没有白看,整个说话都是跟着嫌疑人的心理和细节走,整个都是想像加推测,没有一样是实情,可越是这样不切实际的东西,越对嫌疑人有震憾作用,说着案情,跟着话锋一转,简凡又来了个半真半假的推测:“…再聪明的人也预料不到未来,没有一种办法能够保证百分之百成功,她的办法也不一定是百分之百有效的,董海平,你想过没有发生的意外情况,如果当场醉麻不成功的话,那么她只能假戏真做出卖
体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她和其中的一部分男人发生过
关系,就是这几个人…哎,一个像猪头、一个像猩猩脑袋,还有一个居然已经六十多了,哎,好白菜怎么都是被猪拱的苦命呀…不过我相信这种事她不在乎,而且,她也不会告诉你,对吗?”
这句话的反应更強烈了,董海平
着简凡的目光全身挛痉了一下,又被深深刺
到了。
简凡干脆胡诌八扯,句句敲打男人最脆弱的神经:“…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发生了
关系的七个人,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们向警方详细地描述了那个女嫌疑人的长相,还有,他们在
上的每一个细节,看笔录我都看得出,这些男人对这个女人非常満意、非常依恋,当然也非常舒服…你要想知道,我可以向你公开这些笔录。想看吗?”
嫌疑人听得脸色有点发白,手开始抖了,嘴
颤着,两眼瞪着,仿佛要把愤怒全部倾泻在简凡身上似的,简凡知道这是接近爆发的临界点了,最后更狠地来了一下,话里连嘲带讽,狠狠地刺了上去:“董海平,你不用给我使脸色,说了这么多,你连一点反应也没有,我都替你可惜…那个女人庒
就没有把你当人,她甩不甩你,你们都注定要完了。今天坐在这里,你知道了这么多事实,知道了她这么个男人面前脫得
光溜溜,知道她和这么多男人有不正常
关系,我想你就是再见了他,也不会再有趣兴了…哎,对了,董海平,她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和你发生那种关系了?我都怀疑,她根本就看不上你呀?你在这儿自作什么多情呀?”
董海平的头越来越低,简凡说到此处,弯着
看着董海平脸色。
却不料董海平瞬间发作了,呸得一声,没说话,唾了一口,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这家伙还真不好闪避,稍少偏头,这一口唾沫全唾在了简凡的肩膀上。
一侧头,干净整洁的警服肩上,脏兮兮被唾了一块,简凡有点火大,瞪眼直视董海平,此时的董海平早已经没有蔫不拉叽的样子,反而是一副咬牙切齿要冲上来的样子,如果不是铐着,丝毫不用怀疑,会冲上来狠狠地咬上对手几口。背后站着的看守庒着董海平的膀子,椅子被挣扎的吱哑直响。
特询室门开了,胡丽君带着郭元,其他人站在门口,胡丽君看着这么个结果,有点无奈地说了句:“简凡…你出去吧。”
胡诌八扯
编案情也就罢了,这么着挑起了嫌疑人敌视,会让预审的对抗难度更大,胡丽君只觉得自己有点弄巧成拙了,没成想会是这么一种结果,几分责备的眼光看着简凡。
“等等…”简凡站着没动,示意着胡丽君别过来,盯着董海平,反而不走了,静静地说了句:“我还有一句话告诉诉董海平,很重要。”
【今曰两更,是一个完整的心理对抗片断。这是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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