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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含冤莫白
 昨天招呼他的那个伙计,指甲肮脏,而且可能是因为常做重的工作,食指拇指侧边,是起了一层茧的。但这个伙计,指甲却是修剪得甚为整洁,指头也是‮滑光‬平净,一点不像干活的“人”易容术最注重面部的化装,指头的特点是较少注意的。尤其在没有充裕的时间给他化装的情形底下,更容易忽略这些细节。檀羽冲不支声音,忽地说道:“外面还有你的几个伙伴?”

 那伙计吃了一惊,连忙说道:“没有啊,客官,你别多疑!”

 果然一试就出马脚来了!

 檀羽冲笑道:“我又没说你是奉命监视我的,你怎知我是多疑?”

 那伙计方知中计,菗出一柄匕首,刺向檀羽冲。手法不弱,但却怎刺得着檀羽冲?给檀羽冲一下子就点着他的道。

 檀羽冲把这伙计推入房中,笑道:“你喜欢冒充旁人,我就让你充我吧。”将他放在上,用被蒙住。檀羽冲用的是重手法点,要过二十四个时辰,方能自解。

 他恻打‮房开‬门,只见那个胖胖的客店掌柜,已是站在门口。

 檀羽冲忙道:“崔舵主,我是钟不鸣的朋友。这件事是——”

 原来这个掌柜,姓崔名浩,是丐帮在临安分舵的副舵主。正因为他有这种身份,所以钟不鸣指引檀羽冲到这间客店投宿。以便檀羽冲在必要之时可以向他求助。

 崔浩冷冷说道:“这件事早已在我意料之中,我们的刑堂香主正要找你!”

 檀羽冲吃一惊道:“贵帮的刑堂香主找我?——”心想:“丐帮的刑堂香主,姓甚名谁,我都不知,怎的他要找我?心念未已,这个丐帮的刑堂香主亦已走出来了,是个年约三十左右,神情威猛,満脸虬髯的大汉。

 虬髯汉子双眸炯炯,视着他,说道:“不错,我从总舵前来。为的就正是找你!”

 檀羽冲道:“还没请教香主姓名?”

 虬髯汉子的目光有如寒冰利剪,盯着他一个个字的说道:“檀贝子,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可知道你是谁!我不但知道你是檀贝子,更知道你是金国派来的奷细!”

 说话之间,他已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抓就向他抓下来了。

 他竟然一出手就想把檀羽冲的武功废掉,抓的竟是檀羽冲的琵琶骨!

 檀羽冲怎能让他捏碎琵琶骨,只好在掌法中施展擒拿化解之技,反扭他的臂弯关节。这一下若是给扭个正着,非得脫臼不可。虬髯汉子识得厉害,斜退两步,喝道:“好小子,要拚命吗?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声出掌发,势如奔雷,掌风震得附近的两张桌子都翻倒了。双掌相,虬髯汉子是身影一晃,檀羽冲却已接连退出三四步!檀羽冲一接此人掌力,便知他用的是混元一无功,不噤暗暗起疑,原来他刚才本来可以反将那虬髯汉子的关节扭断的,但那汉子却反而责他是“要拼命”,好像根本不知他业已手下留情。而且虬髯汉子的第一招就是要捏碎檀羽冲的琵琶骨,早已是“手下无情”的了。但他却直到发出了混元一无功,才说出这句话,说成了好像是因为檀羽冲要和他拼命,才了使杀手的。“难道他竟是想杀人灭口?”但此际他已是无暇多想了,只好赶快说道:“香主,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不是贝子,也不是奷细,昨天我已经和钟老前辈说过了。”

 忽听得有个人说道:“你骗得了钟不鸣,骗不了我!”声到人到,来的正是铁笔书生文逸凡。

 檀羽冲道:“我不骗你,奷细另有其人,是昨天和史浩在一起的那个少年。”

 文逸凡冷笑道:“你说那人是奷细,我也相信。但据我所知,昨天晚上,你和那个奷细正是在岳坟私会!”

 虹髯汉子攻得正急,檀羽冲好不容易才化解了他的连环三招攻势,说道:“你们知道我和那人相会,那你也该知道我曾经和那两个鹰爪孙打一架。”

 崔浩冷笑道:“你把宋国的公差说成鹰爪孙,还不是奷细,哼,难道我们的风香主还会冤枉你。”

 崔治口中说出了一个“风”字,檀羽冲可就想起来了:“莫非这虬髯汉子就是风火龙!

 风火龙是丐帮帮主尚昆的大弟子,尚昆年纪已老,近年丐帮中的事务者是由他代管的。丐帮另有三个人练成混元一无功,一个是帮主尚昆,一个是长老朱丹鹤,还有一个就是他了。他不但在武功方面得到师父的衣钵真传,品格方面,他也是和他师父一样,受到江湖同道尊敬的。故而未満三十岁,就挣来了“大侠”的名头,帮內帮外,谁都认定了他必定是继任的丐帮的帮主无疑。檀羽冲在金京的时候,没有见过风火龙,但风火龙的名声他当然是早已听人说过的了。他一直也是把风火龙当作“侠义可风”的人物的。

 他不敢怀疑风火龙和朱丹鹤同谋,但现在这位“风大侠”却正是招招狠辣,咄咄人,要取他的性命!

 檀羽冲以攻对攻,把风火龙退两步,说道:“他们不是普通公差,他们是汤思退的手下。汤思退是主和的,就和当年的秦桧一般!”

 文逸凡冷笑道:“人刚到临安,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呀!”嘿嘿,当年的秦桧在奷谋未曾大白于天下之前,也曾经扮过正人君子!”言下之意。当然是认定他至少了是有奷细的嫌疑的了。

 崔浩的武功未到一,眼力却是一,风火龙攻势虽盛,他已是看得出难以为继了,急忙叫道:“文大侠,捉拿奷细无须讲什么江湖规矩,我看还是早点了结此事吧!”檀羽冲一声长笑,说道:“是非黑白,将来总会清楚的。对不住,恕我不奉陪了!”长笑声中,右掌一招“铁锁横江”,挡住风火龙的政势,左手骈指如戟,倏的就点了风火龙的道。

 风火龙这一招是双掌齐发,而且是已经用上了混元一功的,他根本没有想到檀羽冲单凭一掌之力就可以抵挡他的混元一功,所以丝毫不加防备,陡然间,只觉口一麻,神照己是给点个正着。神照是少两大经脉会之处的一个麻,换了别人,一被点中,早已不能动弹,风火龙绕是功力深厚,亦已四肢酸麻,摇摇坠,文逸凡大吃一惊,赶忙上前帮他。风火龙叫道:“别管我,追奷细!”崔浩追出门外。忽然被个矮子一把揪住。这矮子是南宮造,他是一早就来窥视了。他知道崔浩的身份,不过他还未知道崔浩与檀羽冲是友是敌。

 檀羽冲本来已经在前头,此际忽然回过身来,喝道:“你们要的是我,将他放下!”

 南宮造心道:“原来他们果然是一伙。”揪着崔浩,上跑出来的檀羽冲,冷笑道:“你若不顾你的朋友,那就打吧。”

 他以为檀羽冲不敢打的,那知檀羽冲说打就打。碰的一拳,打在崔洁身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拳头是打在崔治的身上,倒下去的却是南宮造。

 崔浩给那股力道撞得飞了起来,落在三丈开外,背心有热辣辣的感觉,但并不疼痛,脚尖一着地就站稳了,他隐隐听得好像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给吓傻了,不自觉得反手摸一模自己的背脊,发觉自己并没受伤。这才不噤哑然大奖“碎的当然不是我骨头,否则我如何还能板。”

 南宮造给击倒地上,嘴角还在淌着鲜血,一肋骨也给打断了。

 崔浩莫名其妙,”怎的他也造反而帮我?”

 文逸凡追了出来,见崔浩没事,放下了心,说道:“别理这厮,先追奷细!”南宮造听他这么一说,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想完全错了。他虽然还有点疑惑,但已是大喜过望,“不管他们是怎么回事,有文逸凡作帮手,还怕那小子飞得上天?”他也真是顽固,咬着牙,跟着去追。

 街上还没有行人,檀羽冲以“隔物传功”击倒了南宮造,急忙就跑。

 有理说不清。他的心里当然甚为苦恼,暗自思量:“看来我只有去找王宇庭,向他申辩,求他替我洗脫罪名了。他和师父情很深,我的妹妹又在他那里,料想他是应该相信我的。但怎样才能走出临安妮?”

 他惘惘前行,穿过了一条小街,街边有个建筑工地,工地上有堆木料。木料后面忽然跑出一个小姑娘,笑嘻嘻的对他说道:“谭大哥;我躲在这里看你打架呢,你打得真!”这小姑娘不用说当然是钟灵秀了。

 檀羽冲道:“你这小淘气,还不赶紧回家去,你的爷爷在等着你呢。”

 钟灵秀道:“爷爷正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才叫我来帮你的。”

 桓羽冲苦笑道:“我的事不必你管,你也管不了。”

 钟灵秀笑道:“帮你打架的本事我没有,但说不定可以帮你逃走。”

 檀羽冲道:“逃走?”

 钟灵秀道:“谭大哥,你别瞒我,我知道的己经最少有两帮人要和你为难了,是不是?”

 檀羽冲苦笑道:“不错。但我想不到其中的一帮竟是丐帮。”

 钟灵秀道:“看呀,你和官府作对,丐帮又要拿你,在临安你躲也躲不过的。快说,你要上哪儿呢?”

 檀羽冲道:“你当真有办法吗?”

 钟灵秀道:“你随我来!”她已经开始走在前头了,檀羽冲只好跟着她走。

 她带着檀羽冲抄小路走出郊区,沿着栖霞岭的山边往北走,不久就看见另一座山。

 “谭大哥,你看这座山像不像一只凤凰?”

 这座山北接万松岭,东靠南屏山,两边的山麓左达西子湖边,右达钱塘江岸,檀羽冲举头四望,说道:“真是很象一头飞在江湖之间的凤凰。”

 钟灵秀道:“这座山就叫做凤凰山,你看山上隐现的亭台楼阁么?”檀羽冲随口问道:“是哪家富贵人家?”

 钟灵秀道:“这是皇宮呢!皇帝老子就住在那里的。”

 檀羽冲吃一惊道:“是皇宮?”

 钟灵秀笑道:“你别害怕,皇宮的守卫都在山上,在山下往来的都是附近的渔民,他们不会走上山去,山上的守卫也不会特地下来盘问他们的。”

 檀羽冲恍然大悟,笑道:“小妹,想不到你也懂得兵法。”

 钟灵秀噗嗤笑道:“你可真是说得奇怪了,我懂得什么兵法?”

 檀羽冲道:“兵法有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汤思退绝想不到我敢于从天子脚下走出临安,所以他也不会在这里设立哨岗了。”

 钟灵秀笑道:“天子脚下还要什么地方官府立哨岗?不过,你也别我戴高帽,我根本没有想到你说的这—层,我只是因为从这里可以跑往钱塘江,钱塘江上有我的一条小船。大哥你不知道,我爹本来是、是个船夫,他死了,爷爷睹物伤心,才要我跟他上岸,改行卖唱的。”

 檀羽冲道:“去钱塘江作甚?”钟灵秀道:“爷爷说,你若无法可想,那就唯有去求王宇庭了。王宇庭你知道吗?”檀羽冲喜道:“知道,原来你爷爷也是这样想。那就去吧。”

 再走一程;已经可以看到矗立钱塘江口的白塔了。

 白塔的北边,还有一座宝塔和他遥遥相对,那就是著名的‮合六‬塔了。

 檀羽冲道:“六和塔我知道,我念过一首六和塔的诗,江分吴越绿漫漫,闲向浮屠绝顶看。目览钱塘殊觉小,身游玉宇不知寒。这座白塔大概没六和塔那么高吧?”

 钟灵秀道:“这虽然没六和塔那么出名,但听说它是在三百年前建造的,比六和塔更古老。白塔也有一首诗,是今人写的。或者没有你念的那首题六和塔诗出名,但在临安,却也差不多是家喻户晓的。我在西湖卖唱,有一次就因为唱这首诗倒了霉。”

 檀羽冲道:“哦,唱一首流行民间的诗也会倒霉,那我倒想听听这首诗是怎样写的了。”

 钟灵秀念道:“白搭桥边卖地经,长亭短驿甚分明,如何只说临安路,不说中原有几程?”

 “地经”是一种标明有里程的地图,白塔桥边常有各地船只来往,商人在那里出售的“地经”,把从各地前往临安的“长亭”“短驿”都描绘得很详细,可是广大的中原却没有画进去。“如何只说临安路,不说中原有几程?”实是含有对南宋甘心偏安局面的愤懑和讽刺的。

 钟灵秀道:“那次我自作主张唱了这首诗,有个官儿骂我,有多少新诗新词你不唱,偏偏唱这首讽刺朝廷的诗,若不是看你年纪小,非把你送官究办不可。结果我一文钱得不到,平白给他骂了一顿。”

 檀羽冲默然无语,心里想道:“金国侵占了中原一大片土地,也难怪宋国百姓愤慨,连带对他们那个不惜屈辱求和的皇帝也不満了。”想起自己一半是金人,一半是宋人,心情殊为郁郁。

 钟灵秀道:“谭大哥,你想什么?”

 檀羽冲道:“小妹子,你对我这样好,我却骗了你。我实是姓檀,不是姓谭。我说我是汉人,那也只有一半是真的。我的娘亲是宋国人,我的爹爹却是金人。”

 钟灵秀道:“姓谭姓檀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是好人就行了,金国也有好人。你是来帮我们的,不是来和我们打仗的。纵然你的娘亲也是金人,我一样会对你好。”檀羽冲道:“小妹子,你倒很明白事理。”忽呼得声大作,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江边了。

 钟灵秀笑道:“我驾舟的本领,其实比我唱曲的本领要好得多。钱塘江的虽然厉害,但现在还是早,早最弱,你大可放心,请上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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