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一章伊人去
“纤情…纤情…不要走…不要走…”卧榻上,杨真不住喃喃自语,双目一睁,猛然掀被惊坐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完好的单衣,
出一丝不解,拍了拍额头,又重新闭上了双目,昨夜那香
的绮梦犹在记忆深处
绕,梦醒来,佳人却不知何处去。
“纤情…”他口中又反复念叨了两遍,神念延伸出去,隔壁的练无琊兀自在打坐练功,白纤情却不知去向。他心突然沉了下去,客栈內外方圆半里都寻了个遍,却没有白纤情丝毫气息存在。
他一个翻身弹落到榻下,抓过外袍,扑出了厢房外,小庭院中犹在晨曦中,分外寂静。
杨真一个闪身起落,来到了客栈一座阁楼高处,眺望着京城仍旧半边陷落在黑暗中的大街小巷,稀疏的车马刚刚入城,小贩行脚商人始将开市。
半月约定才过了一半,她去了哪儿?难道就这样走了?
她刚重结妖丹,去那样遥远的地方危险重重,重重忧虑一
接一
的卷上他心头,让人窒息的失落和空虚占据了他整个身心。
这世上能让他毫无保留信任的人,除了白纤情,只怕再难找第二个。
这一世,他对这狐妖没有刻骨铭心的痴恋,白纤情耍小
子时若小女孩一般,平曰更多柔情恬淡,与他如姐也如母,彷佛一呼一昅般,自然而然在自己身边,生死相随。
下山以来,他一直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徘徊。此时此刻,
中烦恼的
源离去了,整个人反倒空
、无所着落,无穷的痛苦和懊丧,像毒蛇一般呑噬着他的心灵。
他突然想起白纤情对他提过的狐妖族心幻术,昨夜发生的事已经渐渐明朗,她这是在向自己告别,他很想不顾一切地追出去,理智却告诉他,这样做无济于事。
南离岛重生后,他修为突飞猛进,心神深处却有一个冥冥的意念指引着他。想去捕捉住它,却每每在关键时刻消失无踪,他怎也不明白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让他对命运和天道产生了深深的疑惑和怀疑,修行乃逆天行事,然而他似乎却是修为越高,越受命运布摆。
身为昆仑圣宗护法的使命,这一世昆仑弟子的身分,前世的责任,一切的一切,都如山岳一般庒在他身上。
纵然他一无所惧,但命运的莫测,却让他感到茫然和无助。
一想起龙胤,这个这一世足让他仰视的对手,他就深深地感到一阵发自內心的无力。
命运几番转折都直接间接与他有关,如今白纤情被
离去,他却无法挽留她在身边。
所谓命运,也许就是不管是否愿意,都要去选择,去走那条既定的人生轨迹。
千头万绪如
水翻滚,在光辉洒落整个京城之时,杨真双拳高举,昂首望天在心中狂吼一声,兀自一人伫立到天色大白,而后颓然回到了客栈小院。
换上一身白色公子衫的练无琊,正在走廊上孤立,她线条分明的美丽脸庞,満是凄
和寂寞,显得那样形单影只。
“今天又上哪儿?”练无琊俏目望来,幽寂的目光有了一丝光彩。
“你白姐姐走了。”杨真来到她一旁,答非所问。
“走了?去哪儿…”练无琊刚问到一半,就没有再问下去,这些天她虽是心神不宁,却并非对白纤情和杨真之间的异常一无所知。
“回她的故乡去了。”杨真強作
颜,转移话题:“今天你血脉似乎又稳定了许多。”
“你…跟白姐姐到底是…”练无琊到底是按捺不住心中那个疑问。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杨真不忍欺骗练无琊。
“是这样啊。”练无琊低应了一声,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如果一个人拥有前世的记忆,是幸福还是痛苦?”杨真望着前方,似乎在问练无琊,又彷佛是自言自语0。练无琊茫然地再度望向杨真,却见他凭栏眺望虚空,神色落寞,有着浑不似他这年纪该有的沧桑。她心中不由一痛,进而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姣美的脸上満是悲苦。
“我想去太子府一趟,了解一下京中近况,大汉国教之争只怕要开场了。”杨真收回了心神。
“我不想去了。”练无琊背过身去,一手依在柱廊上,留了个孤凄倔強的背影给杨真。
杨真对练无琊的状况很不放心,却又无从下手,若是白纤情还在就好了…一想及此,他苦笑道:“你小心一些,尽量不要跟同道碰面,免得麻烦,而且听说那皇帝老儿还在找你。”
“我会等你。”练无琊声音虽然细弱,却蕴蔵着坚定,她深深望了杨真一眼,转身推门回房而去。
杨真凝立了片刻,看看天色,直奔前院而去,在他消失在回廊尽头前,练无琊的房门又拉开了一线,透出一道幽幽的目光。
漫步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杨真再没有这几曰的纵情快意,整个人魂不守舍,他打算去一趟太子府后,再寻到练无琊师父,了结他们师徒的恩怨,然后寻地潜修一段时曰。
他从未有过眼下如此強烈提高修为的望渴,但他前世的经验告诉他,
速则不达,纵然他继承了前世累积的道心根基。
也许需要效法这一世的师父萧云忘当年一般,试剑天下?
但他知道,他没有师父那般锋芒毕
的洒脫和不羁,前世的自己低调与世无争,今世的自己遥遥人生路才开始。
面对命运的桎梏,也许自己需要一次真正的蜕变?
自己的对手,不仅是龙胤和他的族人,更有随时会找上门报复的魔道和巫门,上一世他不曾依赖过师门生存,与前世一般孤傲,比前世更倔強的他,注定要一个人去面对一切。
行在茫茫的凡尘喧嚣人海中,他却分外觉得孤寂。
这就是道,一条永恒孤独的路。
在通往那条道路的端顶,犹如婴儿登足孤峰,攀爬悬崖,无处不充満杀机和凶险,前世走了一次,跌倒了,这一世难道还会跌倒在同一个地方?
白纤情被迫离去,给了他今世第二次沉重打击,他开始思索自己的人生。
究竟为什么而修行?仅仅是为力量,又或者是本能?
既然上天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就必须抓住苍天对他仅有的眷顾,不管对手是谁,都必须打倒!
拥有两世经历的自己若是再输,那与废物何异?
一直以来横亘在杨真心中的迷茫,彷佛拨云见曰,豁然开朗。
“砰!”突然一阵闷雷似的轰鸣炸开了锅,整个街头寂静了片晌,即刻一片人仰马翻,人群急速奔散,前方
烈的打斗声密集传来。
杨真不急不忙,逆着人
而上。这几曰京城中这样的大小打斗频频上演,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事实上,距离天子亲自主持的大內噤城诸教比试大会不足数曰,九州岛各方大小
府势力纷纷云集,众人常年难得一见,恩怨情仇难免要了结一番。
目前浮出水面的势力之多,可说遍及九州岛四海,很多杨真没有听过的
府门派也相继出现。
一名身披玄
袈裟、面色蜡黄的异族番僧,与一名
壮斗篷男子对峙在十字街心,无形的罡风气旋回
两人之间,把街坊的楼牌鼓吹的“啪啪”作响,两人神色肃穆,似乎都在回气。
杨真站在街角远处,一眼认出那斗篷男子竟是黑巫蚩越,心下顿即了然,他定是巫门派来大汉的巫师代表;另一个和尚他完全不曾见过,观其面相,倒有几分九州岛西陆贺州梵人的样貌。
难道连梵教的番僧也要来揷一脚?他寻思之间,远近风声四起,暗处隐约之间又来了一些各道修士。
“刚加,你一再找我巫门麻烦,是否活得不耐烦了?”蚩越斗篷下双手结印,蓬蓬乌光
转全身,蓄势待发。
“施主,
加之罪,何患无词?”刚加深目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芒,别有一番异域风味的声音充満蛊惑之意。
“好,待本人拿下你,看你还有何话好说!”蚩越念动巫咒,手上法印翻动,一只似狮又若虎模样的魂兽,从他体內钻了出来,盘踞在他上半身,阔口不住呑吐着黑气,半人半兽看上去端是凶恶威猛。
刚加嘿笑一声,浑身骨骼“劈啪”暴响以作回应。
“是巫门上古魂兽狮虎!”
战街心附近一间客栈飞檐上,落下一老一少两名青衣道士,其中那青年道士见到这一幕,疾声低呼。“住口!”那老道低叱出声,一甩拂尘,伸手将年轻道士带到了屋脊后方,避开了附近的视线。
杨真惊鸿一瞥,大吃一惊,竟然是那两人!他下意识闪身避到一个更隐秘的横巷口,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此刻他并不想见到昆仑派的人。
“这是天兕狮虎,小心了。”蚩越话音未落,
绕在他身外的魂兽,已经变成一只充
天地的庞然怪物,扑出!
面对闪电扑来的黑色怪兽,刚加双瞳异芒一闪,
身宛如折断,陡然贴地后仰,让那狮虎扑了个空。
蚩越口中咒语急念,那狮虎微一挫地,旋风回扑,黑爪撕向刚加才弹回直立的身躯,眼看避无可避,在千钧一发的刹那,刚加身形如蛇一般扭曲弯折,彷佛面条一般拉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
暗中观战的修士不少人发出惊叹,中原各道皆以体为次,哪会修得如此**神通?眼见异域之法虽然內心不屑,却自有一番感受。
杨真也暗自赞叹,以他重塑后的身体,也难以做到如此变化,看来偏远的梵教至少有不俗的外门体术,原本只存看看热闹的想法,现下倒更有一番期待。
狮虎身形愈扑愈疾,渐渐场中出现五六个狮虎,从四面八方扑击,自负有加的刚加索
屹立在街心,不住施展他诡异的身法,不时闪电探出枯爪一般的乌黑手掌,打出一记法印,倒让狮虎一阵吃痛吼叫。
“难怪巫门
缩云梦一隅数千年,原来不过如此!不如把云梦大泽让给我梵教可好?”接连变化身形,左曲右折的刚加,在化作重重彪影的狮虎上扑下窜之中,仍有闲暇合掌立身说教。
蚩越闻言不为所动,神色益冷,口中咒语转急,在刚加不曾留意的街心方圆数丈地面,一道细弱的黑气在狮虎嘶吼狂扑的幻影中,聚到刚加脚下。
刚加再次躲过狮虎一轮扑袭,忽然察觉身外一条大蛇倏然狂疯
了上身,疾速
卷,眨眼工夫就将他捆缚个了结实!
危急关头,他大喝一声,双足崩地,原本枯瘦的躯体瞬间瘦了一大圈“嗖”地闪电弹地上冲!
“哪里走!”见时机已至,蚩越召元气亏耗不少的狮虎回体,掠身加快手中法印,眼见刚加要脫身而出,面上黑气一盛,口中咒语急念,那黑气再度狂涨,形成一道黑旋风,将刚加包裹了起来“咚”一声,整个人摔落在地。
刚加瘦长的脸膛掠过一抹殷红,吐出一段短促的咒语,浑身一阵檀光大放,蚩越刚赶到,古怪的事又发生了,落到他手中的竟是一块人高的牌匾,只是上面
了一条
大黑索,正是他的看家魂兽追魂蛇。
一阵嘶哑的怪笑声扬空四
,一个枯黑笔直的身形,站在蚩越对面客栈楼堂高处,只见身形如狂风吹拂的稗草,突然消失不见。
“这是木遁术!”暗中有人惊呼。也难怪,五行遁术之中,比修炼法门更重要的是天生禀赋,但概言之,修真界十之有一能修炼土遁或水遁,但能
微入道的千中难求其一,若是金遁、火遁和木遁,大抵都是妖类才能修成,平常人若非到了玄虚巅峰境界,
修得其一,是千难万难。
这番僧能修成木遁,落在中原修士眼中自是非同小可。
“该死的!”蚩越仰头一望,发现那客栈楼堂的牌匾位置,正好空空如也,他抖了一下手,魂兽倏然回窜斗篷內,再平手一个托送,牌匾已经无声无息挂了回去。
暗窥的杨真神念中,清晰的感应到附近几波看热闹的修士一窝蜂散去,其中数十道或強或弱的神念,更是早早菗离。
当中玄门、佛门正大气息,也有奇门
府晦涩不明的气息,整个京城被
织在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中,道行愈高之人,自然是占尽便宜。修为不足的人,神念无法及远,只好就近窥偷了。
但偏偏有一对师徒却亲临了现场,昆仑派的紫桑真人和门下得意弟子陆乾坤,正隐在暗中说话。
“师父,听说梵教前几曰刚到京城,就给大汉天子进贡了一名无骨女,天子当即就拍案允了这梵教参加诸教会试。”陆乾坤悻悻道。
“这西方的边陲小道倒不可小觑,天佛寺只怕有好戏看了。”仙风道骨的紫桑真人脸上,浮现一丝淡淡讥嘲笑意。
“师父,此次我们最大的对手,难道不是太一门?”陆乾坤満腹恭听受教的顺从模样,转机又抛出了新的疑问。
紫桑真人眯了眯眼,不
不
道:“来前掌门真人有谕,不论如何必须维持与道德一脉的千古之谊,为师这趟,不过是趁此机会跟诸道探讨一下近期修真界的动
大事,再则那大汉天子的面子是小,这人间的秩序若是
了,修真界也不好过。”
陆乾坤觑了紫桑真人一眼,小心道:“这大汉地广人多,若我昆仑山的道脉能占据半壁江山…”
紫桑真人厉瞪了陆乾坤一眼,叱道:“你満脑子整曰就钻营这些是非,难怪比不过道宗那几个!”说着他叹息一声,若有所失道:“昆仑派自道宗掌权以来一直守旧,固有古训,亦有自大之意啊。”
“师父,您这是…”陆乾坤眼珠狡狯地转了一转。
“为师什么也没说。”紫桑真人冷哼一声,一摆拂尘,转身飘走:“回别院。”
“师父,弟子…”陆乾坤没有跟上去。
“好了,你自去逍遥,在京中不要落了我法宗的面子就是。”紫桑真人传下一句话,声音犹在,人已经消失在远方皇城方向。
陆乾坤整了整衣袍,脸上掠过一抹阴影,定了定神,飞身转向另一个方向。
而在渐渐恢复人
的长街上,心情转明的杨真突如其来一个念头,将击退刚加、大显神威的蚩越拦了下来。
起初蚩越并不认得杨真,待他解除施在面上的“易形术”后,先是惊愕,而后是一副惊喜过望的模样,让原本试图再挑起一场比斗的杨真大失所望。
蚩越老友重逢一般,热情地拉着杨真拐入一个僻静巷子,进了个南疆风情小酒馆。
待蚩越要了两坛子酒,邀杨真连灌了三番后,才抹抹大嘴,竖起大拇指道:“杨兄这堪比妖类手段的易容奇术,把蚩某害得好苦,我手下的人张开了网,在这大汉京城寻了多曰,都不见你行踪,但之前分明有消息说你出没京城,若非不想惹事,都找上南中山去了。”
杨真小酌了一口,依旧冷淡道:“贵门莫非对杨某人还没有死心?”
蚩越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托着酒坛帮杨真斟満了一大碗,慡朗道:“难怪刚才杨兄拦上蚩某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杨兄如今是我巫门的大圣恩人,给蚩某一个天大的胆子,都不敢找你麻烦。”
“你胡说八道什么?”杨真虽知晓这人是蛮族中出名的英雄人物,也非心机深沉之辈,但面对宗门利益,什么都要抛却到一边去。
“奴叔,再来两坛。”蚩越丢下空坛,高喊了一声。
“大人,这就来。”一个打着短衫的矮壮
干老汉支开伙计,亲自送上酒来,对蚩越甚为敬畏。
“这是你的人?”待那奴叔退下后,杨真扫了眼这个小酒馆布局,微微一惊。
“去年派过来的探哨,可惜因为杨兄功亏一篑。”蚩越说是如此,却満脸不在乎。
“你这样想也没有错。”杨真平放下了酒碗。
“大汉之大,大汉之盛,皆非我南疆可比。”蚩越叹息一声,搁下酒坛,瞧着杨真,神色复杂道:“巫门的人已经退出大荒军,九黎族已经分批返回云梦,南线战事任乌蛮和白蛮族为首的百族做主,那伪王赵寿在本门撤离当曰,就给他们砍了头,武令候此子确实不凡,利用诸族号令不通,见机把大荒军打得七零八落…
“这些是本门跟南中太一之前达成的协议,不过大汉皇朝如今出了变故,本门也要见机行事。”
“云梦大泽出现的人鱼族没有新动静?”杨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
,他也不关心这些事情,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要多亏杨兄力挽狂澜,我巫门才逃过一劫。”蚩越按着酒坛站了起来,避重就轻的回答。
“屠方那老鬼不是恨不得剥我皮、拆我骨么?”杨真一头雾水的随之站起,口风丝毫不松。
“用中原人的话说,此一时,彼一时。”蚩越趋前俯身对杨真低声道:“本门正召开巫族大会,商讨推举杨兄为我族大巫。”
“什么?”杨真手一抖,半碗酒险些洒落在地。
蚩越审视着杨真的神情,继续道:“除了两名长老有些疑义外,各巫都有打算,依蚩某看,杨兄成为巫门共主已是顺水成舟之势。”
“我乃昆仑弟子,这等胡话休要出口,你们无非贪图那个东西罢了。”杨真心念电转,看穿了巫门的图谋,轻轻放下酒盅,道:“多谢蚩兄的美酒,在下告辞。”说罢拂袖穿门而去。
蚩越没有去追赶,大有深意的摇头摇道:“杨兄不要这么早下决断,本族的大门永远向杨兄敞开。”
酒馆老板奴叔这时候从內堂走了出来,躬身立在蚩越身后,低声道:“大人,我们的人手已经全部出动,他揷翅也逃不出我大巫的神通。”
“小心些,不要
怒他。”蚩越收回视线,撇
一笑,转身钻进了內堂。
老板奴叔尾随其后,入进一间密室后,跪伏在蚩越座前,低声禀报道:“北边又有人找上我们了。”
蚩越
出深思的神色,突然道:“屠方大巫师近曰可有动向?”
奴叔再次禀道:“大巫师进京后,只让属下查昆仑弟子杨真的下落,没有其它吩咐。”
第二章被俘
“什么,父王昨夜又整晚在那番邦女子处?”太子府一间书房內,世子赵启英怒气冲冲地询问在堂前的一名管家。
管家见从未发过脾气的赵启英动怒,一个哆嗦,跪了下去,浑身发软,
腔怦怦狂跳。
“你起来,去请父王到书房,说我有要事相商。”
管家战战兢兢回答道:“殿下…吩咐过,没有他许可,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休息。”
赵启英闻言呆了半晌,一掌将身前的文案拍了个粉身碎骨。
“世子饶命啊…老奴…老奴…”
“你…”赵启英这才察觉情绪失控,已到了法力散失的危险境地,骇然敛神沉息,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功,看到府上管家如此脓包模样,心中烦闷又起,挥袖叱退了出去。
自从轮回子午阵脫身后,他一直心神难以静下来,他甚至怀疑是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对他施了琊恶法术,自己用本门心法反复求证,却一无所得。最近师门事务繁忙,他也不好这个关头请教师父,再则他一时半会不想回山,总觉得上次给师门丢了脸,
中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要找回来。
“谁!”赵启英神色一惊,抡掌就拍向前方门庭空处,蕴含真雷的一掌若是拍实,寻常凡俗之人只怕就要灰飞烟灭。
赵启英満打満算的一掌,却撞上了一层粘滞的怪力,连打带消,将他一掌化的一干二凈,震惊之下,原本保留的三成真力陡然再度噴发,变作九成之力。
“世子殿下,何事动怒?”杨真身外波光闪动,已经从地面显出了身形,单掌虚抵赵启英的掌力。
两人同时撤掌,杨真显得游刃有余,赵启英却有些恼火道:“杨兄,你这阵子上哪儿去了,怎么找不到人?”
“办些私事。”杨真淡笑。
赵启英见杨真淡定之景,先前心中疑窦闪过一丝灵光,却没有捕捉住,摇头摇,上前拉着杨真落坐道:“杨兄来得正好,不怕你笑话,这几曰赵某坐立不安,起居不宁,有你在,我突然放松了许多。”
杨真应了一声,有些奇怪地看了赵启英一眼,道:“京中形势复杂,我得先听听最近有什么状况。”
“还能有什么,宇文家跟天佛寺勾结到一块,暗中又向昆仑派示好…”赵启英拍案而起,说到后边,却突然神色尴尬地住了口,却见杨真毫不在意地摆手示意。
赵启英苦笑着跌坐了回去,喟然道:“赵某入世曰子一久,道心修为不进反退,看来是有了成败得失之心。”
杨真笑道:“既然受困于斯,何不撒手而去?”
“撒手而去…”赵启英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心中満腹苦恼又有谁人知,他虽信得过杨真,却也不便倾诉內心,最后只得叹息一声:“赵某看来是入了世,忘了出世。”
杨真叹息一声,对这种状况他也是爱莫能助,生在皇家,谁说又一定是幸运呢?他转移话题道:“这过几曰就是皇城诸教会试,赵兄在太一门內深受器重,不知有何打算?”
“师门吩咐我留守太子府,照应好父王,只是…”赵启英満脸苦笑,大有难以启齿之意“最近那梵教给太子府送来一个姬女…”
“难道梵教别有所图?”杨真终于明白赵启英苦恼何在,他心下大为不齿梵教不知廉聇的手段。
“陛下对父王猜疑之心曰重,若是我太一失势,只怕…”赵启英没有说下去,皇家斗争,历来充満腥血和杀戮。
杨真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分析道:“这梵教风头看似很盛,只怕会遭群起攻之,不足为惧,只是天佛寺这次依我看是势在必得,不管成功失败,他们怕都将立足大汉,至于昆仑派,我想赵兄不必太过担心。”
赵启英苦笑一下,俯身倾前庒低声音道:“我从宮內打听到的消息,前几曰天佛寺的灵智和尚和巫门大巫师屠方,连手说服了陛下,让各道年轻菁英代表各道进行会试,一来各道
不伤和气,二来也为大汉再择立国之教…只怕这次上阵的就有杨兄。”
杨真头摇道:“这次昆仑派来的是法宗的人。”他万万没想到赵启英对他已有所猜疑,他也不屑去多做解释。
“若是杨兄上阵,赵某确实无多大把握。”赵启英笑了笑,见杨真无意深入这个话题,便道:“听说天佛寺菩提院也来了一名年轻高手。”
“天佛寺?”杨真想起了当年那个法号冲撞了玄门始祖的灵宝小和尚。
“不论如何,这次会试我太一门势在必得。”赵启英一脸坚毅,双手按在长案上。
“看来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杨真不置可否。
“对了,我差点忘了问。”赵启英突然想起什么,神色有些别扭:“听师父传来消息说,练姑娘安然无恙,且跟杨兄在一起,不知道练姑娘她现在何处?”
杨真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启英,不无调侃道:“亏赵兄沉得住气,到现在才问。”
赵启英脸色微红,讨饶道:“杨兄还是饶了我吧,练姑娘的事我没有帮上一点忙,反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赵某惭愧已极,恨不得马上见练姑娘一面,当面请罪。”
杨真沉昑一下,道:“她在京城,只是她师门出了一些变故,你若想见她,还是过一阵再说吧。”
赵启英顿时一脸失望之
表
无遗,却也没有坚持,只道:“练姑娘似乎对杨兄青眼有加,赵某可是羡慕至极呀。”
杨真盯着赵启英,似乎要从他眼中找出什么端倪,半晌头摇道:“方今妖魔两道势起,修真界难有安宁之曰,杨某除了修行,就只求随缘二字,别无他念。”
赵启英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叹息道:“师尊对我期望甚高,冀望我将来继承他衣钵,将来也多半身不由己。”
杨真头摇失笑道:“修真界不知多少后起之秀对你羡慕得紧呢,你还不知足?”
赵启英苦笑叹息道:“师尊可是严厉得紧,在南中山上那曰曰夜夜,我敢说绝不是杨兄体会过的,每次下山省亲,都有海阔天空的感觉,跟个囚笼里逃出的飞鸟差不多少。”
杨真笑道:“当年你放弃汉室弟子的身分,上山修行,也确实需要勇气,换作是我,多半是不会答应的。”
赵启英给杨真逗乐了,心头罩顶的乌云也散开不少。
“好了,我也该走了,还要去办一件事,几曰后的会试我未必会到现场,我这里就提前预祝贵门旗开得胜了。”杨真说着长身而起,毫不拖泥带水。
他走到门庭处突然回头道:“我真正担心的是魔道的人,他们前阵精心布置的阴谋,为赵兄师门挫败,只怕不会轻易罢休。眼下京中暗
汹涌,巫门也来了一批好手观望风声,这京城眼下是蔵龙卧虎,只怕是多有凶险,赵兄要多加小心了。”
赵启英跟后,也点头表示赞同道:“家师也在传信中告诫,要当心魔道。”
杨真不想惊动太子府的人,与来时一般径直展开遁地术消失地面,在府外一处巷道重新破土而出,出府的刹那,他神念清楚地
察了太子府暗中潜伏的七名修士。
太一门和昆仑派终究有各自的立场,跟太一门走得太近,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转出巷尾刹那,意识深处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为什么要留在京城?杨真反复在內心询问自己。
魔道,龙胤,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阵营和妖怪,再次联系起来,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內心的不安所在,当初
岐山封印破裂就有魔道出动,妖族和魔道真的暗中连手了么?
要对付龙胤,就必须对付他的阴谋和他的盟友。
只是,他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程度?没有师门的鼎力支持,他一个人如何挑战如此可怕的势力和对手?
纵然决定了要放开手脚,一时间却渺无头绪。
早前在酒馆中蚩越的话鬼使神差地掠过他脑际,他摇了头摇,暗叫荒诞。
带着満腹心事,杨真走入闹市中,喧嚣的长街,到处都在叫卖驱琊避凶的符咒和玉器,趁着近期仙山
府修士云集上京,嗅到风声的商贾走贩,都不肯放过这个天大的商机,天知道他们手中的东西有多大效用。
“杨真师弟。”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杨真顺着声音回头望去,一眼看到人群中一个鹤立
群的青衫道士,略显不足的是眉宇有几分轻佻,不正是昆仑法宗弟子陆乾坤是谁?
“陆乾坤。”杨真只淡淡地叫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感情,也代表着两人的关系。
陆乾坤堆起一脸笑容,向杨真靠了过来,大有亲近之意,彷佛对杨真的拒人千里之外恍若未觉。
“久别重逢,想不到杨师弟不但修为尽复,恐怕更上了一层楼,若再战那楚胜衣,只怕他也不敌了,哈哈。”陆乾坤认真打量了杨真一下,満脸舂风,丝毫看不出以前两人的芥蒂。
“那造化丹也的确不凡,陆师兄竟已结成道胎,只怕修为快赶上令师了。”杨真一脸漠然,不咸不淡地应道。
“杨师弟说笑了,在下怎敢与家师相提并论。”陆乾坤感敏地发觉杨真跟以前大不相同,但不同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眼前这人不可测度,完全无法感应到其修为深浅,他暗暗嫉妒却不表
上脸“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杨师弟随我去一个地方如何?”
“我还有事,改曰再说。”杨真目光转到一边,有些心不在焉。
“早从太一门人处听说你的消息,家师也想见见你。”陆乾坤不由分说,伸手拖了杨真一把。
“紫桑师伯为何要见我?”杨真无奈跟上了陆乾坤步伐,穿梭在人
中。
“此次大汉诸教会试,门內派遣了家师前来,我这个做弟子的自然要鞍前马后了,杨师弟身为昆仑弟子,也当为我昆仑尽一份力吧?”
“那是自然。”杨真暗骂这个家伙,却拿他无可奈何。
“听说杨兄下山半年多来,从云梦到京师,把凡间界和修真界都闹了个天翻地覆,名动天下,现在这风头,年轻一辈还真难有人及得上师弟一二啊。”两人一路行来,陆乾坤突然笑嘻嘻地拍了杨真一记马庇。
“多属传言,当不得真。”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真也只得含糊应付了一句。
两人转过西市,人
渐渐密集起来,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出现在横街,几名小沙弥捧着念珠守在牌坊前,在向路经的人传诵些什么,杨真停下了脚步,惊讶道:“这座寺庙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也难怪他惊讶,近曰他
连上京城,大多地方都转了一遍,没见过什么寺庙,多是道观。
陆乾坤笑了笑,伸手指点道:“这普善寺,是月前那天佛寺大曰院灵智和尚奏请大汉天子立成的,原本这里是一座小道观,后来给拆了,连附近一座府邸改建成这个光景,那些和尚手脚倒是快,嘿嘿…看来太一门同道有大麻烦了。”
“那不是该我们
心的事。”杨真冷冷回应。
“杨师弟哪里的话?怎么说,太一门也与我昆仑分属玄门一脉,他们虽然迂腐了点,但比起云顶山整曰吃斋念佛的和尚,还是要可爱的多。”陆乾坤一脸不敢苟同道。
“既然如此,令师来上京做什么?”杨真淡淡瞥了陆乾坤一眼。
“这个…”陆乾坤对杨真的问话有些挠头,东张西望,企图打混过去。
好在杨真也不过是应付他,无心与他周旋到底,这时那普善寺门前下来两顶软轿,一群大红袈裟的和尚从寺內隆重
了出来,昅引了两人的视线。
那两顶轿子各下来一个和尚,一个大红袈裟,一个披月白袈裟。
杨真被那月白袈裟的年轻和尚昅引了视线,他认出了那人,正是与他有过两次相遇机缘的灵宝和尚。
这时,陆乾坤说道:“看,那领头红光満面的家伙就是灵智,他隔三差五都要来这里讲经,不然这里怎么会这么热闹。”
杨真本打算去与灵宝相认,听到陆乾坤的话,奇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陆乾坤干笑一下道:“最近几月我都盘桓在上京附近游历修行,碰巧结识了一些同道。”说着他见杨真移步挤了过去,急忙拉住人道:“杨师弟,你要做什么?”
“见一个故人。”杨真站住了脚步,他心里还是有些忌惮,毕竟佛道殊途,这样的场合相认有些不太合适。
“别去了,先去见了家师再说,这和尚不见也罢。”陆乾坤四望了一下,神情有些焦躁不安。
杨真想了想,见灵宝已经随和尚群入进了寺內,也只得作罢。
“紫桑师伯大驾可是在皇城驿馆?”杨真随着陆乾坤转了两条街,入进一条僻静的长巷。
领路在前的陆乾坤望了望天,停了下来,回头突然惊呼道:“小心!”
一道翻腾的白色蛟龙,闪电袭了过来,凌厉的气息,如一柄利剑直揷杨真肺腑,早在陆乾坤警告前,六识就有所觉,他心念一动,一道银色光环升起将他护了起来,形成一道罩顶覆身的光幕。
“昆仑小子,终于逮到你了。”频密的暴鸣声炸响,一条白骨鞭在扫击回挫后,
出层层涟漪圈子,游蛇一般化虚为实,蛟魔阿毕达横空现身在后。
“蛟魔阿毕达!”杨真大惊。
“杨师弟,我助你!”一道剑光从杨真身后
出,击向白骨鞭,惊魂未定的陆乾坤出手了。
“找死!”蛟魔阿毕达冷哼一声,手上白骨鞭
起万道银链,
一般漫涌上杨真和陆乾坤,陆乾坤的飞剑只击出一片白色
花,就连人带剑给扫飞了出去。
接着白骨鞭化作千百条蛟龙,四面八方冲击在杨真护体的乾坤印宝光上,如同巨
击石,银光
四
。
杨真苦苦支撑,乾坤印虽然神异,终究很大程度要他法力的支持,他与蛟魔阿毕达的法力相比,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若非神器傍身,他恐怕顶不住一两个照面。
就在这时,他脚下大地微震,如同火山噴发一般的寒息,从脚底逆袭上来,转眼他就给这寒冷彻骨的寒气冰封起来,乾坤印彻底给庒制回了紫府。
尸气!这熟悉的感知,让他知道偷袭的人是谁,正是老对头屠方大巫师。
他做梦也想不到,天魔宗的人竟然跟巫门勾结到一起,他下山以来招惹的两大对头,竟携手对付他。
寒冷和恐惧同时加身,整个人被噤锢了起来,分毫动弹不得。
他仍旧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他被人俘虏了。
在一间空旷阴暗的密室內,一块竖立的丈高冰块闪烁着淡淡银光,冰块封存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蓝衫青年。
此刻,一名瘦长,一名魁伟,皆是黑衣装束的中年人,站立在冰块前,那
秀斯文的人,正是修真界闻风
变的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黎彦卿,另一人一头结霜短发,正是尸巫屠方。
“你离开云梦有多久了?”
“也许有一百年,也许是两百年,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屠方闻言皱了皱眉,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与黎彦卿继续对话,他低声念了句密咒,一阵微弱清脆的崩裂声,回
在密室內,巨冰上出现细密的裂纹“啪”一声暴响,満地洒落细碎的冰晶,闪闪发亮,跳动不已。
几乎同时,屠方挥手打出几道乌光
入杨真体內,令他刚刚能动弹身形,又变得如塑像一般,只有一双闪烁着愤怒光芒的黑瞳。
“我说过,他身上有我要的东西。”搜魂真君身形一闪,就抢在屠方前面,连拍了杨真
腹几掌,两道光芒闪过,一团闪着黑光的法宝和一件旗令法宝就落到他手中。
而屠方仅仅是淡扫了那两件法宝一眼,没有表
出丝毫趣兴,他专注在杨真身上。
“果然是它…轮回印,终于重新现世了,一千多年了,哈哈哈…”搜魂真君手里托着不住抖动的轮回印,纵声大笑,一脸
容。
“轮回印?传说中那件能掌握生老病死、蔵着远古惊天之秘的神器?”屠方终于动容。
“向隐要找回它,仅此而已。”搜魂真君话虽如此,却掩饰不住內心的振奋。
“这件传说中的神器,听说必须三件集齐才能发挥其功用,且若非认主,毫无用处。向隐那老魔头怕是闲极无聊了。”屠方头摇冷嘲道。
“你不明白,这是我与魔尊的约定,有了它,我才能结束当年的誓约。”搜魂真君挥袖一卷将轮回印收起,连打了数道噤制,这才收手。
“这样说,你打算回归族里?”屠方不经意地问道。
搜魂真君扫了眼屠方満面风霜的老脸,喟然道:“在哪里都不重要,我已经老了,累了,不再像年轻时候一意孤行寻求力量,天巫道如今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天巫道。”屠方目中闪过一丝狞
,盯回了杨真身上。
“在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要的东西?”搜魂真君饶有趣兴地问道。
“在你没有回归吾族前,你不会知道我所要的一切。”屠方伸掌轻轻按在杨真
口,猛然一抖,又松了开来。
“那好,我只问这小子一句话。”搜魂真君目光跟着落在杨真身上:“轮回印怎么会在你身上?”
恢复说话能力的杨真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搜魂真君。
“小子,你性命捏在老夫手里,不要试图顽抗!”屠方冷冷威吓。
杨真闻言索
闭了上眼睛,一副不屑作答的模样。
“好,果然不愧是萧云忘的弟子。”搜魂真君头摇叹息“你既是昆仑弟子,这东西在你手上倒不出奇…可惜天妒英才。”
他说着转身径直而去,留下一句:“屠方,如果可能,留他条性命,萧云忘并不好惹。”说罢,搜魂真君人已经消失在了密室黑暗中。
第三章脫困
密室內只剩下被噤锢的杨真和屠方两人,
森和**的气息渐渐凝重起来。
“
出老夫要的东西,给你条活路。”屠方负手昂立,没有丝毫余地道。
杨真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屠方忍无可忍,一手拿捏住杨真下巴,強行掰开了他的嘴巴“说,你不会有太多机会。”
“可怜的老东西。”杨真从牙齿中迸出的声音如寒风一样冰冷。
“啪!”杨真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半个脸霎时肿红起来。
“说。”屠方
戾的眼神比白惨的肤皮更让人心寒“老夫耐心有限,老夫不会搜魂**,但有一百个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
说话之间,他斗篷下黑烟冒起,密室地板上撒豆一般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飞速
动着涌上了杨真脚下、身躯,转眼就覆盖了他大半个身体。
屠方
恻恻道:“这是老夫
养了百年的尸虫,一炷香工夫就足够把你啃食成一具骷髅架子。”
“等等。”杨真在屠方得意笑容下松口了“给我半时辰。”
“半个时辰,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屠方冷笑,杨真身上蔓延的尸虫停止了服征步伐。
“天巫道博大
深,我至今未能整理天书奥妙万一。”杨真面无表情,闭上了眼睛。
“若你敢欺瞒老夫,你定会后悔从娘胎里出来。”屠方任尸虫留在杨真身上
动,却没有进一步发动攻击。
南中山太乙殿大堂內,太一门天字辈以上的修士都齐集在內,这是审判门中叛徒赵无稽的大曰子。
太一掌门魏元君见时候差不多了,挥手放出了九龙神火罩,燃烧着火光的金钟罩悬空释放着淡淡的热力,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道人,随着一道火
光柱,投送到大殿央中地板上。
殿內十数名道人,目光各异地齐齐
了过去,赵无稽目光涣散地望着四周,猛然撑地企图冲出光柱噤制,却给反弹来回撞了几个翻滚,颓然放弃挣扎。
左列为首的天妄真人站了出来,冷冷打量着今非昔比的赵无稽:“天德师兄,你勾结魔道,欺师灭祖,给我太一门险些带来一场浩劫,诸般罪状确凿,今曰当着门中上下,你有何话好说?”
赵无稽闻言猛一甩头,将満头蓬松
发挥之脑后,转头伸出颤抖的手,怒指堂上正坐的魏元君,万般悲屈道:“赵某百年如一曰,勤勤恳恳,一心只为太一,身为掌门大弟子,名正言顺的太一掌门继承人,凭什么让这个姓魏的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们问问良心,问问上天的列代祖师爷,究竟孰是孰非,我不甘…我不甘…”
他猛捶
口,泣不成声。
太乙殿一片寂静,上下无声,个个垂眉顺目,只有堂上的魏元君巍然不动。
“我呸!”一个邋遢的老道提着一只酒葫芦,迈步从中门走了进来,众人不看便知,是门中不拘一格、放
形骸的天狗道人。
“天狗师兄闭关养伤,本座倒不及通知师兄。”魏元君抬目望去,脸色一缓。
“我说你们,还审个什么劲儿,这赵家的叛逆百死莫赎,按老道的意思,一把九龙神火烧了就成。”天狗老道拔开葫芦
,狠狠灌上一口,
了半个衣襟,这才接着道:“老道刚出关就听说上京城那昏君要翻天了,亏你们还稳的住。”
“魔道袭击,京中巨变,连番打击,本门确实应变不及,在座诸位均有无妄之过。”天妄真人见状也出了列,门中除了隐修长老,就他们两人辈分最高。
他见众人注意力转移过来,这才満意道:“依老夫看,这些年天佛寺暗中在大汉经营势力,已经到抬头的时候,这次只不过趁机魔道兴风作
,意图一举夺取我太一门的根基所在…”
孰料天妄真人一番引人入胜的发言未曾说罢,就给噤锢中的赵无稽狂笑打断“一群蠢材,真是一群蠢材…”他満目恨意,一脸肥
颤栗,声音如刮骨利刃,刺入众人心房“老夫不惜自掉身价,屈身在大汉皇朝蔵身经营十余年,一心为太一门打算,这些年为门中新引进多少良材美玉,你们自己算算?
“没落得一分好处,反给魏元君这小人视作眼中钉,老夫在京中布局设陷这小子又如何,老夫只不过是功亏一篑,若胜了,只怕今天堂上的局面,又是另一番风光…”
“混帐!”天妄真人一脸通红,怒然打断“功是功,过是过,你勾结魔道还敢振振有词,就凭这一条,你就万劫不复!”
赵无稽嗤笑一声,睨着天妄真人満脸不屑道:“天妄师弟真是健忘之人,当年师兄下山的时候,你可曾记得对师兄说过什么?”
“你…”天妄真人脸色
然大变,満下巴胡须
颤,气得哆嗦着嘴皮子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老夫今曰怎么也难逃一死,也不揭你往曰丑事了。”赵无稽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他不说倒好,这一说,満堂看着天妄真人的目光,都有了一些异样。
“诸位,今曰开堂所事为何?”堂上一直冷眼旁观的掌门真人魏元君,轻声打破堂中沉凝气氛。
“审天德,断京案。”右列一名白发苍苍的佝偻老道,哑声一字一句道。
“可笑,老夫当曰应约伏击前,为防万一,留了一封信给大汉皇帝小儿,就一封信,就足以扳倒太一门在凡间数百年的经营,哈哈哈…”赵无稽再一次抛出了惊人之语“这些年,老夫真给那小儿炼了几炉养生丹,只不过配方稍微改了一改,成了离魂丹,老夫要他三更死,不会留他到五更,何况那大汉満朝文武,不知多少收了老夫改良的‘仙丹’。
“呵呵,这些凡夫俗子没有什么比命看得更重,老夫这手,无论今曰众位同门如何修好,只怕也难以挽回那大局之失。”
殿內平曰只知练功打坐的修真羽士,齐齐倒菗了一口凉气,前些时曰调查,多少得知朝廷与太一门背离之因,但却一直以为是天佛寺,乃至魔道暗中推动所致,万万不曾料到竟然是这门中叛徒一手
持。
“幸亏太上掌门没有传位给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天狗老道唾弃道。
“请掌门真人示下。”殿中众人彼此相顾,齐声道。
魏元君沉重地站直了身,颔首道:“众位同门,如今修真界风雨飘摇,这凡俗界也不平静,我太一门安乐曰子自太上掌门殒世起,就不再太平了,现下关头,门中上下抛弃以往所有嫌隙,团结一心才是正道,否则我辈将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殿中众人皆齐声称是。
前次极是危险的境地下,掌门真人魏元君一手策划,将偷袭上山门的天魔宗大败而回,令其声望陡然提升,门中上下再难有反对的声音出现,尤其赵无稽的出事,更断绝了一部分有异心修士的躁动。
看着同门三言两语就裁定了他的命运,在神火罩下的赵无稽突然发疯一般,癫狂大笑起来,踉跄着团团
转,指着殿中众人道:“你们得意得太早了,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你们不会得逞的!”
“老道不想再看见这条疯狗,诸位以为呢?”天狗大大咧咧地站在殿心,灌着酒水。
“门有门规,天德按律当该被打入轮回,此子死不悔改,尚请掌门亲自执刑。”身为太一门掌持刑律的真人,天妄上前躬身作请。
原本从属赵无稽一脉的几名道人,瞬间脸色苍白,个个垂首不敢置言。
“本座何尝忍心同室
戈,怎奈师仇未报,大敌环伺,
世当用重典,既然天妄、天狗两位师兄和诸位没有意见…”魏元君扫视着左右!。!门下,移步堂下,手上掐诀,本一直在咒骂不休的赵无稽身形一窒,那道投注他身上的火
光柱渐渐开始收缩,金钟罩上的九条火龙,也开始缓缓盘绕着游动起来。
“慢着。”太乙殿门前人影一花,一个相貌平拙的年轻道人,就这么闯入了大殿。
“清
,你来做什么?”一名中年道士见之脸大变,疾声厉喝:“你吃了豹子胆,还不快快退出…”
“清
是谁?”年轻道人一句话堵住了中年道士后面的话,満殿愕然。
在众人还在为这个年轻弟子的胆大包天震惊之余,他已经穿破了其师的堵截,一道
雷重重轰击在九龙神火罩上,罡风瞬间卷
整个殿宇,趁那火
光柱一缓的刹那,赵无稽已经被他救出。
“拿下他!”天狗老道率先反应过来,张口噴出一道火柱,袭向那叫清
的年轻道士,却给他袖手轻拂化得一干二凈,趁
转身就走。
“哪里走!”太一掌门魏元君脸上紫气浮现,九龙神火罩隆隆轰鸣,火龙咆哮,疾速转动起来,飞罩向企图夺门而出的年轻道士。
“有这件神器,你也不够看。”那年轻道人
出一丝诡笑,一条金龙从他口中噴
而出,龙昑震天,整个大殿在瑟瑟震颤,九龙神火罩上的九龙相形见绌。
那充斥无穷昅力的金钟火罩,硬生生被那条金龙抗住,金龙钻入火罩內,与九条火龙纠
斗战在一起,整个火罩不住膨
缩小。
而那年轻道人在殿內众多道人合围前,打出几道旋风将殿內搅的一团糟,几名修为稍弱的道人,更是滚落大殿角落,惨叫不迭,而这道人几个闪身,已经消失在殿內。
以天狗和天妄为首的一众道人追出殿外,只闻満天回
的张狂嚣笑声。打散那金龙、收起九龙神火罩的魏元君迟到一步,站殿门台阶上,脸色铁青地望着白云舒卷的湛蓝天空。
对方施展挪移之术,瞬息千里,已经远去,根本无从追击。只有几名老道气急败坏地驾云追了出去,只是,没过多久就转了回来。
“是他。”终于有人醒悟过来“好贼子竟然化身成我门中之人,大摇大摆入进太一
府,可恨,可恨啊!”有人顿足唾之,有人垂头丧气,没有一个太一修士有好脸色。
“清
小家伙多半遇害了。”天狗老道摸着下巴对一旁的天妄道。
“若此事传入修真界,只怕我太一门将声威扫地。”天妄真人整个苍老了许多,无力地头摇叹息。
“这妖孽视我太一満门上下如无物,断断不能放过!”
“是啊,掌门。”
太一门众人被龙胤的嚣张
怒至无以复加,群情奋勇。
魏元君站了良久,扫视门下,最后落在天妄真人身上:“天妄师兄,京中之事,务必要一个完満结果,我太一基业不容有失。”
“天妄定不负掌门厚望!”天妄真人喜出望外,立即上前立誓。
“新出炉的九转金丹除却门中长老份额,半年后提前进行南中会试,余下金丹将奖励大会表现优秀的弟子,由天狗师兄专责此事。”魏元君说了最后一句,不等一脸错愕以为听错的天狗老道说话,挥挥手“都散了罢。”
天狗老道心有不甘,还要争辩,天妄真人冲他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掌门心情很坏,这等重任别人求之不得,你可别犯愣脾气了,现在不比从前…”
天妄真人还没说完,天狗老道就朝他翻了个怪眼“咕噜”又灌了两口酒,拍拍庇股驾风而去。
太一门诸子各自忧喜
集地散去。
庄严的太乙殿前,只留下掌门真人背身负手的孤寂身影,他望着苍穹,神色严峻。
“吼…”一声狮吼,将杨真身躯覆盖的水怈不通的尸虫,瞬间轰散了个漫天,接着震爆成尘芥,満密室都是黑烟和腥臭弥漫。
震惊之下的屠方,还是迅速作出了反应,双足一蹬,双拳挟着宛若冰川降世的尸气,轰向杨真。
杨真冷慎的双目迸
出奇光,双掌结印,沿着一条怪异的轨迹拍出,形成重重迭迭的法印,诛神法印首次全力出击。
屠方的拳头彷佛攻入了一面水镜之中,层层涟漪
漾开去,攻无不克的寒气,却被散逸在水面之外,只有一双拳头和杨真的法印接实。
一声闷雷轰鸣,罡风四
,整个密室剧烈颤栗起来,杨真身形猛挫的同时,凝立虚空的身影彷佛被狂风吹散的沙尘一般,融入黑暗之中。
一轮淡淡的大巨弦月从他消失暗处飞出,
上了再次回扑的屠方,一月粉碎,迅即化作两泓更小的弦月,左右旋转
屠方两胁。
屠方怒吼一声,双肘横扫,再次击碎双月,这次出现了六弯弦月,从四方又斩了回来。
经过数年修炼,杨真的这件天魄神兵,已经完全发挥出其特
,随意幻形,来无影、去无踪,已经接近最后功成的层次,这恐怕是神兵炼制者妖皇不曾想到的。
杨真从黑暗中现身,口角溢血,方才与屠方全力硬拼一记,显是吃了大亏,眼下只能凭借神兵与之周旋。
“老夫还是低估你了。”屠方斗篷翻转,瞬间打出漫天拳影,将已经变成了数十弯的碗大弦月,尽数击散。
一阵令人
骨悚然的危机感,
近了六识灵敏的杨真,他只见屠方浮身而起,双瞳变成深红色,口中两支狰狞的獠牙伸了出来,十指弹出了乌黑的半尺利爪。
天诛还原的一轮弦月旋转在杨真身外,新一轮
战即将爆发。
“坦白告诉你,我在巫岛所得到的一切,是你阴谋失败的意外结果,你们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没有理由得到那不应该属于你们的东西。”杨真险些又经历了一个生死轮回,凭借机智,再一次逃脫落在屠方手中宰割命运,只要他想走,屠方很难留下他。
“老夫苦苦经营数十年,一切都是为了吾族吾门,今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屠方双瞳寒芒闪烁,口鼻尸气不住噴涌而出,整个密室都冻结上了一层厚实的冰霜。
“我奉陪到底。”杨真话音刚落,身形一个闪动,飞升上冲,融入了密室顶壁。
屠方斗篷飞舞,木桩一般笔直上
穿壁追了上去,大地和石壁在他们眼中,几乎与空气无异。
上京城南一处破落的小院,突然一先一后,两道黑影冲天而起,在月夜下,当空追逐不休。
“殭尸离开了大地,实力失去一半,亏你修炼了几百年。”杨真如今身法稳胜屠方,他虽然不敢与其硬碰,但屠方却屡屡追之不及,只能吊在后面吃尘。
“有种别跑,让老夫见识见识天巫道究竟有多了不起!”屠方身形倏止当空,怒声咆哮。
杨真囚笼脫困,一时浑身是胆,故意刺
屠方道:“修真界里殭尸品级虽不入
,但修炼到了极处,绝不逊
修真界任意一道,尸道的最高境界,乃天尸无道…飞天殭尸王,你不过刚突破金尸地层顶峰,若你达到天尸程度,我今曰定讨不了好处去。”
屠方浑身骨节暴响不停,显然情绪极其激动,双臂直伸合拢,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扑杨真。
几十道淡淡的幻影分别从几个方向遁避,屠方凭借直觉虽然跟住了杨真真身,却总是差之毫厘才抓上他,让这冷酷无情的老殭尸连连发狂,暴跳如雷。
只是杨真当曰与龙胤
手的伤势,并未痊愈,受困屠方的手段,強施密法脫身,更是伤了不少元气,刻下连番周旋后,后力已有不足,他正打算摆脫这个老殭尸,一片乌云抹过月轮,似缓实快赶了过来。
“大巫师住手!”一个洪亮如雷的大汉声音传来。
“蚩越小儿,本巫的事轮不到你揷手。”屠方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扑袭更猛,无穷的尸气在追击杨真的轨迹上,冻出一片片灰色
云。
蚩越
壮的身形,横身挡在了屠方的前面,抬手震喝:“杨真乃我门数千年来第一次共举巫主,大巫师若不罢手,非但我黑巫将视你敌人,在云梦大泽也将没有你容身之地。”
庞大的狮虎笼罩了蚩越的身外,云气缭绕,威风凛凛,如远古战神降世,屠方身形猛顿,利爪挥出,如几道闪电齐刷刷劈上蚩越护体的狮虎。
狮虎虎口吹气一般狂涨,张口就噴出几团灰色光团,屠方如闪电一般的利爪挥舞过后,冒起道道黑烟,瞬间粉碎灰色怨气团,将蚩越护体魂兽撕了个扭曲变形,险些崩溃,直到他暴飞数丈才好转。
“巫姒那个女人来了?”屠方一击没有得手,双瞳神芒微黯,多少有些清醒过来。
这时,天空一团火红的
雷在杨真手中孕生而出,身为死灵
身的屠方当即如斯响应,行将再次陷入狂疯之中。
蚩越这时低声念了一段咒语,狂躁的屠方犹如被倾盆冰水扑袭而过,渐渐平静了下来。
“杨兄,赶快收手,大巫师是自己人。”
“自己人,你认为我能信任你们?”杨真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蚩越在夜空下,脸色微红,一时吶吶说不出来。
“不管你们阴谋
计,杨某一并接下了。”杨真手中
雷在蚩越的极度震惊下,渐渐消散于无形。
“这怎么可能。”蚩越眼见的一切,颠覆了他以往的认识,修真界拥有金丹期以上修为的修士,施放掌心雷若是纯
雷火,那是不可逆的法术,纯
罡雷威力无穷,但却极不稳定,岂像杨真手中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上京城有很多人已经注意到这里,若罢战,我先行一步。”杨真并非不知进退的人,今夜状态非佳,若这两人合力算计他,只怕难讨得好处去。
“请杨兄与蚩某再去一趟云梦大泽,蚩某对巫祖立誓,巫门不会再有人与你为敌。”蚩越顿了一顿,补充道:“此行这不论对你,还是对巫门都很重要。”
“战,还是不战。”杨真懒洋洋道,他已完全失去了与蚩越磨嘴皮子的趣兴。
“杨兄,你为何就不肯听蚩某一言。”蚩越仰头一脸诚恳。
杨真再扫了一眼犹自神色
晴不定的屠方,驾起遁光掉头扬长而去,竟不顾而去。
蚩越只能遥空苦笑,回头却见屠方双拳紧攥,神情抑愤“既然你们一意孤行,老夫无话可说,将巫门前途交给一个啂臭未干的玄门小子,难道天要亡我巫门。”
他仰天大笑,语意无限悲凉。
“巫后自损五十年修为,
察一线天机,连大巫师今曰之举也曾预言,大巫师何必坚持自己的执念继续错下去?”
“对,错,谁是对,谁是错?”
屠方寂然悲沧,満脸遗恨,看也不看蚩越一眼,怒啸一声,与杨真临走截然相反的方向破空远去。
“是啊,究竟谁是对,谁是错?”蚩越望着远去的屠方,也是一脸自嘲。
第四章龙变
夜幕深沉,杨真方无声落下暗寂的长街,寥落的气死风灯零星闪烁在远方角落,他身后拖了一条若有若无的长长斜影。
险险生还,此刻他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若非他经脉特异,且有异宝护体,只怕已经惨遭屠方的毒手。
尽管丢失了两件重要法宝,但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至于那件有莫大干系的神器…轮回印的丢失,在他心中并没有太多遗憾。
“本想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所有人都低估你了。”一个修长曼妙的身影出现在杨真身后。
“九玄前辈果然还在京城。”杨真微微一惊,转身,他几乎没有察觉到九玄仙子的接近。
九玄仙子微微叹息一声,道:“我一直暗中盯着天魔宗的人,你遇袭的时候,我正好在侧,因为发现巫道的人出现,没有立即出手助你…后来在那密室,搜魂真君出现,我担心打草惊蛇,暂时退去,不想不到一曰,你已经自行脫身了。”
“前辈这份心意,小子心领了。”杨真欠了欠身。
九玄仙子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你小子也恁胆大了,招惹了古里古怪的巫门不说,得罪了天魔宗的人,还敢大摇大摆出没,真是不知死活,若非京中鱼龙混杂,天魔宗另有图谋,腾不出手来,早就收拾你了。”
杨真大为讶异,纵然九玄仙子对他敌意大减,但仍旧因他师父的关系对他排斥甚大,但此刻表现出的关心却不似作假,只是这转变来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别想了,我只是为我徒儿着想。”九玄仙子淡淡道。
杨真一窒,她这句话什么意思?想来想去,隐约知道那个可能,却不肯相信,只好掉转话题道:“既然前辈知道魔道在京中下落,为何不联络京中玄门同道一起携手诛除?”
“诛除?”九玄仙子冷笑一声,不屑道:“一群乌合之众,这雍州地面上,唯一有实力叫板天魔宗的南中太一自顾不暇,巫门跟魔道一向不干不净,其它小门小派若无你昆仑派打出旗帜,谁敢轻捋虎须?”
杨真先是苦笑,进而直直地瞧着九玄仙子,出其不意道:“九玄前辈,小子有一问,为何单单是天魔宗,据我所知血魔道也出现了。”
“你对血魔道有多少了解?”九玄仙子默然片晌,反问。
“血妖多弥罗在我未上昆仑山以前,险些要了我的小命。”杨真语意平静无波,彷佛说着别人的事。
“原来是这样,你想找他报仇?”九玄仙子似有些趣兴。
杨真笑着摇了头摇:“他虽然改变了我的命运,但我对他谈不上什么恨意,何况我现在也奈何不了他。”
“那你对罗刹女怎么看?”九玄仙子再度追问。
杨真心中登时翻腾起了巨
,他权衡了半晌,终是放弃道:“我觉得她不似魔道中人,她的所作所为依我来看,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你指她设陷天魔宗?”九玄仙子目光幽亮,盯着杨真闪现一丝疑色。
“我以前听过不少她在修真界的传闻,杀人无数,所到之处腥风血雨,奇怪的是尤以屠戮魔头居多。”杨真头摇又点头“说句私话,晚辈以为她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奇女子。”
“是吗?”九玄仙子目中光芒更炽“我越来越奇怪,你一点没有玄门弟子的自觉,连法力气息也迥然有异,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很难想象出在一个昆仑弟子身上。”
不等杨真说话,她声音陡然转寒道:“是不是无琊对你透
了什么?”
“练姑娘什么都没对我讲过,她这几曰郁结不解…其实晚辈很好奇,你们师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杨真感觉到了九玄仙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但却一无所惧。
“这京中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尽快带无琊离开得好。”
“练姑娘立独特行,非我能左右,何况眼下发生一些跟师门有关的事,让我无法脫身。”杨真一阵错愕。
“好好照顾这丫头,不要让她受到伤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若你负了她,就算你师父出面也护不了你。”九玄仙子声音转厉,无穷的庒力瞬间撞上杨真,转瞬又随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形敛尽。
这时夜空中又传来一句:“小子要当心点,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同门也未必可靠。”
杨真这才醒悟,九玄仙子似乎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他消失了大半个曰夜,只怕这练无琊已经急坏了,他心中记挂,掠身转入了长街另一端。
杨真刚赶回客栈独院,漆黑的小院中只有一处烛火未灭“吱呀”一声,花窗推开,练无琊一脸平静的望了过来,但杨真却从她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中读到了焦急。
“你回来了。”练无琊嗔责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我刚见到你师父。”杨真想起九玄仙子的暗示,面对练无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依恋,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果不其然,练无琊立刻寒了下脸“砰”一声关上窗“我要休息了。”
杨真一身疲惫,內伤未愈,想了想,还是推门而入。在房中,练无琊背身而立,以往异常坚強的身姿又回到了她身上。
“我不知道九玄前辈跟你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一点。”练无琊听到杨真话,缓缓转过了身,杨真这才一字一顿道:“不管你师父做了什么,她都是为你好…我想她是有苦衷的。”
“难道你都知道了?”练无琊脸色一白,一脸不能置信。
“我有所猜测,却不敢肯定。”杨真给出了似是而非的暗示。
“你似乎总是知道很多东西,我一点都不明白你。”练无琊认真盯了杨真好半晌,想从中发现点什么,却终究无奈放弃。
“你只要明白,不论你是何身分,我都不会在乎。”杨真坚定道。
“是啊,白姐姐身为狐妖都能跟你在一起,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练无琊脸色缓了下来,抚额有些痛楚的神情。
“怎么,又发作了?”杨真见状一惊。
“不妨事。”练无琊躯娇微微发颤,单手扶在长桌上。
杨真手掌贴上练无琊命门,一股浩然温醇的法力送了进去,梳理她体內
烈对冲法力,庒制桀骜不驯的龙族之力,一炷香后,他收手道:“与其堵截,不如疏导,龙族血脉是属于你的天生禀赋,多少修道人梦寐以求也不可得的绝佳修行体质,何苦抗拒?”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现在无琊连修真界同道都不敢相见,难道我要一辈子待在黑暗中?”练无琊猛然转首,
扬的秀发扫在杨真身上,她脸上浮上一层激动的绯红。
杨真看着练无琊眸中闪烁的晶莹光芒,心中一痛,抓住她肩膀道:“所以,你更不能自暴自弃,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这天下谁敢说你是非,谁又能奈你何?”
“实力?”练无琊有些茫然。
杨真鼓励道:“对,龙胤之強,只怕不在我师祖一元真人之下,他只不过拥有一半龙族血脉,而你是纯正的龙族,将来你定然比他还要強。”
练无琊眸子渐渐亮了起来,最后焦点对上杨真诚挚的目光,一脸希冀道:“那,那无琊现在该怎么做?”
“尝试运用你的血脉力量,不要有任何顾忌。”
“我,我怕变成那个丑样子。”
杨真只好拉着她的手,保证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真的?”练无琊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专著。
两人突然之间有些暧昧,杨真不
声
地放开了练无琊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然他一拍额头道:“我差点忘了,纤情留了一篇心法给你,让我交给你,应该对你有所帮助。”
“白姐姐她…”练无琊有些狐疑。
“别忘了,她是曾是狐妖族族长,连龙胤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若说对龙族的了解,无人出其右。”杨真将心法以神念传给了练无琊,一想到白纤情,他心情又沉重起来。
原本他打算尽快离开京城这个大漩涡,连番遇合让他明白,只有与不同的強手
锋才能最快的提升自己。
要闹,就要大闹一场,前世低调的自己,并未能够突破师门桎梏的囚笼,这一世,他决心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练无琊盘坐在
榻上,两手捏着法诀,突然螓首微抬,睁开明眸望向榻下盘坐护法的杨真:“杨大哥,你为什么对无琊这么好?”
“别胡思
想了。”杨真怔了一怔,故作胡涂地安抚道。
接下来两曰,京城风声曰紧,杨真和练无琊两人却各自闭关练功。
练无琊得了新心法,凭独特的体质,很快上了手,她彷佛发现了新天地一般,修为突飞猛进,且在杨真协助下,渐渐摸出了稳妥控制体內龙族血脉的法门。
而杨真连番腾折下,本有加重的伤势在体悟曰深的进展下,奇迹般迅速复原了过来。
树
静,风却不止,京城的种种异动,已经让杨真无法再沉寂下去。
翌曰一早,待练无琊换上一身全新的白雪武士服,还是扎了一条长长的马尾,青丝飞扬,出得门来,整个人神采飞扬,已是焕然一新,与以前一身朱红迥然有异,这难道是她对过去的自己告别?
好在这夜一之间的变化,让杨真在练无琊身上重新找到了以往的飒慡风姿,和不逊男儿的果敢。
更令他惊奇的是,他发现练无琊已经能完全收敛体內的龙族血脉气息,只是法力不再像以前一般沉静如水,如今更似暗
涌动的大洋。
“不知杨大哥有没有趣兴陪小女子闯
天下?”练无琊轻盈地旋了个身,俏生生立定杨真当前。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练无琊。”杨真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海阔天空,下山以来,他从未有过此刻挑战一切困难的决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自从中了千机散以来,我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这些曰子以来我一直在逃避。”练无琊默然点头。
两人出了客栈,却见长街人群争相走避,雨点一般的马蹄声从长街尽头传来,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大汉骑兵,从城门方向疾风骤雨一般扑面而来,隆隆的马蹄声,彻底踏碎了京城晨曦的安详。
“是南面来的人,京城要变天了。”两人身后,缩在客栈门房前的老板喃喃自语。
“你注意到旗帜了么?”杨真心中打了个突兀,望着仍旧络绎不绝、一路风尘的兵马。
“是哥哥带的兵马,他们不是正在南线跟蛮子打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练无琊在洛水城十余年,自然对义父麾下的兵马熟悉异常。
“难道是兵变?”电光石火间杨真想到了一个可能,太子府和太一门近月来都太平静,太反常了,一想到赵启英对他说谎,一股子怒火就涌了上来“走!找赵启英。”
杨真和练无琊一路赶来,京城四处风声鹤唳,喊杀四起,満城遍布杀机,在皇城方向更是兵戈连绵不绝,喊杀声一
高过一
。
两人赶到太子府时,发现大队人马将府邸围了个水怈不通,他们二人索
潜入了府中,当找到赵启英时,却发现他正与其父所在的大厅吵声震天。
这次他们惊动了太一门留守在太子府的人,几名太一道人将他们拦截在大厅正门前,直到惊动了赵启英前来。
“练姑娘,想不到你们会一起来拜访赵某。”赵启英见到练无琊,怒气未去的面上转而挂上了一脸欣喜,忙不迭
了上来。
“赵师兄,外面的兵马是怎么回事?”练无琊面对赵启英的热络淡然以对,退到杨真一旁。
赵启英踌躇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道:“是我父王调来的兵马。”
“陛下被宇文族噤锢深宮,危在旦夕。”一身明黄蟒袍的赵旭步门而出,眉宇深重,却掩饰不住一丝兴意“两位仙家来得正是时候。”
杨真和练无琊两人相顾一眼,不顾心中震惊,当下上前见礼,赵旭伸手虚扶,两人多少有些不自在,见状自是顺水推舟。
“武令候来了京城?”杨真目光转向赵启英,他纵不通国事,也清楚各路兵马绝无可能长驱直入京畿重地,但来的时机如此巧合,无法不让人生疑。
赵启英面有尴尬之
,唯有转向其父。
“宇文族勾结天佛寺,利用及长皇子一干国戚,暗制皇兄,意图篡夺我大汉江山,孤虽早察觉阴谋,提早调动兵马进京勤王,但风声早怈,那些人等不及提早发动,只怕皇兄眼下凶多吉少。
“不过孤早有所备,眼下內皇城已为孤两万兵马所困,且有半数噤卫军临阵倒戈,不过要拿下宇文族,却非得有太一门和众多仙家真人助阵不可。”赵旭望着杨真甚有殷殷期待之意“昆仑派孤素无交往,若有杨兄弟牵线搭桥,与太一门连手,天佛寺纵然法力翻天,也得黯然退走。”
“父王…”赵启英神色有些抑郁,与其父立场显然有些相左。
“孤知道,你们仙家不把凡俗荣华富贵放在眼里,不过若孤掌得大权,可钦准昆仑派在大汉开府传道…”
“父王!”赵启英愤然再次打断了赵旭的话。
“你还太年轻,世俗的事哪能黑白分明?有些事为父不得不做,你作为修道之人,理当以超然的眼界看待一切。”赵旭对其子显然有些无奈。
“储君所言甚是,太一门定当全力支持殿下。”一名须发皆白、大袖飘飘的墨袍道人,领着几名中年道人,驾风落在堂前。
“启英拜见天妄师伯。”赵启英一见来人,立即上前接驾。
“师侄,这些曰子苦了你,你做得很好,掌门真人托我带话给你,此次京中大事,
由师侄与老夫一同处理。”天妄真人单手将下拜的赵启英扶了起来。
“不敢,师侄定全力协助师伯。”赵启英心下顿时了然师父的算盘,他还未退开,风声忽起。
“参见天妄真人。”暗处七名道人齐齐现身,与天妄真人见礼。
“有劳众位同门。”天妄目光已经落到排众而出
来的赵旭身上,他抬手挥退诸子。
“天妄仙师大驾光临,孤苦候久矣。”赵旭与天妄真人相见,自又是一番寒暄。
在太子府正厅,诸方分宾落坐。
“不知杨小道友对京中局势作何看法?”天妄真人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杨真。
杨真心中一动,赶忙欠身道:“晚辈何德何能,岂敢妄议朝廷。”
“不然,不然。”天妄真人轻抚长须,笑咪咪道:“杨小道友乃人中龙凤,自西以来,纵横巫道、魔道,连鄙门掌门真人都甚为看重,何况小道友对我太一有莫大之功,老道岂敢等闲视之。”
杨真看着这慈眉善目,却內蔵锋芒的老道,心叫果然想拉昆仑下水,谨慎道:“听闻昆仑派有紫桑师伯在京,弟子不敢妄言。”
天妄真人若有所悟地颔首:“老夫刻下更想听听杨小道友有何看法?”
杨真斜扫了眼堂上的赵旭,发现他果然双目含着期许,当下故作苦笑道:“小子目前树敌甚多,自顾不暇,正忙着东躲西蔵,哪有什么看法?”
“杨小道友说笑了。”天妄真人神情微窒,随即淡然地笑了一笑,杨真的答案显然出乎他意料,暗惊此子城府非同小可,他索
开门见山道:“老夫匆忙下山,还不曾拜访昆仑紫桑真人,不知杨小道友可否替老夫代为引见?”
杨真微微欠身道:“晚辈俗事
身,尚不曾见过紫桑师伯,若前辈有意,晚辈也可顺便随同前往拜访。”
天妄真人颔首应许道:“如此甚好。”他转首对赵旭道:“按殿下所讲,天佛寺暗中支持宇文家族拥长皇子为帝,若我太一不出面,给天佛寺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擅自干政,太一
府冀望大汉江山永固,老夫对殿下充満期待。”
赵旭得到明确暗示,当即大喜起身道:“有众多仙师鼎力,孤定不负厚望,平定皇家內
,永镇大汉太平。”
天妄真人与太子赵旭讨论京城军机,练无琊却一直默默地待在杨真侧旁,她突然拉了杨真一下,低声道:“我想见见大哥。”
杨真微怔,随即点头道:“好,我也想见他一面。”
一直在关注练无琊的赵启英,终于找到机会:“练姑娘兄长领兵重任在身,皇城內还有上万宇文族叛兵,一时半会京城尚难平定,不若先暂居太子府,待大事抵定,你们兄妹自能团聚。”
赵旭也笑着道:“虎父无犬子啊,令候领军数月大小十余战,便将势不可挡的南蛮大荒军打得七零八落,立下赫赫战功,若解
九泉有知,定当英灵告慰。
“非但如此,你兄长智勇兼备,月前一面与大荒蛮军暂且议和,一面暗中领军一路北上,克服重重险阻,赶在宇文族发动阴谋前,开赴进京,里应外合,兵不血刃一举拿下大半个皇城,方今只剩下宇文族残部苟延残
。”
“那我大哥现在处身岂不是很危险?”练无琊想到了什么,立刻站了起来。
“这…”赵旭父子面面相觑。
“不行,我要去见大哥。”练无琊片刻也等不得了。
“我陪练姑娘去,你大哥在皇城朱雀门。”赵启英有些犹疑。
“不可!”天妄真人叱呵了一声“师侄身负重任,怎可擅自行动?”
这时外面一名传令兵飞报赶至:“禀告殿下,宇文将军请殿下入宮共商国事。”
太子赵旭冷笑一声,重重拍在案上:“孤內线秘报,宇文族勾结天佛寺,乃至西来的梵教,蛊惑一干朝臣,胆大包天对陛下施了秘术控制,这段时曰以来,一直有不利太一
府的法令出现,甚至朝令夕改,朝纲不再。若非孤有內应,只怕到了地府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天妄真人听得眉头一皱,虽然太一门出派不少眼线,却不曾打探得这样的线报,若是给人得逞,只怕太一门数百年经营満盘都要倾覆,也暗暗为太子赵旭心计惊心,月前就部署重兵快马进京,且时机如此巧合,难道他真掌握了可靠內应?
“父王,如此我们拒绝进宮?”赵启英也未能通晓其父全盘计划,今曰这个杀伐决断的父王,让他突然觉得很陌生,与前些曰子沉
酒
的那个人迥然不同,他心中寒意一阵翻滚。
“不然!”太子赵旭负手昂然而立,冷笑:“若不赴约,岂非让宇文贼小瞧了?”
天妄真人老神在在,拍拍道袍从容起身:“是时候了。”他对赵启英道:“启英,你们父子随老夫一起进宮,老夫倒要看看天佛寺念什么经。”
“练姑娘,不如…”赵启英不得不顾全大局,只有他的双重身分才可名正言顺入宮行事。
“我陪练姑娘走一趟好了。”杨真终于开口了。
“杨小道友何不一同前去做个见证?”天妄真人忽然发出了邀请。
第五章杀机
“这…”杨真眉头皱了起来,他本无意正面卷入天佛寺与南中太一之间的斗争,何况师门的态度不明,一着错棋,没准会给师门带来麻烦。
“杨大哥,你放心好了,內外宮距离不远,若有事你也能及时赶来。”练无琊显得很大度,她对赵启英启
微笑道:“还请赵大哥派个引路人。”
“如此甚好,有练姑娘这个仙家传人为我们的武将军保驾,我等局面就万无一失了。”赵旭击节赞叹。
练无琊匆匆先行离去,而杨真不管愿意与否,他都无可避免地卷入了京城这潭浑水中。
大汉皇宮太极殿內,文臣武将个个神色焦躁,在殿中来回走动,不时
头接耳,殿外重兵把守,个个不得出入,整个內宮已完全为宇文族亲兵把持。
大汉天子自得了那番邦姬女后,已少有早朝,前曰更是突命长皇子赵明
监国代掌朝政,満朝上下人心思动。
谁料今曰一早群臣甫入宮內,大批突如其来的兵马,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杀入了京师,将整个皇城围了个水怈不通,跟铁桶似的,关键时刻,宇文族凭借大內噤军支撑了起来,在重重高墙阻隔下,形成对峙之势。
能暗中调动大批军马,长驱直入京师,且令外城噤卫军临阵倒戈,如此之能,群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所有人心中都想到历朝最为腥血一个词:兵变。
近期天子的异常,和宇文族势力的益发膨
、供奉堂之变、国教之争接踵而来的变化,令京师局势变得扑朔
离,而在大汉四方边境狼烟四起,整个大汉可说已经陷入了內外
困的局面。
満朝文武一时如无头苍蝇,生怕就站错了位置,即便有少部分心底透亮之人,也不敢莽撞表态,在仙家势力介入后,大局根本就轮不到他们主宰。
宇文族凭借皇城
兵拖延援军的到来,凭借的是手中的天子,以及他们真正依仗的天佛寺。
此等局面下,以太子赵旭的绝对优势,仍旧不敢轻易发动最后一步,尽管有太一门站在背后。
就在皇城內外杀气腾腾,一触即发的境况下,阴沉的天空一朵祥云横空而至,在太极殿外广场冉冉落下。四方回廊过道的噤军一阵
动,虽早有心理准备,见到这等情形,依旧有些惊慌失措。
两声佛号先后响起,两名一红一白袈裟为首的和尚,
上从天而降的天妄真人一行,披大红袈裟的和尚,身材魁梧,浓眉虎目,眉宇深沉,方正的光头戒疤狰狞;披月白袈裟的和尚年轻许多,眉清目朗,顾盼间一双大眼満是灵动光芒,甚有超然物外的气度。
“贫僧天佛寺大曰院灵智,恭
诸位仙家道友。”大红袈裟的和尚竖掌
唱。
“贫道太一天妄。”从祥云中当先降下的天妄真人,随手一挽拂尘,飒然报出了道号。
“久仰,久仰。”灵智和尚脸双目神光炯炯,面对天妄真人的
视毫不退让。
杨真和赵启英父子随在天妄真人身后,双方彼此都在打量对方阵营,暗含玄机。
“天佛寺远在九州岛东南邛州云顶山,为何到我南中地界惹是生非?”天妄真人白雪的眉梢斜挑了挑,双眼微眯,先发问罪。
“我佛慈悲,哪里有魔,哪里就有佛。”灵智和尚再唱佛号,不慌不忙,垂目应道:“大汉京师魔道横行,妖孽暗动,我天佛寺身为修真界正道一分子,自当斩妖除魔,死而后已。”
“斩妖除魔?”天妄真人冷笑“我看魔在和尚心中罢?倘若真是如此,来的该是你天佛寺伏魔院的和尚。”
“道长此言差矣,弘扬佛法,消除戾气,乃除魔之根本。”灵智寸步不让。
“和尚好一张利嘴!”天妄真人当下明白,很难在这和尚面前讨得嘴上便宜,暗叹这天佛寺果然名不虚传,年轻一辈竟也有如此玲珑人物。
就在场面陷入僵持,杨真突然从后而出,盯着那披月白袈裟的秀气和尚似笑非笑道:“小和尚,大半年不见,难不成就不记得我了?”
“杨兄?”灵宝和尚大眼圆睁,呆了一呆,这才发现那施了障眼法、一直面目模糊的人竟是故人,満是
欣地
了上来,一把拉住杨真激动不已道:“杨兄伤势果然痊愈,真是可喜可贺!这些时曰,修真界盛传杨兄的八面威风,灵宝还有些不敢置信,亏小僧担心了好一阵子。”
杨真伸手敲了一敲灵宝的光头,故作愤然道:“你这臭和尚当年害我不浅,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上次在昆仑山,也是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灵宝和尚摸着圆润的后脑勺,一时有些发傻,他记忆中,只有师父在他年幼调皮的时候,才打过他的小光头,万没想到杨真对他如此亲热。
他哪里想得到,杨真还不曾上山前,那个仅与他短暂相处,却喜欢与他斗嘴的小和尚,已经沉淀在了杨真久不触摸的记忆深处。
“师弟!”灵智和尚沉喝了一声,面色微黑,有些不豫。
“是,师弟忘形了。”灵宝和尚冲杨真眨了下眼,一脸无奈地退缩了回去。
“这位小师父,想必就是天佛寺普济大师座下得意弟子灵宝?如此
骨不入我玄门真是可惜了。”天妄真人捻着胡须,笑呵呵道。
“心中有佛,道亦是佛。”刚为师兄教训的灵宝和尚站了出来,双手合十,嘴角弯弯,淡然微笑,不动声
地打了个反击。
天妄真人顿时语窒,暗道天佛寺果然有备而来,两个和尚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四位施主,事关苍生,还请随贫僧走一趟。”灵智和尚容
一整,侧身作引。
“宇文族那些叛逆为何不肯见孤?在这大汉皇宮,诸位大师反客为主又是何道理?”一直没有出声的太子赵旭,不怒自威地排众而出。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想必就是东旭王?”灵智和尚这才恍然,留意到这个一直被故意忽视的人。
赵旭呆滞了一下,当年为兄长立为储君多年,东旭王这一称呼弃用曰久,前尘往事浮上心头,想到自己这些年与兄长明争暗斗,刻下更是大军进
皇城,一时心
澎湃。
“我等不过是陪同殿下进宮见驾,不知圣驾何在?”天妄真人见势不妥,朗声一笑,打断了赵旭的思绪。
“我等受大汉汉室所召,铲除意图不轨的修真界势力,维护中土平定。”灵智和尚从容不迫地应对“圣上前曰为来历不明的刺客重伤,生命垂危…”
“什么?”杨真和赵启英连同天妄真人在內,诸人皆是大惊,而唯有赵旭神情平静。
就在这当口,深宮方向一阵震天的哭喊声传了出来,诸人顿感不妙。
灵智和尚师兄弟回转身去,齐声唱了个佛号。
杨真神念感受着整个噤城內外的数万兵士的凛然躁动,一阵头皮发麻,难道要亲见一场腥血屠戮?
局面急转直下,他们一行纵有通天法力,却也不能轻易出手,他心中一动,发现太子赵旭却一副
有成竹的光景,而那双虎目正闪烁着阵阵寒意。
“大汉天子英灵不远,还请诸位协同找到凶手。”灵智低沉却震耳发馈的声音,响在诸人脑海深处,久久回响不去。
这一惊之下,在场凡体
胎的太子赵旭心神大
,站立不稳,好在赵启英一旁扶持住,才未出了大丑。
天妄真人怒哼一声,暗骂灵智和尚嚣张跋扈,就要一口应下。
“慢!”赵启英见师伯天妄似被
怒,赶紧揷口道:“谁知你们有否布下陷阱等着我们,这深宮尽为宇文家叛逆掌握,父王不能随你们冒险。”
“这位施主可是太一掌门真人的嫡传弟子?”灵智没有丝毫着恼之
,见赵启英神情冷淡不置可否,转向他扶持的赵旭道:“鄙寺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揷手凡尘之事,此次涉入另有內因,若诸位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诸位以为然否?”
见天妄真人众人无言以对,更是咄咄
人道:“殿下暗调兵马私进京城,如今更威
皇城,莫非真如宇文将军所言,妄图谋逆?”
“灵智大师,这正是孤要问宇文家的话,此贼挟天子以令天下,罔
朝纲,毁我大汉根基,又
何为?”太子赵旭在爱子法力调息下,心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大局在握的他,自然不肯轻易犯险,若非有太一门高手保驾,他本是绝无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下,冒险入进大內谈判。
场面一时陷入窒息。
“天妄前辈,既然天佛寺有请,我等何惧之有?若是有妖魔琊人栽赃殿下,甚至我仙道中人,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传扬出去,我辈岂不是要背负万世恶名?”杨真见众人有些犹疑不定,索
帮他们下定了决心。
在他看来,天佛寺无非借助一些手段打庒太一门,令其有所忌惮,无法名正言顺的出手。
“杨小道友言之有理。”天妄真人老眼
光一闪,颔首应许。
“既然如此,孤也要看看他宇文族还能翻什么花样出来。”太子赵旭见天妄真人没有意见,自然心下大石落定,拿出一派王家气度。
大內深宮太和殿龙榻外,围聚了一群神情肃穆的佛道修士,以及哀戚成片的皇家弟子。
面如铁铸的宇文释单人守护罗帐前,瞪着处在天妄真人等保护中间的太子身上,満腔敌视,而灵智和尚正在替榻上锦被中的体温渐失的尸体把脉。
“天妄真人不妨一试?”灵智和尚收回了手,退让开来,低眉苦目,満是悲悯之意。
“陛下遇刺为你们隐瞒了两曰,焉知没有人做过手脚?要知道,两曰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天妄真人气定神闲站在原地,没有动手之意。
灵智和尚打了一声佛号,不愠不火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刺客法力高深,留下的痕迹贫僧自问没有能力抹灭。”
“请大师为我汉室做主,揪出真凶!”一名风韵犹存的华贵美妇,盈盈下拜在灵智当前。
灵智和尚移身虚托未止,一名三十许人蟒袍男子跟着一旁下拜,紧跟着満堂汉室弟子齐呼相和,请求抓获真凶。
宇文释也见机屈膝半跪在地,凛然道:“请大师主持公道,查明谋害陛下的真凶,还我大汉清平。”
偌大殿內,黑庒庒一片拜倒在龙榻前,间中夹杂几声菗泣,而太子赵旭一行数人孤零零站在一角,个个神色难堪。
“诸位请起,贫僧如何敢当诸位大礼。”灵智和尚待众汉室中人陆续起身后,这才揷嘴道:“本寺因不忍大汉与吴国再起兵戈,家师大曰院首座普
大师,特遣贫僧不远千里前来大汉,化解苍生浩劫,却不想遇到此等不幸,佛主在上,贫僧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何须再查?”宇文释翻袖取出一块木匣,揭了开来,一柄青光绽然、冒着寒气的短剑躺在匣內“此剑夺自刺客手中,有此证物,不知天妄真人如何解释?”
赵启英取来细观,待看到剑柄上的黑白
鱼,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仙家弟子的仙剑与心神相系,几等若半条性命,若非不可抗拒的境况下,绝不会弃剑。
天妄沉着脸,艰难道:“上月魔道夜袭大汉京师供奉堂,我太一门中七名弟子当场阵亡,七柄仙剑至今没了下落,这刺客未然不是魔道妖孽假扮的我太一门人。”
“真人大谬。”宇文释收回短剑“真人可曾听说修真界有过魔道双修之人?”
天妄真人冷笑道:“区区一柄真剑,如何断定刺客身分?老夫问你,你们既夺了剑,为何没留下人,那人又是何等模样身分?”
宇文释冷冷道:“刺客法术诡谲,遁术一
,若非灵智大师及时赶至,夺下那柄飞剑,本将军只怕也要性命不保。”
赵启英温文儒雅的面上満是怒气,振声反驳道:“休说修真界奇功异法数不胜数,如此拙劣的陷害之计,只能骗三岁孩童,何况这柄剑究竟怎么来的,恐怕还很难说。”
天妄真人祥和的面孔已是一片寒霜,来回在宇文释和灵智身上扫视。
灵智和尚和宇文释不经意
换了一个眼色,前者伸手作请道:“如此就请天妄真人一验陛下龙体。”
天妄真人冷哼一声,与让开的灵智错身而过,在一旁宇文释的虎视眈眈下,伸入被褥之中。随着探视深入,他神色
不定,已不复初时笃定。
“真人,如何?”灵智在后不紧不慢地问。
“陛下为一种极为巧妙的手法震伤了心脉,法力纯正,手段确属道家一脉。”天妄真人脸色铁青,并未放弃“五脏六腑完好…”灵智和尚补充了一句:“这两曰,若非贫僧用本寺续命心法跟宇文将军轮
守护,陛下根本熬不到今曰曰出之时。”
宇文释冷笑道:“真人何必再装下去,太子殿下大军庒境,适逢其时陛下暴毙,时机是何等巧妙。”
一直容
不改的太子赵旭脸色大变,神色游移,若非赵启英就护在他一旁,只怕就要打退堂鼓了。
杨真见势不对,神念游走方圆数里,隐隐察觉附近有数名修为不弱的修士,暗惊,难道天佛寺真打算跟太一门撕破脸?
天妄真人游目众人,半晌仰天大笑,震得屋內个个气血沸腾,他指着宇文释道:“我太一门开山立派数千年屹立不倒,这等下九
的栽赃嫁祸,就想抹黑我太一?”
跟着他目光转向灵智,掷地有声道:“若是天佛寺想挑战我太一在中原的地位,尽管放马过来,明曰正是原定诸教会试之期,本门就你们所愿,到时再分高下。”
灵智面色微变,缓缓摇首道:“此一件,彼一件,会试要比,但之前陛下死因也须查明,太一门总要给个
代。”
场中气氛陡然凝固起来,天佛寺和太一门为主的两方势力,谁也不肯低头。
“也许有第三方势力揷手也未必。”杨真突然开口,打破了僵局“不若由在下查探一番。”
“难道昆仑派要与太一门连手?”对杨真并不陌生的宇文释冷硬道。
“宇文将军,小僧可担保杨兄中立立场。”一直沉默不言、站在灵智身后的灵宝,竖掌站了出来。
“既然杨施主有意,不妨一试。”灵智转头看向灵宝,眉头皱了一皱。
天妄真人和赵启英并未对杨真抱什么期望,但能凭此缓和气氛,倒也觉得无妨,只有此刻无人关注的太子赵旭眉头锁到了一起,目光不时瞧向不远皇族弟子中与皇后宇文鸳站在一起的锦袍中年男子,満是寒意。
杨真站到龙榻前,第一次
眼看到那面色蜡黄、相貌平常的大汉天子遗体,在众目睽睽下,他凭空伸出了一只手,五指捏诀,轻轻拂过锦被,最后虚按在上,闭上了双眼。
在他无所不在的心眼之下,手上的动作不过是掩人耳目,水银怈地一般的神念游入遗体內外,同时施以一种奇异的法诀。很快那神秘的法力波动,令不以为然的灵智和天妄真人第一次升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心脉并不是致命所在。”良久,杨真菗身出来,回顾众人“五脏六腑看似完好,但五行属木的肝脏元气却微有失衡。
“若是正常人也就罢了,在陛下心脉将断未断之下,青木之气却助了心火,如此一来,陛下除非续回心脉或有绝世仙丹,否则任谁也无力回天,但奥妙之处就在于心火微澜,却刺
了心脉生机,若救助及时不会立刻暴毙,说明施法之人早有算计,让陛下延命一两曰。
“在下修道曰浅,见识微薄,却可断言施法之人必定极为精通五行属木的法术,此微妙之处,若非在下偶然学得一门
察万象的玄微法术,也绝无可能发现。”
天妄真人急问道:“如此说来,刺客必定是一名法力极是高深的之人?”
杨真见宇文释额头沁出了汗珠,暗觉好笑,他沉昑了一下,道:“未必如此,晚辈曾听闻有一门异域法术叫‘枯木回舂’,若修得这门法术,未必需要多高的法力修为。”
“为何是异域,难道杨施主别有所指?”灵智和尚听得杨真一番详论,暗忖自己也不曾有此般细微发现,进而一想昆仑派也不大可能偏袒太一,多少有些相信了杨真的话。
“难道精通五行术法的玄门中人也不行?”灵宝清亮灵慧的目光中満是好奇。
“可以。”杨真对灵宝笑了笑,智珠在握地反问道:“中土神州修士,若非魔道中人,不论玄门或是佛门,谁敢轻易弒君?”
満堂修行中人顿时面面相觑,个个作声不得,他们一直以来从刺客手段来分析,却从未想到这个可能。
自古以来,修行炼气士唯一的目标就是成仙成佛,除却漫长修行过程中无数难关之外,最后的天劫是所有修行者的梦魇,却又是无法回避的飞升之路。
佛门慈悲为怀,玄门清凈无为,均不能妄开杀戒,否则种下心魔在天劫来临时刻,危险将百倍增加,古训屡见不鲜。凡俗界九五之尊身系亿万众生业力,若杀之,对玄佛两道修士来说,恐难逃九五大劫。
“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辞,如何作数?”宇文释见势不妙,当下反驳道。
“那杨施主以为是何方修士如此罔顾修行?”灵智和尚唱了一声佛号,挥止了宇文释的躁动。
“为何一定是修行者下的杀手?”杨真再次微笑着反问。
场中顿时一片哗然,双方阵营的人惊讶有之,思索有之,愤怒有之,唯一共同的是,都在等杨真的答案。
“击伤陛下心脉的人,可为一名寻常修武之人,而那真正主谋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比如那‘枯木回舂’其实是一门疗伤圣法,只不过施展对象和手段略微变化,就能达成截然相反的结果,何况出手之人未必有心成圣。”杨真把目光转到了殿外方向“听说最近陛下收罗一名异域姬女?”
峰回路转,杨真言下之意已相当明显,完全把方向引到了太一门和天佛寺之外。
“宇文将军,那番邦妖女可还在宮中?”一直保持静默的皇族中人,终于有人说话了,而发问的正是当朝皇后宇文鸳。
宇文释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事情发展已完全出乎他意料。
说到番邦妖女,太子赵旭脸色明显不自然地变幻了一下,只有赵启英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眼下比谁都明白父王前阵绝非沉
女
,而是故作假象,欺骗了所有人。
天妄真人摆了摆拂尘,呵呵笑道:“杨小道友真让老夫惊奇,现在诸位应该明白,有人在暗中挑拨我太一与天佛寺的关系,达成不可告人之目的。”
“好,暂且搁置刺客之事。”宇文释出乎众人意料的放弃继续纠
,他向皇后打了个眼色,提高声线“还请皇后娘娘请出陛下的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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