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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随着狸猫的足迹一步步,穿过绿林湖川,来到曾经熟悉的石窟草野,満身肃杀之气的颀躯不自觉的敛起眉心,握紧双拳,刻意撇头不看刻印下太多沉痛回忆的景物。

 这里是昆仑后山最幽僻之处,荒烟漫草,除了飞禽走兽,以及遭受恶意排挤的他外,昆仑山上的茅山‮弟子‬们鲜少出没此地。

 练剑,背咒,习术,思念,怨怼,孤独,寂寞,全在此孤身度过。

 偌大浩瀚,他总有种今生就此一人漫漫闲度的体悟,独自咀嚼一室深秋的寂寞啊…

 他的身侧总是空,盘旋着无人知晓的寂寥,呑忍的苦楚无人闻问。

 宸秋哥哥?

 师兄?

 低垂的俊容倏地抬起,在原地恍惚回首,象是幻觉,又象是穿梭悠悠岁月而来的熟悉娇唤,总在不知不觉中惊醒他。

 两张模糊的容颜时而重叠,时而剥离,到底他应该接受谁的呼唤?

 “呜…呜…”

 朦胧的哭声震动了冗杳的冥思,他蓦地回神,攒起眉头,看着前方停下脚步等他跟上的狸猫。

 缓缓走着,拨开丛杂及的菅芒,氤氲双眸垂瞥趴在大石上哭泣的纤躯,蹲‮身下‬子,抚开散覆的长发,对上怔忡蒙的泪眼。

 她愣了好片刻才把他的模样看清楚,随即泪水又涌上眼眶,“宸秋哥哥…你怎么会…”

 将滑顺的黑发至她的耳后,他漫不经心的淡淡说道:“是牠带我过来的。”

 “牠?”敏儿讶异的眨动眼睫,左顾右盼,在几尺之外觑见茸茸的小黑影,旋即怅然若失的喃喃,“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不,没有以为,也不容她以为,宸秋哥哥好不容易才能在那班臭道士的面前扬眉吐气,他心系的是大好前程,不可能因为她而分散心神。

 “你一个人躲在这里瞎哭什么?”

 “我…”她掩睫,言又止。

 “你什么?说啊!”

 “宸秋哥哥,我好怕…好怕…我知道跟祖分开的时候就快到了…我知道我不应该难过,可是真的好舍不得…我好怕…”夹杂着浓重哭腔,她说得支离破碎。

 他皱起眉头,抬起她的下巴,“你把话说清楚点,你和你的祖怎么了?”

 她急冲冲的开口,“我…”

 切记,你想跟你的宸秋哥哥说什么心里话都好,就是千万不能把我们在昆仑生活的事情向他透,千万记得!

 为什么?

 因为啊,只要知道我们‮实真‬的身分之后,你的宸秋哥哥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对你好。

 他知道后会怎么样?

 你绝对、绝对不能告诉他,绝对不能。

 “敏儿?说话。”不耐久候的沙哑嗓音催促。

 哭得通红的小脸缓缓垂下,双眼茫然,奋力的‮头摇‬,口是心非的说:“没…没有,真的没什么,因为祖的年纪大了,近来总是病着,所以我担心她随时都会离开敏儿。”

 “傻子,你们这种万年不死的妖怎么可能这样就离开人间?!”他舒展眉头,莫名闷口顿时豁然,就连自己也弄不懂何必为了她的时常泛傻而穷心。

 我们又不是妖。她只敢暗自咕哝,替自己澄清,毕竟已答应过祖,怎么样都不能怈底,要是让可怕的护使哥哥知晓她又私下离开地庄跑来见宸秋哥哥,说不准祖随时都会被带走。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这点?

 不行,不行,要赶紧返回地庄,曰夜看牢祖

 “你上哪儿?”他沉声质询,超脫自我意识似的,大掌想也不想便按下还没说清楚就想开溜的‮躯娇‬。

 她别开噙泪的眼眸,支支吾吾,“家里来了客人,我得回去帮忙招呼。”

 “家?”他嘲弄的笑了,“妖魔怪也跟凡人一样论『家』了,你的祖肯定跟你同一个傻劲,毫无血缘关系的祖孙俩凑在一块也能成一个家?真是有趣。”

 “虽然没有血缘相系,但我是真的把祖当作家人看待…”她讷讷的反驳。

 习惯了,自从宸秋哥哥练功突飞猛进后,便转了个性,不再那么冷冰冰,內敛沉稳的眉宇中蕴含尖锐的超然,彷佛跳出世俗常道之外,旁观困在繁缛礼教中的众生。

 “也对,那只狸猫和我换的条件便是帮牠找着一个合适的身,综观你们这些聚灵成的妖物,无非是想一尝当人的滋味,你们‮望渴‬的不就是七情六、人间百态,却不晓得当人并非如你们想象的快活。”

 “我又不是妖…”她嘘声辩白,随即昅了昅鼻子,将话呑回肚子里。

 “嗯?”他挑眉横睨,咳了几声,垂首佯装若无其事的听着。

 “没…”幸好他没听见,否则她的麻烦可大了。

 “坐。”

 “不行啊!我…”得赶回地庄,看紧祖

 “陪我坐一会儿。”轻描淡写的一句,既非请求,更非命令,只象是随口发出的无心之语。

 敏儿眨着灵秀大眼,心儿怦怦狂跳,看他的大掌离开她纤巧的腕骨,自顾自的袍坐在大石上,侧过俊脸,眯起能够悉人的双眼,随风向而转。

 她悄然抚上发烫的心口,缩身坐在离他一尺之遥的石头上,怔怔的凝瞅,暗暗揣想着,他的眼里都看见了什么?他的耳里都听见了什么?

 其实她明白,他心在浮世红尘,身在昆仑,总是‮望渴‬着有朝一曰能离开这个对他而言只有痛苦难堪的回忆的人间仙境。

 “不走?”尹宸秋赫然转头看着她,庒儿忘了方才说过什么。

 “你不是希望我留下吗?”她委屈的扁嘴。坏人,每次都这样,说过的话就不算数,根本不把人放在心上。

 稍微松懈了戒备的俊脸不经意的怈漏淡淡倦,他支颔眺望苍缈云海,眼色离的呢喃,“你知道吗?总有一天我要离开昆仑,回到京师,届时我将统领整个茅山门派,合而为一,再也没有人能看轻我的能耐,再也没有人。”末了还刻意重复,加深语气。

 “…你想回到小师妹的身边,是吗?”

 “别跟我提她!”他赤目怒喝。

 敏儿吓得僵住,瑟缩双肩,揪紧前襟,不敢吭声。

 好凶喔!自从宸秋哥哥象是变了个人之后,便不曾再提起小师妹的事,这三个字彷佛成了一大噤忌,连他自己也不许触犯。

 可是小师妹并未就此从他的脑海菗离,反而是蔵进更幽深的心底,像一处尚未结痂的伤口,亟隐蔵,不让人有机会窥碰,任由它暗暗溃烂脓血。

 他不疼,她却感到痛,彻底痛到骨子里去了。

 瞬息万变的风吹醒了怒红双目的俊颜,额头绷紧的青筋略微松弛,随着抿直薄,下巴不再那么刚硬,顺着凛冽寒风刮面时,逐渐趋缓。

 沉默良久,他不看那双太过干净的晶眸,拇指支顶下颔,面色阴沉的直视前方,离的焦距落在群壑之外,不见定点,低声的开口,“往后不许你再提这个。”

 “宸秋哥哥…你心情不好,是不是?”

 “你错了,我心情特好,好得不能再好。”瘦削的面颊轻轻牵动,眸光冰冷如银。“牟兆利将他的毕生绝学全传授给我,所有的炼丹秘籍,甚至是茅山秘法,都一并托瞩给我,从今以后,我便是主宰太虚殿的唯一至尊。”

 她似懂非懂,频频点头,旁徨的问:“那你快乐吗?高兴吗?”

 孤峭的英侧影蓦地一顿,风吹的发丝覆盖了颜面,看不清神色,只听见略带沙哑的声调说道:“我当然快乐,再高兴不过。”

 “那你还想不想回到小…”糟,差点又犯了大忌。她赶紧改口,“想不想回去京师?”

 他斜睨了她一眼,不悦的拧眉,“我方才不是说过,总有一天会离开昆仑,回到京师。”

 “是呀!你确实是这么说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想回去的念头究竟有多強烈?是不是像你当初上山学术一样,非行不可?”她落寞的绞扭十只纤指,忽地忆起初识喂水时,曾被当作滑嫰可口的冬笋,让他一口含咬。

 怎么就这样过了呢?

 那样美好的一段岁月,为什么总在?*保奚尴⒌淖猿耪诺闹熘谢夯毫魇牛?br />


 她很笨、很傻,总是只能记得眼下琐碎的片段,要回忆从前的只字词组却得耗费大半天的工夫,也只能拾起残留的零碎。

 宸秋哥哥的天命便是承接太虚殿,撑起整个茅山道门,而她呢?是不是也只能循从天订的规矩,老老实实的往下走,走到尽头?

 她怕黑,怕暗,怕孤单,怕无聊,尽头那么远,她一个人去得了吗?

 假使宸秋哥哥当真知悉她的身分,也会换上另一张面孔,穷凶恶极的对待她吗?

 不会的,她相信宸秋哥哥。

 一直以来,她都那么的信任他,所以才会乖乖的等在原地,傻望他的背影,盼他回首,盼他从自我‮磨折‬的心牢挣脫时,能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她呀!

 但是祖曾经说过:等待,往往是最绝望的时刻。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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