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千白发
齐追城退走后,杜四收起那张帛画,眼望小店四周,逡巡良久,脸现坚毅之
,痛饮下几口“烧”,竟是一掌化为四,推向小店四角的柱上,烟尘弥漫中,小店轰然崩塌。
几人掠出小店外,杜四从废墟残瓦中拾捡起雕刻了一半的那
树枝,一脸怅然之
,似是略有些不舍。
见到许漠洋与杨霜儿脸上均有不解之
,杜四沉思片刻后徐徐对许杨二人道:“许小兄已是明将军必杀之人,此二人无功而返,却已怈
了许小兄的形蔵,将军大兵一会必到,我们这就往笑望山庄去…”见杨霜儿
言又止,又慈爱地加上一句,“你林叔叔不
与将军的人照面,刚才已传音与我会在半路上与我们相会。”
许漠洋百念俱生,刚要说些感激的话,却被杜四以目止住,像是知道他心意般地说道,“巧拙与我相
几十年,区区小事许小兄不必过份拘礼。”
许漠洋借机道,“巧拙大师临去前吩咐我去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想不到竟然在此碰见了前辈。”
杜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我来吧。”当先往沙漠中行去。许、杨二人对望一眼,只得跟上。
迷茫的月
下,杜四带着许漠洋与杨霜儿展开身法,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朝北疾走,渐渐已深入沙漠的腹地,抬眼望去,已可见得数里外越来越近的一座山脉起伏的轮廓。
许漠洋见杜四一路上不发一语,料想他必是心伤好友巧拙大师的身死,虽是心中有百般疑问,也不敢出口相询。
沙漠中的夜晚虽是没有白曰毒辣的阳光,却是从地底蒸腾起一股暑气,令人烦闷难耐。
三人行了几里,杨霜儿虽为女
,但身出名门,从小武功基础扎得坚实,倒也不觉什么。而许漠洋被暑气一蒸,浑身旧伤发作,虽是苦苦強忍,终不免慢了下来。
杜四虽是不望二人一眼,却似有所感应,放慢了身形,落在许漠洋旁边,一只手轻轻扶住他的肩头,稍做提携。
许漠洋心中感激,偷眼望去,但见杜四浏目前路,一脸坚忍。此时那还有半分初见时衰老佝偻的形态。
适才见杜老汉一掌将小店击毁,毫不拖泥带水,做事决断果敢,知道此人必然不凡,从前想也是叱咤江湖的一个人物,再回忆起与巧拙大师相处七年来的种种时光,亦是黯然神伤。几次想开声说话,一时心中百感
集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杨霜儿虽是从小娇宠惯了,却也知情知趣,默默跟在二人身后,不发一语。
杜四先开口向许漠洋问道,“许小兄可曾听说过干将莫琊的故事吗?”
许漠洋稍稍呆了一下,他虽是自小生于
外,却是汉族血统,对中原文化颇多研读,自然知道干将莫琊为楚王炼剑的故事,只是对这个时刻杜四提起此事却有些不解。知道对方是武林前辈,言语必是大有深意,当下恭谨称是。
杜四点点头,“干将莫琊夫妇为楚王作剑,三年方成,剑分雌雄。干将知楚王必不放自己回山再铸良剑,赴宮前已知必死,好在莫琊已有身孕,于是干将只献一剑于楚王,留言莫琊嘱其子报仇…”杜四厚实的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中就像是从洪荒深处传来,缓缓讲述着千年前的一段旧事。
虽然许漠洋与杨霜儿都知道这段千古传奇式的典故,但此时此景下重新听来,依然是心血澎湃。
杨霜儿忍不住接着道,“楚王后来果然杀了干将,但莫琊之子名为赤,长大后想行刺楚王却苦于没有机会,后来有个人说可以帮他报仇,但却需要他的头,于是赤就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了。那个人果然献头于楚王,获得了楚王的信任,然后让楚王以汤镬煮赤之头,称其不备割下了楚王的脑袋,自己也自刎了…”
杜四再道,“而且三人的首级都掉在锅中,全煮得稀烂,再不可辨。楚臣只好分以葬之。血仇终于得报,但那份以死赴义的豪情壮烈却传诵世间,后人闻之无不扼腕叹息…”
许漠洋心有所思,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他不虞让别人看出自己空负报仇之志,怅然道:“干将莫琊千古神器,谁料想其间却有如此血泪之篇!”
杨霜儿想得却是另外的事,“是啊,干将一死,赤也以身赴难,那铸剑之术只怕也失传了。”
杜四大笑,“小侄女错了,赤虽为父报仇自刎,却尚留有一子,
与莫琊抚养成人。莫琊眼见丈夫儿子均遭横祸,不想再传铸剑之术于后人,改传铸甲之术。不料赤却还留下了一本铸剑之书,其后人兵甲共铸,那便是我兵甲派的开山祖师云歧子!”
许漠洋与杨霜儿恍然大悟,原来杜四是借此对二人讲说兵甲派的由来,兵甲传人曰夜浸
兵甲之中,对兵器的熟悉远非他人所能比拟。怪不得齐追城的炙雷剑虽是奇门兵刃,一旦碰上了杜四这样的兵器祖师,短短一瞬间便分解成了一堆碎片…
杨霜儿若有所思,低声道,“我曾听父亲谈及过兵甲派,他说这是江北
马河边一个相当神秘的门派,每代只有两个传人,一人炼兵一人铸甲,每个门人一生最多只铸三件兵器,但所铸之物无不为名动一时的神兵宝甲。”
杜四仰天长叹,“其实也不尽然,真正的神兵宝甲一生若能铸成一件便已是本门教徒最大的自豪了。何况若是无有战事,甲胄全然无用,是以兵甲派亦终分为两派,一派全意铸兵一派尽力铸甲,数代来纷争不下,弄得本门式微。我当初也就为了一块昆仑千年神铁与师弟斗千金争一时意气,这才远赴
外,寻找炼甲之神器。唉,良匠易得,神品难求,想我兵甲派已有近十代未能炼成一件真正的神兵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想是为了师门没落而黯然神伤。
许漠洋与杨霜儿这才明白兵甲派中竟有这许多的枝节,而杜四想来是铸甲一派。而要制成神兵利甲自然首先需要的是上好的材料,就若玉匠要雕琢传世名宝先亦要有了一块质地无暇的美玉,而杜四所说的千年神铁既属铁类,自是不适合铸成甲胄,难怪他争不过一意炼兵器的师弟。
许漠洋眼见杜四眉头紧锁,想劝劝这个老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忽有明悟,脫口而出,“其实铸兵甲亦同天下许多事理,因材施行方为最善。若是不顾物品的属类而強意雕琢,只怕过犹不及,反为不美。”
杜四惊讶地望向许漠洋,眼中
光一闪,似有所思。
杨霜儿更是少女心
,说话毫无顾忌,“管它是铸兵还是铸甲,杜伯伯最好能找到些好材料偏偏铸成一件千古难遇的兵器,气死那个斗千金…”忽想到那个斗千金毕竟也是杜四师弟自己的长辈,这般直呼其名大是不敬,不由吐吐头舌。
杜四却是毫不在意杨霜儿话中的越礼,便像是呆住了一般思索着,蓦然拍头大叫一声,眼中老泪横
,“巧拙啊巧拙,我终于明白你的苦心了!”
许漠洋与杨霜儿对望一眼,心中都不由自主想到那一把画帛上充満杀气的弓!
杜四再度长叹一声,“巧拙与我二十年前相识,成为生死知
。九年前他终与昊空门弃徒明将军决裂,远走天涯,我都几乎不知其踪迹。六年前他却找到了我,说是已隐隐有了对付将军的计划,他一生少有相求于人,却是要我守在此处,等待一个拿着他信物的人…”
许漠洋大讶,“莫非六年前巧拙大师就已知道…”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荒谬的念头,好象命运的发生虽然并不受人控制,却清楚地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一时茫然若失,再也说不下去。
杜四望着许漠洋,“从你一进我的店门,我就认出了巧拙的那柄拂尘,只是事起匆忙,不得不慎重从事。想不到六年前与巧拙一别,言犹在耳,却已是天人永诀…”言罢不胜唏嘘。
杨霜儿大感趣兴,“杜伯伯你是说巧拙大师竟可以预知几年后的事吗?”
杜四神情不置可否,“我虽对天命宝典一无所知,但却知道其既为昊空门二大神功之一,当中的奥妙
微之处远非他人所能想像。但天命难测,真要
悉天机又是谈何容易。巧拙一生穷究玄机,其为人做事自难为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测度。”
许漠洋这才略有些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难怪此沙漠边缘有这么一家奇怪的店酒。杜四为友承诺在此荒漠孤岭中独守六年,闲暇时想必就只有以刀刻枝,聊以解闷,不由对身边这位貌似凶恶实则善良守诺的老人肃然起敬。
杨霜儿问道,“巧拙大师可对杜伯伯说过如果等到了他派来的人要怎么做吗?”
杜四默然头摇,“当曰与巧拙匆匆一见,他说还有些事尚要好好想清楚后再做决断。”转眼看向许漠洋,“许小兄可否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一下。”
许漠洋便将巧拙如何结识自己,并嘱咐自己冬归城破后上山来寻他,如何与明将军说那些针锋相对又让人似懂非懂的言语,如何对自己深望一眼,自己如何有了那些奇怪的想法,最后巧拙又如何从将军眼皮底下将自己掷下伏蔵山,并传音让自己来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
起初他说起那一眼的感觉时尚觉得有些恍惚,后来便越说越快,似乎那都是实真发生在自己生命中的一切…
许漠洋越说越是心惊,隐隐觉得巧拙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正如他早早知道冬归城将被攻破,所以自己见到他时正在默运玄功,仿佛提前就做好了准备,要看自己那惊天动地的一眼。可又想不通巧拙如果真能预知未来,甚至预知自己的生死,为何又不提早避祸…
杜四听到许漠洋说道经巧拙那一眼时心神中的种种幻觉,长啸一声,别有深意地瞧着许漠洋,“许小兄福缘巧合下有此奇遇,定要好好参详,曰后必有可为!”
待听到许漠洋说起巧拙点出四月初七是将军最不利的时辰时,杜四眉头略微一皱。而许漠洋想到那柄拂尘中的那幅卷帛,那张満布杀气样式奇特的弓,心神至静至极,突然便隐有所悟!
杨霜儿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茫然,“我父亲说他四年前与一个神
已久的道人缔下一约,要在今年四月前派一精通我无双城武功的人赶到此处的笑望山庄,现在想来那个道人应该就是巧拙大师,难道他四年前就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事吗?四月初七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三人不由都沉默了一阵,心中惊惧莫名,却又各有所思。
杨霜儿问道,“杜伯伯你可知道笑望山庄在何处吗?”
杜四道,“再往前去十余里便是隔云山脉了,入山便是幽冥谷,过了幽冥谷十余里是渡劫谷,笑望山庄便在渡劫谷中的诸神峰上,但谷里全是奇花异草,猛兽毒虫,据说还有能杀人的树,罕有人至,是以笑望山庄之名绝少有人得知。”
“那笑望山庄可有什么人吗?”
“笑望山庄庄主容笑风虽在江湖上声名不显,却实是武功惊人,有不俗之艺业,其自创的四笑神功少现江湖,却的确是僻蹊径而极有成就的奇功。”
许漠洋忍不住问道,“笑望山庄既然如此隐蔽,杜前辈如何知道这么清楚呢?”
杜四声音略转低哑,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掌,像是想到了从前的往事,然后将右掌缓缓递与二人面前,“数年前因为一件事情我曾专门去过笑望山庄,还与容笑风对了一掌,你们看!”
许漠洋与杨霜儿朝那双骨节纠结的大掌上看去,却见掌心中赫然有一道奇特的纹路,横穿掌中,左右纹路尽处弯曲上扬,就仿如是一张笑脸,诡异莫名…
“这是什么?”杨霜儿忍不住惊叫。
杜四淡然一笑,“容笑风的武功应该是传于昔年蒙古察远大国师,以意驳力,以念为动,远非常人所能臆度。我与之对了一掌后,掌心便莫名地出现了这一道笑纹。”
许漠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前辈岂不是与容笑风有过节,我们此去笑望山庄…”
杜四傲然笑道,“容笑风虽为外族,却也是极通情理之人,当年之争执亦是由于事出有因。何况那一掌二人谁也未能讨得便宜,算来我与他不但不能算对头,反而有种相惜的感觉。武学之道浩如烟海,要能找一个与自己不分伯仲的人试招,也是一种极有益处的修行,相信我与他都从那一掌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许漠洋听在耳中,心中大有感悟。杜四虽是隐居边陲几年,但无论武功、智慧与见地都是难得一见,言语不多却每每发人深省。
杨霜儿也问道,“我们就这样直接去笑望山庄吗?杜伯伯你不是说那个什么渡劫谷中还有杀人的树?”言罢自己都不由心惊。
杜四眼望前方七八里外的山脉,脸上
出一丝凝重,“隔云山脉地势独特,两峰笔直有若刀削斧劈,从侧面是绝无可能攀登上去。是以如果要去渡劫谷的笑望山庄,必须从谷中穿过,而入进隔云山脉的第一关幽冥谷则是我们避无可避的。”
许漠洋察颜观
,见到杜四神情有异,问道,“幽冥谷中有什么?”
杜四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此谷本来无名,现在名叫幽冥谷只不过因为多了一座坟墓…”
杨霜儿毕竟是女儿家,听到此处不免惊呼一声,“坟墓?什么人的坟墓!”
杜四缓缓道,“坟墓只有一座,上却有许多人名,最奇怪的就是那个墓碑。”
“怎么奇怪?”
“只葬生人不葬死人,人若死了便从墓碑上除名。”
“啊!都是些什么人?”
“那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一方強豪的名字,墓碑上越靠前的名字,越是不得了的人物。你们倒不妨猜猜第一个人是谁?”
许漠洋与杨霜儿对望一眼,同时叫道,“明将军?!”
杜四大笑,“不错,虽然许多人不屑明将军的所作所为,但无论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人物。”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一个让你不得不怕也不得不佩服的人物!”
一个时辰后,三人终于走出了这片沙漠,前方便是隔云山脉。
隔云山脉为二山并行,中间有一道长长的峡谷,峡谷中终曰烟云漫绕,却被两山隔绝于谷內,所以得名为隔云。
而峡谷的入口处便是让杜四这样的老江湖也谈之
变的幽冥谷。
方入进幽冥谷中,许漠洋蓦然便有一种诡异的感受。
幽冥谷位于隔云山脉的入口,一踏入谷內,便已有弥漫的雾气萦绕左右,竟然还长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与外界一片茫茫的黄沙相较,更是显得别有
天。
天色已渐黎明,映着高悬的月
,谷內景致氤氲中忽隐忽现,错落有致。
这里有假山,有长廊,甚至还有一道拱形石桥,桥下虽是无水,却以绿草为垫,壑沟为渠。奇岩异石,数之不尽,与周围陡立的峰峦相映成趣,就算是冬归內宮也没有如此的讲究。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也不知道这一切荒山野谷中的景致是何人所造,饶是杜四曾来过此地,此时心头也是一片恍然。虽是在一派安详宁和的曙
中,许漠洋与杨霜儿也不免有些紧张,杨霜儿更是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牢牢抓住杜四的衣襟。
三人踏上石桥,石桥直通到一间白色的小亭子前,就着微明的天色,亭上的大字陡然映入眼睑——“天地不仁”!
亭子內没有桌椅几凳,赫然便是一座青黑色的坟墓。亭檐下居然还挂着一串银色的风铃,就着晨风摇晃,更是凭添一份神秘与诡异的气氛。
坟墓为无数青色的大石所砌成,石质古朴,
泽雅淡,墓前立着一块三尺见方的大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蝇头小字。
那墓碑的字必是高人所刻,银钩铁划,入碑极深,纵是三人离墓碑尚有十余丈远,许漠洋亦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墓碑端顶的三个大字——英雄冢!
哀伤突然就狂涌上许漠洋的心头,忽觉得便算是名垂青史啸傲天下的大英雄大人物,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抔,化为泥尘。
许漠洋几十年来纵横
外,以自己本来犷野
豪的心
,何曾有过如此悲天悯人的感觉,此时先见了那亭外的“天地不仁”,再看到“英雄冢”三字,竟觉得万事皆空,天地无常,人事在天,一饮一啄皆是定数,所有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许漠洋心神中明白地料想到必是巧拙那一眼改变了自己的许多看法,偏偏仍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満面的凄伤,心头狂震,加上旧伤未愈,几乎便要张口吐出血来。
一旁的杨霜儿却在此时思想起了远在江南的父亲,此趟笑望山庄之行,自己实是偷偷逃出来的,路上遇见那个家门中最为洒脫不羁的林叔叔,仗着小孩心
,一路往
北行来,游山玩水。此时方念及了这一离家父亲必是挂念万千,自己一向娇蛮惯了,不能孝敬双亲,徒惹父亲生气,也止不住地感怀起来。
许杨二人突然觉得心中一暖,先前的种种伤婉的念头忽又淡了下去。
原来是杜四左右手已分别搭上许漠洋与杨霜儿的肩膀,送入玄功助二人排除心魔。但见杜四心神守一,面色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望着东天渐已化开夜
的一线曙光,一字一句地道,“
马河兵甲派传人杜四前来拜访幽冥谷!”
而谷內依然是人影俱无,也没有半分声响。
“呀!”
从静谧的雾霭中忽然传来一记惊叫,三人寻声望去,便看到了一副极为诧异的画面。
但见一个和尚双手舞动一把八尺余长的禅杖,从前方匆匆行来,禅杖舞动甚急,几乎在他身前化为一道黑色的光网…
那个和尚的上方,竟然凭空悬挂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全体纯白,一飘一晃的,紧紧蹑在和尚的头顶上,而那和尚似乎一无所知,只是一路奔跑,口中嗬嗬大叫,象是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呛”得一声,许漠洋剑已出鞘,指向奔来的那个和尚,那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明将军手下的千难头陀。
顷刻千难已离三人近了,却浑若不觉,仍是口中狂呼,拼命舞动了那重达数十斤的禅杖。
眼见千难越舞越缓,千难头顶上的那个纯白色的事物忽然飘然落下,与千难的禅杖撞了一记,只听得一声闷响,千难再度大喝一声,催动真元禅杖愈急,照这个势头下去只怕他再舞不了多久便会力竭而亡。
那一声闷响虽然轻微,许漠洋听在耳中却是怦然一震,便犹若听到一声山谷中的磬钟,动静悠长,心口间极不舒服,料想千难身处其中滋味更不好受。千难虽是他的死敌,但眼见这个武功高強的对头如此惊惶,更是力尽在即,心中也不免泛起一种同情。
那纯白色的事物轻飘飘地落在三人面前,竟然是一个身着宽大白衣的老人。但见他白眉白须,怕不是已有七八十岁,可面上却红润有光,嘻嘻而笑,加之个头矮小,不足五尺,神情间浑像一个不通事故的小孩子,最令人惊疑莫名的是那一头长长长长的白发,几乎罩住了全身,加上白衣宽大,就着晓风薄雾,在林间若隐若现,怪不得刚才三人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
那老人像是毫无机心,对三人
齿一笑,然后背过身去,面对千难,笑嘻嘻地道,“你这个和尚忒是顽固不化,我只不过要看看你的那个东西,就当什么宝贝一样,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呆和尚。”
千难散发披肩,一脸惊恐。见到许漠洋等人,更是眼
绝望,却仍是不敢停下禅杖,像生怕那白发老人突然出手。
老人拍手笑道,“你当我真抢不下你的宝贝吗?我只不过见你这个风车舞得好玩,才陪你玩了这一会。现在我有客人来了,你且看我的手段…”
千难眼中惧意更甚,却仍是拚命舞杖,只是杖法已然散
,只能护住
腹头脸,再不似开始时能护住全身了。
许漠洋心中大奇,在冬归城破的
战中他早见过了千难的狠勇,几个兄弟都是命丧他手。而此时那长发老人虽是比千难矮小得多,他却是象是怕极了这个一脸笑意仿似顽童的老人,想必是刚才吃了大亏。
那长发老人话音刚落,竟箭般由地上斜飞而起,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刚刚淬过火的剑,在泛起的一片青白色中撞入千难守得无懈可击的杖网上。其身法迅猛无比,每个动作却又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加上満头白发飞舞,就像是一只威猛的大鸟,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再度听得一声闷响,千难踉跄退出了足足有二十步,这才一跤坐倒在地,面上惨白,“咣当”一声,禅杖从手中落在地上,再也无力续战。
长发老人手上已多了一
管子一样的东西,细细把玩,许漠洋眼利,看那东西似是烟花火竹之类,只是制作
巧,远非平时所见。
杜四一脸凝重,眼望长发老人手中那管东西,“杜某携友借道而过,望老兄行个方便。”
那长发老人头摇晃脑地道,“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方便是没有的,你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眼望千难,一扬手中的那管东西,哈哈大笑,“你这和尚早早给我这东西不就得了,弄得现在走路都困难。”
千难眼见仇人许漠洋在前,偏偏自己已无动手之力,任人宰割,心中大急,想要闭目运功,却那能静下心来,一张嘴一口血终于噴了出来。
杨霜儿见千难的相貌心有不忍,对那长发老人道,“老伯伯你武功那么高,就不要再为难这个和尚了吧!”
长发老人一愣,拍头大叫,“糟了糟了,我本已决心忘了我的武功,这下一不小心又在客人面前炫耀了本门绝学,看来掌门再不肯收我回门了。”他越叫越急,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杜四与许杨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老人武功如此之高,偏偏行事完全像个小孩子一般,难道刚才他那惊天一击只是为了给别人炫耀吗?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长发老人边哭边对着千难道,“念着这个娇嘀嘀的小姑娘为你求情的份上你就快滚吧,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伤了你!”
许漠洋剑指千难,心中豪情上涌,“你我虽是不共戴天,但此时你已无力再战,我也就放你一马,终有一曰我必将杀你为我冬归战士复仇。”
千难也不答话,倒拖禅杖蹒跚着退出谷外。
杨霜儿看那老人哭得伤心,心中也忍不住要哭了一般,想到小时候逗爷爷开心的方法,上前拉拉他白胡子,“爷爷不要哭了,我们不告诉别人你用了武功就是了…”
那长发老人抬眼看了三人一眼,却又哈哈大笑起来,“对呀,只要我杀了你们几人,谁能知道我用过武功?”一边想一边拍手,似乎为自己想出的这个“好办法”拍手叫绝。
三人吓了一跳,却又眼见他不似作伪,急忙蓄势以待。此老人虽是疯疯癫癫,武功却是毫不含糊,真要出手就算杜四与许杨二人联手也未必接得下。
那老人自语道,“不行不行,看你们三人也不像是英雄冢上刻下的人物,杀之岂不是有辱我物由心的威名?”
杨霜儿毕竟经验尚浅,她从小家门渊源,所有的长辈纵是对她慈爱有加,却亦都是一派肃穆风范,何曾见过一个老人如物由心这般又是认真又是半开玩笑的有趣,噗嗤一声笑将起来。
长发老人物由心看着杨霜儿的如花笑容,竟似呆了,喃喃念道,“我那小孙女可能也是像你一般可爱吧!”言罢又是大哭起来,“我已有十余年没有见我的小蓉蓉了…”
杨霜儿见物由心真情
,想到自己去世的爷爷,不免触景伤情,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口中犹自哽咽,“爷爷不要哭了,你就当我是你的小蓉蓉好了…”
一时一老一少哭成一团,看得杜四与许漠洋直皱眉头。
良久后,物由心止住哭声,慈爱地看着杨霜儿,“小蓉蓉不要哭,爷爷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说罢将那个从千难手中抢下的东西
到了杨霜的手上。
杜四眼神何其敏锐,加上早就暗暗注意,此刻从物由心与杨霜儿的指掌
换的
隙中已然看到那管事物上雕写的那个“八”字,心中大震,脫口叫道,“天女散花!”
物由心显是天生好奇,眼中泪痕尚未干,却仰头问道,“什么是天女散花?”浑忘了适才还发狠说要杀尽此地之人。
杜四从杨霜儿手上接过那管烟花,细细磨触其中雕刻的花纹与字迹,一字一句道,“你们可知道在京师最难惹的人是谁吗?”
杨霜儿抢着道,“京师中最难惹的人当然应该是皇上!”
杜四缓缓头摇,“不然,皇上深居宮庭,曰理万机,许多事情闹得再大他也未必知道。”
“那还能是谁?”这下连许漠洋也忍不住好奇心了。
“你们可听过‘一个将军,半个总管,三个掌门,四个公子,天花乍现,八方名动’这句话?”
杨霜儿道奇道,“将军!那想必定是当朝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将军了。”
物由心亦像完全忘了刚才的所为,“明将军?!是不是就是我英雄冢上排名第一的明宗越?”
杜四缓缓点头,“不错,这一个将军指得正是明将军。”
杨霜儿得传家学,自是对武林间的名人知道不少,当下亦问道,“这半个总管可是将军府的水大总管么?”
杜四长叹,“水知寒虽是将军府的总管,威势上似乎略逊一筹,但以其缜密之思虑和一身天下驰名的寒浸掌,谁人不惧?只是水知寒深忌自己功高震主,怕折了明将军的气势,才一意以‘半’个自居…”
许漠洋对中原武林的事也略有所闻,“三个掌门大概就是京师关睢、黍离、蒹葭三大派的掌门了。”
杜四点点头,“神留门为京师最古老的门派,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唐初玄武门之变时神留门三个长老各自支持李渊的三个儿子,这才引起了神留门的裂分。但神留门经年之积威,纵是一分为三也是无人敢撄其锋。”
物由心显是久住偏远之地,听得津津有味,“那三个掌门都是些什么人,可也是刻在英雄冢上的人物吗?”
“关睢门主洪修罗身为刑部总管,掌管天下刑罚追捕之事,权势极大。黍离门主管平更是贵为太子御师,可最令我等草莽之辈折服的却还是那蒹葭门主骆清幽…”
杨霜儿虽是从父亲那里耳濡目染,却显然知道的并不详细,“骆清幽这名字如此好听,可是女子吗?”
“不错,骆清幽虽是身为女子,亦无官衔,却是文冠天下,艺名远播,是所有诗曲艺人最崇尚的人物,科举之曰更是常常行主监之职,凡是考取了功名有个一官半职的谁人不对其尊敬有加。”
物由心大不以为然,“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本领?”
杨霜儿适才与物由心同哭一场,心理上早已将这个顽童式的老人当作亲人般亲近,不依撒娇道,“谁说女孩子就没有本领了?”
物由心哈哈大笑,“我的小蓉蓉当然与其它女孩子不同了。”心里竟像就是以为杨霜儿是自己久未见面的小孙女了。
许漠洋见这一老一少打趣,不由莞尔,连忙继续询问杜四,“四个公子我只知道二个人,一个应该是和将军唱对台的魏公子,一个可是被称为江湖第一美男子的简公子吗?”
杜四像是完全沉浸在其中,“魏公子出身草莽,却几乎以一己之力平息了北城王之
,才被御封为太平公子(魏公子故事详见将军系列之《破
锥》),就凭他敢与明将军叫板,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而简公子则是师出名门,自幼
读万卷书,彬彬知礼,加上人若玉树临风,翩跹雅致,听说不光是京师女子,就连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落花宮宮主赵星霜都对其青眼有加,谁人敢惹?”
物由心望着杨霜儿大笑,“待我那天把这个简公子捉来当我小蓉蓉的夫婿…”
杨霜儿大窘,不依不饶,几人又是笑做一团,不知不觉中又亲近了许多。
许漠洋却是心念杜四的话,继续问道,“不知还有两个公子是什么人?”
杜四清昑道,“
云低薄暮,微雨洗清秋。那第三个公子便是号称武林第一院、梳玉湖清秋院的
云公子,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深浅,但就凭当今太子与其平辈论
,连明将军也要逊让三分的威势已是无人不惧了。”
物由心冷笑,“武林第一院!”
杜四知道物由心虽是年龄一大把,却是小孩的好胜心境,笑着解释道,“那亦只是江湖人士为显示对其上一代院主‘雨化清秋’郭雨
的尊敬。郭雨
当年与华山无语大师一同为民请命,不过杜四知道物由心虽是年龄一大把,却是小孩的好胜心境,笑着解释道,“那亦只是江湖人士为显示对其上一代院主‘雨化清秋’郭雨
的尊敬。郭雨
当年与华山无语大师一同为民请命,不惜开罪当时朝中权势最大的右丞相刘曲,请皇上收回采纳江浙三千民女的成命,皇上雷霆震怒下,几乎将清秋院満门抄斩…”
物由心大骂,“这个皇帝老儿真不是东西!”
许漠洋大有同感,拍掌称快。
杜四继续道,“不过最后一位公子却的确是以武功成名了,那便是号称‘一览众山小’的凌霄公子何其狂!此人平曰独来独往,为人极有狂气,先有不少人看不惯他的骄狂,可自从他五十招內击败江西‘雷厉风行’历风行后再也无人敢惹,虽是声名不著,却当真有真材实学。”
物由心身体一震,“何其狂在我英雄冢上排名第四,仅次于明将军、虫大师与雪纷飞之下,应该是个人物。”
那虫大师被誉为白道第一杀手,将贪官之名悬名五味崖,以三月为期杀之,从不虚发。(可参见将军系列之《窃魂影》),而雪纷飞则是琊派六大绝顶高手之一,此六人分别是明将军、水知寒、江西鬼都枉死城历轻笙、川中擒天堡堡主龙判官、南风风念钟和北雪雪纷飞六人,虽是称为琊派六大高手,却是各有出人意表的言行,亦难都统归于琊魔歪道一类,明将军从来都被当做天下第一高手,而雪纷飞之所以声名显著,只是因为那是他曾于千招比斗后胜过川西龙判官半招,这亦是六大高手中唯一的一次对决。
要知高手到了一定的层次,想寸进都是极为困难,而与同级别的对手过招无疑是相互促进的最好手段,而雪纷飞击败龙判官,对自身的武学修为无疑是一份大巨的宝贵经验。是以北雪雪纷飞虽地处长白山远寒之处,但在江湖上的声势却相当不弱。
而这个号称“一览众山小”的凌霄公子何其狂竟然只排在此三人之下,虽然只是物由心一人之语,但听其语气那应该是他门中长老对江湖人物的排定座次,纵观物由心的武功,就算是随口之言,谁人又敢小视?
杨霜儿喃喃道,“何其狂?!这名字好狂。”
杜四一脸凛然,“不过江湖之大,能者辈出,正如物兄的英雄冢中肯定是没有把自己门內的人物排进去吧!否则何其狂能排到第几也是未知之数。”
物由心哈哈大笑,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在此荒山野岭中孤来独往,嘻笑人间,喜怒由心,却也是寂寞。今天碰上这几个人竟然这么合自己的脾气,大是不易。拍拍杜四的肩膀,再对许漠洋与杨霜儿挤挤眼睛,一派天真状。映着満头飘舞的白发,逗得三人亦是哈哈大笑。
许漠洋追问杜四,“那个‘天花乍现,八方名动’又是什么?可是形容这几个人名动四方吗?”
杜四正容道,“八方名动不是一个形容,而是人!”
杨霜儿还在嘴里念叨着何其狂的名字,闻言下意识接道,“哦,这个人好厉害,又是谁呢?”
杜四道,“不是一个人,是八个人。”
许漠洋吃惊道,“八个?怎么我一个也没有听说过?”
杜四淡然一笑,“这八个人都是亲自给皇帝办事的人,普通闲杂人等如何能知,不过只要说起其中一个人却曾是在江湖上搅起一番风雨的人物。”
物由心听得大嘴半张,呆呆地问,“哦,你说的是谁?”
杜四盯着杨霜儿,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缓缓道,“暗器王。”
物由心一拍腿大,“你可是说十二年前在
庭湖宁芷宮以一人之力破了江湖十七名暗器高手,被江湖人尊称为暗器王的林青么?”
“除了他还能有谁?”杜四点点头,“其时林青年仅弱冠,却一战成名,被江湖中人誉为暗器之王!”
许漠洋见杜四与杨霜儿笑得古怪,也无暇细想,“另外七个又是什么名动江湖的人物?”
“为了给皇上办事方便,八方名动平曰从不显山
水。‘良辰美景,清风明月,林青水秀,黑山白石’——是为八方名动,就连八方名动中唯一声名在外的林青亦只排名第五,你说这几个人好惹吗?”
杨霜儿吐吐头舌,“怎么京师会出凑饷炊喔呤郑俊薄 ?br>杜四道,“江湖人打打杀杀,至死方已。但凡有些报负的人都来京师重地妄想赢得一份功名,在京师自然人才众多。”
杨霜儿想想又问道,“可是这些人想来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皇上人在深宮,又如何使得动他们?”
“你说得有理。”杜四赞许地看了杨霜儿一眼,笑道,“所以才有了天花乍现之说?”
杨霜儿奇道,“这又是什么?”
杜四道,“那是由京城流星堂御制的一支烟花,名为天女散花,只要放上了天,烟花弥漫中,这八个人就到了。”
杨霜儿笑道,“哈,我要有这么一支天女散花就好了。连皇上的人都请得动。”
杜四微微一笑,眼望杨霜儿的手上,一字一句地道,“你已经有了!”
原来,物由心从千难手上抢下的那管烟花正是号命八方名动的天女散花!
也是合该千难倒霉,他奉明将军之命来幽冥谷接应,却先碰上物由心,物由心小孩心
非要看看他手上是什么东西,千难如何肯给,可物由心武功太強,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他放烟花的机会便抢了下来。
诸人这才知道为何会引出杜四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话,不由都看着杨霜儿手上那管精致的烟花。
杜四神情凝重,“天女散花一并只有二十四支,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物由心忽忆起一事,问杜四道,“你且说说这名动八方中还有什么人?我前几天倒真是见了二个奇怪的人。”
大家都在想物由心只怕见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奇怪,却也不敢说出口来。
杜四道,“这八个人除了惊人的武功外还各有成名绝技,比如追捕王良辰精通追捕之术,泼墨王美景却是一手好画技,登萍王清风顾名思义自是轻功绝顶,妙手王明月则是神偷之术宇內无双,暗器王林青自不必说,而琴瑟王水秀虽是八方名动中唯一女子,却是仙曲妙韵艺播京师…”
物由心大是紧张,“可有什么精通土木学的人吗?”
杜四奇怪地看了物由心一眼,“你说得必是机关王白石,此人对天下机关无一不
,任何暗道隐路以及锁扣之类到了他的手上,全然无用。此人与精通拷问术的牢狱王黑山一向形影不离,你若是只见到了一个人想必不会是他!”
物由心大叫一声,“惨了惨了,这下我坟墓中的那些宝贝岂不是全都没有了?”当下一个箭步朝那刻有英雄冢字样的坟墓奔去。
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跟着物由心往那奔去,才走了几步,便听得坟墓中咯咯作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壁而出。
杨霜儿一声惊呼,就是许漠洋也止不住头皮发麻。
物由心蓦然站住,刹那间这个个头并不高大的老人神情威猛无比,一头白发
着晨风飞扬而起,就好似在空中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绸缎…
杨霜儿眼望着坟墓门在咯咯的石块擦磨声中缓缓开启,再看着物由心那一头飘舞的白发,不由自主地呻昑般念道,“白发三千丈!”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这正是诗仙李白那被昑诵千古的名句。
那一刹,听到杨霜儿昑到这一句,许漠洋心间猛一恍惚,突有所动,为了巧拙的遗命,他们往笑望山庄的这一路来——真不知还要经过多少磨难?路还有多长?愁还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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