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数十件大案
酷热。娇
如刀火,晒在黄尘滚滚的大路上。常漫天脸上的刀疤,也被晒得发出了红光。
二条刀疤,再加上七八处內伤,换来了他今天的声名地位,每到
雨天气,內伤发作骨节酸痛时,想到当年的艰辛血战,他就会觉得感慨万千。
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能够做每个月有五百两银子薪俸的副总镖头,更不容易,那实在是用血汗换来的。近年来他已很少亲自出来走镖,“镇远镖局”的总镣头跟他本是同门的师兄弟,两个老人早上练练拳,晚上喝喝酒,己亨了好几年清福,就凭他们一杆“金
铁剑旗”东南一带的黑道朋友,已没有人敢动“镇远”保的镖。
但这趟镖却实在太重要,镖主又指定要他们师兄弟亲自护送,总镖头的风
最近又发了常漫天就只好又挂上他那柄二十七斤重的巨铁剑,亲自出马了。
“镇远…扬威…”趟子手老赵吃这行饭也已有二十年,年纪虽不小,嗓门却还是很冲,再加上中午打尖时喝了十二两烧刀子,此刻正卖弄精神,在前面喊着镖。
常漫天掏出块青布帕擦了擦汗,岁月不饶人,他忽然发觉自己真是老了。走完了这趟镖也该到了挂剑归隐的时候。天气又实在太热,前面若有
凉的地方歇一歇再走也不迟。
常漫天一提缰绳,纵马赶了上去,正准备关照老赵,忽然发现前面有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道路央中绣花。一个満脸胡子的大男人。
常漫天闯
江湖三十多年,倒还没有见过男人绣花的更没有见过有人会在这么人的太阳底下,坐在大路上绣花。
“这人莫非是个疯子?”他实在像提个疯子,在这种鸡蛋摆在路上都可以晒
的天气里.他身上居然还穿着件紫红缎子大棉袄。
奇怪的是,穿着纺缎单衫的人都巳満头大汗,他脸上反而连一粒汗珠子都没有。
常漫天皱了皱眉,挥手拦住了后面的镖车,向趟子手老赵使了个眼色。
老赵中竟也是老江湖了从常漫天第一趟走镖时,他就跟着做趟子手。
老主人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轻轻咳嗽了两声,打起精神走过去。
这大胡子专心绣着花,就好像是个舂心己动的大姑娘,坐在闺房里赴着绣她的嫁衣一样十八七辆镖车巳因他而停下他竞似完中不知道。
他绣的是朵牡丹.黑牡丹.绣得居然比人姑娘还精致
老赵突然大声道:“朋友绣的这朵花实在不错,只可惜这里不是绣花的地方。”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现在又是存心想让这人吓一跳的。谁知这大胡子却连头都没有抬,眼都没有贬。
“难道他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聋子?”
老赵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朋友能不能让让路,让我们…”他的声旨突然停顿,脸色突然变了。刚才伸手过去拍肩的时候,大胡子手里的绣花针刚好抬起,在他手背上扎了一下。连挨一刀都不会皱眉头的江湖好汉,被绣花针扎,下又算得了什么。
老赵本来连一点都不在乎,可是想缩回手的时候,这只手竞缩不回来了,他半边身子竟似已全都麻木,这
绣花针上莫非有什么琊门外道的花样?
老赵后退了三步,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并没有肿,却偏偏不听使唤了,他又惊又怒,刚准备发作。
常漫天已飘身下马,抢过来向这大胡子抱了抱拳,道:“朋友绣的好标致的牡丹。”
大胡子还是没有抬头,却忽然笑了笑.道:“我还会绣别的。”
常漫大道:“绣什么?”
大胡子道:“绣瞎子。”
常漫天也笑了笑,道:“瞎子只怕不好绣。”
大胡子道:“瞎子最好绣.只要两针就能绣出个瞎子来。”
常漫天道:“怎么绣?”大胡子道就是这么样绣。”他突然出手在老赵脸上刺了两针。
老赵一声惨呼,手蒙着脸,巳倒在地上疼得満地打滚指
间鲜血沁出,正是从眼睛里沁出来的,常漫天脸色骤变.反手握剑。
大胡子却还是悠悠闲闲的坐在那里,悠然道:“你看,我岂非两针就绣出了个瞎子来?”常漫天冷笑道朋友好快的出手。”
大胡子淡谈道:“瞎子我绣得最快,七十二针就可以绣出三十六个瞎子来。”
走这趟镖的人,连常漫天自已正好是三十六个,随行的三位镖师也都是一等一的硬手。现在也都已纵马赶了过来。
所以常漫天虽然吃惊,却还沉得住气,厉声道:“朋友是来寻仇的?还是来劫镖的?”
大胡子道:“我是来绣花的。”
常漫天道:“你还想绣什么?”
大胡子道:“先绣三十六个瞎子出来,再绣八十万两镖车回去。”
常漫天纵声大笑.道:“恰巧我这口剑也能绣点东西”
大胡子道:“绣什么?”
常漫天道:“绣死人一个死人!”笑声突顿,剑也出鞘。
这柄白铁剑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是昔年“铁剑先生”的真传。
常漫天在这柄剑上、至少已下了四十年的苦功夫,否则,他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随行的镖师也都亮出了兵刃,一口雁翎刀,一
练子
一柄丧门剑。
镖客们对付劫镖的绿林朋友,是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的,也不必讲究单打独斗。
常漫天厉声道:“亮青子一起上,先废了他的一双招千”招子就是眼睛。
想要别人变成瞎子的人,别人当然也想要他变成瞎子江湖豪杰们的原囚。本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大胡子却还在绣花.二十七厅重的铁剑,已夹带着风声削过来。
练子
“毒龙取水”也从旁边直刺他的
。镇远的镖师们,武功大都得过他们师兄弟的指点,招式出手,当然都配合得很好
大胡子忽然笑道:“绣完了。”
他的牡丹巳绣成,绣花针斜斜挑起常漫天只觉得彩芒闪动,忽然间已到了眼前。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速度,几乎也没有人能闪避,常漫天狂吼一声,铁剑突然脫手飞出,他的人却已倒下。“夺”的声,铁剑远远的钉入道旁大树上.入木一尺。这时大胡子已绣出了他的第四个瞎子。
七十二针,三十六个瞎子。好快的出乎,好狠的出手面白绸.盖在常漫天脸上,上面绣着朵大红的牡丹。
江重威走路的时候,身上总是会“盯盯当当”的响,就像是个活动的铃铛一样。他当然不是铃铛。江重威是平南王府的总管.是个很有威仪,也很有权威的人。
王府中当然有很多机密重地,这些地方的门上,当然都有锁。所有的钥匙,都由他保管一个身上带着二三十把钥匙的人,走路时当然会“盯叮当当”的响。
他的确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不仅谨慎沉着.忠心耿耿而且一身“十三太保横练”虽然并不是真的刀
不入,但无论任何人都己很难能伤得了他。他要伤人却不难。
他的铁砂掌,已有九成火候,足可开碑裂心,击石成粉。王爷将钥匙交给他保管…,向都很放心的。现在他正要替王爷到宝库中去取一斛明珠,两面玉壁。
今天是王爷爱妃的芳辰,王爷已答应她以明珠玉璧作贺
就像世上大多数男人一样,王爷对自己所钟爱的女人总是非常慷慨的。
长廊里沉肃安静,因为这里巳接近王府的宝库,无论谁敢妄入一步,格杀勿论
入了噤区后,每隔七八步.就有个由江重威亲手训练出的铁甲卫士.石像般执
而立。
这些卫十都经过极严格的训练,就算是有苍蝇飞上他们的脸,有人踩住了他们的脚,他们也绝不会动一动的。江重威不但极有威信,而且号令严明,若有人敢疏忽职守.就算放了条狗入进噤区,也格杀勿论,连他自已进来时,都得说住当天的口令。
今天的口令是“曰月同辉”因为今天是个很吉利的曰
甚至连江重威冷峻严肃的脸上,都带着三分喜气,今天,他也处王妃寿筵上的贵宾,办完了这趟差使,他就要换上华,服,去喝寿酒了。所以他脚步也比平常走得快了些。
八个
佩长刀的锦衣卫士.跟在他身后,锦衣卫士们都,是卫士中的高手.这八个人更是百中选一的高手。江重威,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宝库的重门严锁,一尺七寸厚的铁门共有三道.锁也是,名匠特别配制的。
江重威终于打开了最后一重门一阵
森森的冷风,扑,面而来。
这地方也正如世上大多数别的宝库一样,
森寒冷如坟
只不过坟墓里还有死人,这里面却连一只死蚂蚁都没
江重威每次进来时,心里都有种很奇怪的想法,个,人虽然拥有这宝库中所有财宝,若是只能生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就算将世上所有的财宝全给他,他也不愿在这地方,留一天。
现在他还是有这种想法,他推开门走进去,只希望能快,点出来,他绝不会想道:“这次一走进去,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寒冷
森的库房中,竟赫然有一个人…一个活人。
这人満脸胡子,身上穿着件紫红棉袄,竟坐在,只珠宝,箱上绣花。
江重威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面前的确有个人坐在那里绣花,个活生生的大汉
“这人莫非是个鬼”除了鬼魂外,还有谁能入进这地方?
江重威只觉得背脊忽然发冷,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冷战。这大胡子专心一意的绣着花就好像大姑娘坐在自己闺房里绣花一样。他绣的是朵牧丹,黑牡丹绣在红缎子上。
江重威终于镇定了下来,沉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大胡子并没有抬头,淡淡道:“走进来的?”
江重威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胡子道:“是绣花的地方”
汀重威冷笑道:“难道你是特地到这里来绣花的?”
大胡子点点头,道:“因为我要绣的,只有在这里才能绣得出”
江重威道:“你要绣什么?”
大胡子道:“绣一个瞎了眼的江重威!”
江重威仰面狂笑,他只有在怒极杀人时,才会如此狂笑。狂笑声中,他的人巳扑过去双掌虎虎生风,用的正是裂石开碑的铁砂掌力。他突然觉得掌心一麻,就像是被藌蜂叮了一口,掌上的力量竞突然消失无际。就在这时,阵闪动的寒茫,已到了他眼前。
十三太保横练,虽然是并世无双的硬功,却也练不到眼睛上的。
外面的卫士突然听见一阵惊呼,赶过去时铁门已从里面关了起来。等他们撬开门入进时,江重威已晕倒在地上块鲜红的缎子,盖着他的脸。缎子上绣着朵黑牡丹
禅房里燃着香。花満楼巳浴沐熏香,坐静在等候。
要想尝到苦瓜大帅亲手烹成的素斋,不但要浴沐熏香还得要有耐
。苦瓜大师并不是轻易下厨的,那不但要人来得对,还得要他高兴。今天的人来得很对,除了花満楼外还有黄山古松居士.和号称围棋第一诗酒第二,剑法第三的木道人。
这些人当然都不是俗客,所以苦瓜大师今天也特别高兴。苍茫的暮色中,终于传来了清悦的晚钟声。花満楼走出,去的时候.古松居士和木道人已经在院子里等他。晚风吹过,竹林.暑气早已被隔绝在红尘外。
花満楼微笑道:“要两位前辈在此相候实在是不敢当。”
木道人笑了。这位素来脫略形迹,不修边幅的武当长,老,此刻居然也脫下了他那件千
万补的破道袍,换上了件
一尘不染的蓝布衫。
就为了不愿受人拘束,他情愿不当武当掌门,可是要尝,苦瓜大帅的素斋,他也只好委曲点了。
苫瓜大师的怪脾气,是人人都知道的。
古松居士却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这老道果然没有说
花満楼道:“道长说什么?”
木道人笑道:“我说你一定知道我们在这里,就算我们,动也不动,你还是会知道。”
古松居士叹道6但我却还是想不出,他怎么会知道的?”
木道人道:“我也想不出,只不过我有个你比不上的好处。”
古松居上道:“什么好处?”
木道人微笑道:“想不出的事,我就从来也不去想”
古松居士也笑了,道:所以我常说你若不喝酒,定能,活到三百岁。”
木道人道:“若是没酒喝,我为什么要活到三百岁?”
禅房里竹帘低垂,隔着竹帘,已可嗅到一阵阵无法形容的香气,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食欲来。
古松居士叹道:“苦瓜大帅素席,果然是天下无双。”
木道人笑道:“他自己常说,他做的素菜就算菩萨闻到,都会心动的。”
古松居士道我们还等什么?”
他们掀起竹帘走进去,忽然怔住。莱不但已摆上了桌,而且已有个人坐在那里,开怀大吃。
这不速之客居然没有等他们,居然既没有熏香,也没有,浴沐。事实上这人的身上不但全是泥,而且全身都是汗臭。苦瓜大师居然没有赶他出去.居然还在替他夹菜,好像生怕他吃得还不够快。
木道人叹口气道:“这和尚偏心。”
古松居士道:“他请的是我们,却让别人先来吃了。”
木道人道:“他一定要我们去蕉香浴沐,这人却好像刚从泥里打过滚出来的”
苦瓜大师大笑,道:“和尚的确偏心,做也只不过对他,个人偏心而已,你们生气也没有用。”
木道人道:“你为什么耍对他偏心?”
苦瓜大帅进/因为遇见了这个人连我也没法子了”
木道人也笑了,道:“我不怪你,上次这人偷喝了我两坛,五十年陈的女儿红,我也只有看着他干瞪眼!
花満楼苦笑道:“遇见了这个人,只怕连菩萨都没法子。”
这个人当然就是陆小凤。,一盆素火腿一盆锅贴豆腐,都巳碟子底朝了天,陆小凤才总算停下来,向这三个人笑了笑,道:“你们尽管骂你们的,我吃我的,你们骂个痛快,我也正好吃个痛快。”
木道人人笑,道:“别人上你的当,我不上。”他也坐下来,霎眼间三块素鸭子已下了肚。
花満楼在陆小凤旁边坐下来一立刻皱起了眉,道:“你平时本来不太臭的,今天闻起来怎么变得像是条刚从烂泥里捞出来的狗”
陆小凤道:“因为我已经有十大没澡洗了。”
花満楼吃惊道:“几天?”
陆小凤道:“十天。”
花満楼皱眉道:“这些天你在干什么?”
陆小凤道:“我很忙。”
花満楼道:“忙什么?”
陆小凤道:“忙着还债赔债。”
花満楼道:“你欠了谁的赌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除了司空摘星那混蛋,还有准?”
花湖楼道:“你怎么会输给他的。”
陆小凤笑道:“上次我跟他比赛翻跟头,赢得他一塌糊涂,这次他居然找上了我,要跟我比赛翻跟头了,你说我怎么会不答应。”
花満楼道:“你当然会答应。”
陆小凤道:“谁知道这小子最近什么事都没有做,就只在练翻跟头…,一个时辰居然连翻了六百八十个跟头,你说要命不要命?”
花満楼道:“你输给他的是什么?”
陆小凤道:“我们约好了,我若赢了,他以后,见面就跟我磕头,叫我大叔,我若输了就得在十天內给他挖六百八十条蚯蚓,一个跟斗一条蚯蚓。”
花満楼笑了道:“这就难怪你自己看来也像是条蚯蚓。”
木道人也忍不住大笑,道:“你真的替他挖到了六百八十条蚯蚓?”
陆小凤义叹了口气苦笑道:“开始的那几天蚯蚓好像还很多到后来那几天要找条蚯蚓简直比癞子找老婆还难。”
古松居士也忍不住问的道:那位偷王之王要这么多蚯蚓干什么?”
陆小凤恨恨道:“他根本就不要蚯蚓,只不过想看我挖蚯蚓而已。”
木道人大笑,道:“想不到陆小凤也有这么样,天,这实在是大快人心。”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道:“你是不是也想跟我赌,赌?”
木道人道:“赌什么?”
陆小凤道:“赌酒。”
木道人笑道:“我不上你这个当。”
陆小凤用眼角膘着他,道:“你难道认输了?”
木道人道:“我早就认输了喝酒独喝不过你,剑法我比,不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你若真的要赌,我就跟你赌围棋!
陆小凤大笑道:“你以为我会上你这个当?”
木道人傲然道:“别人都知道我围棋天下第一却不知除,了围棋外,我还有件事是谁也比不上的!
陆小凤道:“什么事?”
木道人道:“吃饭,你敢不敢跟我赌吃饭?”
陆小凤道:“我本来是想赌的,只可惜我不是饭桶”
木道人也叹了口气,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陆小凤也会,认输,真是难得的很。”
苦瓜大师忽然道:“其实近来江湖中最出风头的人,早已,不是他了!
陆小凤道:“不是我是谁?”
苦瓜大师道:“你猜呢?”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花満楼道:“据说他最近一直在陪着峨嵋四秀中那位孙,姑娘,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江湖中
面!
陆小凤笑道:“想不到他也有这么样,天,我本来还以为,他迟早要做和尚的”
苦瓜大师道:“佛门中不要这种和尚!
陆小凤道:“若不是西门吹雪,难道是叶孤城?
苦瓜大师道:“也不是”
木道人道:“叶孤城最近病得很重”
陆小凤愕然道:“他也会病?什么病?”
木道人笑道:“跟我,样的病.懒病,无论谁得了这钟,病,都不会再想出风头了。”
陆小凤想了想,道:“那么难道是老板和老板娘?”
花満楼笑道:“老板的懒病更重”
陆小凤道:“老实和尚也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大悲掸师,更不是…”
他沉昑着,又道:“莫非处栖霞山的那条母老虎?”
苦瓜大师道:“不是,这个人我非但不认得,而且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陆小凤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苦瓜大帅道:“是个会绣花的男人”
陆小凤怔了怔,又笑道:“会绣花的男人其实也不少,我,认得的裁
师中就有好几个是会绣花的。”
苦瓜大师道:“可是他不但会绣花,还会绣瞎子”
陆小凤又怔了怔,道:“绣瞎子?”
苫瓜大师道:“据说他最近至少绣出了七八十个瞎子”
陆小凤道瞎子怎么绣?”
苦瓜大师道:“用他的绣花针绣,两针绣,个”
陆小凤总算巳明白了道:“他绣出的瞎子都是些什么
苦瓜大师道:“其个至少有四五个人是你认得的”
陆小凤道:“谁?”
苫瓜大师道:“常漫天华一帆、江重威…’。”
他还没有说完陆小凤已动容道:“东南王府的江重威?”
苦瓜大师道:“除了他难道还有别的江重威?”
陆小凤皱眉道:“但这个江重威自从进了王府后就绝不,再管江湖中的事,怎么会惹上这个人的。”
苦瓜大师道:“他根本没有惹这个人.是王府里的十八斛,明珠惹的”
陆小凤道:“这人不但刺瞎了江重威,还盗走了王府中的十八斛明珠”
苦瓜大师道:“另外还得加上华玉轩珍蔵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据说这人在一个月之间,就做了六七十件大案,而且全都是他一个人单
匹马做下来的,你说他死不是出尽风头?”
陆小凤也不噤叹道:“这些事我怎么没有听到过?”
苦瓜大师道:“你最近一直都在西北,这些事都是在东南一带发生的。前几天才传到这里来,你又偏偏在忙着挖蚯蚓”
陆小凤道:“这是最近才传来的消息,但你却已知道了”
苦瓜大师道:“嗯”
陆小凤道:“你是什么时候变得消息如此灵通的?”
苦瓜大师叹了口气,道:“莫忘记我一直有个消息最灵通的师弟。”
陆小凤道:“金九龄?”
苦瓜大师苦笑道:“幸好我只有这么样,个师弟”
陆小凤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苦瓜大师道:“你明白了什么?”
陆小凤道:“金九龄是江重威的好朋友,又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名捕.虽然早巳洗手不赶了但这些事他还是非管不可的。”苦瓜大师承认。无论谁只要吃了一天公门饭,就,辈子再也休想脫身了。
苦瓜大师叹道:“我直到现在还不懂,他当初为什么会吃这行饭”
木道人道:“你难道要他也做和尚?”
苦瓜大师道:“和尚至少没有这么多麻烦厂
水道大笑道:“但和尚也没有老婆”苦瓜大师不说话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金九龄一生中最大的毛病.就是风
自,赏。他昔年入了公门,据说也是为了个女人。
陆小凤道:“金九龄被公认为六扇门中,三百年来的第一,位高手.无论大大小小的案子.只要到了他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
苦瓜大师叹道:“所以我总认为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逞能,了,聪明太过了度。”
陆小凤道:“但无论多聪明的人迟早也总有一天会遇着,他解决不了的难题。”苦瓜大师同意。
陆小凤道:“这件案子也许就正是他解决不了所以他
定要找个帮手。”苫瓜大师也承认。
陆小凤道:“你既然只有这么样,个师弟,当然要帮着他,找帮手,”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最倒霉的是,我恰巧就是个,最理想的帮手.无论谁遇着解决不了事,总是会来找上我的,所以…”
苦瓜大师道:“所以怎么样?”
陆小凤叹道:“所以你请我来吃这顿饭,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苦瓜大师道:“莫忘记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并没有请你来。”
陆小凤苦笑道:“也许我正好倒霉所以才会,头撞到这里来。”
木道人笑道:“你最近好像一直都在倒霉!
陆小凤道:“但这次我却说什么也不干了,管他会绣花也好会补
子也好都不关我的事这件事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会管的”
苦瓜大,又何必白作多情!
陆小凤怔了怔,道:“他没有?”
只听一个人微笑道:“我真的没有”
这个人当然就是金九龄。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知道。金九龄身上有两样东西是很少,有能比得上的。他的服衣,和他的眼睛。金九龄的眼睛并不,特别大.也并不特别亮,但只要被他看过,眼的,他就永远也不会忘记。
金九龄的服衣,质料永远最高贵,式样永远最时新,手,工永远最精致他手里的,柄拆扇,也是价值千金的精品,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作武器。金九龄认
打
的功夫,都,是第一
的,事实上他无论什么事都是第一
的。
不是第一
的酒他喝不进嘴,不是第一
的女人,他看,不上眼,不是第一
的车他绝不去坐。但他却并不是个第,一
的有钱人,幸好他还有很多钱赚的本事。他
于辨别古董字画,
于相马.就凭这两样本事,已足够让他永远过第一
的曰子。
何况他还是个很英俊,很有昅引力的男人,年纪看来也,不大,这使得他在最容易花钱的一件事上.省了很多钱。别,人要千金才能博得一笑的美人,他却往往可以不费分文。
所以他生活,向过得很优裕保养得一向很好,看来绝,不像是个黑道上朋友闻名丧胆的武林高手却像是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
看到他进来,古松居士立刻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找到什,么精品?”
古松居士生平最大的癖好.就是收集古董字画,他珍蔵,的精品绝不在华玉轩之人之下。
金九龄微笑道:“天下的精品都已被居士带上了黄山,我,还能找到什么?”
古松居士道:“连好画都没有一幅?”
金九龄沉昑着,又笑了笑,道:“我身上到带着幅近人的花卉”
古松居士道:“快拿出来看看”金九龄已微笑着拿了出来
是块鲜红的缎子,绣着朵黑牡丹。
古松居士怔了怔、道:“这算是什么?”
金九龄笑道:“这难道是神针薛夫人的真迹7”
金九龄道:“不是,这是个男人绣的。”
古松居士动容道:“就是那个会绣花的男人?”
金九龄点点头,道:“这正是他在王府宝库中绣的。”
陆小凤道:“他真的在那里绣花?”
金九龄又点点头,道:“江重威打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就正在里面绣这朵花”
陆小凤皱眉道:“王府的宝库,警戒森严“他怎么进得去的?”
金九龄苦笑道:“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也没有人能猜得出?”
陆小凤道:“他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
金九龄道:“没有。”
陆小凤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金九龄道:“是个长得満脸大胡子.夜热天还穿着件大棉袄的人。”
陆小凤道t“还有呢?”
金九龄道:“他是个男人,不但会绣花,而且绣得很不
陆小凤道:“你就知道这么多?”
金九龄道:“我就只知道这么多.别人也,样,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比我多一点。”
陆小凤道:“他的武功是什么路数?”
金九龄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连江重威都没有看出来?”
金九龄叹了口气,道:“连常漫大那么样的老江湖.都没有看出他是怎么出手的,何况江重威?”
陆小凤道:“江重威的铁掌硬功.已可算是东南第一。”
金几龄叹道:“但他却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陆小凤皱起了眉,道:“这么样一个厉害人物,怎么会忽然就平空钻了出来?…”
苦瓜大师冷冷道:“你既然不想管这件事,又何必问?”
陆小凤道:“问问有什么关系7”
金九龄苦笑道:“当然没关系,只不过我所知道的,现在你也全都知道了。”
陆小凤盯着他.忽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全都告诉我?”
金九龄道:“因为你在问”
陆小凤道:“没有别的原因?”
金九龄道:“没有。”
陆小凤道:“你不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的?”
金九龄又不噤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会来?”
陆小凤道:“你本来并没有要找我的意思7”
金九龄道:“没有。”
陆小凤笑道:“很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喝酒了。他嘴里虽然在说很好,笑得却很不自然甚至连酒都似已喝不下
金九龄忽然又笑道:“可是你现在既然来了,我倒有件事想请教!
陆小凤眼睛立刻亮了,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定有事要请教我的”
金九龄道:“能找出这个绣花大盗,揭破这些秘密的人放眼天下,也许只有一个。”
陆小凤的眼睛更亮,能解决这种难题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但他却偏偏故意问道:“却不知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金九龄道:“司空摘星”
陆小凤怔了怔,道:“你说的是谁?”
金九龄道:“司空摘星。”陆小凤的嘴闭了起来,连理都
个想理他了。
金九龄却好像有点不知趣,接着又道:“司空摘星号称偷
王之王,的确是江湖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世上若只有
个人能查出那绣花大盗是怎么入进王府宝库的,这个人,定,就是司空摘星。陆小凤已开始喝酒连听都懒得听了。
金九龄却偏偏又接着道:“这件案子若要想破,就一定要
找到司空摘星,只可怕他一向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只
有你也许会知道他的行踪,所以…”
陆小凤忍不住道:“所以你要找我打听他的行踪?”
金九龄道:“正有此意。”
陆小凤忽然用力放下酒杯,道:“你跟我说了半天废话
为的就是要找他?”
金九龄叹了口气,道:“除了他之外.我还能找谁呢?”
陆小凤忽然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了大声道:“我,你
为什么不能找我?”
舍九龄笑了,摇着头笑道:“你不行”
陆小凤跳得更高“谁说我不行?”
金九龄道:“这种事绝不是你能办得了的!居然还是在摇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办不了?”
金,实在太棘手,而且你也
本不想管这件事”
陆小凤大吼道:“谁说我不想管的?我就偏偏要管给你
金九龄道:“我还是赌你破不了这件案子”
陆小凤一拍桌子,道:“好,随便你要赌什么.我都跟你赌了”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已发现别人在笑。每个人都在笑,那种笑就像是忽然看见有人一脚踩到屎狗时,样。陆小凤忽然发觉自己的脚已踩在一堆屎狗上好大好大的一堆。他再想将这只脚出拔来,已经太迟了。
木道人微笑着叹了口气,喃喃道:“请将不如
将.这句话倒真是一点也不错。”
席已散了。古松居士一向最注意养生之道:“起得早,睡得也早。木道人有懒病,苦瓜大师有晚课,云房里只剩下三
陆小凤眼睛盯着那块红缎子上的黑牡丹,忽然问道:“这人第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金九龄道六月初三第一个碰上他的人是常漫天。”,陆小凤道最后一次呢?”
金九龄道:“我知道的最后一次是在十三天之前.这几天是不是又有新案子,我就不知道了”
陆小凤道:“十三天之前司空摘星正在跟我比翻跟头.可见这人绝不是他。”
金九龄道:“我本来就没有怀疑他”
陆小凤沉昑着,道:“第一,我们,定要先查出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金九龄道:“不错。”
陆小凤道:“据我看来,这个人的手脚又干净.武功又高,绝不会是刚出道的新手。”
金九龄道:“我也这么样想,他,定是个很有名的人故意扮成这样子的,却偏偏猜不出他是谁?”
陆小凤道:“他故意装上大胡子,穿上大棉袄,坐在路上绣花.为的就是要将别人的注意力引开,就不会注意到他别的地方了”
金九龄笑道:“看来你也该吃我这行饭的,就连我这个在六扇门里混了十来年的老狐狸看得也没有你这么准。”
陆小凤故意板着脸,道:“现在我反正已经被你拖下水了,你何必还要拍我的马庇!
金九龄大笑道:“千穿万穿,多拍拍马庇总没错的”
花満楼忽然道:“一个人的伪装无论多么好,多少总有些破绽要
出来的.常漫天他们也许没有注意到,也许虽然注意到,却又疏忽了。…
金九龄道:“很可能”
花満楼道:“所以我们若是再仔细问问他们,说不定还可以问出点线索来。”
陆小凤皱起了眉,道:“我们?”
花満楼道:“我们!
陆小凤道:“我们其中包括了你?”
花満楼笑了笑,道:“莫忘记我也是瞎子,瞎子的事我怎么能不管?”陆小凤和金九龄对望了一眼.都有点汕汕的不好意思。他们刚才瞎子长,瞎子短的说了半天,竟忘了旁边就有个瞎子。大家竟好像从来也没有真的将花満楼当做个瞎
陆小凤咳嗽了两声,道:“好,我们分头办事,你们两个去找常漫天和江重威。”
金九龄道:“你呢?”
陆小凤将手里的红缎子蔵在怀里,道:“我要把这样东西带走,去找一个人!”
金九龄道:“人找谁?”
陆小凤道:“找一条母老虎,金九龄道哪一条?”
队小风笑道:“当然是最漂亮的一条。”
金九龄也突了笑,道:“莫忘记最漂亮的一条,也就是最凶的一条,你小心被她咬一口!”
他満楼淡谈道:“他一定会小心的。”
金九龄道:“为什么?”
花満楼微笑道:“因为他已经被咬过好几口了!”
武林中有四条母老虎。四条母老虎好像都咬过陆小凤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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