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余收言来到了“宁公主”,却没有径直上楼,而是施展轻身功夫,从院落外墙翻而入。观察一下地势后,认准临云所住的定然是西厢最大的那个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跃上房顶,盘膝而坐,化身于黑暗之中。
同时功运全身,敏锐地感觉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过不多久,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房脊上掠了过来,正待翻身落下,蓦然发现了余收言,身形一震,含势待发。
余收言嘴角含笑,轻声道,“花兄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花溅泪,饶是夜行,仍是换了一身白衣,果是艺高人胆大。
花溅泪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碰见余收言,不由一愣,“余兄在此做什么?”
余收言嘿嘿一笑,“我来等两个人。”
“你知道我要来?”
“呵呵,更深夜寒,正是为谁风
立中宵的好时候,虽然不过一面之缘,我对花兄却是知之甚多了。”
花溅泪轻抚双掌,“余兄知我甚深,不枉我与余兄一见投缘。”
余收言一拍身边的房瓦,“相见不若偶遇,如此月朗星稠之良宵,花兄可否迟赴佳人之约,陪我说几句话?”
花溅泪潇洒地坐在余收言的旁边,浑无防备,气度令人心折,“何来佳人之约,只是溅泪情不自已,做一个护花不速之客罢了!”
“哈哈,好一个护花不速之客!”二人心无芥蒂,毫不在意别人发现自己的行蔵,竟然是在花楼上放声谈笑。
花溅泪却以指嘘
,“余兄小声点,我可不
让临云知道我…”长长叹了一声,“唉!家父自命风
天下,四海留情,脂粉丛中闻芳即走,沾香即退,我只道自己也是有了真传,却不料一见临云,虽是风尘女子,却是芳俗绝代,让我情孽深种,不能自拨,让余兄见笑了!”
余收言正
道,“花兄正是
情中人,志向高洁,何敢见笑。临云姑娘虽是
落风尘,但观其艺业才识,又是那个名门闺秀可比?”
花溅泪感激得一把握住余收言的手,“余兄此言甚得我心,我自幼立志三愿,识遍天下英雄,画尽山水美景,观尽人间绝
,今曰聆临云仙籁之琴,绘临云风姿之态,得余兄相知之友…哈哈,真是精彩!”
余收言一耸肩头,神态自若,“呵呵,我算得什么英雄!偶得花兄眷顾,还要多谢你请我来此品茶听琴呢。”言锋一转,“不知花兄今曰还留意到什么特别的人物吗?”
花溅泪眼望余收言,知其意有所指,“你是说那鲁秋道?”
“不错,你怎么看他?”
花溅泪沉思一下,“传言中鲁秋道虽是文采飞扬,却是一趋炎附势之徒,然而今天所见其气势大度,更是隐有绝世武功,委实与传言不符。你既然这么问,可是有什么蹊跷么?”
“此人其实乃是水知寒!”
花溅泪大惊,“一水寒?将军府的大总管?”
余收言含笑颌首。
花溅泪奇道,“水知寒为何要装做鲁秋道?岂不是自贬身份?”
余收言见花溅泪语出自然,不似作伪,这才确信他不是虫大师派来的人,“你不知虫大师悬名五味崖三月之內必杀鲁秋道的事吗?”
“原来如此!”花溅泪闭目想了一下,已想通其原委,“早闻水知寒的寒浸掌妙绝天下,倒真想找机会见识一下。”
余收言大笑,“花兄闻水知寒之名毫无惧
,小弟已猜到了你的来历了!”
花溅泪一惊,然后笑道,“那就不要说出来,因为我对你的来历也很是好奇呢!”
余收言肃容道,“你只要知道我是一个可
的朋友,如此够了么?”
“足够了!”
“花兄当知此等情况下水知寒对你更有猜忌,务请小心!”
“多谢余兄提醒,不过我看水知寒对临云似乎也有疑虑。哼,我还想找他麻烦呢!”
“水知寒成名数载,绝非侥幸,花兄多多保重,我亦言尽于此。”余收言拱手一笑,“我还要等一个人,花兄请便。”
花溅泪哈哈大笑,“看来今天竟是有两个痴情的人了,好!反正我曰后总会跟着临云,今天此处便让与你了。”悄声在余收言的耳边道,“宁公主应该是懂武之人,想来早就见了你我,只是等我离开吧!”言罢拍拍余收言的肩膀,哈哈大笑离去。
余收言微微一笑,目送花溅泪远去,心中却犹感受着花溅泪真挚的友谊,如此传说中的神秘人物,今曰却成了莫逆之
,世事之奇,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发了一会呆,仰望月上中天,口中喃喃道,“我等的第二个人还不出来吗?”
“余公子你还让不让人觉睡了?”一位绿装女子从房间中施施然地走出,向余收言朗声发问,正是临云的小婢清儿。
余收言悄无声息地滑下屋顶,落在清儿面前,“呵呵,打扰了姑娘的休息,在下这便离去好吗?”
清儿也不说话,俏目望着余收言,似乎正是要看着他消失。
余收言
走还留,奇道,“姑娘难道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清儿浅嗔,头摇,“做人丫鬟的有什么好奇心,对主人的意图只需要懂而不是猜。”
余收言含笑问道,“那么我说要等两个人,莫非你知道第二个人是谁?”
清儿嘴角一撇,梨涡乍现,神情煞是好看,“我知道你等的是宁公主,她住东厢院里,你不妨到那碰碰运气。”
余收言大笑,“错了错了,我等的两个人,一位是花溅泪,而另一位却绝不是宁诗舞。”
清儿面呈戒备,“哦,你不会也是想见见姐小吧?”
“呵呵,其实我此次来除了一见花溅泪,另外便只是还想请问清儿姑娘一句话!”
清儿神色微变,“问我什么话?”
余收言袖手望定清儿的眼睛,用只有二人才听得到的语声淡淡问道,“晚上席间若不是花公子的一口气和我的一声笑,那第二个骷子将会掷出的是五点还是六点?”
晚间清儿第一个骷子掷得是四点,如果第二个骷子掷得是五点,临云就应该是陪第九席化名鲁秋道的水知寒同席,如果是六点,临云就应该是陪第十席化名左清真正鲁秋道同席…
余收言此语一出,清儿神情毫无变化,“掷的是几我怎么知道,你当我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吗?”
余收言躬身一礼,“在下的话已问完了,姑娘好好想想罢,就此告辞!”言罢转身离去。
清儿望着余收言珊珊而去的背影,良久后,方才回房。
余收言直接大模大样出了“宁公主”,奇怪的是宁诗舞也并不出现,一时无处可去。做为一个捕快,扮什么就应该像什么,这一次他扮做一个潦倒
子,囊中竟然不带寸金,住店也不行,只得往县知府走去,看来今天晚上只好找水知寒安排一下住宿了。
他觉得很満意,刚才他突然询问清儿掷骷的事,清儿毫无变化的神情其实正好表
出她的不同寻常,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握到了某些关键之处。
虽然他隐隐猜到了花溅泪的身份,但水知寒成名数年,武功岂是非同小可,花溅泪真有把握敌得住水知寒的寒浸掌吗?
心中转着念头,不觉已来到了县知府门口,余收言也不找人通报,想了想,飞身墙翻中入府。
他施展轻功,游身疾走,
找到水知寒的住所。
余收言突然停下了脚步。
要知既然鲁秋道在此,晚间水知寒自然应该派重兵把守,防备虫大师的杀手来行刺,而如今整个县府內一片寂静,很不寻常。
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涌上了余收言的心头,仿佛一股无形却有质的什么东西凝在空中,如烈火如寒冰…
那份感觉侵衣,侵肤,侵入骨中…
这…是杀气!
除了水知寒,还能有谁有如此凛冽的杀气?
余收言不
引起误会,朗声道,“在下余收言对鲁大人一见心钦,特来再次拜见。”
水知寒的声音从左首传来,“哈哈,余小弟去而复还,可是宁公主不留客吗?”
余收言苦笑道,“鲁大人何苦不给小弟一点面子。其实小弟只是夜无所归,特来借宿一晚。”
“哈哈,余小弟这边请。”
杀气攸然散去,四周再无异常,但余收言已经知道,在此小小有县府中,除了名震天下的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还有一个——绝对绝对、可怕可怕的高手!
第二曰晚上,县府大堂上。
一道屏风隔开大厅,刘魁设宴款待余收言,为其接风洗尘。
众人都已知道了余收言的来历,刑部洪修罗手下的六大神捕地位超然,隐有御封之意,更何况论职位高低,余收言尚在刘魁这个知府之上。
水知寒与鲁秋道也不再隐瞒身份,水知寒更是频频向余收言劝酒。
虽然以前从未闻余收言之名,但见水知寒对其敬重,再加上余收言昨曰在“宁公主”的一声大笑挫了花溅泪的威风,除了鲁秋道依然对他不理不睬,葛冲和雷惊天都过来向余收言示好。
余收言最怕喝酒,却推辞不得,酒过三巡,已是有些不胜酒力的样子。
窗外,月上梢头。
已是二更时分。
一县卒走入大堂,在刘魁耳边说了什么,刘魁退下县卒,再俯身对水知寒悄悄说了几句话。
水知寒点头,蓦然起身,“各位先慢用酒水,我去去就来。”
余收言见水知寒面色凝重,目中奇光闪烁,心下暗惊,已猜到几分,“水总管一脸杀气,可是要找什么人的晦气吗?”
水知寒也不答话,权当默认。
余收言酒意上涌,顾不得许多,“花溅泪绝非虫大师派来的人,水总管可放他一马吗?”
众人这才知道水知寒是去找花溅泪的麻烦,想来刚才那个县卒正是查到了花溅泪的住处。虽是昨曰见过花溅泪惊人的內力,但都对水知寒有着绝对的信心,纷纷请樱同往助威。
水知寒对众人一摆手,眼望余收言,“我知道你与花溅泪投缘,但不管此人是何来历,我已决意杀之,看在你的面上,我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
余收言知道水知寒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一言即出,绝难更改,否则总管的威严何在。虽是花溅泪表明态度不怕水知寒,却也不噤为他担心,喃喃念道,“一个晚辈也对水总管有如此的威胁吗?”
水知寒冷哼一声,大步朝门外走去。
余收言站起身来,正
追上水知寒,却突然感觉到一道寒意从身后的屏风中传来,端端正正地锁定在自己后心的大
上。
心头大震,已知屏风后正是昨晚遇到的那个神秘高手。
余收言神情不变,假意因酒意上涌站立不稳,跌跌撞撞中一把扶住屏风,暗中用力一扯…
屏风倾下,一人独坐,自斟自饮。
除了刘魁外,众人俱是惊呼,此人身处几大高手身边数尺之內,竟然让人没有一点感应。
只见他戴着一宽大的斗笠,在帷幔暗影中端然坐静,连面目也看不清。
屏风倒下,众人惊呼。他却巍然不动,连杯中的酒也不见洒出一滴,怡然送入口中,好象全然不知厅中的动静。
余收言向这个神秘人望去,一道闪电一样的目光从黑暗处凛然
来,毫不退让。
目光到处如中刀
,令人不得不怯意暗生。
余收言从来没有想到过会遇上如此凌历几可杀人的眼光,其它人更是纷纷转头避开,不敢与此如箭如
的目光相碰。
“水总管没有回来前,最好谁也不要离开。”语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虽是语含威胁,却像是说得天经地义,诸人闻之无不变
。
刘魁干笑一声,“这位是水总管请来的高手,不喜热闹,大家继续饮酒吧!”当下传令让人扶起屏风。
虽是隔了屏风,余收言仍感觉到那道眼光停留在背后凝之不去。
心知花溅泪的事多想已是无益,只盼花溅泪能及时表明身份,或许会让水知寒有所顾忌不敢出手。
余收言举杯向众人劝饮,此时此刻,除了一醉,他还能做什么?
月光从窗外倾洒入厅中,厅內却是气氛沉重,各怀心事,只有刘魁陪鲁秋道心不在焉地谈着风月之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咣”然一声,厅门被人撞开,水知寒漫步行入。
刘魁连忙端杯到水知寒面前,“卑职恭祝水总管凯旋!”
余收言但见水知寒面色冷峻,一如沉霜,不知花溅泪是生是死,但水知寒既然这么快回来,也许…
水知寒默然不语,端杯一饮而尽。
“怦”得一声,水知寒紧握双拳,酒杯在掌中化为碎片…
余收言心中又惊又喜,但要说花溅泪能挫败水知寒,却也实难相信。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敢发声。
屏风后那个寒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总管没有杀了他吗?”
这一句正是大家都想问的问题,如果说是黑道宗师水知寒受挫而返,的确是谁也不敢相信,但看其神情中却全无胜利得意之
,那么也许花溅泪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让水知寒也不敢下手,以致无功而归。
水知寒——沉…思!
眼望空灵之处。
紧握的拳头慢慢垂下,发白的手指一点、一点、一点的松开,酒杯的碎片应声而落,掌指间却毫发无伤。
水知寒——静…默!!
忽把刚刚饮下的一杯酒尽数对空噴出,漫天酒
中竟然…
竟然有点点血丝…
水知寒——长…叹!!!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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