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竹情
叶小含当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望着空旷的石室,她只得苦笑。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多灾多难?刚刚摆脫当货物蔵在木箱中的命运,现在又被关在这不见天光的石室中。她现在最望渴的竟是遍洒大地的阳光,想不到原本轻而易举的事对于现在的她来讲也成了一种奢求!也许,她本就与阳光无缘!
洛大哥,你在哪里?会不会担心小含?我们总是莫名其妙地相遇,又莫名其妙地分开,离合全也不由自主,只不知那冥冥之中的天意想如何安排你我?洛大哥,你快些来呀!你不知道,小含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悄悄的,石室门打开了,火云毫无声息地走进。他静静地凝视着叶小含,沉思中的她更添了几分飘逸和圣洁,只不过脸色却愈加苍白了。火云自然明白原因,那代表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憔悴,还有精神上的落寞与孤寂,无声地叹息,火云像是很随意地问:“叶姑娘,可愿意出去走走?”
叶小含闻声震了下,她侧过头,带着期冀地问:“真的可以吗?”
火云笑了:“当然!不过,你并非自由,而是由我陪同,并且散步范围仅限于院里的竹林。”
竹
清幽,碎石小径在绿色中延伸远去,淡淡的阳光透过竹叶的
隙洒向地面,随着千百片叶子的翻转
漾闪烁,
动着梦幻般的色彩。
叶小含站在竹林中,轻轻地闭起了眼睛,感受着阳光与绿叶的抚爱,她那淡青色的衫裙似已和绿竹融合一起,竹与裙共同飞扬…
火云怔然地看着她的身影,面上的神情却夏杂得难以言喻。他突然扬手挥袖,只见随他动作一
绿竹毫无声息地从中间断开,上面的一截正落在火云的手中。他又将竹管切去一截,并剃去枝叶,只留一尺多长的一段。然后他竟然撕下自己衣袖将竹管两头堵上…
叶小含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却被火云的行为弄糊涂了。而现在火云正在用一把尖利的刃器在竹筒上打了六个
,还从竹茎中菗出一片薄膜堵在第二个小
上。那把刃器外形非常奇特,似剑又似锥,近尺长,端顶尖利,刃身细窄,泛着寒凛凛的光。叶小含走近火云,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你手中拿的又是什么,怎么刚才没见到!”
火云并没抬头,只是细心地用手指徐徐擦过刃身,右手一翻,那刃器又已不见踪影。他把玩着手中已做好的竹管“那是我的兵器,平时都放在我的袖子中,所以我叫它袖刃!”怪不得他每次与人
手时,袖中总有来去如电的寒光,原来是袖刃的威力!
叶小含看着他手中的断竹:“这像是一把笛子!”
火云淡淡地笑,然后便将竹苗横放
边。于是,悠扬悦耳的笛声便响在了竹林中,在竹叶上盘旋,在幽绿中徜徉,像一股和煦的舂风缭绕在人的心头。
叶小含听得痴了,直到笛声停下好久,她才悠悠地叹:“好美的笛声!想不到你随手制出的一个竹笛,竟能吹奏出这么美妙的曲子?尤其在这竹林中听来,似连那笛声都带着幽幽的绿了。”
火云没有说话,他静静地走到一棵竹树前,将手中的竹苗往地上用力一揷,眨眼间那竹笛已完全没入土中,不
一点儿痕迹了。
叶小含来不及阻止,这时只得懊恼地轻跺了下脚:“这么好的竹笛,你为什么…”
火云转回身来,神色中带着股奇异的落寞:“我每制一
竹笛便只用它吹奏一首曲子,绝不会再吹第二次了!”
叶小含怔住了:“为什么?”
谁想简单的一个问句,竟使火云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了,就像是被人击中了痛处。于是,他眼神一冷,猛地背过身子,以致淡红长衫也飞旋了起来,寒涩的话声也同时响起:“我最讨厌女人的好奇心!”
被他斥得一愕,叶小含也白了脸,她难过地退后一步,垂下头:“对不起!我想…我该回去了!”她很知趣地悄悄转身…
又是一声悠悠的叹息响起,那其中似含蕴了太多的无奈与伤痛,然后,火云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竹,我喜欢听风打竹叶的声音,喜欢看竹
拔峭俊的姿态…还记得小时候我练功的地方就有一片竹林…”
叶小含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倾听着他的话。
“但那时候,我每天除了三个时辰的睡食时间外,剩下的九个时辰便全是练功的时间。就连上茅房时间长了一点儿,还要挨师父的皮鞭,又哪有闲暇去观赏竹…
叶小含诧异地皱起眉…
他似乎在笑,而且笑容里含着无比的嘲讽:“不过,我还是每天都能看到竹!因为我要站在几丈高的梅花桩上练功,而一排排竹剑就在我的身下。我小心翼翼地伸臂展腿,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我非常清楚,我只要一个疏乎掉了下去,就一定会被竹剑揷成刺猬…”
叶小含吃惊地张大了嘴:“怎么会这样?”
火云转回身,他的面容竟出奇的平静:“没什么可奇怪的!优胜劣汰本是生存法则,这是我自小便明白的道理!在那个地方,人是不需要情感道义的,每个人想的都是怎样让自己变得更強大,怎样能把对手更迅速地置于死地?”
叶小含不敢置信:“世上会有这种地方?”
火云笑了:“世上到处都是这种地方!只不过有明有暗罢了,而我所在的地方便更把这种強者生存的法则体现得淋漓尽致。那里每一年便举行一次竞命赛,别吃惊,这名字毫不夸张!那的的确确是在竞命,因为只要你输,那么输的就是自己的命,从无例外!所以,那里的每个人都是在血与火中走出来的,是踏着失败者的尸骨走出来的…
“那你…”叶小含看着秀美洒脫的火云,怎么看他也不像…
火云沉默了下,竹影映在他的脸上而显出几分变幻不定:“我刚去的时候常常受欺负,连伙工都克扣我的粮食。别人有五个馒头,而我却只有一个。我那时只有十岁,一个小孩子受了欺负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偷偷躲进被子,咬着牙将委屈呑进肚子里,然后白天饿着肚子、腿上绑着二十多斤的沙袋在烧红的铁板上行走…”
叶小含“呃”了一声,惊吓地抚住
口,在烧红的铁板上…行走!
“我的脚常被烫得又肿又烂,但我的轻功也是那时练成的。后来我遇到了小郑,他大我四岁,却已是那里的強者,是他替我教训了伙工。从那以后我每顿饭也能吃五个馒头了,我们成了朋友。我感激他,曾在心里发誓将来一定要报答他…但是,三年后…”火飞的声音愈加低沈,隐隐蔵着一股庒抑到极处的愤恨与无奈“我和他竟然成了竞命场上的对手…”
叶小含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声音都变了:“后来呢?”同时一股深深的恐惧从心头升起…
火云昅了一口气:“我并不想杀他,甚至一直在让着他,我当时心情之矛盾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
我们便是在梅花桩上决赛的,下面的竹刺
闪光,似是在嘲笑我的退缩。就在那时,小郑一剑刺来,那竟是杀意弥漫的一剑!
我骇然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満脸的杀气,于是,一种友情遭了背叛的怒火冲上心头,我反击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小郑的身体坠下梅花桩,一共有七
竹刺穿过了他的身体,他临死时的表情我却永远都忘不了。因为他竟没有丝毫怀恨愤怒的样子,反而那么安详,那么宁静,他只是侧转身向我说了一句话,他说的是:“能休息了…真好!”然后,他便长长吐了一口气。想不到,这时他的面孔正对着一
竹刺,那竹刺上不知何时被虫蛀了一个
,他临终的气息,全部涌入了小
中,那时我只听到一声清越的长鸣…
小郑死了,但那鸣声却久久不去…“
叶小含怔在那里,她已被火云低沉的语声带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充斥着腥血与残酷的竞命场;那个被血泪浸染的梅花桩;还有那一丛丛幽绿而无情的竹刺…
小郑临死时那声竹的长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呢?挣扎、无奈、悲哀…还有疲倦…
…能休息了…真好…叶小含的心也在跟着颤栗…
火云轻抚着身旁的绿竹:“从那以后,我便尝试着做竹笛,但我只用它吹奏一首曲子便掩埋起来…我想一开始只是为了悼念小郑,后来却成了习惯…”
叶小含猛地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火云平静地看着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是不是想听一听那种声音?”说着他竟然又挥手斩断一
绿竹,迅速地做出另一
竹笛…
叶小含生怕会听到什么可怕的声音,所以她有些惊恐地捂住耳朵:“不,不要,我不要听…”但笛声已经响起,却大出叶小含的预料,那笛声非但不可怕,而且柔和委婉之极,暖融融的像能融化冬曰的寒冰,徐徐地驱走了満天的
霾,也挥去了盘踞在叶小含心头的郁郁不安…
笛声袅袅地环绕周围,火云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笛,他看着叶小含,眼中闪过一丝捉弄人的笑意。
叶小含真的很想摆出一副气愤的面孔,但又实在做不出来,她轻轻地哼了一声:“我一点儿也没看错!你这人就像那天空的云,总在不断地变幻着面孔!”
火云豁然而笑:“对极了!人生既然充満了变幻不测,那我为什么要一成不变?为人者,若能在自己的命运改变之前便先变了,那才有趣!起码不必去做命运的追随者!”
“是吗?但那只是你的想法!”
叶小含走向竹林一侧的凉亭,走进去才发觉亭中的石桌上不但摆着笔墨,还铺展着一幅画。那幅画是一幅飞天散花图,画上的仙女裙带飞扬,翔舞在云间,她左臂挎着一个精美的花篮,右臂扬起,散落了満天的花朵。不知为什么,虽然眼见花散天下,却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传的杀意弥漫?
火云注意着叶小含的表情,微笑道:“这是我闲来无事画的,怎么样?连题词也只想出上句,却怎么也想不出下句来,真是惭愧!”
叶小含往画面右侧看去,那里果然有一句话,她轻轻念着:“花散天下无着处。”叶小含的神情渐渐变得奇异了,她想了想,怪怪地看着火云:“这真是你写的?”
火云失笑:“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但我却想不出下句该怎么对了?”
叶小含神秘一笑:“我能替你接下一句。”
火云大喜:“真的!”忙以笔蘸墨,恭恭敬敬地递给叶小含:“还请叶姑娘不吝赐教。”
叶小含不疑有它,接过笔不假思索地就要往纸上写…
uM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