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谜团
散会以后,蓝煜星一个人躺在
上,陷入了沉思。
对于今天的分歧,李強和袁小刚的想法是很容易理解的。案子基本破了,既然一切都有人认帐,谁都不愿意节外生枝,这明显是给自己找麻烦。毕竟只有十五天的办案期限,在现在的基础上结案,你好我好大家好,上上下下脸上都有光彩,对上面也有
待,可谓皆大欢喜。
特别是委纪这一块,就是两百万的事情,查到这里,行贿的受贿的都清楚了,案子也就算结了。至于赃款嘛,被带到国美了,一时半时是追不回来了,国內的很多大案都存在这个问题,家国都解决不了,s市委纪当然也解决不了,最后算下来,肯定是有功无过了。
至于安公那边,还有一个买凶杀人的问题,就看董守业怎么说了。如果真的是他的战友所为,董守业会不会提供破案线索还难说,以他的性格,既然承认了,把一切全扛下来的可能
最大。如果他能提供出杀人的线索,把凶手拿下,那一切就完美无缺了;当然,如果拿不到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像这种买凶杀人的犯罪,凶手在本质上只是相当于一件凶器,抓到了肯定是杀无赦,抓不到嘛,慢慢抓就是了,这种案子难度太大,上面也能理解。至于自己现在的疑问,显然是把案情搞复杂了,如果因为这事超过了期限,不但大家都不能立功,还要受处罚,何苦来哉?就看冯记书是怎么定夺了。
他会认同自己的意见吗?难说。一方面,他并没有深入地接触这件案子,也不会很了解董守业,按常规,更多的人还是比较愿意认同李強和袁小刚的观点,很符合逻辑;另一方面,他会不会出于利益的考虑草草结案呢?这个案子他是第一责任人啊,如果破不了案他的脸上也不光彩。他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自从进s市委纪工作以来,蓝煜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奈,权力!自己的权力太小了,根本不足以影响导领的决策和案件的走向。做得太多了与自己的身份和经历不符,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身边有一个林清雅已经够受的了,好在她现在是彻底转变了,再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省得自己提心吊胆。可是,如果就这样听之任之,这个案子就等于没破,背后的谜团就不会被揭开,董守业真正的目的就无法看破,既不是自己享受,也不像他所供述的那样给子女上学花费,那他拿这两百万究竟是要干什么?蓝煜星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思路。
正想着,门呯呯地响了起来,听得出来,很响,也很急。打开门一看,是袁小刚,蓝煜星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向是比较随便的,就没好气地问了一声:“又怎么啦?袁主任。”
“快来快来,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董守业家那小子回来了,要跟咱们谈一谈呢。正愁那两百万找不回来呢,送上门来了。”说话的时候,袁小刚有点神秘兮兮的,还有一股子难言的奋兴。难怪他奋兴,如果董守业那二百万要是能追回来,委纪的这个案子可真是十全十美了。
“董守业的儿子?不是在国美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蓝煜星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他不是才走没几天吗?从国美到p县,机飞,汽车,要倒好多趟,这一来一回的,不算机票钱,就这时间也够紧的了。不过,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做儿子的回来看看,也能够理解。
“可不是嘛。先看看去。”袁小刚边说边拉着蓝煜星往小会议室走去。
进了门,蓝煜星看到房间里坐着的除p县的委纪
记书马勇明、刑警大队长李強外,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満脸的风尘,一看就是经过长途跋涉的样子。穿一身崭新的蔵青色西装,上面沾了不少灰尘,按惯例,新出国的人员都是要做一套西装的,这孩子也没例外;纯白衬衫,深蓝色领带,领口黑乎乎的,应该是时间过于仓促,根本就没来得及换;五官长得和他老爸有点像,但给人的感觉却有很大区别,不像董守业那样健硕,而且肤
白晳,带一副金属边的近视眼镜,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脊背稍微有点驼,这是长期伏案苦读的结果;不过,蓝煜星还是看出了他和董守业在气质上的相同之处,那就是眼神,目光清澈,
出一种和董守业十分相似的果敢而坚毅。“这不是一个纨绔弟子。”蓝煜星给了他一个非常直观的判断。
这时,马勇明说话了:“袁主任,蓝科员,这是刚从国美回来的老董的儿子,董小方。”
两个人走向前去,和董小方握了握手。蓝煜星可以感觉到,董小方的手纤细而文弱,握手的时候却很有力度,态度也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他同时还感觉,这个小伙子和自己竟然有些相似之处,不噤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所以,握手的时候,蓝煜星一直在专注地看着董小方的眼睛,并且有意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董小方礼貌地回敬。
分别落座以后,袁小刚开话了:“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情况需要向我们说明吗?”这是一句很有必要说的废话。
“袁主任,李大队长,关于我爸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一些。但是,尽管这里面有些事情我也想不通,但我还是觉得这里面可能会有冤情,所以想把我知道的一些情况向导领汇报一下,供导领参考。”董小方的表达很平静,绝不像一些犯罪嫌疑人的家属那样哭哭啼啼或是冲动暴躁,这也给了几个人一定的好感。
“嗯,你说吧。”袁小刚很想听听他会给大家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其实,主要是关于钱的事情。我们兄妹这次赴美留学,是取得了全额奖学金资助的,除了出国之前的一些费用以外,其它的都不是问题,而且,到了国美我们大概算了一下,如果我们兄妹俩在一起生活,甚至还会有一些节余。另外,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兄妹开发了一个生物工程的产品,并取得了发明专利,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也还是有一些市场价值的,半年之前,我们已经把这项专利卖掉了,这是相关证书和合同,还有获得奖学金的相关文件,我全带来了,请几位导领过目。”说完以后,董小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双手交给了袁小刚。
袁小刚打开以后,里面是几张相关的证书,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其中有一份关于专利转让的中文合同,转让价格是15万元民人币。英文的证书袁小刚不大看得懂,便交给了坐在身边的蓝煜星,蓝煜星看了一下,向袁小刚点了点头,表示董小方所言不虚。
“还有,就是与那两百万有关的事情。这次出国,始终是我们两兄妹自己在操作,暑假期间我们滞留在京北,也就是忙这事。包括出国费用的解决,我们从没向父母亲张过口,我父母非常清楚。出国之前,我们回来过一趟,跟家里人告个别,第二天就回京北了。多年来,我们兄妹也非常自立,上学的时候都没有让父母亲送过,这次也一样。五天前,我们从京北直飞纽约,临上机飞前还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我爸最后一次跟我们強调,要学好本领,回来报效祖国,但绝口没有提钱的事情。到了学校,我们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打电话,却没有人接,打我爸的机手关机了,后来打到外婆家找到我妈,却听说了这档子事,说是我爸涉嫌受贿,而且金额大巨。当时我就赶到行银查了一下我的信用卡,里面居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两百万的民人币。”说到这里,董小方又拿出了一张存折,也交给了袁小刚。“袁主任,这就是那两百万,无论它是不是我爸受贿的钱,我都应该
出来。”
看到这两百万,袁小刚惊诧莫名而又感慨万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董守业的两个孩子真的不需要这笔钱,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的如李強所说?难以置信,难以置信!袁小刚感慨的却是,如果董守业不是有命案在身,这笔钱退出来以后,对董守业的处理会大大减轻,搞得好的话,判个监外执行都有可能,这就连牢狱之灾都免了,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呢?现在,身负三条人命的董守业,无论是退出了多少钱,都难免一死了。想到这儿:袁小刚看向蓝煜星:“小蓝,去叫一个财务上的同志,理办一下接
手续。”
一切理办完毕之后,董小方又说:“袁主任,李队长,我还想说几句题外话。第一,我们的留学费用已经完全解决,不需要我父亲
心。我父亲究竟是不是一个贪官,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绝对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兄妹俩留学的事情来以身试法。第二,从小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对我们的教育一直都是要我们自立自強,勤俭节约,而且,他本人就是我们的榜样,为什么要在留学的大局已定之后还给我们汇这两百万,难道是让我们在国美做少爷姐小吗?我无法理解。第三,民人币在国美是不能花的,必须先从国內兑换成美元,这样的常识他也清楚。所以,我个人认为,这起案件疑点很多,根本无法理解,希望各位导领能够明察。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我想见见我的父亲,可以吗?”
对董小方提出的疑问,几个人各有各的想法。不过,对他的要求,袁小刚感觉这样并不违反原则,而且,也许有助于案件的侦破,于是就答应了他,几个人陪同董小方来到了关押董守业的房间。
在董守业初步供认以后,工作组安排他休息一会,毕竟是连续数天的疲劳轰炸,万一出什么问题工作组也不好
待,而且,董守业目前的态度也非常的配合。审讯有很多时候就像看书,只要你能打开这本书的第一页,你就可以把它读完。
此时,董守业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进来,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当他见走进来的有自己的儿子时,腾地一下就做直了
板,这个一直不茍言笑的汉子,此时的脸上居然悲喜
加,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竟然给人一种痴痴的感觉。不过,一切都是短暂的,董守业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冷冷地说了一声:“你怎么来了?谁让你回来的?”
“爸,是我自己回来的,没人让我回来。”董小方的声音有点颤抖,如果不是旁边有很多的人在,也许他就会哭出来。
看着
哭无泪的儿子,董守业脸上开始挂上了属于父亲的慈祥,旋即,他又哀伤地叹了一口气:“唉!”所有的人,都可以感觉到这声叹息里所蕴涵的沉重与悲凉,心里不由自主地像被揪了一下。这一面,是生离,也是死别啊!
“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毕竟是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孩子,看到自己一直崇拜的父亲,此刻已经成为府政的阶下之囚,已经被当成他本人一向痛恨的**分子,董小方再也克制不住,踉踉跄跄地扑到父亲跟前,把头伏在董守业的膝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董守业用手轻轻地摸抚着孩子的头发,钢铁一般的汉子,也噤不起儿子这撕心裂肺般的哭诉,两行老泪,顺着眼角,轻轻地垂了下来。袁小刚,李強,蓝煜星,此时都感觉心中像堵了一大团棉花一般,憋闭的难受。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了一边。这时蓝煜星注意到,董守业把头靠向儿子,似乎是耳语了两句什么话。听了父亲的话,董小方猛地把头抬了起来,用惊讶而又疑惑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父亲,这时,几个人都意识到,刚才似乎发生了一些什么,一齐把目光投向这父子二人。
董守业对众人的注视不理不睬,只是专注地盯着儿子的眼睛,目光中,
出一种期待,甚至是祈求。良久,董小方冲自己的父亲点了点头。看到儿子的动作,董守业就像什么心事已了一般,脸上
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欣慰和満足,然后,拍了拍董小方的肩膀,说了一句:“孩子,去吧,替我照顾好你的妹妹,还有你妈。”
“我会的,爸!”董小刚站了起来,转过身,头却没有转过来,一直望着父亲,无限留恋地离开了父亲目送自己的视线,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几个人刚刚走出房间,沉重的防盗门就“砰”地的一声关上了,这一声门响,声音并不是很大,却震得离房开间的几个人都是后颈一缩,似乎这声音不是来自人间,而是地狱。
回到小会议室,几个人又坐了下来。董小方开口了:“袁主任,李大队长,马记书,谢谢你们让我见到了我的父亲,刚才我给几位导领提供的情况,还请导领能够考虑,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回去了。”
这时,李強说话了:“董小方同志,很冒昧地问一下,你父亲最后对你说了什么话,我们可以知道吗?”李強问的,正是众人都很好奇而又都不好意思问的问题。
这句话尽管说得非常委婉,但董小方的神色还是表示出了明显的不快:“对不起,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私事,没有必要向您汇报,当然,如果李大队认为我也是犯罪嫌疑人的话,不妨审讯我。”
愤之下,董小方的表达已经有了明显的攻击味道。
“你…”从来没有受过这样气的李強,脸顿时憋得通红,差点就要发作。这时,袁小刚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李大队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别在意,咱们走吧。”见袁小刚这么说了,马勇明也来帮腔。这样,在袁小刚、马勇明的拥簇之下,董小方离开了房间。
很快,袁小刚回来了,进门就冲着李強抱怨:“你呀,也不挑个时候,老子犯了错,儿子又不是犯人,你这么问人家,人家能不来火吗?”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们委纪的案子算是全破了,连赃款都一分不少的追回来啦,我这呐?人究竟是谁杀的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呢。”李強有些不服气。但他接着又说道:“我也知道问这话不合适,不过,我总感觉,董守业
待的那两句话肯定有重大隐情,很可能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之处。”
“那你问董守业不就成了?干嘛在人家孩子的伤口上洒盐啊。”袁小刚反驳了一句。
“你觉得董守业能说吗?要是能说的话就不用那样偷偷摸摸的了。”李強的话说到了蓝煜星的心坎上了,显然,这件案子的确有隐情,搞不好就是一个不解之谜。
“那好,今天晚上继续提审董守业!”袁小刚当机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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