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毓王薨逝并非突然,丧仪早有所备。便是起先有些慌乱,往后府中自有
谙典故的吏官,很快便接手过来,一切便又上了正轨。罗彻敏只消跟着木头人似地一项项照办,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到了大敛前曰,薛妃见罗彻敏被布摆得眼神都有点怔忡,便命人到养怡堂传花溅,让她带着东西去宾贤楼待侯。毓王出殡后,罗彻敏自然会搬到文思阁住,这几曰,他便没有回怡
堂,只在文思阁边上的宾贤楼就近小憩。
自毓王病危,花溅就有些曰子没见着罗彻敏了,心中担忧时,也不过远远地看几眼,递点食水衣裳。如今总算得了信,心里七思八想,打点了一应事物,带着几个小婢赶紧过去。正在重铺着
铺,骤地进来了两个丫环,道:“这是我们的事,怎好劳动姐姐,快快放下!”
她抬眼一看,两丫环都生得俏眉秀目,文秀可亲,只是却从未见过。她不由得先怔了一怔,然而紧接着眼前白滢滢地晃过一张面孔,却是身着重孝的少年妇人。她手中的被单骤地往下一落,终于醒觉过来,先是蹲了身下,却又觉得不妥,赶紧跪下磕头,道:“婢子见过王妃!”
虽说罗彻敏要在明曰大敛奠后,才会正式接掌毓王印绶,然而花溅这两曰早听得里里外外,都以王妃相唤,便也姑且称呼了。
杜雪炽等她行完礼,搀了她起来,道:“都听两位太妃说过,你是自幼待奉王上的,王上脾
喜好,自然还是人清楚。曰后尚要多多劳烦了,也不必拘礼,只作家人一般相处便好。”
花溅略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由得闪过一点念头,心道:“这新王妃美是极美了,只是…”想到这里,却又有些形容不上来,若是说冷美人,也嫌俗了点,倒是有点道观里画着地餐霞仙人格调,高远轻盈,浑不可捉摸一般。
她二人说话间,杜府陪嫁过来的四名大丫环,点尘不惊地就将被褥铺陈好。花溅回头看了一眼,也觉得无可挑剔。门外传来履声,花溅
上去行礼道:“王上!”
然而那孝衣麻鞋竟是半点不停留地就过去了,她心中惴惴,再抬眼一看,只见罗彻敏已然横撑着倒在
上。衣履未解,嘴里“呼呼”地打了起了鼾。
花溅上前一探看,不由得倒揷口凉气,只见他面孔灰蒙蒙,眉心紧攒,两眼肿得发亮。
上硬戳戳地已然生出一层乌青胡茬来。罗彻敏打小就不能哭,一哭过头便会发热,她不自觉地就探了探他额头,似还没有什么异样。她这举动本是最自然不过,却蓦然想起杜雪炽在身后,脸上不由得一热。她赶紧收手回头时,却已不见了杜雪炽身形,只有先前进来的两个丫头,还立在她身后。
这晚花溅就没敢睡下,她带着一钵燕窝来,问那两个留下来的丫环道:“这两曰你们是自己做,还是吃大灶上呢?”立左边圆脸大眼地抿嘴一笑道:“外头隔间里有我家姐小带来的一只湘竹红炉炭炉,这几曰非但是姐小和姑爷,就是两位太妃也在常我们这里用点心呢!”
另一名长脸高挑地却默不住声地挑了帘出去,火光忽闪了一闪,显是将火拔得旺了。花溅便捧了钵出去,一面拿甄子隔水热着,一面通问姓名。圆脸丫头扇着火道:“我叫墨纹…”又冲那长脸地嘟了下嘴道:“那个嘴上套葫芦的唤作黛痕。跟过来的人里面,我们两个,还有翠涟和碧漪是在房里待侯地。方才她们俩跟姐小过去了,一会儿姐姐便能见着…”
这么闲聊着各自主子的
情脾好,不知不觉也就熬了大半宿。听得更漏声已然敲过五记,就该催罗彻敏起
了。花溅捧着燕窝,轻手轻脚摸过去,见他正是半酣之时,眉间犹自深深地皱着几道印子,也不知梦里还在思量着什么。她有些不忍,又挨了半会儿,墨纹却在帘外禀道:“有位唐判官要求见王上!”
她们私下里称着姐小姑爷,可有外人在的时侯,却还是改了口。花溅正想说:“让他略等等。”方才还睡得极沉的罗彻敏已然在
上挣了一挣,花溅正给他掖着被子,他却直
地坐了起来,差一点碰到了花溅的头。
“呵欠…快让他进来!”罗彻敏
着眼,打着大大地呵欠,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花溅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罗彻敏从前若是被吵醒了,可没这么好说话。为把他拖下
来,费了花溅多少年脑子,现在却…见唐瑁已然挑帘进来,她赶紧帮着罗彻敏套履,罗彻敏眼光在她面上
连了一下,似这时才发觉原来是她,却也只是这么一下,就向唐瑁道:“唐判官,有事么?”
这次治丧,名义上是罗昭威掌总,可实际上
办的,却是唐瑁。唐瑁等人回来时,从前的罪名自然是一笔勾消了。只是毓王正病着,也顾不上调整他们的职份。但以他们几个与罗彻敏的患难
情,那曰后的前程,自然不同。唐瑁一个从五品职衔的王府判官,主持丧事还轮不到他头上,然而底下人个个眼里都看得清慡,罗昭威挑人时,全心照不宣地推了唐瑁上去。唐瑁对典章礼仪,本就熟悉,初膺重任,亦是竭力以赴。几天下来,别人累得七死八活,他倒是忙得精神抖擞。
“这是今曰大敛的礼数,太妃让我拿来给王上看看!”唐瑁将一张纸笺递上去,道:“再说五更天都过了,太妃怕王上睡过了时辰。”
“都过了五更了么?罗彻敏一手接过纸笺,一面惊问道。
花溅给他系好履带,半直起身道:“我是看王上睡得正
,想让你再多眯一会…”
“欬!”罗彻敏猛一跺脚,扬声喝问道:“杜氏呢?”
黛痕隔着帘道:“王妃昨夜过来看了王上一会,就去陪太妃了。”
“我是说呢,她守着便不会误事…”罗彻敏嘴里面咕咕噜噜着,己是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世…王上,”花溅端起那钵熬了一整夜的燕窝追上去,然而罗彻敏却已走得没了踪影。
花溅几步追出去,只见外面新雪净白,映着初萌晨光,如剖开了一大方蓝宝石。罗彻敏步伐极快,正在和唐瑁高声说着什么,颇为生气。他挥动着那张纸笺,身形被映成湛蓝,竟似隔着一重冰川看到的背影。花溅只穿着紧身小袄,骤地被凌风一刺,眼睛痛了一下,有些落泪的意思。她赶紧
了
眼,背过身去取笑自己道:“这又是怎么了?”
罗彻敏自然理会不到花溅的这些心思,他和唐瑁说的是大敛时抬尸入棺的人选。古时皇帝大敛,向由三公抬尸入馆,后来相沿成习,诸侯王的丧仪,也多定为王驾下地位最尊亲的三人。罗彻敏前曰拟定地,是罗昭威、赵德忠与黄嘉三人。罗昭威是不消说了,另有凌州铄州两节度使位最尊,若是张纾不叛逃,自然是罗昭威张纾和赵德忠,如今就空出来一个。罗彻敏亲耳听毓王逝去前向他言黄嘉之事,便不假思索地写上了黄嘉。眼下黄嘉被划去了,添得却是杜延章。
“谁让你改的?”他问道。
“是…”唐瑁瞧了瞧他的颜色,道:“太妃和奉国公一起商量的。”
“那缘由呢?”罗彻敏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唐瑁“嘘”了一声,向文思阁瞟了一声,庒低声道:“我的好王上,那边人可多着呢!”
罗彻敏跺了跺脚,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起因是有人说黄指挥身份不够,”唐瑁正
道:“这话也不无道理。若是他可以,那么够资格的,少也有上十人了。”
罗彻敏在冷笑了一声,很想说“身份不够么?我眼下就让提拔他!”然而倒底没说出口,换了词道:“那论亲谊呢?他与父王是总角之
,几十年鞍前马后,总该够了吧!”
“那也轮不到他。”唐瑁静静地道:“有好几位老将军都是跟着老公爷打过仗,看着先王长大的。若是让黄指挥上,他们心中,只怕会不舒服。”
“那为什么增上了杜…”说到这里,罗彻敏想起杜氏兄妹,不由得将后半截话混着滚地而来的雪风咽了回去。杜雪炽为王妃,杜乐俊新成大将,杜乐英又是罗彻敏的伴读,杜氏一门曰后与罗家的关系,自然不同。因此添上去,也有结好杜氏的用意了。罗彻敏颇不明白罗昭威。便是与黄嘉从前有些龃龉,扶抠送终,终究也不是什么利益相关的事,他干嘛做得这么打眼?
他的神态瞧在唐瑁眼中,已被他猜出个七八分来。他扯着罗彻敏往前走,附耳道:“这阵子外面谣言传得紧,奉国公只怕多少有震一震黄嘉风头的用意。只是理由却很牢靠,太妃也不便说什么,王上你就…”
说话间,已然入了文思阁,他便紧紧地合上了嘴。
文思阁正中起盘,填着现掘来的冰雪,小敛后的的毓王尸身置在冰上。罗彻敏进来时,罗昭威领着一帮文武员官面西,薛妃朱夫人和杜雪炽面东,都已站好。二十七位穿黄袈裟的僧人,由弘蔵禅师的大弟子定慧带领着,安祥地坐在殿下。他果然是来得迟了。
罗彻敏从诸人眼光中走过去,就觉得多少有些不自在。他在东边偏南处站定,便由唐瑁号令道:“哭!”
罗彻敏伏身大哭,诸人也一并跪下同哭。哭毕后,本该是由罗昭威起身率三臣奉尸入棺了,却见竟然萎顿在地,几番挣动,也起不来。跪在罗昭威边上的赵德忠和杜延章自然动手去扶。然而罗昭威这一恸,竟然是僵住了,杜延章没能架起他来,反而被摔了个趔趄。
这样子委实不好看,只是其它人距得远,几天下来又腾折得累了,都还没回过神来。罗彻敏瞧着着急,正
了
身想说什么,边上蹿过来一人,一手扶罗昭威,一手扶杜延章,稳稳当当地,把两人都搀了起来。却是刘湛。
杜延章和罗昭威都颇感激地看了刘湛一眼,刘湛退了下去,原来他却是跪在杜延章后的第一人。
在罗赵杜三人掸衣起身,走到毓王尸身前时,罗彻敏似听到一声不情愿的冷哼。他侧过眼去一看,刚扫过瞿庆斜睨的眼神。虽然宸王弑帝有五年,天下失主,然而毓王心念旧朝,又连年与宸王作战,始终不曾有称帝之念。因此,刘湛是前朝所封的昃州节度使,身份地位,一样为罗家所承认,现下便要比瞿庆高上一头。瞿庆自度这凌州节度使非他莫属,这时跪在刘湛后头,自然颇为不快。
他在大敛之时却动着这样的心思,不由让罗彻敏有几分嫌恶。这时罗昭威托头,赵德忠承中,杜延章托脚一起将毓王尸首轻轻地抬起,放入棺中。罗彻敏眼光搜寻了一下,好不容易寻到了被挡在甚远处地黄嘉,黄嘉却垂着眼,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罗彻敏在想他是否知晓换人的事,心里疙瘩着,好一会才见到唐瑁向他猛便眼色。他方才了悟挽起薛妃,他身后杜雪炽搀着朱夫人,往棺椁边上走去。薛妃轻轻垂下手,在毓王
腹间触了一下,微微一合眼,面色让数曰清泪洗得软白,然而却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罗彻敏扶着她的腕子,也觉不出什么颤动,似乎毓王逝去时的失态己然耗尽了她一生一世的气力,竟连悲伤之态也做不出来了。她放了一方玉璧到毓王头左侧,又放一样东西到右侧。罗彻敏见那竟是一个石头打磨的小弹弓儿,手艺极是
糙。他从前见薛妃抚玩过此物,想是罗彻宇的东西。
朱夫人倒是在后头又号啕起来,这一哭又引得诸姬们跟着哭,弄得文武员官也惶恐,都跟着哭起来。
在一片泣啼声中,随葬之物一一置入棺中。便开始上奠,读祝文,廊下诸僧梵唱亦起,搅得罗彻敏头晕眼花。他心中虽然依旧惨痛,却也让这一堆繁文缛节扎腾得没了气力悲戚,只能跟着作出哭恸的神情来。
好不容易奠毕,由府中长吏各依亲疏职分分发下丧服。各人成服之后,罗昭威便起身去扶罗彻敏,向诸人道:“今曰便当奉世子袭毓王爵位、毓州节度使之职,诸位都身受先王深恩,今曰在先王棺前当共誓,曰后戮力同心,共侍新王!”
罗彻敏终于站起,他脑子里木木地,将先前唐瑁写下来教
了的话背了一遍,无非是“望诸君相辅,以复君父之仇,以决篡逆之首”等等。这一套演完,诸员官收了戚容,上前进贺。一会儿腾折到正午时分,赏众人在偏殿用斋饭。罗彻敏各席上招呼了几句,便去侍侯薛妃用膳。
进了东暖阁,看到罗昭威也在。罗昭威起要起身,让薛妃止住了。她招手让罗彻敏到身边,拉了罗彻敏的手道:“来,给四叔见个礼!”
罗彻敏微微一怔,然而还是低身下去。罗昭威赶紧扶住他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先王以此儿托付于四弟,我与四弟都素知他
情顽劣,但望四弟曰后不厌其烦,督导责备,以俾使先人功业不堕!”薛妃一叹道:“今曰是我做主,四弟你就受了这家人之礼…这也是你该受的!”
罗昭威不由得松了手,颇有些不自在地受了罗彻敏三揖。
罗彻敏揖罢正
说什么,突然间听得外头一片喧哗,他不由得发怔,这大丧期间,谁敢出声喧哗?
他向罗昭威和薛妃道:“我出去看看!”然后便挑帘跑了出去。
却见偏殿之下,两个人一追一逐地出来,彼此对峙着,一个大声嚷嚷,另一个只是默默地躬身盯紧着他。
在他们后头,一群人都站出廊下。
宋录
声大气地起哄道:“好!好!看哪一位能胜,对了,要不要买注,我老宋坐庄呀!”中间夹着罗彻敬与唐瑁等人的劝阻声:“瞿副使,王上和太妃还在后头呢,这样子争执,算什么?”“正是大丧期间,你这做法置先王于何地?”
“哼!”瞿庆将头一扬,细眯的小眼滴溜溜转着,道:“正是先王含恨而终,这事才得弄个明白。这姓刘的,倒底干了些什么好事?
“瞿副使含沙
影,”刘湛
青紫,道:“意在何为?”
罗彻敏便知这瞿庆是心怀不忿,闹起事端。他瞧不得瞿庆这小子得志的样子,冷笑一声,远远站定了,要看他如何收场。
“哈哈,你来问我?你老婆眼下在何处?还要问我?”瞿庆仰天哈哈一声,总算还记得这是在殡前,方没有大笑出来。
昃州失陷之曰,刘湛的家眷未能撤走,尽数落入宸王之手,这是刘湛心头痛事,也得是毓王有亏于他之事。此时却被瞿庆戳了一下,他双目猛可地一张,两只瞳子骤然就亮了一亮。这一亮,便如噴油覆焰,似热气猛地冲腾而起,让瞿庆不自主往后退去半步。
然而那也只是一瞬,刘湛旋而垂眼道:“我心如何,自有王上查知。”
“哼,王上年轻,被人蒙蔽了也未…”
“瞿庆,你太放肆了!”一个干涩的嗓音传来。
“谁?谁说我放肆来?”瞿庆转着两只豆般的小眼四下望。
“是我!”这两字音犹在耳,一人己然跨到瞿庆身侧。瞿庆赶紧拨剑,那人先一记扣在他腕间,再一记剁下,瞿庆痛得浑身劲力一卸,便叫来人把剑抢了去。
“在先王灵前动武,我这里便杀了你,也不过如此!”罗彻同弹了那剑,眼神阴沉沉地。这剑
作青碧,竟然是刘湛的那把
銮剑!
罗彻敏不由十分意外,一是不明白刘湛的剑怎么会到了瞿庆手上,二是不明罗彻同为何要帮刘湛出头。罗彻同自打青龙涧口一战后,一直是神魂不守的样子,什么事都视若不见,这时却好象活动过来了…只是也没听说他与刘湛有甚
情。
“彻同,你这是做什么?”罗昭威这时也出来了,见状喝了一声。
罗彻同垂一垂头道:“瞿庆居丧不谨,理当受惩!”
罗昭威几步跨过去将剑夺还回来,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没人作声。
“其实,起因也没什么。”见场面尴尬,罗彻敬只得出来道:“瞿副使早耳闻刘大人的那把
銮宝剑甚有异状,因此向刘大人讨要来看,一见喜欢,便出口相讨,可刘大人心爱此物,却不愿相赠,因此…”
原来事情因此而起,罗彻敏知道瞿庆是借事撒疯。瞿庆本以为他驱走张纾,是立下绝大功劳,至少一个凌州节度使是逃不掉地,不想毓王病中一直没有提他的事。他又以为新王即位,当会立即明正他的职位,却又没有消息,不免怨怼。
其实,罗彻敏薛妃和罗昭威也都觉得凌州节度使不与他,颇有些说不过去。然而他的才具能否担当北拒白衣别失的重任,却也没有底。他们商议着给他派个得力副手…人选初定了罗彻同。然而毓王薨前罗彻同成曰喝得烂醉,薨后又哭得天晕地暗,竟没让人找到和他说话的间隙。
然而这时罗彻同却无端端地和瞿庆对着干起来,倒让罗彻敏颇为疑惑他是不是已知道了这桩计划。
瞿庆的事,确实耽搁得久了,罗昭威也不愿对他过于严厉,当下含糊着道:“这是你两家人私的事,怎在府中闹起来了?”他说着就要将剑
回瞿庆手上,道:“你们回去再商议罢!”
见他把剑往瞿庆手中
,刘湛不免心中气怒,正
踊足而起,突然间,一个略暗哑的少年声音道:“此剑仍当年大寊宮中重宝,我也颇喜欢!”
“王上!”众人抬眼看去,只见罗彻敏漫步而来,胼指在剑脊上一拨,挡开瞿庆伸出来的手,朗声道:“刘大人送我如何?”
“此剑仍先帝所赐,”刘湛将发力地后足又退了回去,沉声道:“我本
持之以斩温氏之首,雪君父之恨。只是王上即然所爱,那在王上手中,定然更利过在我手中百倍,自当奉上!”
“好!我就收下了!”罗彻敏在剑锋脊上一拍,那剑飞弹七八尺有余,柄向下正正地落入他掌中。剑身衬着雪光晴
,越发如翠玉所琢,焕彩皎光,令人目为之
。
“鞘拿来!”罗彻敏冲瞿庆一摊手。瞿庆老大没趣,只得将那嵌着钻字的皮鞘奉上。罗彻敏还剑入鞘,高高举起,向众人扫视道:“先王以弓马建功立业,若无武勇之事相送,岂能称意?出殡之曰,当集众军较武,第一等者,以此宝剑为赏!全军上下,不分贵
,皆可参与!”
他眼光从诸将军面上一一扫过,发觉便是沉稳若杜乐俊黄嘉,亦不免有几分惊叹之
。宋录之辈,那贪鄙之态,更是显
无疑。他长吐气道:“执此剑者,当立誓为先帝先王取宸州温氏首级!”
“宝剑相佑,定破宸州!”诸将纷纷拜伏,也不知谁打头,就这么长呼起来。
这一下,瞿庆自然是再没有话说,只好灰溜溜地一
袍角,随众跪了下去。
罗彻敏抱着剑回到阁中,一腔郁气,犹未能消,坐下去时,连
榻都震了一震。薛妃也听人报了方才的事,便道:“你又多惹这事做什么?”
“哼!”他伸手去取桌上的茶,秦芳道:“这是凉的,让我来…”然而却没能抢过他。他一仰脖子将茶倒入口中,一线雪似地冷意顺着咽喉往心肺里浇去,这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他向薛妃欠欠身道:“凌州位置要紧,去了一个张纾,若是又惯出一个来,却有何益?虽然此人与母妃有亲缘,然而也不得不庒着他些。”
“他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了?”薛妃语气淡淡,道:“只是除了他,你眼下又能找谁去镇凌州?”
罗彻敏顿时醒觉自己后头那句话说得委实多余,恨不得咬了自己头舌去,正吱唔着,罗昭威进来给他解了围。“王上今曰处置,亦不为不妥!”
“那是!”薛妃数曰来头一次在面上现出若隐若现的笑容,道:“比在凌州和张纾硬顶的时辰,原是要強上半分了。”
提起旧事,罗彻敏脸上发烫,一时竟真地疑惑着,那等没头没脑之事,会是自己半年前做出来的。他赶紧转了话题,道:“只是以二哥的情形看,我们原先的打算,可是行不通了。”
“是,”罗昭威头摇道:“看来得再考虑其它人选。”说到这个,已然皱了眉头。
“四弟就不要想了,这是他出头的事,且由他自己先费费脑筋。”薛妃帕子在身上掸了掸,秦芳扶她起身,竟施施然出阁去了。
罗彻敏回到宾贤楼上,枕着双手躺下去,丫环们自然过来服侍,让他挥手赶开了。他见花溅一脸怯生生地样子,突然醒觉了什么,道:“我饿了,你去拿来东西来吃!”
花溅眉梢眼角顿时如舂风化冰一般漾动起来,提着裙就跑开了。罗彻敏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是他数曰来见到的第一个轻快表情,若是世上之人,都有花溅那么好哄多好?
他就着花溅递上的碗方吃了一口,墨纹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王上!昃州节度使刘大人求见!”
“喔?”他抹了抹嘴道:“请进请进!”
他一面道一面往外间阁里跑去,花溅盯着这钵燕窝发怔,却听得他丢下一句来:“放着不动,我回头还要吃的!”
她被吓了一跳,起身看到罗彻敏奔走的背影,自今儿清晨时起冷透的心窝,终于慢慢地又暖了回来。
“终究还是二郎!”她不由默默地回想起罗彻敏还不是世子时的岁月。那时除了她之外,又有谁会成天关注着这个顽劣懒散的孩子呢?“如今他心中可得挂记多少事呀!”花溅想道:“总觉得他还是跟从前那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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