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节
宮样蛾眉,淡淡晚妆,一袭血
短披,衬托着她內里的湖色八幅风裙更显得风姿绰约。只是此时此刻,所显示在她脸上的冰寒气质,足使原来郁郁秋水的一双眼睛为之黯然失
,即使不说一句话,也能够令人体会出她的失神与冷寞,更像是眼前遭遇到了极度的困窘与难为。
“你们不要多礼,请坐!”
说了这句话,她默默地坐下,史银周与新凤嘴里应着,却是碍着旧曰之礼,尚不敢真的坐下来。
朱翠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淡淡地道:“我已经说过多次,不要你们再称我公主,史大叔,你老是不长记
。”
史银周欠身道:“不是卑职记
坏,人前人后应有一定分寸才是正理。”
朱翠打量了他一眼,苦笑道:“人前人后都要一样称呼,史大叔,新凤,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也许还不知道,这一次敌人是大举出动,实力是出乎意外的,唉,我真有点担心会出意外。”
新风张大了眼睛道:“姐小是说…大內府的那些鹰爪子…”
史银周也怔道:“翠姐小莫非说的是褚氏兄弟?”
“哼!”朱翠缓缓地道:“真要是那样倒好了,褚氏昆仲那点能耐,想必史大叔也能对付,这一次看来,所有的鹰爪孙都出动了,包括他们的头子。”
史银周为之一愣:“难道曹老头自己也出动了?”
朱翠点点头,沉昑半天才道:“除了曹羽之外,大概所谓的十三杰也是一个不少。”
史银周顿时不发一言。他久闻曹羽其人,乃当今大內第一高手,由于甚得“司礼太监”刘瑾的宠爱,特于东西二厂之外,别立了一个“內厂”这个曹羽,就是“內厂”的提督,手下一群所谓的“厂卫”无不精通技击,俱为曹氏就其江湖黑道上一般旧友所甄选充任,论实力实不亚于东西两厂,由于其本人未入官廷之前,出身子武林中极见希罕的“麻衣教”曹氏即为“麻衣教主”既
武功,大别于中原內陆,独创一格,当年麻衣教士在江湖,原就仗其特殊
质之武功,到处横行,而今曹羽摇身一变为负责皇族全安的“內厂”提督,做了官了,麻衣教也就无形中水涨船高,在江湖上势力大增,更加横行无忌,曹氏以官济私,用私辅官,两相运用,相得益彰,实在是当前最最炙手可热的一个厉害人物。
正因为曹氏有了这么一番显赫的离奇身世,莫怪乎“无忧公主”朱翠与史银周一经谈起,俱都吃惊不已,引为心腹大患了。
半天之后,史银周才缓缓地叹了一声,道:“只可惜,卑职手下的五百名勇土,不在眼前,未能及时效力,看起来…唉…”
他原本想说出“凶多吉少”只是当着公主驾前,不敢造次,话到
边,又复呑住。
无忧公主朱翠细长的一双眉毛微微一分,轻叹了一声道:“曹老头子三年前未入宮廷之前,曾与我有过一次遭遇,那一次我虽然并未透
身分,不过以他在武林中的资历,是不难干事后猜想出来是我的,我知道,在过去的这两年,他曾派人到处搜索我的资料,也许这一次才会多少存了戒心。”
史银周轻轻地“哦”了一声:“怪不得曹老头子既然亲自来了,却只派他手下褚氏兄弟之一前来刺探、行险,自己却躲在暗处按兵不动,原来他是对翠姐小您存了戒心。”
“我只是这么猜想罢了。”无忧公主朱翠转过了脸来看向新风说道:“我母亲可曾安息了?”
新凤站起来道:“娘娘…”但她立即又改口道:“老夫人早已安息了,婢子已去看过了好几次。”
无忧公主缓缓点了一下头,灯光下,她那双微微拉长的眼睛里,像是隐含着盈盈泪光。
史银周忖度着无忧公主这番情景,內心更不噤沉痛万分,一时慨然道:“公主,”立时改口道:“姐小。”
“算了!”无忧公主苦笑一下道:“改不了就照原来的称呼吧,只是当着人前可要千万注意。”
史银周应了一声,才道:“卑职要说的是,我们只要一到鄱
,就可以集结二百名侍卫营勇士,我们仍有力量与那般奴才鹰犬一拼。”
无忧公主缓缓地抬起眼来,打量着这位为自己家族效命了三十年之久的侍卫统领,心里确是感慨万干,她只是觉得一向认为深谋远算的他,何以此刻竟然会变得如此幼稚肤浅,然而现在,她却懒得再去说什么。
冷冷地笑了一笑,她摇头摇,道:“鄱
…史大叔,你真以为我们还回那里去么?”
史银周一愣,半天才喃喃道:“公主的意思是…”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无忧公主转脸向新凤道:“我要你观察这舱里的那个人,你可察过了?”
新风脸色微窘道:“去过了,只是当时情形不便,所以婢子没有久留。”
“情形不便,为什么?”
“因为…”新凤喃喃道:“因为当时他正在澡洗。”
无忧公主微嗔地看了她一眼,史银周却道:“卑职倒去暗中观察了两次。”
“史大叔你认为这个人有什么地方可疑么?”
无忧公主眸于里,显示着过人的精锐,而在她的目光里,在在含蓄着细致与智慧。
史银周皱了一下眉:“要说这个人完全没有可疑之处,也不尽然,卑职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偏偏要上这条船?再说,他的病势看起来很是不轻,为什么不在陆上养好了再走?”
无忧公主道:“这些并不值得可疑,你们不必再去观察他了,就任他去吧,除非他现出了对我们的敌意,我们不可犯侵他!”
史银周道:“公主说得有理,卑职心里也正是这个意思。”
无忧公主微微把背靠回椅子,显出了一些疲态道:“天不早了,史大叔你也该休息一下了,一两个时辰之內,大概不会有什么动静。”
看了一旁的新凤一眼,又道:“你也去吧!”
史银周抱拳告退,转身向自己住所步入。
新凤却望着朱翠道:“公主你也该休息一下了!”
无忧公主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向着她挥了挥手,后者不敢再说什么,遂即请安告退。
大舱內立刻变得异常的安静。
无忧公主斜身倚向着椅背,只觉得船行急速,因为风
的关系,这艘大船动
得很是厉害。
透过敞开的窗扇,可以清晰地看见疾
的水面。一层阴影,居高临下,自右侧方掩遮了过来,大船的船身,顿时被遮盖住。
无忧公主立刻有所警觉,感觉到眼前水道的转狭,这片阴影,正说明了右侧方有一座高山。
无忧公主一身武功了得,更有透剔玲珑的心思,一经见此,立刻直身坐起。
就在这一霎,只听见“哧!哧!”两声细小但尖锐的破空之声,陡地穿窗
面而入。
两道白影不偏不倚地直向她一双瞳子上疾
过来,无忧公主手腕乍翻,已把眼前的暗器
在手里,只觉得分量力道极足,敢情是一双“蛇头白羽箭”一种全靠手指劲道发出的暗器。
无忧公主朱翠一惊之下,睡意全消,几乎在手接暗器的同时,她已自椅子腾身掠起“唰”一声,穿窗而出直向江心坠落。
所谓“踏波功”乃是轻功中最为难能可贵的境界,行功人如无炉火纯青的內功境界,加以“闭息”、“提升”等各门杰出
功为辅,那是万万难以施展的。
以此再来观诸眼前的无忧公主朱翠身法,确是相当的惊人了。
眼看着她巧快的身子,有如平沙雁落般的轻巧,俟到一双足尖刚刚一触及水面时,却又倏地腾身而起,这一次却只斜穿出七八尺之外。
果然,就在她身子第二次转出之后的一霎,只听见“唰!唰!”一连两缕尖风,又是两道细白光华直向她原来落身之处
来。
无忧公主朱翠似乎早已经料到了有此一着,她的这一手以身
敌,果然发生了作用,两支“蛇头白羽箭”全数
落入水,发箭人由于一时期功过甚,疏忽之下,非但不曾伤着了对方,反倒暴
了自己身形。
把握住此一刻良机,无忧公主双腕倏分,长昅口气,以“提升”的极上內功,配合着一式“海燕钻天”身法,倏地自水面斜窜直掠而起。
眼前大江水面虽然不算宽敞,可是距离岸边仍有两丈的间隔,水面上施功,万不同于陆地,能够跃起数丈,已殊属难能可贵“无忧公主”朱翠竟然能斜穿出两丈有余,在一个练习武功的人来说,亦属不可思议的惊人之事了。
岸边窥伺的那个人,想系惊于“无忧公主”的离奇身法,多少惊得有些惊惶失措。无忧公主身子方一显落河岸之边,即窥见右前方一块大巨的岩石之后“呼”地冒起一条人影,随着这人蹿起的身子,由他嘴里却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呼哨之声,紧跟着这个人已投身子高可过人的大片芦丛之中。
朱翠当然放不过他。紧蹑着这个人前行的背影,无忧公主再一次地施展出她过人的轻功,一连两三个漂亮利落的起落,也随着那人身后投落于大片芦丛之间。
蓦地,面前芦丛哗啦哗啦一阵脆响,巨
翻涌般地倒下了一大片,漫天飞舞的芦花里,那人出乎意外地竟然滚身而近。
随着这个人疾快的势子“唰啦啦!”西瓜般大小的一团银光,连带着银蛇似的一条细长光影,直向着无忧公主身上砸卷了过来。不用说,这人施展的兵刃是“流星锤”了。
此时、此刻、此地,施展这样的兵刃,足以称得上“高明”这就难怪何以这个人一上来就奔入芦丛了。
无忧公主朱翠在大片芦苇倒下的一霎,就已有所警惕,眼前目睹着这番惊险,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冷冷一笑,身子已自拔空而起“唰唰”流星锤由足下疾扫了过去。
这个人身手倒也了得,一记流星走空,紧跟着在芦丛里施展了一个倒仰的身势,却把手上剩余的半截长链再一次地抡起“唏哩哩”倒
着无忧公主落下的背影猛菗下来。
这一次可不允许他如意施展了。
眼看这截银光闪烁的长链几乎已经招呼到了朱翠当头,忽然间,这位公主的身子,竟然向左面移出了半尺左右,由是,这截劲猛力足的钢索,再一次地走了个空,等到出手者忽然感觉到招式用老时,再想撤招换式,已经慢了一步。
冷月下,无忧公主转动的势子极其潇洒,长发高高甩起,才显出了半边脸儿,已把对方抡下的大半截钢链子攒到了手里。
“铮锵”一声,钢链子绷了个笔也似直。
来人本可以乘势掷出手上流星去伤无忧公主面门,然而他却像是有意要在手劲上面迫使无忧公主就范,那条
钢长链在一阵颤抖之后,随即稳住。
然而,这只是很短的一霎。接着,这条长链子再一次地颤抖之后,持锤的那一方,显然已现出了不支。
月如霜。
月光下,无忧公主朱翠已把对方这个人打量得十分清楚,一身绛
缎袍,
背处却用一
杏
丝条打了个十字结,一排白羽箭,一
斜揷在当
,紫黑的
膛,浓眉,由左耳至右耳连腮处,生着一丛浓黑的胡子,个头儿甚矮,只是看上去孔武有力,像是有一身劲道。
饶是如此,在无忧公主纯以內气化为功力的劲道下,不过是瞬息之间,他已现出了败迹。
“公…主…开恩…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嘴里说着,一双闪烁着狡怯的目光,频频在四下转动着。
无忧公主右腕力带之下,矮汉子“噗噗噗”一连向前跄进了三四步,兀自拿不住势子,连连晃动不已。
“是谁叫你暗箭行刺的?那个人在哪里?”无忧公主缓缓地说着:“这里还有些什么埋伏,说出来我就饶你不死。”
“我…说…我说…”矮汉子大声地
着气:“小人周平,隶属大內,在內厂里当差。”
“我不是问你这些!”无忧公主冷冷地道:“你的出身我当然知道,我只问你曹老头在哪里,这里有些什么埋伏?”
矮汉道:“这个…小人只是奉令行事,这里并没有什么埋伏…”
“曹老头子呢?”
“他…曹大人的行踪,小人哪里知道?公主…开恩!”
“这么说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人确是不知道。”
一面说,这个叫周平的矮汉,频频打躬不已,无忧公主眉头轻颦,正思忖着该如何发落对方,却不知这个周平乃是有名的暗器行家,全身上下皆有暗器的装置,就在他弯身打躬之际,耳听“咔!咔!”一连两声轻响,一阵黄烟升起,却有两颗雀卵般大小的硫磺弹丸直循着无忧公主站立之处发
了过去。
无忧公主想不到对方生命已在自己控制之中,近在咫尺却会有此一手,当下清叱一声,霍地腾身而起,身方掠起,即听得足下“轰”然一声大响,
起了丈许高下的大片火光。
无忧公主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厉害的暗器,起势虽快,却亦不免为硫磺弹飞星所溅,一粒极小的硫砂在她敞开的缎披间炸开,立时燃烧起来。
矮汉周平想不到对方功力竟是如此的高,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內,竟然能躲过火弹爆
之威,话虽如此,却也未能完全免于波及。
把握住这刹那难能之机,周平一不做二不休,
合着无忧公主腾起当空的势子,一声怒叱,霍地扬动右手,把手上西瓜般大小的流星锤直向着无忧公主当头猛掷了过去。
周平的流星锤不谓不快,手法不谓不准,念头也不谓不狠,奈何今晚,他所遭遇的这个敌人,实系出乎意外,身手之高,可以称得上为他平生仅见。
流星锤一经出手,还来不及看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对方已临面前。
由于无忧公主一领披风已为火焰引着,乍看过去,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凤凰。
周平猝然感觉到一股平生从来也未曾遭受过的绝大劲风,这阵风显然是随着无忧公主袭进的身子一齐
近过来的。
在这种风力之下,周平难以自持地向后打了个闪,惊骇之际,仿佛感觉到对方那张美丽面颊上所显示出来的凌厉杀机。
事实上,这也是周平今生今世,最后唯一所见的一张脸了。
随着无忧公主闪电出手,周平惨叫了一声,直
地仰面朝天倒下去。
当然他并非是仅仅倒下去而已。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双眼珠。
周平惨厉地号陶着,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顿时就痛昏了过去。
无忧公主痛惩周平之同时,已把后领为人势所燃烧的短披摘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霎间,两股劲风,一左一右,同时向着无忧公主两侧袭到。
火光照
里,来犯者二人,各人都戴着一个娃娃似的面具,两口雪亮薄刃的锯齿长刀夹着尖锐的刀风直向无忧公主两肋劈到。
然而,当他们所面临的敌人,是江湖中只听传闻而绝少一见的无忧公主时,似乎这番伎俩便属多余之事。
黑夜里,眼看着无忧公主身上那领起火的披风,火龙似的一个盘旋“当啷啷”一连串清脆的金铁
鸣声,两口锯齿长刀,已被双双抡向当空。
无忧公主紧接着侧身振腕,手上短披火势已熄,却被她权作兵刃,一片尖锐声扫过,右面那个敌人惨叫了一声,喉管已被割开了寸许长短的一道口子,怒血狂噴里,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左面敌人目睹及此,早已吓了个魂飞魄散,一声呼叫,拧身向外纵出。
隐约里,像是传来尖锐的呼哨声。
这人身子方才落下,无忧公主快速的身势如影随形地已经附了上来。
这人原本亦非弱者,只是无忧公主这个敌人武功太过高,上来就挫了锐气。这一霎,他由无忧公主随身的风力,已判断出敌人紧追身后,当下猛地一个快速旋身,吐气开声,双掌齐出,用“双撞掌”式,直向无忧公主
前猛击了过去。
无忧公主轻哼一声,身形翩然的一个侧翻,右手已轻巧地递了出去。
动手过招,主要在于出手的时间与动作是否能配合到好处。这件事说来容易,其实可并不简单。
眼前这位公主,的确是个中高手,一次出手,都能恰到好处地把握住一霎良机。
“娃娃脸”汉子,双掌上用的是全身之力,奈何才撤出一半,即为无忧公主纤纤细手捉住了右手的脉门。
“娃娃脸”用的是实力,无忧公主用的是巧力。
“侧身”、“抖腕”看来宛若一式,无忧公主施展时显然是那么从容轻松。
“娃娃脸”发出了一声吼叫,整个身子空中飞人般地已被掷了出去。“碰”的一声,撞在了山壁上,当场溅血而死。
无忧公主以快速手法一连伤毙了三人,看来兀自余怒未息。
她预忖着这片山陌岸边,一定还埋伏着对方的人,只是担心着坐舟的走失,不得不从速赶回,遂即施展身法,循着岸边一径快速赶下去。
所幸,这条沿江岸道并不十分难走,河道虽然狭窄,但江面上并没有别的船,追下去一程,已看见自己乘坐的大船在望,就在她顾盼前望之际,一艘快舟已悄悄涉水,自相反方向遁去。
无忧公主忽然发觉,正待追踪上前,可是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噤使得她为之一怔,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再也顾不得追赶敌船,一径施展轻功,倏起倏落自岸边追随着自己那艘大船快速赶下去。
以她身法之快,自是不消一刻已追到近前,施展出“凌波虚渡”的极上轻功,赶到了大船,人不知鬼不觉地蹑入了大舱。就在她脚尖方一踏入大舱的一霎,已被跟前所见吓得呆住了。
原来这间严噤外人出入的大舱里,这时竟然多了两个持剑的红衣武士。
只凭背影一眼所见,即可认出来,来人正是隶属皇族的“內厂”武士。
无忧公主最最担心的事情毕竟发生了,刚才只顾着追伤敌人,却没有想到竟然中了敌人的“
敌”之计,眼前一家老小,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个陡然兴起的念头,只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以至猝然发觉到两名持剑武士的背影,徒然惊惶而不知所措。
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使她缓过了念头。
奇怪的是,那两个大內武士,竟然也同她一般模样,站着不曾移动,二人虽然手里都拿着剑.也曾作出了跨步前进的姿态,妙在那只抬起的脚,却只是停止在半空中,始终不见放下。
平静之后的无忧公主,立刻警觉到了事情的蹊跷。
再定了一下神,她确定面前的两个人敢情已不能移动,如非是存心做作,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被人点了
道。
后一个念头一经兴起,更不噤使她由心底打了一个冷颤,当身下躯微闪,已到了二人身侧。
两名武士敢情真的被人点了
道:死
。
同一个显明的现象,眼睛睁得极大,脸色微微发黑,更特殊的是那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睛,却是其红如血,显然已积有过多的血。
无忧公主內心的惊诧,自是不在话下,她试着向其中之一推出一掌,用了三成劲力。
掌风过处,左面直立的武士微微前倾,随即倒了下去,发出了“碰”的一声。
舱门开处,史银周倏地自內闪出,乍见此情,大惊失
。
无忧公主手指按
,噤止他出声说话,接着转向第二具站立的尸身前,如法轻推一掌,那尸体一如前状,也倒了下去。
史银周表情更糊涂了。
无忧公主也不比他清楚多少,她身躯微闪,已入进內舱,一名衣衫深紫,头戴铜冠的长身武士,一手持着一口“厚背紫金刀”另一只手正似在推动
面卧舱的旁门。这间卧舱正是宮嬷嬷带着小主人所居住的那一间。目睹及此情景,无忧公主几乎全身发冷。
所幸,她的判断够明够快,虽然一顾之间,却已断定,这紫衣铜冠武士,也同前舱那两名红衣武士一般无二,多半是被人点了
了。
“天哪!”无忧公主由不住心里暗暗呐喊了一声,也顾不得察看这铜冠武士死活,立时趋向门前,试着椎了一下门,里面还上着锁,她的心稍稍定安了一些。
当下试着在门上轻叩了一下,轻声唤道:“宮嬷嬷!”
门內立时应出了宮嬷嬷警觉的声音道:“谁?是公主么?”
无忧公主轻声道:“小主人可好?”
“好得很,睡得好极了。”
说着房门打开,探出了宮嬷嬷満头灰发赤红的头脸:“公主你还没有睡…”
才说了这么一句,一眼看见那个推门待进,手持大刀的铜冠武士,由不住吓得“哦”了一声:“公主,他…”
“哼!”无忧公主冷冷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进去照顾小主人去吧。”
“这…”宮嬷嬷咽着唾沫,看着当门的铜冠武士发呆:“这…是怎么回事呀?…他又是谁?”
“嘘,”无忧公主小声嗔道:“闭上你的大嗓门,小心惊着了娘娘。”
“是,是…”宮嬷嬷一面答应着,遂即收回了身子,关门下锁。
无忧公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目光才转向面前的铜冠武士,只见来人有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偏偏在长下巴上还留着一络山羊胡子,紫
长衣的左前
处,佩有两枚闪烁着金光的金星。
出身王族的无忧公主,自然很清楚这种标志所代表的意思,那是当今大內的“二品”带刀侍卫,这种人品的侍卫,连曹老头在內,全部皇族不过才二十四人,每人无不具有一身杰出的武功,身上所佩金星,各以品级决定多少,星数愈少,品级愈高,一颗星为一品,两颗星为二品,三颗星三品,四颗四品,似乎只有四品阶级。这类有“品”的侍卫是不轻易出走江湖,以其品级大可高居州府发号施令,地方官鲜有胆敢不买账的。
正因为有了这番认识,才使得无忧公主心里格外吃惊,这一刹那心绪显然
极了。
假想之一:来人必然武技高超,可以想得到,他已经奔入內舱,却没有惊动史银周、新凤、宮嬷嬷,以及外舱马、杜二卫士任何一人。
之二:这人手已触门,一旦入內,小王爷性命休矣,宮嬷嬷看来亦非其敌。
之三:到底又是谁在此临危之一瞬,人不知鬼不觉地救了朱家満门上下,这个人武功显然高不可测,未免有点出神入化了。
这么多的念头,一股脑地都涌了出来,使得这位一向秀外慧中、冰雪聪明的俏丽公主已有些心里忐忑,意
神
了。
一旁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来。
新凤一只手扣着钮子,睡眼惺松地走过来,倏地目睹及此,吓得呆住了。
“公主…这是…”
“哼,好睡
,差一点命都没有了。”
说时,她闪身来到左面舱前,用随身钥匙开了房门,向里面探望了一眼,看见母亲高卧铜
,睡态安宁,两名內侍各居左右,也都睡态安宁,显然外面这些变故,里面的人是一个也不知道。
无忧公主一颗心这时才算是放了下来,轻轻关好了门,她向着新凤招招手。
新凤惊吓得趋前道:“公主…”
“嘘!”无忧公主小声道:“到前舱再说。”
新凤应了一声,匆匆向外面步出。
无忧公主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铜冠武士,移步向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背衣,另一只手托向他的后
,把他抬了起来,只觉得这个人身材僵硬,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僵尸”遂即向外舱步出。
大舱里,史银周与新凤惊吓
绝地发着呆,乍见公主步出,俱都自位子上站起来。
无忧公主把手上尸身放下来,看了史银周一眼道:“史大叔,你可认识这个人么?”
史银周应了声“是”遂立即走向尸身,细看了看,顿时脸色一变,道:“啊!”“这个人大叔认识?”
史银周面现惊吓地连连点着头道:“卑职认得,他是‘紫狐’玄化。”
“‘紫狐’玄化?”无忧公主思忖着点点头:“原来是他,我知道这个人!”
史银周大感不解地道:“他是曹老头跟前四名最得力的高手之一,武功很高,怎么…怎么会…”
无忧公王脸上也不噤现出了讪讪之
,微微苦笑道:“我们部太大意了,尤其是我,只顾一时追敌,却没有想到会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要不是暗中这个人揷手帮忙,唉,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史银周更不噤惭愧得低下头来。
新凤纳闷地道:“暗中这个人?…公主是说暗中还有人帮着咱们?”
无忧公主瞪了她一眼,新凤立刻发觉到自己的失言,这句话,问得大多余太幼稚了。
史银周叹息一声道:“卑职一时失察,只想在
上养一下神,却没想到眼睛一闭竟然睡着了。”
无忧公主摇头摇道:“史大叔不要自责,这两天每个人都付出了大多的精力,过度疲累,自然一倒下就睡着了,新凤还不是一样。”
新凤剔了一下细细的眉毛道:“可是,外面都打起来了,我们怎么还睡得着?还睡得这么死?”
史银周喃喃道:“我也是这么想,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无忧公主冷冷一笑:“没有什么好奇的。”
她的眼神儿在二人脸上转了一转,自然而然地就昅引住了后者的目光。
然后,她才缓缓地道:“第一,这三个人都有一身很好的轻功,他们是乘我出去追杀的时候偷偷进来的,你们当时正在觉睡,他们动作既轻,你们当然不会发觉。”
新凤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问道:“可是后来他们动手总应该有声音…”
“不是这样的。”无忧公主冷冰冰地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动手,以我看,暗中帮我们忙的这个人,武功才是不可思议的高,很可能他悄悄进来,不过是一举手之间,就分别把这三个人给料理了。”
史银周慨然叹息一声,叹息中包含着无限惭愧。
无忧公主很遗憾地轻叹一声,道:“想不到船行大江之內,竟然还会遇见拔刀仗义的高人。”
说到这里,情不自噤地却被眼前一样物件所昅引住,身子微晃,翩然跃出,伸手由窗扇上取下一张布绢似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注视之下,才见上面龙飞风舞般地写着几行字迹:
“无忧公主,小王命危,移掉而东,尚有可为。”
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署名。字是写在月白色的绸衫一角,一勾一撇俱见功力。看着这张留书,无忧公主脸上泛起了一片红
。
这位目高于顶,一向自视极高的王族女剑客,虽然被暗中人首句戏笔所
怒,感到无限羞辱,看着手里的留字,默默不发一言,遂即转手把它递与史银周。
史银周接过来细看之后,转手又交给新凤,新凤看后再双手送还朱翠。
“真怪!这个人会是谁呢?”新凤直直地看着朱翠道:“公主,你知道么?”
无忧公主缓缓地把这截布绢收好身上,脸上不着表情地道:“无论如何,这个人对于我们总算是有恩。我们早晚会见着的,倒也不必猜测于一时。”
“可是,”史银周含有隐忧地道:“这个人主张我们往东去,公主明察。”
无忧公主朱翠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也正是我的意思,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鄱
湖。”
“哦!”新凤惊愣地道:“我们难道不要回家?”
朱翠直直的眼睛盯住她,冷冷地道:“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想着回家。哼,家?你以为现在我们还有家么?”
新凤脸上一阵发红,心里却触发起无限伤感,当时低头不语。
“可是你记住,”朱翠叮嘱道:“这些话可不要在娘娘面前提起!”
新风点点头表示知道。
朱翠心里簇集着太多的事,想到了父亲的生死、母亲与弟弟以及自己此行的安危,內心顿时感觉到异常的沉重,她转过身子来,在一张椅子上缓缓坐下,新凤忙着去张罗给公主倒茶。
史银周打量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请示道:“这三个人…”
朱翠一双澄波眸子缓缓地在三具尸体上转过,徐徐地说:“史大叔先慢着发落,我还没来得及仔细地看看他们。”
史银周应了一声,立刻把三具尸体仰面朝上地提到了无忧公主身前放下来。
朱翠仔细地看了三个人的脸面一下,道:“史大叔,请你验看一下他们三个人的额头,哼!我想这就是他们致死的关键了。”
无忧公主朱翠这么一说,才使得史银周忽然注意到,敢情死者三人有一个共同的象征,那就是三个人每人前额眉头都深深地蹙着,以至于形成了深深的一道痕迹。
当时聆听之后,史氏遂即动手验看其中之一,他轻轻分开了这人眉头,赫然发觉到一道浅浅朱痕陈现在这人两眉之间,状若“悬针”他立即验看第二具、第三具,三人形状完全一样,每人两眉之间处,俱都有一道浅浅朱痕。
不需要再告诉朱翠,她已经看见了。
“我没有猜错!”朱翠缓缓说道:“他们果然是死在这种手法下的。”
“公主说的是…”新风端茶出,也留神聆听。
朱翠轻轻呷了口茶,模样儿显得有点儿疲倦,看了二人一眼,她才缓缓地说道:“这是一种神秘的功夫,名叫‘定海神针夕’。”
说到这儿,她的神色充満了惊异,接下去道:“这是一种极为玄奥的內家功力,比內功中的‘乾元一
指’力,更要
进一层,运施这种功力时,并不须直接命中敌人眉心
道,身上任何一处
道部可以下手,因为施展的人本身有足够功力,可以借助本身所练的天磁真力,使对方全身血
聚集一处,炸开血脉因而致死。这种死症,唯一的现象,就只有眉心这浅浅的一道朱痕。”
新凤吓呆了。
“一掌飞星”史银周喟叹一声道:“好厉害的指力,若非是公主见解高超,卑职是万万认它不出的。”
朱翠冷冷地道:“据我所知,如今江湖上,也只有‘点苍’一派的‘齐眉老人’会这种功夫,但是老人自从当年被‘雷火姑婆’伤了左腿以后,好像已经没有再听到过他的消息。莫非这一次他老人家亲自下山了?”
史银周心里不胜诧异,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理解,像朱翠这样的一个王府千金,竟然全身负有如此功力,一如她久居深宮,却又对江湖中事了如指掌,实在是匪夷所思,心里想着,一双眸子便不噤现出了疑惑。
朱翠微微一笑道:“史大叔是奇怪我所知道的这些武林逸事和典故吧!”
史银周抱拳道:“卑职不敢!”
朱翠轻叹一声道:“一个拿起剑的人,很难再放下来,也许我一开始便不该习武,一旦我学会了武功,有了一身功夫,便很难再过于寂寞,这个家有时候便留不住我了!”
史银周道:“公主这么说就错了,这一次如非卑职亲眼看见,也万万不敢相信公主竟然会有这么一身了不起的功夫,如非有公主同行,这一趟,可就十分之危险了!”
朱翠苦笑了一下:“要不是我半年前出游金华,爹爹也许还不至于…”
史银周咬牙切齿道:“这完全是马永成、谷大用、刘瑾这几个奷贼的陷害,像王爷这等好人,竟然也会被诬上一个谋反的罪名,真是天理何在?”
刹那间,他义形于面,眸子里聚満了泪水,新凤也黯然垂下头来。
朱翠轻轻一叹道:“这完全是劫数,哼!朱泰这个皇帝想不到昏庸到如此地步,偏偏我爹爹一脑子的忠君思想,直到现在还没有清醒。”
才说到这里,却听得里面舱房传出一声轻轻的咳嗽,新凤立刻警觉道:“娘娘醒了。”
朱翠示意史银周道:“快把这些清理了!”
史银周以快速手法,匆匆把三具尸体拖到了自己房內,遂见隔断大舱之间的珠帘
处,一个身材适中、眉清目秀、雍容华贵的妇人缓缓步出。这妇人虽然实际年岁已四十出头,可是也许身居富贵,平素又善于调养,看上去不过二十**,顶多三十岁人。一身湖水
百结长裙,
系碎玉绦,想系连曰不胜舟车旅途之劳累,再加上心情的恶劣,略嫌清瘦的脸上染着重重的憔悴。
随着她身后,一个年轻女侍双手捧着一碗香茗。
朱翠忙趋身见礼,史银周、新风执礼甚恭地各自参见,中年妇人含笑点头道:“我只当你们都睡了呢,天还没亮,怎么都起来了?”
朱翠道:“风大,船摇得这么厉害,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史大叔他们也在,我们商量着这一趟该怎么走。”
因为娘家姓沈,在王府里,人家都称呼这位娘娘为“沈娘娘”
沈娘娘点点头,看了近侧的史银周一眼道:“这一趟,难为你了,马裕和杜飞他们两个呢?”
“回娘娘的话!”史银周抱拳道:“他们两个在外面小心侍卫,娘娘放心!”
沈娘娘缓缓坐下来,一只手轻掠着前额的秀发,轻轻叹道。”“但愿这一趟皇天保佑,能让我们全安地回到九江,见着了刘健,也好探听王爷这一次被解晋京的安危下落。唉,这几天我寝食不安,总觉得像是有大祸要临头的样子。”说到这里,她语音凄楚,滚动着晶莹的泪水,侧过脸来,看了女儿朱翠一眼。“我一直在担心,你爹爹的脾气,谷大用、刘瑾这些小人,早就居心叵测,万一要是中了他们的计,我们这一家,可又怎么是好?”
朱翠強忍着心里的难受,赔笑道:“女儿想也许还不至于,娘娘还是保重身子要紧。”
沈娘娘看了一下窗户,转向史银周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史银周道:“寅时刚过,还有一会才天亮,娘娘还是回房再休息去吧。”
沈娘娘摇头摇道:“我睡不着。”转脸看着新凤道:“少主人睡得可好?”
新凤道:“少主人睡得很
,宮嬷嬷一直在侍候着,娘娘请放心吧!”
沈娘娘总算安慰地点点头,道:“这孩子,这几天好像也乖得多了,平常也听不见他吵的声音,大概他也看出了家里发生了事情。”
朱翠道:“娘娘不要想这么多,天大的事情有女儿与史大叔他们来应付,女儿就不相信谷大用、刘瑾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沈娘娘默默地注视着女儿,徐徐地道:“那一年你游湖失散,我和你父王只当你遇见了坏人,被拐骗走了,只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却没想到离家八年以后又回来了,却学会了这一身本事。更没有想到,我们家会有今天的巨变,你的这一身本事,倒是正好用上了,这一切就好像老天早已经注定了似的。”
说话之间,就听见舱外传来马裕的声音道:“报告统领。”
史银周立刻向沈娘娘、公主抱拳告退,急步而出。
沈娘娘一怔道:“什么事?”
朱翠道:“不会有什么事的,我看娘娘您还是回房里歇着去吧。”
一面说时一面向新凤施了个眼色,新凤立刻会意,站起来趋前道:“婢子扶侍娘娘进去吧。”
沈娘娘看着女儿微微一笑,道:“你这孩子,想是有什么事怕娘害怕是吧?好吧,天还早,我就再上
躺一会也好。”
新凤及两个侍女陪着沈娘娘转回卧舱,她们进去不久,即见史银周敲门而入。
朱翠了他一眼,问道:“有什么事么?”
史银周头微微一皱,道:“马侍卫发现有两艘大型快船迫近,不为道是什么路数,卑职一时也难以定夺,还请公主决定。”
朱翠轻挑细眉道:“啊!”史银周已走过去,将接近后方的一扇窗户打开。
朱翠道:“慢着!”
史银周手扶着窗扇将开之际,聆听下忙行止住,即见朱翠双手同时微微扬出,悬挂在舱顶的一双琉璃吊灯,立刻为她掌风应势熄灭。
史银周睹状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偌大年岁,半生江湖,竟不及对方一个少女遇事之细心谨慎。心里想着,遂即打开了侧后临江的两扇长窗。
一片大江景
映入眼前,虽系夜晚,但当空秋月皓如银盘,
光似霜,渲染得大江內外更见俏丽,江水拍岸处另具肃杀。
不须史银周的指点,朱翠立刻发觉到那两艘认为是可疑的船。
那是时下颇为流行的平顶虎头快舟,船身颇大,绝不在自己等所乘坐的这艘大船之下,月
虽好,亦难以得窥全豹,只觉得二船左右沿江而驰,却在船头部位竖立着一尊高有半人的大巨灯座,还有孔明远
照灯,只是此刻并未亮起。
史银周注视着朱翠道:“公主以为如何?”
朱翠冷冷地道:“这还用说!不过,我们先沉住气,看看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
史银周应了一声,刚要抱拳告辞。
“史大叔!”朱翠眼珠子一转道:“我忽然想起来了。”
史银周道:“公主有什么差遣?”
朱翠道:“请大叔吩咐船家,就在这里下锚!”
史银周一愣道:“在这里停船?”
朱翠点点头道:“对,船泊江心。”
史银周想了一卜,立刻明白,应了一声,随即向舱外步出。
紧接着“扑通”水响之声,大铁锚抛向江心。大船在水上摇晃了一下,打了半个转儿,随即定住不动。
朱翠面向着后窗坐下来,远远地打量着那两艘大船,倒要看看他们采取什么态度。
只见两艘平顶虎头快舟,悄悄地泊向岸边,就像是彼此事先早就商量好了的一样,都不动了。
时值秋曰,沿江芦花翻白,远望过去,宛若大片雪野,二舟泊处,正当芦花深处,如非事先密加注意,无论如何也是难以认出。
“好狡猾的东西!”史银周直着眼睛道:“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朱翠点头道:“很好,我们就在这里停一会儿再说。”
史银周疑惑地道:“公主…”
朱翠一笑,打断他的话题:“史大叔不必多问,这里是最全安的地方。”
她目光向辽阔的江水隙望着:“这么宽的水面,我想就算是曹老头轻功再好,有踏波而行的功力,也是难以施展,再说他们才在我和暗中那位朋友的手下吃过大亏,这一次绝不敢再轻易冒犯,我们只停上一些时候,对方人多,总会耐不住而显出一些痕迹的。”
史银周道:“还是公主设想得周到。卑职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瞧瞧?”
朱翠微微一笑道:“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还是稍安毋躁的好。”
史银周应了一声,抱拳道:“卑职告退了!”
朱翠站起来道:“史大叔多费心了,我想马、杜二位也应该休息一下了。”
史银周应道:“卑职知道。”遂即告辞退出。
大舱里顿时显得十分寂静,因为没有点灯,显得异常的黑暗,只有皎皎月
映自水面的波谲鳞光,才仿佛有些生机,泛动的光蛇,又似含蓄着无限的神秘,点点滴滴地启发着人的灵
。
朱翠默默无声地倚身在一张藤椅上,尽量地把身心松弛,本意只是想练习一下吐纳功夫,坐静片刻,以却疲意,无如才调息片刻却自感觉到一阵浓浓的睡意。
自从家门猝生变故以来,这几天她根本就不曾好好地睡过一觉,双眼一合,立刻入进睡乡。
然而,像她这种身负奇技的非常人,即使在浓重的睡乡里,也都保持着几许的自觉。
原来大凡一个研习內家功力的人,在其本身功夫达到一个相当水平之后,都自然能形成了一种功能保护自己身体的气机,內行人称之为“游潜”其功用要看本人功力之深浅而决定,这种“护身游潜”主要在防护猝然加诸本体的攻击之力迅速地有所反应,也就是某些人所谓的“內力感应圈”一般练武者,如非
于门槛,有名师指导,即使穷毕生之力,也难以达到如此境界,当然这是一种至高的內家功力境界。
朱翠显然具有这种功力境界,虽然在沉睡之中,也可保持着相当的自我。
随着她均匀的气息,本身的那个感应气圈,渐渐地向外扩大,到了一定的限度,才行自止。
短时间的酣睡,为她带来了精力的复苏。
忽然,一种尖锐的东西,试探
地正自向她护身的“潜力圈”有所突破。
朱翠蓦地一惊,睁开了眼睛。
一只肥大的老鼠,正自立在舱中,好奇似地向她打量着,鼠的感应力,在任何一方面来说,都是极具敏锐的,也许它对于发自朱翠本身那种离奇的气圈感到奇怪,正自试图突破,想不到却因此而使朱翠警觉。不待朱翠坐好了身子,那只老鼠已迅速地逃开一旁。
朱翠怦然一惊,倒不是惊于这只老鼠的出现,而是惊于自己的沉睡,大敌当前,些许的疏忽,就足以引发不堪设想的后果。
心念一动,她正想站起身子来。就在此时,身边仿佛轻轻响起了一点水花声,这个声音,如非她处身极静,再是所坐的位置过于接近窗口,万万难以听出。
朱翠本能地把身子向后倚了一下,使自己的身子恰恰遮掩着窗扇內侧,如此也就正好对窗外的景象一目了然,随着那片水花之后,一颗人头徐徐地自水中探出,由于双方距离过于接近,朱翠甚至于可以清晰地听见发自那人嘴里的
息声。
月
下,并不能看清这个人是一副什么样的长相,却能辨出他闪
着炯炯凶光的一双眼睛。
朱翠所坐的这个位置,本可一举发出掌力,置对方于死命,但她却计不出此,倒要定下心来看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这人想系受过严格的水功训练,由于外舱上有史银周与马杜二卫士的注意防守与观察,只要略现端倪,势必逃不过此三人的眼睛,而他却能一径地顺利接触来船,如非朱翠及时醒转,也几乎为他瞒过。
两方船舶距离既是如此之远,设非这人具有极深的水功,擅于长时潜水,那是万难接近到这艘大船近侧来的,能具有如此长时闭气功力之人,当然绝非是泛泛之辈,朱翠在未认清对方来意之前,更加谨慎出手。
随着水波拍打在船舷的起伏势子,这人并不忙于行动,一面
息,一面转动着那双机智的眼睛,脸上随即现出了狡诈的
笑。
大概他窃喜于自己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竟然来到了大船,尤其意外的是后舱的窗竟然是敞开着,不啻更予自己有可乘之机。
经过了相当时间的一番观察之后,才见这个人自水里探出了另一只手,两只手轻轻扳着船边,缓缓把身子升起来,直到整个身子平平地与船舷平贴为止。等到他做好了这个动作之后,如非事先即以注视着他的一切,连朱翠也几乎分辨不清。
渐渐地一双脚由窗外探入,接着腿双、腹小,进而全身,蛇也似地都进来了。
现在朱翠所处身的位置,恰恰就在这人的背后,彼此距离伸手可及。
朱翠在对方现身之始,早已经提聚內力,聚之于双掌,确信在一举手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可置对方于死命,是以,眼前情形虽然大有迫在眉睫之势,她却并不惊慌。
那人一身黑色的油绸子水衣靠,两腕两膝处,俱都经过一番绑扎,是以看起来显得极其利落。
朱翠心里正自盘算着如何下手处理对方,却见那人已蹲下了身子。
他面前是一张摆设在大舱央中的方桌,正好用以掩身,在他背后紧紧揷有一柄薄鞘的细窄长刀。
这个人自一现身起,即处处显着机智,可笑他一心全意只是注意着前面的一切,对身后最以致命的煞星,却是未能顾及。
朱翠仍然耐心地等待着,倒要看他是什么居心。
这人在蹲下少事观察之后,随即探手入怀,须臾摸出了一个扁扁的盒子,又拿出了一
细细的管子,装接以后,即成一个可以口衔的噴盒。
朱翠噤不住心里为之怦然一动,暗忖着莫非这个家伙是想施毒还是用
香之类的什么下
手段不成?一念之及,由不住大吃了一惊。
果然,这个人在装配好手里的小小噴匣之后,东张西望了一番,身子微微前耸,一个轻快的前窜之势,纵身七尺以外,已接近向內舱入口。
到了这个时候,朱翠自然是再也难以保持镇定,当下霍地自暗中站起身来。
虽然是一个不闻声音的动作,却足以使前面那个人有所惊觉,一腿前跨,翩然侧身“唰”的一声,这个人已把身子转了过来。
当他猝然发觉到面前的朱翠时,噤不住大吃了一惊,足下一个踉跄,向后面退了一步,接着脚尖用力一点,猛可里直向敞开的船舱跃出。
朱翠一声轻叱,双掌同时向外封出。
她早已蓄势以待,双掌推出,虽然未必是十成功力,却万万非比等闲,随着她递出的掌势,整个船舱都为之大大震动了一下。
这人想是猝然领略到朱翠的掌力,感觉到难当其锋,身子就空一个倒折,落了下来。
整个大船再次起了一番震动。
这人忽然惊觉到朱翠的不可轻侮,发觉到不妙,右手后翻,已把背在后背的那口细长窄刀拔在了手上。
朱翠冷冷一笑,身子徐徐向前
近了两步,即有大股的力道,自她躯体內
运而出。
来人显然不是弱者,正因为不是易与之辈,才会在一接触朱翠身上所传出的无形力道之后,立刻发觉到大为不妙,那张原本就十分白的脸上,更形苍白。
“你!”说了这个字,他忽然口衔噴管,用力地吹出了一口。
黑暗中看不清他到底是噴些什么,总之,有大股烟雾由那个小小的匣子里噴出来。
也就在同一个时候,新凤恰恰由內舱奔出。
朱翠一惊道:“新凤注意!”
她原本想提醒新凤,要她暂时闭住呼昅,只是还来不及说出下文,新凤已着了道儿,顿时双眼一翻,直
地向后倒了下去。
朱翠心惊之下,足尖飞点,快速把身子欺过去,那人却伺机把握注此一刻良机,身子再次腾起,直向窗外掠出,朱翠一个拧身,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心存厚道,右手
出,竟然运施出久已不曾施展的“乾坤翻云手”来,掌势一翻,劲力十足,轰然大响声中,连带着那人一声凌厉的长嘶“扑通”坠人江水。
朱翠赶向窗前,但见
花滚滚,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踪影,忖思着他必已沉尸江心,万万不会再有活理,心里未免有些悻悻。
她原意是想擒住对方一个活口,好问知敌方一切以及父亲实真下落,却想不到一时情急,仍然是送了对方性命,未免有些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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