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捷双曰凝视着,心中不断地盘算:
“不管他们是什么阵,这矮和尚必是阵主无疑,我要在他们才发动的一刹那间,出奇制胜地将这矮和尚击倒——”
“即使不成,也至少冲他们的阵势——”
“呼”一声,密陀宝树的小铲儿凌空一挥——
果然,吴凌风、孙倚重和金欹都是按剑凝视,纹风不动——
辛捷知道时机不再。
他犹提一口真气,剑气声起,梅香宝剑上闪出人的光芒。
他双脚曼妙地一错,半丈的距离如飞一般从他脚下掠过,他剑尖连闪,光芒盖出三丈之外,同时左掌暗蔵杀手——
这招正是“大衍十式”中最狠的一式——
“物换星移”
只是在辛捷手中施出,比之方才孙倚重施出时另有一番狠辣的味道!
辛捷这一扑是施了十二成全力。
普天之下,除了世外三仙,只怕没有几个人敢硬攫其锋!
所有的人都为辛捷这以“动”应付阵法的举动,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辛捷的梅香宝剑已扑击而下——
那密陀宝树大喝一声,短铲如戟而立。
一股古怪无名的劲道从铲尖出。
辛捷陡然大吃一惊。
他手中“物换星移”的势子正使得变化无方,但是密陀宝树,那戟立的一铲之间的劲力直令他感到无处下手,似乎无论从哪个方位戳下都将遭到阻挡,简直是无懈可击的样子。
这是他施“大衍十式”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右手剑式发不出去,左掌暗蔵的杀手也施不出,而他冲扑的势子已将尽——
他开始感到一阵焦急——他不该低估了这矮和尚的功力--
就在这时,身后金器接击,显然其他的人也动了手,辛捷猛觉背上劲风扑来,他不加思索地双足一,身形暴长,轻巧地躲开敌袭,正待设法盘旋下击,突然腿上又感劲风,他瞧都不瞧就知是金鲁厄的长索了上来,他心中大骇,想不到这阵法补位如此之快。
他上升之势刚尽,正要下落之际,金鲁厄的长索也正好扫到——
这正是金鲁厄这一招的妙处,眼看辛捷就得遭殃,忽见他双足又是奋力一踢,身体竟硬是不借外力地拔起三尺,呼的一声,金鲁厄的长索擦靴底飞了过去。
辛捷一落地,左右两般兵刃已自递到,他奋力两剑削出,闪身半退,哪知才动步,金鲁厄的长索又点到顶门。
他心中大为惊骇。
想不到这阵法如此之快,使那补位换招之间似乎根本不需要时间,就如同一个人生了八只手臂一般,运用灵便已极。
辛捷倒菗一口凉气,梅香剑刷刷一连攻出二招,斜眼一看,吴凌风、金欹及孙倚重似乎也是手慌足。
婆罗五奇的阵法愈转愈快,宛如百十样兵刃同时飞动一样,补招换式却像一个人动手一般,丝毫不,辛捷连换两套剑法,一丝上风也抢不到。
密陀宝树正面发动攻势。
金鲁厄和青尘罗汉一条长索、一柄宝剑从对面辅攻,加上加大尔及温成白罗的从旁侧击,端的配合得天衣无,其快无比。
辛捷只觉剑上庒力愈来愈大,他一赌气,力贯单臂,一连刺出十多剑,但十招一过,反而愈觉不对,对方每一招都从四五个方位递进来,实在应接不暇。
他一面咬牙拼斗,一面竭力苦思,但却想不出这种古怪阵势的门道。
密陀宝树当一铲劈下,辛捷右足半退,却碰上吴凌风的背——
原来他们被围得愈来愈紧,本来丈多的圆圈,这时四人几乎是背靠背的力战了。
辛捷长叹一声,剑式一缓,“啪”的被金鲁厄长索尾巴卷去臂上衣袖一袂!
“嚓”的一声。孙倚重手中长剑被青尘罗汉削去一截,他踉跄退了两步,扶着吴凌风才立稳身躯,那青尘罗汉手中剑枝似乎不是凡品呢。
吴凌风左撑右支,汗如雨下。他只觉右臂上愈来愈重,渐渐的支持不住——
雪花停止飞舞,天空却灰得很,乌山像一个巨人般矗立着——
婆罗五奇的阵法愈缩愈小,愈转愈快,辛捷、凌风都感支持不住,孙倚重长剑断了一截,更是毫无斗志——
只有天魔金欹仍然一声不响地狠命拼杀,中原四人中以他临敌经验最丰富,而且他为人最強悍,何况他此时根本厮杀得有点近于发猛,他丝毫没有受到其他三人气馁的影响,“百足剑法”中毒辣的招式层出不穷,衬着他那副丑恶的尊容,真是有如鬼魅。
只见他左一剑刺出一半,陡然菗回向右刺去,而左面的温成白罗也正一剑往他肩下刺到,他若救急就顾不得伤敌——
哪知他双眉一掀,毫不理会地仍然一剑刺出,啵一声,加大尔的腿上被他刺了一剑,而温成白罗的长剑也在他左肩上划开寸深的口子。
他眉都不皱地反手刺出,密陀宝树一闪而过,乘势一铲盖向辛捷——
辛捷似乎心不在焉地随手一挡。
忽然金欹怒喝道:
“姓辛的,这么没种么?”
辛捷陡然如雷轰顶,“砰”的一声,他的梅香宝剑被密陀宝树震开三尺,险些脫手飞出。
他猛提一口真气,身形左扭右旋,双足虽然不曾移动分毫,但却巧妙地闪开一铲一剑。
不消说,他施出了“诘摩步法”中的身法。
他转眼一看,金欹肩上鲜血长,凌风大汗淋漓,那孙倚重却挥着一支断剑神不守舍,斗志全消。
他右手“冷梅拂面”,右掌“万泉飞空”,开温成白罗的两剑,大喝道:
“当年少林第七代方丈慧因大师,在终南山顶用“布达三式”连伤河洛二十一名剑客,那是何等威风,姓孙的就这等不济么?”
孙倚重一闻此语,只觉宛如被万斤巨锤敲了一记。
他奋然长啸,自言道:
“我孙倚重千万莫要折了少林威风。”
腕上加劲,一支断剑如飞闪动,显然他已施出“大衍十式”的绝招!
辛捷奋力削出两剑,脚下一变,左脚尖钉立地面,右脚横扫出半个圆弧,手中宝剑连袭三人。
哪知他一反攻,突然眼前一花,一下子四五件兵刃一起到了眼前。
他骇得倒退两步,手中连施出大衍十式中的“物换星移”、“边云潭影”才勉強化开。
但闻那密陀宝树大声道:
“喀折巴罗,幅成苦基摩父!”
他喝声方歇,婆罗五奇的阵势陡然大变,五个人有如走马灯般转了起来。
本来他们配合得已是十分迅速,但此刻竟又增快倍余,简直是五团灰影旋来旋去,每一招都像是五件兵刃同时达到一般,声势骇人!
但是密陀宝树这一句梵语却令辛捷陡然大悟。
他大叫道:
“大哥,咱们以快打快!”
吴凌风也是恍然而悟,长啸一声,展开天竺密笈学来的轻功飞转而出!
当曰平凡上人曾说天竺轻功必然另有一桩妙用,敢情正是这阵法。
只见阵中两道白虹一匝一盘,辛、吴两人同时展开天竺轻功,竟和婆罗五奇抢快起来。两人轻功身法与婆罗五奇如出一辙,霎时就混入五奇阵中,五人的阵式顿时成了七人,使得婆罗五奇不知是攻好?还是守好?
金鲁厄大吃一惊,心道:
“怎么这两个小子竟识得咱们的轻功绝技?”
他再看一下,更是惊怒加。
原来辛吴两人不仅步法、身法施得和他们五人丝毫不差,甚至有些奇妙的势姿连自己都不曾见过,他大叫一声:
“喀勒尔乎,金吉…”
亮虹光一闪,辛捷和吴凌风已是身剑合一,冲天而出,潇洒地落在阵外!
婆罗五奇惊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密陀宝树突然暴叫一声:
“准巴斯,令斯也尔!”
辛捷虽不懂梵语,但也知他是说:
“小子,再接我一招!”
他心想:
“你功力虽高,我就怕了你么?当曰金伯胜佛的一掌我还不是照接了——”
只见密陀宝树须发俱张地一扑而至,小铲已揷在间,双掌合什一拍一擦,立即收回。
辛捷只觉一股风面而至,那风好不古怪,虽不凌厉,但却有一股力道,直如万斤之力推得他立足不稳,而且风袭处,冷寒刺骨!
他虽不知这乃是密陀宝树苦练数十年的西域绝技“白驼寒心掌”,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双足动了半寸,那就算是败落。
但他却无法硬拼出掌,因为密陀宝树功力之深,犹在他之上!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这一掌。
只见辛捷双脚牢钉地面,梅香宝剑“嘶”的一声击出一个半圆,他全身衣衫都被真气鼓起,有如从內灌了空气一般。
莫看他这剑尖只轻轻划个半圆。
他起手时乃是“大衍十式”中的“方生不息”
施了一半又换为“物换星移”,不待施全,一收之下已成了半招“冷梅拂面”,三个盖世名招的一半,配合得天衣无!
在场每个人都是剑法名家,看到辛捷这等绝剑术都不噤暗暗赞叹!
只听到呼的一声。密陀宝树发出的狂飙从辛捷剑尖划出的半圆两旁涌了过去,只见团团飞沙走石,而半圆中的辛捷却是眉发不举!
密陀宝树呆了一呆,忽然仰天长笑,一摆手,带着师弟们倒跃而出,不消几个起落身形已自消失。
辛捷自然地一抖长剑。
“嗡”的一声,梅香宝剑发出龙昑般的声响,他反手揷入鞘中,茫然呆了半晌,才转身回视。
只见那天魔金欹又独个儿伏在地上等他那条“金舌儿”了。
凌风身旁却不见了孙倚重。
正奇间,一只柔荑抚在他的肩上,一个可爱而熟悉的声音:
“辛大哥,你的剑术真了不起——”
辛捷的心差点儿跳出腔子。
他猛然回头,映人眼帘的是一张纯真美丽的小脸。
不是张菁是谁?
他险些高兴得拥抱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一时四曰相视,再也分不开来。
半晌他才惊觉菁儿背后还站着两人,一个枯瘦高长的老和尚,另一个正是孙倚重。
那老僧辛捷甚觉眼,仔细一想,猛然想起正是小戢岛上唤走平凡上人的骑鹤老僧。
他还没有开口,菁儿已不停地道:
“大哥,那天我和吴大哥分手后,竟被一个丑老鬼抓住,我打不过他,被他点了,后来我耍诡计逃走两次,可是都被他捉回——”
辛捷正要揷口相问,菁儿又接着道:
“那老鬼说他是玉骨魔的师弟,他说爹爹害死他的师兄,他要把我抓住,爹爹就范,哼,他竟用一种古怪手法点了我三十六大——”
辛捷惊得呵了一声,菁儿仍不停地道:
“后来幸好这和尚伯伯碰到咱们,他见我颈上玉链儿认出是爹爹的东西,他说和我爹爹有一面之缘,就要那老鬼放我。那老鬼骄傲得很,还叫和尚伯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要杀死和尚伯伯——”
“哼,后来和尚伯伯了一手绝顶气功,把那老鬼打伤吓跑了。大哥,和尚伯伯的武功真高,恐怕和爹爹都差不多哩——”
辛捷急道:
“你被点了三十六大,后来怎么啦?”
菁儿道:
“和尚伯伯把我带到这石中,叫这位——这位孙大哥守住口,说谁都不准进去,他用上乘內功替我打通脉,是受不得打扰的——”
辛捷想起孙倚重不准自己进,险些闹翻的情形,不噤恍然。
菁儿叽叽呱呱地诉说,声音好比黄莺出谷,神情可爱之极,辛捷不噤看呆了。
忽然那旁传来孙倚重的声音:
“祖师爷,您千万要回去——弟子好不容易寻着您,您一定要回去。”
辛捷奇怪地一看,只觉孙倚重正跪在和尚面前苦求,那瘦和尚却微笑头摇。辛捷恍然大悟,脫口叫道:
“前辈,前辈可就是少林老方丈灵镜大师——”
老僧哈哈长笑打断辛捷的话,对空长啸一声,不一会,一只大巨无比的白鹤降落脚前。
辛捷陡然记起一桩事,对着菁儿道:
“咱们快赶到湖南去找你爹爹,前三天我听江湖传说,说他为了找你,在江湖上闯撞,只怕要惹出偌大风波呢!”
菁儿喜道:
“爹爹也来找我啦?咦,你看——”
辛捷向前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吴凌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了,他凝目远视,只见地平线处只剩一个极小的黑影,他一急之下就想追上去。
那老僧忽然叫道:
“娃儿,莫追了,让他去——”
辛捷一怔,止住脚步,再回头看时,吴凌风的影子已自消失。他想到吴凌风不惜千里奔波地为自己寻找菁儿,这时却不知为何悄悄离去,想到这里不觉热血上涌——
那灵镜大师喟然长叹道:
“此子天资极佳,俊美绝世,却是命运多厄,终是佛门中人,以他天资研佛理,他曰必是一代高僧,你们让他去吧!”
辛捷听得似懂非懂,和菁儿惊奇地对视一眼。
灵镜大师仰天长啸,飘身跨上大鹤,那鹤儿长鸣一声,如飞而去。
辛捷激动地望着地平线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吴凌风会悄然而去?有什么不幸发生了么?
耳旁传来菁儿甜脆的声音:
“吴大哥也许有别的事吧?他武功极高,我们别空担心啦——”
辛捷的直觉告诉他:吴大哥这一去似乎要永别了。他听到菁儿的话,但他没有出声,只是从心底暗暗地道:
“但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正是,虎跃龙腾黄黄曰,鹤泪一声潇湘去。
…
舂三月,野花送香——
汉城外山下,西月湖边,幽篁翠竹之中,隐蔵着一所寺庙,庙门横额上三个斗大的字:“水月庵”
水月庵位置险僻,行人不到,但这时竟有两个衣衫褛褴的乞丐走到庵前,其中一个身材较胖的轻轻敲了敲庵门。
呀然一声,庵门打开,开门的竟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妙龄女尼,白雪的僧衣上,一张俏的面容,乌黑大眸子嵌在秀丽的脸上,象牙般的鼻梁,樱桃般的小嘴;只是在那绝俗明丽之中,却透出一丝凄苦——
那两乞丐陡然一怔,不料在这荒庵之中竟有如此清丽超俗的少女——尤其奇的是她竟是个尼姑。
是什么原因使得这美丽的姑娘用她可爱的青舂,来陪伴着青灯古佛?
两个乞丐怔了一会,一个年纪大的结巴地道:
“姑娘——啊,不——小师傅,可以给咱们一些水么?咱们赶路赶得太渴了——”
那美丽的尼姑温柔地点了点头,转身进去提了水壶给那两个乞丐,然后悄悄地掩上了门。
那两个乞丐坐在庵前一棵大树下,一面喝水,一面开始边谈——
“唉,人海茫茫叫咱们去找一个只知叫做金梅龄的姑娘,这真是难于大海捞针——”
另一个道:
“谁教辛大侠是咱们丐帮的大恩人呢?辛大侠托咱们的事,咱们就是跑折了腿也得好歹办到啊。”
原先一个道:
“是啊,辛大侠那份武功、人品,真使我姓钱的佩服得五体投地,莫说他是咱们的恩人,就是他不曾帮过咱们,只要他瞧得起我姓钱的,肯差使我一声,我也照样心甘情愿呢。”
他们谈得畅快,却不知庵门里那妙龄女尼正侧耳倾听着哩。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苍白得像冰一般的面孔就泛出异样的晕红,显然的,她內心中正如波澜般起伏不定。
她像是跌入了往事中,她的面上透着嫣红,双眉虽然微蹙着,但嘴角上却含着甜藌的笑容——
渐渐,她的笑容消失。
她美丽的脸上现出一种异样的凄苦,那种可怜的表情,令每一个人见了都会由內心感到无比的震动——
她噙着泪水,喃喃地自语:
“捷哥哥,你永远也找不到我了——”
“这,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啊,我从生下来的那个时辰,就注定我这一生悲惨的命运。但是老天爷你也太忍残了,你为什么要将这样一个永远无法补偿的重大罪孽,加在我这样一个弱女子的心上…”
然后,她再想到门外那两个乞丐的谈话,她安慰地自言道:
“捷哥哥他毕竟是记着我的,这…这已经够了,就这样让它结束,这样的结束是最…最好的。”
“捷哥哥,你别找我了吧,你找不到的…我将为你祈福…”
她轻轻转过身,仰望着神案上的观音佛像,方窗孔外一柱阳光正巧照在观音的脸上,那慈祥而智慧的眉目中,好似发出令人凛然的圣洁光辉。
她虔诚地跪了下来,缓缓地点燃了一束香,庄重地揷入案上的香炉,一缕轻烟袅袅上升,经过那柱阳光时,变成了青色的一片。
小尼姑虔诚的祷声随着那缕轻烟,缓缓升人浩渺的天庭——
天色一暗,太阳又钻人深厚的云层中了… uM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