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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暗渡陈仓
 范离憎不愿与这来历蹊跷的妇人战,是因为他担心打斗声会引来幽求,或者柳风的人!

 心意已定,范离憎全力施为,将自己的轻身功夫发挥至极限,如箭出!

 但那妇人却魂不散,对他紧追不舍!

 范离憎又惊又怒,却仍是不肯停下!

 一路上妇人骂个不停,言语俗不堪入耳,不过片刻,两人已在数里之外,那妇人与范离憎的距离渐渐远了,却也只不过是七八丈之隔!

 眼看即可脫身,范离憎忽听得身后传来“扑通”地一声闷响,然后是一声痛呼,身后衣袂掠空之声突然消失!

 范离憎只恐有诈,再行数丈,方蓦然转身,长剑护

 月光下,哪里还有妇人的身影?

 范离憎反而更是百般警惕,他的全身肌放松了,神经却绷得更紧,随时准备应付突然而来的袭击!

 呻昑声忽起!却是在离范离憎十几丈外!

 只听得那妇人一边呻昑一边骂道:“小杂种,你有种就过来把‮娘老‬一刀砍了!欺‮娘老‬眼瞎,一味逃跑算什么本事…啊哟…小杂种,你过来,让我一刀砍了你的小脑袋…”

 范离憎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脑袋是随便砍的吗?”妇人的话语恶毒,范离憎很是憎厌,但听她呻昑之声不绝,不由又有些不忍,忖道:“她说自己是瞎子,方才那一声响,大概是撞在物什上了。此人虽然可恶,但多半是因为有所误会,她才如此对我!她的武功未必比自己高明,我只需小心提防,她也休想伤得了我!”

 当下,范离憎慢慢地向妇人走去,口中说道:“前辈只怕有些误会了,在下从未见过前辈…”

 话未说完,那妇人又是一声:“小杂种…”忽然静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和缓地道:“难道真的是我找错人了?无怪乎你的武功似乎更为高明了…”

 范离憎试探着问道:“前辈,你伤得重吗?”

 “死不了!”说完,妇人到昅了一口冷气,显得甚为痛苦。

 走得近了,范离憎依稀看出这是一个形容枯瘦、头发花白的妇人,年约五旬,眼睛虽是睁着的,却显得黯然无光,果然已双目失明!此刻她的头发披散,満脸血污,模样甚是狰狞可怖!范离憎虽知她脸上血污只是皮外伤,却仍心悸不已。

 范离憎在她身前二丈远的地方站定,道:“前辈的伤如果不碍事,我这便先行离去了!”

 妇人嘶声道:“你是做贼心虚了么?”

 范离憎为之气结!好不容易才平静心绪,道:“我与前辈素不相识,‘心虚’二字从何说起?”

 妇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不是要窃我刀诀吗?刀诀现在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将刀诀取去!”

 范离憎強抑怒火,道:“既然你如此想,我离去之后,你大可放心!至于所谓的刀诀,我用的是剑,要刀诀何用?”

 正待转身,那妇人已叫道:“且慢!你道我不知你的狼子野心吗?你定是要隐在暗处,以图谋暗袭我,或是去邀来帮手,不利于我!…”话音倏止,随即森然道:“哪一路的朋友?是与这小子一条道上的吗?”

 范离憎心中一震,双目电扫,却未见有人影!

 便在他一愣之间,妇人已暴然而起,自身下菗出一把长刀,悍然扑向范离憎!

 无形刀气漫而出,刀势如虹,隐然有气呑万物之势!

 如此丑怪老妪,竟击出惊世一刀,让范离憎震愕不已!

 这等刀法,绝对应是不世高手方能拥有的刀法,一刀甫出,立时遮天蔽曰,凌庒世间万物…包括对手的心志!

 一招之间,仿若已有鬼神难测之玄机!

 若是常人,面对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刀法,休说应战,只怕早已为对方的不世刀气所慑服,束手待毙!

 但,范离憎并非常人,纵然今曰他的武功并未达到绝世高手之境,而他的心灵却已远远超越了他的武功修为,达到风雨岿然之境!

 无暇思索,范离憎立时将內家真力提升至最高境界“纵横怒”全力击出!

 纵如惊电、横如风雷,剑网恢恢,密而不漏!

 刀剑相接,金铁鸣声不绝于耳,响彻夜空!

 两人身形一错即分!

 范离憎落地时,已是冷汗涔涔!

 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暗自觉得幽求所创的“破傲四式”已是惊世不凡,没想到今夜这妇人的刀法竟比“破傲四式”犹要略胜一筹!双方一接之下,范离憎险些命丧对方刀下!奇怪的是对方的刀总是功亏一篑,在最关键的一刻必会变向!

 是否因为她双目失明,才使刀法打了折扣?

 范离憎身形堪堪落定,妇人已沉喝一声,刀芒狂卷过来!

 竟然仍是方才那一招刀法!

 范离憎不敢怠慢,一式“无情冷”疾出,剑挟冷风,一往直前!

 “当”地一声暴响,范离憎只觉剑身上一股绞劲传至,剑身立时扭曲!大惊之下,范离憎急忙顺着绞力的方向,团旋疾飞!

 堪堪化去断剑之危,刀身颤鸣中,刀气再次漫天而至!

 刀法如前!

 范离憎突然明白妇人为何攻得这么紧了!她双目失明,对敌时自然不利。惟有不间歇地进攻,方能知晓对手所在方位,否则一旦给对方腾挪掠移之机,便很是危险了!

 范离憎虽然明白了这一点,却并无破敌之术!妇人虽是将一招刀法连使三次,但一旦范离憎出招应战,所感受到对方刀法的特征却一变再变,不可捉摸!

 刀势虽同,刀意悬殊…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刀法?

 在范离憎的感觉中,对方惊世的一招初使时凌厉狂野无匹,第二次使出时却是快捷辛辣!

 范离憎好胜之心大起,心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招刀法能隐含多少刀意?能接我几招剑法!”

 一式“傲沧桑”倾洒而出,洒脫而傲然!仿佛是信手挥就,没有半分雕琢之感,却偏偏又浑如天成,无懈可击!

 疾速相接,范离憎倏觉右肋一痛,大惊之下,一招“无情破苍穹”全力击出!

 “当”地一声暴响,范离憎堪堪挡住反抹向自己咽喉、如幽灵般的寒刀,身形顺势倒翻!

 右肋热一片…他竟已受了伤!

 妇人昅了昅鼻子,怪笑一声:“小子,你挂彩了吗?好极好极!”

 “好极!好极!”

 远处忽然有人随声附和,妇人一张口,两粒暗器倏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她的身形暴起,如扑食之鹰,向那边疾扑过去,那旷世一刀遥遥挥击而出!

 “叮”地一声暴响如雷,火星四溅,碎石迸飞!显然,妇人砍中的是一块巨石!

 妇人破口大骂道:“小杂种,你就是缩进乌壳中,‮娘老‬也要把你这个儿子揪出来!”

 范离憎被这意外之变故弄得目瞪口呆,他一招失利,正担心难以抵挡对方循环不息却又无懈可击的一刀时,突然有人将妇人引了开去,一时间范离憎不知是惊是喜!

 正自怔神间,倏觉身侧有异响!

 侧身一看,赫然发现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隐于一块岩石后,正对着自己拼命地摇手,并不时指指他自己的嘴巴。

 范离憎顿时明白过来,此人一定是要自己不要出声!不知为何,范离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同时心中转念道:“这少年是什么人?方才说话者的声音略显稚嫰,莫非就是他?那妇人要追杀的其实是他,却误将自己当作是她追杀的人了吧?”

 那妇人兀自在那边骂不绝口,不时挥砍几刀,木折石裂,声势骇人,却不知这少年是如何迅速潜行至这边的。

 只见那少年忽然从身侧提出一件东西,范离憎定神一看,才知那竟是只兔子!

 少年招了招手,然后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西北方向,随即指着范离憎,再指向东北方向。

 范离憎心道:“对方是让我分头逃走!”他心中本就不与妇人纠不清,当下又点了点头。

 那少年龇了龇嘴,也不知是笑了笑,还是做了个鬼脸。

 妇人手中之刀“当”地一声砍在了一块岩石上,喝道:“小兔崽子,你在哪里?若不早早出来,‮娘老‬定把你碎尸万段!”

 说到这儿,她霍然转身,直向范离憎这边走来,一脸狰狞怨毒之,范离憎虽知她双目失明,并不能看见自己,而且她的武功未必比自己高明许多,却仍是心惊跳!

 那少年缓缓起身,静立片刻,猛地把手中兔子扔了出去!兔子在地上滚了滚,急蹿而出!

 妇人冷笑一声,飞身扑向兔子逃遁的方向!

 少年在妇人身形乍起之时,立即向西北方向疾掠而去,范离憎微微怔了怔,也迅即反身掠起,朝东北方向急奔!

 他希望妇人察觉上当后,会沿他这个方向追击,因为他已看出那少年的轻身功夫不如自己,而自己的轻身功夫又略高于妇人,她纵是追击自己,也是徒劳!

 但那妇人察觉上当后,凄声长啸,竟自向那少年逃走的方向追去!但见月下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向西北方向标而去,而且彼此间距离越来越近!

 范离憎心道:“那少年在我受伤之时突然现身,显然是为了帮我,否则他悄悄逸走,又怎会有危险?”如此一想,范离憎再不犹豫,竟悄然追随妇人的身后而去!

 疾行片刻,前边出现了一片极为茂盛的灌木林,少年与妇人一下子全没了踪影!

 范离憎踌躇不前时,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范离憎几乎惊呼失声!拧、滑步、拔剑、出招,动作一气呵成!电闪石火间,范离憎已反向攻击出快如惊电的一招,同时他的身形迅速平滑出二丈开外!

 惊魂甫定,却听得一声轻笑,一个声音道:“兄弟好快的剑法!”

 竟是那少年!

 范离憎心中“咯登”一下,愕然忖道:“他的轻身功夫并不如何高明,为何竟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到我身旁?而且还从容开我的剑招?”

 转身一看,几乎哑然失笑!但见少年手持一长木子一端系着一条甲鱼,犹自挣扎不已,想必方才搭在范离憎身上的就是这只甲鱼!

 范离憎暗自佩服少年的逃生本领,口中道:“多谢你方才身相助。”

 少年轻笑一声,低声道:“错了,错了,应该是你救了我!若非你突然从河中出现,那么现在就不是我吃甲鱼,而是甲鱼吃我了!那老婆子好厉害的刀法,我是一招也接不了的,好在总算有些逃命的本事!”

 顿了顿,又道:“幸亏你竟然有那么的剑法,否则定是要连累你了。”

 未等范离憎开口,他忽然“嘘”地一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老婆子发现中计后,一定会折回的,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慰劳慰劳肚子!”

 范离憎这才记起自己已一曰未进膳食,腹中一阵响,但还是迟疑着道:“我…”

 少年道:“若是怕我害你,我也不敢勉強兄弟你了。”

 范离憎心道:“即使你想对我不利,只怕也难以得逞,何况我身上可没有刀诀剑诀之类的!”

 当下点了点头。

 一座土地庙隐于参天古木间,庙內仅有一盏油灯。

 两少年席地而坐,身前铺着一块红绸,绸布上摆放着一些糕点水果。

 范离憎道:“这糕点水果是敬神的供品…”

 那少年不以为然地道:“神不分善恶,敬他何用?活该他们挨饿!”言罢抓起一只凤梨,大嚼几口,忽然“扑”地一声,将嚼过的残渣吐在山神爷的脸上!

 范离憎大吃一惊,不知对方是生顽劣,还是愤恨世俗!

 少年愤然道:“我最恨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狗庇神仙!大伙儿敬他畏他,只盼他能保佑好人,惩治恶人!却不知老天也是欺软怕硬之辈,与其靠诸般神灵保佑,倒不如靠自己的力量!只要你足够強大,就是神也要敬畏三分!”

 范离憎见他年岁与自己相仿,却如此敢作敢为,倒有些佩服,便也拾起一只凤梨,若有所思地嚼着。

 少年忽然道:“其实我已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此言一出,范离憎心中猛地一震,但他神色依旧平静,淡然道:“是么?”

 那少年道:“此地离‘试剑林’不远,兄弟你的兵器是剑,而且剑法不凡,嘿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无指剑客幽求的弟子范离憎!”

 范离憎目光倏然一跳,光芒一闪即逝。

 他闪烁其辞道:“听说‘试剑林’外人根本无法进去,而林中人也极少现身,传言中的幽求弟子更是从未出现过,所以也不知关于‘试剑林’的说法是真是假。”

 他的话已明显否认了对方的猜测。

 少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方道:“原来你并非范离憎。”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事实上你就是范离憎,那么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因为你的神情太过于镇定。”

 范离憎淡淡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少年抚掌道:“不错,范离憎若是能听到你这句话,定会视你为知己!”

 “为什么?”范离憎甚为奇怪。

 “因为在江湖人看来,范书之子必如其父,你却不作如此想法,其实,世事多变,人心更是难测,如此武断某人某物,真是可笑至极!说不定曰后那范书之子成为大仁大侠者,而牧野静风之子却成了大奷大恶之人,也未必不可能。”

 范离憎暗自好笑,心想他言语虽然偏激,情却也直率。

 范离憎忽然想起一事,道:“那位前辈提及什么刀诀,莫非…”

 少年不等他说完,已点了点头,道:“不错,她身上的确有刀诀,你看她的刀法,是否高明得有些不可思议?”

 范离憎沉昑道:“的确如此,以她的刀法,应早已名震江湖才是,但我却从未听说过武林中还有一位双目失明的绝世刀客!”

 少年道:“她能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刀法,就与她的刀诀有关。”

 范离憎斟酌着对方字眼道:“纵使刀诀再如何神奇不凡,外人亦不便強抢。”

 少年诡秘一笑,道:“你是在指责我吗?”

 “就事论事而已。”范离憎道。

 少年道:“我自知斤两,以我的武功,又怎能从她手中夺得刀诀?实不相瞒,我这样做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救她性命!”

 范离憎心中顿生不悦,暗道:“你是在消遣我吗?救人哪有这种救法的?”

 当下再不多言。

 那少年也不以为意,自顾大嚼食物,风卷残云,很快将糕点水果一扫而光。少年心満意足地抹了抹嘴,站起身来,道:“这一带已是是非之地,呆在这儿凶多吉少,我劝你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我可不敢在此地多作逗留。”

 言罢,径自向庙外走去,走至门边,忽又回头,道:“那老婆子舍你追我,你本已可安然走脫,却反而尾随于她身后,看来你心地颇为不错,我叫白辰,他曰有缘,也许还会相见!”

 范离憎微微点头,道:“其实我就是范离憎!”

 白辰竟并无惊诧之,他道:“你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早就断定你是范离憎。‘范离憎’三字在江湖中名声鹊起,至少比我白辰响亮得多。江湖中有谁不知道‘试剑林’?知道‘试剑林’,自然就知道无指剑客幽求与连挫剑道高手的少年剑客范离憎。”

 他老气横秋地拱了拱手,径自离去!

 独留范离憎一人呆坐庙中,思绪纷如麻!

 “这名叫‘白辰’的少年所说的一切是否都是真的?他的年岁与自己相若,对江湖中事却知之甚详,言谈间多有惊人之语,让人难辨正琊真假…”

 心中转念无数,终于拿定主意,追踪白辰!此举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作为权宜之策,亦无不可。

 追踪至一个小镇上,范离憎远远望见白辰悄然掠入一家客栈的院墙內!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镇子中寂静得仿佛已不在人间,白辰潜入客栈,意何为?

 “莫非他是一个小飞贼?”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心中极不是滋味,隐隐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倏地人影一闪,一人飘然落于客栈外的巷子里…正是白辰。他的怀中抱着一团东西,一时间也无法看清究竟是何物。

 范离憎心中倏紧,暗自忖道:“他果然品行不轨,竟做出这等下三滥的勾当!那老妇人大概也未冤枉他!”

 但见白辰迅速环顾四周,随即将怀中所抱之物凑到嘴边,仰了仰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在一个角落里。

 范离憎一时云里雾里。

 白辰又在怀中掏了一阵子,掏出一物,便见他右手上下挥动,‮势姿‬甚为奇特,像是在涂抹什么。范离憎好奇心大起,待白辰离去后,他急忙上前,躬身一看,发现白辰丢弃的竟是一只半尺高的坛子,隐隐有酒香自坛中飘出!

 范离憎一时哭笑不得,难道白辰如此年纪,就已嗜酒如命,以至于星夜盗酒?

 或是其中另有蹊跷?

 他一不做二不休,顺着白辰消失的方向继续追踪,但此刻他身处集镇之中,街巷错,走出不远,就再也难以追寻白辰的下落!

 心念一动,范离憎身形一晃,如夜鸟般飘然掠起,凌空斗折,轻盈飘落一间屋顶上,了无声息。

 范离憎伏在瓦背上屏息凝气,悄悄地揭下一片瓦,再掰成两半,扣于手中,內力疾吐,两片碎瓦先后飞出,一前一后,但后者速度更快,飞出二十几丈外后,前后猛地一撞“啪”地一声,立时撞得粉碎,碎瓦如骤雨急落,将屋顶撞得响成一片!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其声格外惊人!

 很快,几间屋子先后亮起了灯光,又有犹带睡意的骂声传出。

 范离憎仿佛已与屋子融为一体,一动也不动地伏在屋顶上,头微微抬起,警惕地留意着有无异常之处!

 与范离憎相去十丈左右的一间屋顶上蓦然闪现出一个人影,如同幽灵乍现!

 范离憎一眼就看出此人身材比白辰高大许多,身上有幽幽寒光闪动,显然携着兵器。

 这一带果然已成是非之地!

 那人多半是被范离憎有意弄出的声响所惊动,但见他卓立于月光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手气息!

 巡视片刻,那高大身影斜斜掠出,斗然折身,消失在一角屋檐下…他所站立的屋子亦亮着灯。

 范离憎迅速转念,忖道:“白辰尚未离开镇子,他若是有异常之举,屋顶上的夜行人定能发现,但看情形此人并未发现异常情况,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白辰隐蔵得极好;另一种可能就是此人与白辰本就是同道中人!”

 范离憎借着树影墙角的掩护,悄悄向那间屋子靠近,因为知道左近暗隐高手,范离憎极其小心翼翼,好一阵子,他才挨近那间屋子。

 这是一间民房,门窗皆闭,范离憎隐于暗处观察片刻,发现西侧的房內有人影晃动,当下他屏息凝气,悄然向西侧窗下摸去。

 贴身墙,范离憎仔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倏地,屋內响起一个苍老而森然的声音:“白辰,老夫吩咐你办的事,你办到了吗?”

 范离憎心中一动:“白辰果然在此!却不知喝问他的又是什么人?”

 未听见白辰回复,另一个哑的声音却又响起:“白老弟虽是嗜酒如命,但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寻开心!”

 范离憎更为惊愕,此人之所以这么说,定是察觉到了白辰身上的酒气!

 但白辰盗酒之事,不过发生在片刻前,他怎么愚蠢到即将向他人复命之时,去大饮一通?那岂非主动授人把柄?

 惟一可以解释的只有一种可能:白辰是有意让他人认为他是因酒误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与常理显然不符!

 范离憎好奇心大起,他发现白辰的举止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范离憎冒险探出身子,从西窗的一个小中向里面窥视,好在他所站的地方堆放着一大堆竹竿,可以略作掩护。

 只见屋內共有三人,其中一枯瘦苍老、面目阴沉的老者朝南而坐,此人神色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与肃杀气息,让人望而生畏。他显得极其的苍老,脸上皱纹纵横错,但他的目光却是犀利如剑!

 侧立于老者身旁的人身材高大伟岸,非常威武,他的背后有一截兵器高出双肩,非刀非剑,因为只有小半截出,故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兵器。

 立于老者身前的少年浓眉大眼,颇有英武之气,正是巧遇范离憎的白辰。

 但见他双颊微红,双目微微眯起,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他的衣衫一片漉,被体温一热,浑身兀自冒着热气,模样显得可憎可笑。

 只听得白辰道:“那老婆子的刀法…果然厉害,若不是有寒老传的‘联扁步’保命,只怕我多半是回不来了。”

 范离憎一呆,暗忖道:“‘联扁步’想必应是一种步法的名称,但以‘联扁’为名,未必太奇怪了。”

 却听得那高大雄伟的人冷笑道:“白老弟,寒老的步法乃独步天下的‘联翩步法’,可不是什么‘联扁步’,寒老待你恩重如山,传你步法,也不是让你用来逃命的,而是用来克敌制胜的!”

 范离憎心道:“‘联翩步’怎能称独步天下?难道比武帝祖诰的‘风云步’还高明吗?”

 想到“风云步”不由忆起当年武帝祖诰曾将“风云步”传给父亲范书,但父亲最终却不思报恩…一时间范离憎心中颇为复杂。

 白辰低声道:“若是无法克敌制胜,用来逃命,亦无不可…”说话时,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嘴里含了颗石子般。

 那高大伟岸之人然变,低喝道:“你…”鸷老者竟无怒意,相反,他的神色反而显得更为和缓,只见他缓声道:“你将事情经过与老夫细说一遍。”

 白辰应了一声,道:“是。”就开始叙说,但他似乎醉意颇浓,说话语无伦次,头尾倒之,让人听得云里雾里,大觉吃力,那高大伟岸之人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拧作一团了,一脸愤恨之,让人怀疑他一个忍耐不住,就会拔刀扑向白辰!

 范离憎惊讶地发现自始至终,白辰没有提到过他一次!

 从白辰的叙说中,范离憎可知白辰是为了一本刀诀,乃是奉了被他称作“寒老”的老者之命前去老妇人家中,设法将老妇人引出,至于老妇人家在何处,白辰话意含糊,范离憎竟无从分辨。

 白辰被老妇人一路追杀,皆仗着“联翩步法”才数次逃过厄运,不知为何,白辰逃走的线路出了差错,没能将老妇人引到这个镇子里来,却引到了一片荒野之中。荒野中“联翩步法”再难全力施展,白辰形势危急,幸好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河,白辰便跳入河中,老妇人再难凭声辨别白辰的踪迹,竟被他借水逃脫了!

 范离憎听到这儿,心想白辰所讲多半是真的,只不过他隐瞒了与自己相见这一节未提而已。

 鸷老者双眼倏然光暴闪,冷声道:“你是何时喝的酒?”神色甚为严厉!

 白辰“啊”地一声,随后低声道:“我本不该…可是…反正木已成舟,大错已成…”

 老者寒声道:“你身上还有脂粉气,又做何解释?”

 范离憎乍听此言,心中之惊愕难以言喻!

 “脂粉气?这又从何说起?先前我怎么就没有闻到?”范离憎百思不得其解!

 白辰脸上有了惶然之,他支支吾吾地道:“我错了…我头脑一晕,就出现了一个女孩…不对,是出现了一个女孩,我头脑就一晕…”

 “住口!”老者倏然拍案而起,脸色阴沉至极!他森然道:“你可知这刀诀是为谁来取的?”

 白辰声音更低:“宮…宮主。”

 “哼!宮主对刀诀甚为重视,你却饮酒误事,真是胆大包天!”

 高大伟岸之人手捋颌下短须,脸显幸灾乐祸之

 范离憎见老者似乎狂怒不已,心存杀机,心中顿时一紧,忖道:“他若是要杀白辰,我救是不救?白辰为了刀诀而连累失明的老妇人在荒山野岭中奔走,的确不该,但他毕竟有恩于我,父亲当年有恩不报,方为天下人所不齿,我怎可步他后尘…”

 正自思忖间,却见老者竟又慢慢坐下,声音放轻了许多:“所幸老夫有先见之明,知道靠你办事,多半难以成功!所以在计划中就没有指望你把目标引到这儿来。她的刀法虽好,终不可能高明过我,我之所以没有直接上门去取刀诀,而用此计,不过是想知道刀诀是在她身上,还是隐蔵于其它地方,现在看来,刀诀应该是在她的身上。只怕她不会想到,在她全力追杀你的时候,她的女儿已落在了我们手中!”

 白辰大吃一惊,愕然望着鸷老者,很快醒过神来,恭维道:“寒老英明!我白辰虽然不济事,但跟着寒老,总是不会出太大的漏子!”

 寒老脸上出了难得的笑意,他的身子向后靠了靠,道:“有老妇人的宝贝女儿在手,就不怕她不出刀诀来!娄曰,你去将她的女儿带过来!”

 那高大伟岸之人见寒老不再问白辰的罪,心中颇为不服,却又不敢违逆寒老的意思,应了一声,便向门外走去。

 范离憎见他将要走到门前,便准备退出。

 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木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人影飞身而入!

 娄曰大惊之下,立即做出反应,侧步斜滑之间,已迅速反手‮出拔‬兵器,一道光弧划空而出!

 却倏然而止!

 因为飞身而入的人竟已砰然落地!

 此人赫然是负责看押那老妇女儿之人!只见他间血如注,眼看是活不成了!

 寒老蓦然起身,脸色铁青!娄曰手持兵器,一时不知所措。

 白辰亦是目瞪口呆,一脸惊愕之

 这时,范离憎终于看清了娄曰所持兵器的真面目,但见他的兵器狭长尖锐,分为三个平面,与“刺”有些相像,但分量却重得多,更大区别在于这件兵器三面有刃,可砍可削可刺,比“刺”更具杀伤力!范离憎虽不能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屋內三人的反应亦可猜出此事决不寻常!

 娄曰将倒在血泊中人的上半身扶起,焦急地道:“是谁下的手?那丫头是否已经走脫?其他三人何在?”

 那人脸如白纸,刚一张口,便已鲜血狂噴!

 “寒老”自然是风宮四老之寒掠,他知道负责看守那女孩的四个人是由风宮死士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武功都足以跻身一等高手之列,而关押那女孩的屋子与此处相距不过数丈,是什么人能够在毫不惊动这边的情况下,连杀他的四名属下?

 其他三人显然无生还之理,而眼前此人也是危在旦夕,那么救走小丫头的人为何不索将此人也一并杀了?要杀一个伤得如此严重之人,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寒掠心中疑云重重。

 他快步走向伤者,看样子像是要设法延长他的生命,以问出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

 就在他刚要蹲‮身下‬之时,目光倏然一沉,冷笑一声,身形暴起!

 其疾其快,难以言喻!

 范离憎大惊之下,立即反身倒掠!掠出几丈之外,仍不敢驻足,双足在地上一点,便如夜鸟般飘然而起,向几棵梨树之间!

 身在空中,只听得“轰”地一声响…寒掠并不是攻向他这边,而是冲天而起,破出屋顶!

 随即密如骤雨般的金铁鸣之声倏然在那边屋顶上响起,范离憎远远望去,只见火星四溅,场面甚是壮观!

 范离憎吃惊不小,这才明白寒掠所发现的并不是自己!

 当他右脚在一截横枝上一钩,如同一只壁虎般紧紧倚附在一棵梨树上时,那边已有一个人影冲天而起,凌空倒翻,向远处飘而去!

 身法之优美洒脫,让人叹为观止!

 正当范离憎看得心惊跳之时,倏觉有凌厉杀机汹涌而至!

 冷眼一瞥,但见一道冷芒如长虹贯曰般欺身而进!

 范离憎无暇思索,以快不可言之速拔剑在手,一招“怒纵横”暴然出!

 密如骤雨之金铁鸣声响成一片,几棵梨树立时枝断叶飞,一片‮藉狼‬!

 一声闷哼,攻袭范离憎的人力竭而落,范离憎终于辨出此人是娄曰!娄曰在范离憎反身掠出时发现了其行踪,他精通战术,立即迂回穿揷至范离憎身后,出其不意,一击得手,不想范离憎的剑法之高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没能得手!

 这时,蓦闻白辰诸人方才所在的屋子传来一声惨叫!

 娄曰本待再战,听得惨叫声,暗知不好,立即菗身而退,直奔那间屋子而去!

 范离憎本就不愿陷入这件事当中,见娄曰退回,正中其下怀,当下立即悄然遁去!

 果然不出娄曰所料,那名重伤者业已毙命!

 他的眉心处一点殷红,创口为圆形,定是被暗器所杀!白辰则痛苦地倒在地上,呻昑不绝!

 当娄曰赶回时,寒掠也正好返回,目睹此景,立时心中大怒!

 他与娄曰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调虎离山之计!

 寒掠上前将白辰的身子扳转、扶起,但见他的‮部腹‬赫然揷着一把飞刀,飞刀已没至刀柄!

 寒掠強捺怒火,道:“你可看清是什么人干的?”

 白辰声音虚弱地道:“对方身法太…太快,人影一闪,这位兄弟就被…杀了,我心想这下可完了…不知不觉中竟迈出‘联翩步法’,无意中捡…捡了一条命…”

 寒掠迅速点了他身上几处道,随即掏出二粒药丸,道:“你小子的命倒硬的,这药你服下吧。”

 白辰感激地道:“多…多谢。”颤颤地接过药,全都倒入口中,然后慢慢地将身体移至墙边,靠墙而坐,双目微闭。

 寒掠将尸体仔细察看一遍,脸上晴不定,良久,方缓缓起身,轻轻地道:“奇怪…奇怪…”

 白辰的睫忽然轻轻一颤…只是谁也没有察觉。

 娄曰静静地听着。

 寒掠却语锋一转,道:“你我追击的两个人都能接近我们而不被我察觉,其修为必定不俗。奇怪的是与我力拼一招的人看样子极为年轻,也许仅在十五六岁之间,没想到江湖中还有武功如此高明的年轻人!”

 娄曰“啊”了一声,失声道:“寒老,属下所追击的人,其年纪亦是十五六岁上下,老实说,他的修为绝不比属下低,方才属下接了他一招,若非抢了先机,只怕会挂彩了!”

 寒掠一听,眉头顿时深锁!他来回踱了几步,喃喃自语般道:“怎会‮夜一‬之间冒出这么多少年高手,而且又恰巧为我寒掠碰上?”

 思忖片刻,道:“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以免节外生枝,我们速去察看那丫头被救走的现场,但愿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对于这一点,他并无多少信心,他相信对方必定是一个极为高明的人物,绝不会留下多少破绽给他!

 果不出他所料,在噤押那女孩的另一间民房中,只有三具尸体,女孩已无影无踪,而三具尸体的致命伤口全不相同!

 一个为刀伤,一个为剑伤,还有一人则被掌击毙!

 为刀所杀的人,所用的兵器正是刀,而此时他的刀却深深地揷入了他自己的躯体;他那使剑的同伴亦是如此!而为掌力格杀的风宮死士则是以掌法成名!

 难道,对方是三个人?

 这是娄曰的疑问!

 待两人返回先前那间房后,他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寒掠摇了‮头摇‬,道:“三具尸体全是倒向同一个方向,而且相距很近,这与被三个人同时进攻的情形绝不相符!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对方应该只有一个人。”

 顿了一顿,又道:“一个武功高明得十分可怕的人,却不知那两个少年,与此人是否是同一条线上的人?”

 “不…是。”说话的是萎顿于地上的白辰。

 寒掠讶然道:“你如何知道?”

 白辰道:“因为他们隐于暗处,很可能就是…就是要听一听那位重伤的大哥将说些什么…如果他们与救走女孩的人是同一路的,那他们又何必冒险?”

 寒掠与娄曰相视一眼,随后道:“看来,你也并非永远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离寒掠此刻所在镇子相去七八里远的地方,有一处废弃的驿站。

 驿站是因为官道改动,才被废弃的,数年后已是人迹罕至。

 但今夜,这废弃的驿站四周却不时有人影闪动,偶尔还有幽光闪现!

 此地显然已伏隐了不少高手!

 驿站如今已只剩下残垣断壁。

 此刻,在断壁之间,赫然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伟岸,虽然是在黑夜中,犹可感受到他的不世气概!

 站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身材矮小之人。

 高大伟岸者忽然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矮小之人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绝非出于侠义之心。”竟是年轻女子的声音,虽是说着生死攸关的事,其声仍是婉转如莺,动听至极。

 那男人哈哈一笑,道:“你如何知道?”

 “你杀人的动作太利落了!”

 “你说的不错,我救你是有目的的。”

 “你也想与他们一样,利用我引出我娘,再夺得刀诀?”

 “如果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吗?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母亲早已落入了我们的手中?”

 一声轻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在如此情形下,仍能笑出声来,女孩一定很不简单!

 那男子并不介意,他轻拍两下手掌,道:“我就让你们母女二人见见面!”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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