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孟星魂还没有睡着他心里觉得又奋兴又恐惧,又有很多感慨。
他发觉老伯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聪明。
老伯也是个人,并不是个永远无法击倒的神。
他一生以善
朋友自毫,却不知他最亲近的朋友出卖他。孟星魂甚至有些为他觉得悲哀。
律香川也是个奇怪的人,他表面看来本极冷酷镇静,其实心里也似有很多不能向别人叙说的痛苦和秘密。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好像真的将孟星魂当做自己的朋友,非但没有向盂星魂追查质问,反面在孟星魂面前吐
出些心事。
这令盂星魂觉得很痛苦。
他不喜欢出卖一寸将他当朋友的人但却非出卖不可。
想到小蝶时,他心里开始觉得很幸福温暖。
她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已抱着孩子入了睡乡?还是在想着他?
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候在一个又破又冷的小屋里,等着他想着他,孟星魂心里不噤觉得有些刺痛有些酸楚。
他发誓,只要这件事一做完,他就立刻回到她身边去。
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全心全意对她,无论为了什么,都不再离开她。
他想到律香川的话。
“世上根本很少有值得牺牲的女人。’
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律香川并不了解她,他相信等到律香川认得她的时候,对她的看法就会改变了。
只可惜律香川永远不会认得她,
孟星魂叹了口气,心里忽然平静。因为他终于有了个值得他忠实的人,而且相信她对他也同样忠实
“男人能有个这么样的女人,真是件好事。”
他平静,因为他不再寂寞”
逐渐发白的窟纸突然轻轻一响。
孟星魂立刻像猫般跃起掠到窗前
推开窗,他就看到啂白色的晨雾中,淡黄
的花叶后,有个人正向他招手。
陆漫天、
陆漫天终于现身了。
孟星魂掠入花菊后,赤着脚站在干燥的土地上,地上的
水很冷。
陆漫天的目光更冷,瞪着他,瞪了很久才沉声道;“你巳知我是谁?”
孟星魂点点头。
陆漫天道“你是谁?”
孟星魂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
陆漫天又瞪了他很久,终于也慢慢地点点头,道“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半个月之前,你已应该在这里了。”
孟星魂道:“那么现在我也许在棺材里。。
陆漫天突然笑笑,道“你很小心。”
孟星魂道:“我从不冒险,所以我还活着。,
陆漫天道;“其实你本不必如此小心,有我在这里照顾你还怕什么?”
他的脸在雾中看来宛如死人,笑起来比不笑时更难看。
孟星魂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厌恶之意,冷冷说道:“你本是老伯的好朋友,我真没有想到你会出卖他。”
陆漫天居然神色不变,淡淡道“有些事你还不懂,这就是人生,一个人只想爬得高些有时就不能不从别人头上踩过去。”
孟星魂道;“我的确不懂也不想懂。
陆漫天道“高老大没有告诉你?”
孟星魂摇头摇。
陆漫天道:“你知不知道你是来做什么?”
孟星魂点点头。
陆漫天道“很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孟星魂道“等机会来的时候。”
陆漫天道“没有机会,永远没有,老伯绝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再等十年,也是白等。”
他笑笑道“所以你一决要自己制造机会。”
孟星魂道“所以…”
陆漫天道“所以你根本不必等,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制造机会的。”
孟星魂道“你要我什么时候动手?”
陆漫天道“今天。”
孟星魂动容道“今天?”
陆漫天道“今天黄昏。”
他转身走出去,缓缓接着道“有些事非但绝不能等,而且一定要快,越快越好”这就叫迅雷不及掩耳。”
孟星魂跟道“老伯喜欢花,每个黄昏都要到园子里溜溜,看看花这是他的习惯,几十年来从未有一天间断。”
孟屋魂道“他一个人?”
陆漫天道“他从来不要别人陪他,因为他总是利用这段时间,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有很多大事都是他在这段时间里决定的。”
孟星魂道:但园里一定还是埋伏着暗卡。”
陆漫天点点头,忽然在一丛花菊前停下,道:“他每天都要逛到这里才回头。”
孟星魂道“这里就有暗卡?”
陆漫天道“有,但我可以叫它没有。”
他忽然蹲下去伸手跋起一株花菊。
这株花菊竟是活的.被他一拔,就连
而起。
下面竟有个小小的
。
陆漫天道:“你下去试试。”
孟星魂道“用不着试我可以下去。”
陆漫天道:“好,今天黄昏时,你就躲在这里,带着你的兵器。”
他忽又问道“你自己用什么杀人的?”
孟星魂道“看情形。”
陆漫天道“像这种情形呢?”
孟星魂道“用暗器?”
陆漫天道:“什么暗器?”
孟星魂道“够快够准,够狠的暗器。”
陆漫天面上
出満意之
,道“好,老伯看花的时候,常常很专心,而且,这是他自己的地盘,他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暗算他。”
孟星魂道“我得手的机会有多大?”陆漫天道:至少有七成机会,除非你--”
孟星魂打断了他的话,道:“七成机会已足够,通常有五成机会时,我已可下手。”
陆漫天
孟星魂谈淡地一笑,道“问题并不在有几成机会,而在你能把握机会若是真的能完全把握机会,一成机会也已足够。”
陆漫天长长吹出一口气,微笑道“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孟星魂道“你没有。”
陆漫天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孟星魂道:“我什么时候来?来的时候是不是绝不会有人看到。”
陆漫天笑道“问得好。”
他将拔起的花菊又埋下才接着道“这里晚饭开得很早,开饭时会有铃声那时你无论在哪里,一听到有铃声,就立刻要赶来。”
孟星魂道:“立刻?”
陆漫天道“立刻连一霎也耽误不得,我只能负责在那片刻间绝不会有人看到你。”
他一字字接着道“你若耽误了,非但误了大事,你自己也得死。”
孟星魂擦净了脚上的士,又躺回
上。
现在一切事都已决定,只等着最后一击,就好像龙已画成,只等点睛。
事情的发展非但远比他想像中快,而且也远比他想得容易他中该很満意才是。
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心里反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对。
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呢?他自己弄不清楚。
切事的安排都很妥当周密,也许只不过安排得太容易了些。而且别人替他安排好的。
他做事一向都由自己来安排决定,从没有人替他出过一分
他从不愿将自己的命运
在别人手上。他更不愿太信任陆漫天
但这件事的主谋本来是他,想杀老伯的也是他,他完全没有理由出卖我,我更没有理由怀疑他的。
孟星魂只有尽量使自己安心,因为他根本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只有等,等到黄昏—
正午。
老伯在午饭的时候,总喜欢找几个人来聊聊,他认为在这种闹谈中非但能发现很多事,也能决定很多事。
能跟老伯吃饭的人,定然都是他很接近、很信任的朋友。
今天却有个例外。
孟星魂居然也被他请到午饭桌上。
老伯吃得很简单,午饭通常只有四莱一场,而且很清淡的菜。
他认为老年人不能吃得太油腻。
但今天也是例外。
今天桌上居然多了一只
一碗
。
老伯微笑着道“年轻人都再
吃
我年轻时也喜欢吃
,吃
才有劲,两天不吃
,我做事就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孟星魂夜吃
,他绝不客气。
老伯看着他,曰中带着笑意,忽又道“你以前在船上的时候,伙食好不好?”
孟屋魂道“还不错。”
老伯道“做菜的厨子一定也是南方人吧,我总觉得南方菜比北方菜精致。”
孟星魂通“我们那条船上厨子有三个,只有一个姓吴的是闽南人其余两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关东大汉,所以我们吃的南方莱,北方菜都有。”
他面上虽不动声
心里却在捏着把玲汗。
他发觉老伯在这短短半天中,定已将“秦中亭”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理,若不是高老大给他的资料极为完整,他此刻已
出马脚。
老伯问得虽较描淡写但只要他说错一句话,就休想活着吃完这顿饭。
孟星魂一句话也没有答错。
他吃完这顿饭。但这顿饭吃得并不舒服,他简直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只觉
挡凉凉的好像已被冷汗
透。
律香川坐在他旁边直很少说话.直到吃过预定出门,走卜花菊丛的小路,才微笑道“老伯刚才叫我带你到四处看看,你懂得他的意思吗?”
孟星魂摇头摇最近他好像常常头摇,他已学会装傻。
律香川道:“他的意思就是说,从此你差不多就是我们自己的人了。”
孟星魂道“差不多?”
律香川道“只差一点。”
孟星魂道“哪点?”
律香川道“你还没有为他杀过人。”
他笑笑接着道“但是你不必着急的,这种机会随时会有。”
孟星魂也笑笑,道“却不知哪种机会比较多些?是杀人?还是被谋杀?”
律香川沉默了半晌笑得已有些苦涩.缓缓道“不是杀人.就是被谋杀,有些人他本来简直以为永远不会死的,但忽然间,他却被人杀了,到那时你才会想到,杀人和被杀的机会原来一样
孟星魂道:“你本来是不是从未想到孙剑也会被杀。”
律香川脸色变了变通“你知道他?”
孟星魂道“孙剑被杀的事,在江湖中早已不是秘密。”
律香川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不错这是‘十二飞鹏帮’最光荣的战绩,他们当然唯恐别人不知道。”
孟星魂目光闪动,道“易潜龙叛变的事,也已不是秘密。”
律香川又沉默了半晌,冷冷道“他没有叛变,他不是叛徒。。
孟星魂道“不是?”
律香川冷笑道:“他还不配做叛徒,做叛徒要有胆子,他只不过是个懦夫,是个孬种。”
孟星魂道“孬种?”
律香川道“他本是老伯最信任的朋友,但他知道老伯有危险时,立刻就溜了带着老伯给他的几百万家财溜了。”
孟星魂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
律香川道“我们找过,却找不着“据说他已溜到海外的扶桑岛上,他老婆本是扶桑一个
人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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