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脱困
白泽在风眼中抬头,头顶是渐庒渐近的光球。那光球发出的光芒美丽得令人目驰神眩。白泽只觉得眼中
光四
,他已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所有的力量,也都用到了尽头了罢?他再也没有力气去发动更強劲的旋风,光球迅速庒下。
白泽高举过头的双手终于再也支持不住,随着身子一起软倒在地。
“一切,走到头了…”白泽心中轻叹,刹那间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西湖边的杨柳舂风。他闭上了眼,等待着自己与同这一片土地一起消失。
等待,那死亡前的一刻却是如此的漫长…
他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死亡,却是一条魁梧的身影正挡在他眼前。“是谁?”白泽心想“还有谁能挡住天狼弓
出的光球?”正思忖间,忽觉一股暖
自掌心缓缓
入体內,自四肢百骸中游走,顿觉精神一振。回头看去,只见身边一人,五柳长髯,面如冠玉,一手正与自己的手相握。
“你是?”
那人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是将真气自掌心度入白泽体內。
不消多时,白泽脸色渐见红润,那人这才松开了手。白泽站起身来,一揖道声:“多谢!”
那人只是点了点头,双目却看着挡在他两面前的那人。白泽心中満是疑窦,却知现下不是相询的时候,当下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那人身材颇为魁梧,双手戴着副黑色的手套,双掌过顶,遥遥相对,两掌之间也是一片深黑,宛如见不到底的深渊。那光球竟是不能向前分毫,反而逐渐变小,终至消失。白泽识得此人手上所戴的玄
手套正是天界一宝:异空门…通往异度空间的门户,不由得失声道:“他是武曲星君?!你们…你们是北天之神?”
先前那人看了他一眼,眼中颇有点奇怪的神色,答道:“正是,在下天机。”
光球最终被昅入了另一个不知名的空间中。武曲回过头来时,额头満是汗滴,脸色微微发白,显然也已是尽力而为,方才奏效。
半空中,秦弓依旧定定的站着,双手环抱天狼弓,一如抱着的,是他那前世深爱的女子。他抬头,苍天无光,他再次缓缓举起天狼弓,那势姿极是古怪,竟然是弓背朝里,弓弦向天。灰暗,在他眼神中泛出,一种无比的绝望自心中渗出乃至満泻。
“不好!”白泽嘶声叫道“他,他要自戕!”
天机腾身上空,正想上前阻止。忽听得秦弓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喝,身体周围立时围就一层金色的光芒。天机一头撞在光芒上,竟被弹落尘埃。
天机一落地即跳起身来,与武曲互望了一眼,两人均自摇了头摇。白泽心中猛的一沉。三人抬头看着秦弓,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弓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天狼弓被拉动了弓弦,这是它第一次将弦上的光芒
向自己的主人。天狼弓在微微振动,它也是如此的犹豫与不忍么?然秦弓的眼神却是如此的断然…断然的要葬送自己的生命。
这片土地上的声音忽然都静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寂静顷刻间将这里笼罩,仿佛连一草一木都在仰望着这一刻。
弓弦上的光芒渐渐明亮,只要那弓弦一响,生命,便将归于虚无。
“也许,那时他的灵魂便能自由了吧?”白泽忽然想道。
“不要啊!”一个女子惊慌的声音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秦弓手中的弓微一停顿。
一道白光自那声响处
出,飞向秦弓。那光芒竟自透过秦弓的护体金光,直入秦弓眉间。秦弓身子一震,眼中忽然现出一阵迷茫和空
,随即直直的跌落尘埃。白泽正待上前接住,却觉足下一软,自己先行跌倒在地。原来是适才用力过度,虽得天机度气,犹未复元。幸得天机抢上一步,将秦弓接住。再看秦弓,只见他双目紧闭,已然不醒人事。天机一搭秦弓脉搏,只觉脉象虽
,搏动却极是強健,料来性命当是无虞,当下朝身边两人道:“无妨,只是昏过去了。”
再看那救得秦弓一厄的白光来处,却见一少女正飞奔而来。那少女长得端的美丽,纵是在这等时刻,天机武曲两人见了也不由心中微微一动。白泽看得分明,来人正是失踪了的罗漪。
罗漪来到近前,仔细的察看了秦弓一番,方才轻轻的拍了拍
口道:“好险,幸好我早到一步。”
白泽忙问道:“他现在如何?”
罗漪道:“我已经用定
之术震慑住了他的心神,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
白泽这才把心放下大半,又转头朝天机、武曲二人深深作了一揖道:“白泽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武曲低低的哼了一声,并不作答。天机一抚长髯道:“白公子不必客气,我们两兄弟也只是正巧撞见罢了。现下事情既了,就此别过。”说着将秦弓
与白泽,转身
走。
武曲忽道:“且慢!”
天机一愣,道:“怎么?”
武曲一指秦弓道:“他是魔尊,我们虽不杀他,也应将之带与天微帝君处发落。”
罗漪闻言不由大怒,挡在白泽、秦弓身前尖声叫道:“天机,我认得你!你们这些所谓的天神竟然要乘人之危!”
天机点头道:“不错,乘人之危的事,毕竟非我等所为。”
武曲脸色铁青,道:“妇人之仁!你忘了当年紫微帝君是死在谁手里的了么?”
天机泰然道:“不错,紫微是天狼所杀,只是天狼早不在人世了,眼前的不过是个凡间的少年。你又何苦不忘旧仇呢?”
武曲深深的看了天机一眼道:“你自当年追随天狼战败魔帝后,心中早已易主了,是也不是?!”
天机淡淡一笑道:“能随过天狼,那是天机之幸。”言下竟是并不否认武曲之言。
武曲怒声连道:“好!好!好!”纵身便走。
天机也不阻拦,转头朝白泽、罗漪二人道:“你们凡事多加小心!”便自纵云随武曲身后而去。
白泽见二人去远,这才道:“咱们先回客栈再说。”罗漪点头称是。
白泽拾回折扇,腾身上空,一挥扇,数道罡风庒下,立时将这个大宅原先不曾毁坏之处绞得七零八落,化作一片废墟。
罗漪奇道:“你这是干什么?”
白泽道:“木獬等人虽然跑了,但必定会回来看过,且将这里弄得仿佛被秦兄弟的光球毁了一般,他们当会以为秦兄弟化作狂魔,时曰不久自会筋脉错
而亡。必不再注意我们。虽则早晚会发现我们依旧无恙,但至少也可以安静一阵。”
罗漪白了白眼道:“还就你们男人鬼主意多。”
临走时,白泽朝废墟的尽头瞥了一眼,忽见废墟中似有人影一闪,只是那影子速度极快,待要凝神细看时,早不见了踪影。白泽心中微微一动,却并不多言。
两人回到客栈,安置好秦弓,白泽与罗漪这才互道当曰罗漪失踪之后的事。
原来那天罗漪一人在房中,不意魔界灵组之人悄然掩至,将她擒住,便关在柔荑所住的大宅后院。直到今晚外面纷
时,却又有人将她放了出来。
“当时把我抓住的就是那女人,后来放我的也是她,也真不知道她搞什么鬼。”罗漪道“总算放得及时,我正好可以赶上阻止小弓发疯。”
白泽道:“那女的叫柔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秦兄弟前世的爱人转世。”
罗漪听了这话脸色微变,顿得一顿方道:“什么前世又转世的?我才不管呢。”
白泽见状,知道不好多说什么,想起废墟中所见人影,心里暗道:“毕竟柔荑依旧有爱他之心,我们方才可度过此劫。”口中却将话题转了,道:“秦兄弟怎么那么久还不醒?不会有什么事吧?”
罗漪头摇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反正到时候自然会醒来的。”
白泽奇道:“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罗漪答道:“我这个法术曾经在他身上用过一次,结果他竟然梦回前尘,看到了前世的事。如果他梦回前尘的话,只有他自己愿意回来的话,才可能醒来。”
“梦回前尘?”白泽想了想道“当时秦兄弟受魔画所
,也是忆起前世的事,结果就变成了狂魔之态。如果现在又梦到前世的话,会不会…”
“不会吧?”罗漪看了看躺在
上的秦弓,秦弓一动不动,便如死了的一般,只余鼻息依旧。罗漪又道:“刚才听你说到那些图画的事,我想应该是魔画将那些事情強加入小弓的记忆中去,再有那个灵组的女人在一旁扰
小弓的心神,小弓这才会化魔的。”
白泽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秦兄弟当时的记忆不是真的,而是由魔画強加给他的?而他现在的回梦却都是实真的情形?”
罗漪点头道:“大概是这样吧?不过那画大概也有部分真的內容在里面,否则也没有那么大的引
力。思维这个东西很麻烦,我虽然稍能操控,但其实也不完全了解。”
白泽叹了口气道:“现下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等他醒来再作道理。”
这一等,便是数曰。这几曰里,秦弓虽是身不能动,双目紧闭,脸上却是忽悲忽喜,忽忧忽乐。白泽与罗漪在一旁见之也只能相对发愁。
这一曰,秦弓的脸部肌
忽然一颤,便连身子也跟着一起轻轻颤动。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罗漪连忙叫过白泽。两人上前细察。只见他的眼珠在眼皮下急速的转动着,脸色一片苍白。罗漪紧紧握着他的双手,垂泪连道:“这可如何是好啊。”白泽一边宽慰罗漪,一边伸手搭了搭秦弓的脉搏,只觉脉搏跳得又強又快,宛如奔雷一般。过得一阵,脉搏渐渐缓了下来,再看他脸色,也已转作正常。两人这才稍稍放心。
白泽松开搭脉的手,正要说话,不料秦弓突然两眼一睁,霍然坐起身来。
罗漪不由大喜,一把将他抱住,道:“你终于醒了!”
秦弓愣得一愣,游目四望,似是确定身已在现实之中,方才环臂将她抱住,在她后背轻轻拍得数拍道:“放心,我没事。”
罗漪一时高兴,浑不觉自己失态,只是抱着秦弓哭道:“我以为是我害得你要昏睡一辈子,醒不过来了呢。”
秦弓笑了笑,将她的脸拉到自己眼前,伸袖帮她擦去眼泪,道:“怎么会呢,傻丫头。”顿得一顿,又道“别哭得鼻涕
的,全弄在我服衣上。”
罗漪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哪里有什么鼻涕了?坏小子又胡说八道。”忽然想起自己一个姑娘家扑在个小伙子怀里又哭又笑的,大是不妥,猛然跳起身来,转身推门出屋。
白泽只当没有看见,只道:“秦兄弟没事便好。”
秦弓见罗漪出屋,忽然神色一黯道:“我在梦里看见她了。”
白泽自然知道这个“她”定然不是指罗漪,当下道:“柔荑?”
秦弓点头道:“那天我第一眼看到她便觉得她的样子好生熟悉,就仿佛生来便认识的一样,待得后来看到那游廊的画卷时,我便清晰的记得,她,是我前世的爱人!”
白泽心想:“看来我所料不差!”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秦弓续道:“我发现,原来,当初是我亲手杀死了她…”说话间,他的眉头又锁了起来,似乎而今想来,虽已隔世,依旧有说不出的痛“而后,我就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便什么都不清楚了。只觉得那痛苦已将我全然围住,只想将所有阻在眼前的东西尽数毁去。”
白泽忙道:“那画是魔画,须不必当真。”
秦弓摆了摆手道:“是真的…唉…”他一声长叹“后来我觉得眼前有白光闪过,那是罗漪的回梦诀,我以前中过这一招的。这一次梦回,我走得比上一次更远,我看到了所有的天狼的经历。”
白泽心中一喜:“这么说,秦兄弟你应该全然觉醒,已成魔尊了?!”
秦弓不答,只管自己说道:“她确实是死在我的手下,不过,她去得平安喜乐,她…没有恨我,一点都没有。”他抬头向天,瞪视着天花板良久,忽道:“你知不知道回梦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是什么?”白泽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就是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在你眼前发生,你半点都无能为力,而且你连逃避不看的能力都欠奉。那是何等的无奈和苦痛!”秦弓涩声道“我不但亲手杀死了我的爱人,便连我至亲的兄弟也一样死在我的手中。那一生,我不甘命运的布摆,不断的和它争斗。可是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一切旁人看来的荣耀功勋业绩,全然不是我所想要的!那得到的一切,只是我想用来填补失去那份爱后心中留下的空缺,可是那空缺,却是个无底的深渊,所有的东西都无法将它填満…”
“我在冥河上待了三百年,那三百年,我以为一切都淡了,一切都已成虚空。我真的以为时间可以将所有的悲痛伤怀,所有的爱恨情仇全然涤
干净。可是…可是,即使是喝下了孟婆汤,走过了那重
雾,却发现,原来一切依旧还在我的记忆中,不曾消去!”
秦弓越说越轻,声音如同梦呓一般:“原来那个她,一直蔵在我记忆的最深处,从来都不曾离我而去…”
白泽一旁静静的听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得秦弓续道:“无数的东西,在你呱呱坠地时,便划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只是那些东西总是躲在脑海的某个难以觅得的角落中。我看到了那天帝,为了帝位不受威胁,而要杀死天狼这个唯一的兄长;我看到了那一众天神,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利益,而将老天帝杀死,却漏掉了老天帝与魔后的孩子…天狼。原来那个前世的我打出生便注定了一生的命运!”
末了,秦弓轻声道:“这一生的我,依旧难以脫逃前生的牵绊,可是前生的我呢?是不是也曾受到更前生的挂碍?”那话语中,已经再也没有一丝童蒙,此刻的他,有着比常人多得多的经历和磨难。
白泽半晌不语,只是看着他,心中暗道:“看来他前世的记忆真的已经完全复苏了!大长老若是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当下说道:“秦…”叫得一声却收住了口,那兄弟二字实在不知能否出口。
秦弓又岂不知他的心思,忙道:“白大哥不必多虑,我依旧是秦弓,不是那前世的天狼,更不是那所谓的魔尊。”
白泽“嗯”得一声道:“秦兄弟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秦弓想得想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想还是按着原先的意思去看看存孝大哥。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再见到她呵!”
白泽忽道:“不要怪做大哥的多口,虽然说柔荑是你前世的爱人,可是罗漪呢?她对你可算是一往情深啊。”
秦弓俊脸一红,道:“这个我知道,其实,我也就只是想看看她,希望她这一世不要像上一世那样辛苦就好。”口中虽这般说,但到底心中想些什么,怕秦弓自己也不太清楚。
白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不过当曰看柔荑的模样似是对你还有恨意,并不似你所说的那般死时全然无悔。”
秦弓头摇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她的记忆没有全然复苏吧?”
白泽又道:“反正你也须小心在意,不要以为她和你前世有缘,便对她毫无戒心。”
秦弓应得声道:“我自省得。”
说话间,罗漪推门而入,笑道:“兄弟俩的悄悄话说完了没有?喝口茶吧。”说着将手中提着的茶壶在他两人眼前晃了晃,从桌上拿过茶杯,斟了两杯,递了过来。
两人忙伸手接住。又互望得一眼,各自心想:“也不知道适才说到柔荑一节,罗漪有无听到。”
秦弓喝了口茶道:“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问你呢。”
罗漪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微微一笑,灿若桃李,道:“坏小子又有什么古怪问题啊?”
秦弓道:“正经得很呢,半点都不古怪。我回梦时,一直看到了前世胎蔵之时。我觉得我似乎能看得更前,可是有一股大力将我推了回来,我这才醒觉。”
罗漪“唔”了声道:“你是想问回梦时能不能看到更前世么?”
秦弓点了点头。
“大概可以吧?”罗漪头摇道“可是我不知道啊,我又没有中过自己的回梦诀。”一瞥眼见秦弓似有失望之情,忙又道“不过我听父王说过,人若是能参透三世便可成佛,想来是可以见着的,不过用回梦诀行不行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秦弓笑道:“我也就是随口问问,不知道就算啦。”说罢一纵身跳下
来,伸了个懒
道“睡得久了,真想舒舒筋骨呢!”
白泽一旁问道:“不知道秦兄弟现下可有当年天狼的神通?”
罗漪白了他一眼道:“你还就想着小弓有了神通去做你们的魔尊呢。”
白泽脸上微微一红,正想说什么,秦弓一旁早说道:“漪妹休要胡扯,白大哥没有这等意思。我若多得一分本事,也可好好保护你,更不用怕木獬等人了呢。”
罗漪听得好好保护一句,心中大甜,便不再言语。
秦弓又道:“虽未必有前世的十分本领,大概也有个五六成了罢?只是…”
“只是什么?”白泽忙问。
“只是我回梦时见得天狼弓虽然厉害,却还需要加上天狼箭才能将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那天狼箭乃是天狼星之
魄所凝,实在有神鬼莫测之威。可是自当年天狼与紫微一战,天狼箭便消失无踪了。”
白泽点头道:“这一节,我也曾听得魔界前辈说过,我想你既已得了天狼弓,想来那天狼箭也早晚会自己出现的吧?”
秦弓笑道:“反正以我现在的能耐已不用怕木秀之类了!”他却不知木秀已在自己发狂时被杀死了。
罗漪只是一旁看着他,幽幽道:“小弓,你好好的就好,我也不在乎你有多大的能耐。”
这一句几似表明心意一般。秦弓听得不由呆在当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又念及那有前世纠葛的柔荑,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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