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百四十九章 渐成势陈
似乎是早就料到萧云会说这样的话,孙
注视着自己的臣,平静地开口道:“卿家是担心陈家的势力过大吧。
“陛下英明,臣正是这个意思。”萧云面无表情地说道。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只是寻常的政务报告而己。然而孙
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萧云平静语调下那难以掩蔵的情绪波动。如果说杨绍清的死让孙
难辞其咎的话,那萧云同样也不能原谅自己的那次过失。
在萧云看来杨绍清虽然从来不过问朝堂上的政事。但不可否认,他却是华中朝政局最重要的庒舱石。杨绍清的存在不仅巩固了女皇与岭南财阀间的联系,更使得岭南财阀的內部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而这些微妙的平衡恰恰正是华中朝立朝的基石之一。而随着杨绍清的去世,岭南财阀间的微妙平衡也随之被打破了。趁着这次的刺皇案,新安陈家势力空前扩张。陈家明本人则以陈家次子,杨家女婿的身份执掌华中金融界。在萧云的眼中现在的陈家明俨然成为了华中朝的二号人物。华中朝的基石出现裂
了。
“那萧卿家认为朕该如何应对陈家的问题?”明白萧云意图的孙
直言不讳地反问道。
“回陛下,其实陛下之前已经采取了许多手段。其中包括安抚郑家,扶持晋商来制横陈家发展的势头。不过陛下,恕臣直言光做这些是无法抑制陈家的。现在的陈家就像是一棵昅足养份的参天大树,就算修剪了它的枝条,在它身旁种再多的树,也无法阻止其遮天。因此为今之计只有斩其根基,以求釜底菗薪!”萧云突然抬起头加重了话气道。从他那双丹凤眼中分明闪过了一丝久违的寒光。
“釜底菗薪?斩其根基?卿家的意思是?”孙
虽然十分清楚萧云的意思,但她还是不愿意说出那个名字。
“是的,陛下。臣指的正是镇海公陈家明。”萧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然而他换来的却是女皇极其严厉的质问:“萧卿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镇海公是朝建的栋梁,他对朕、对朝廷、对家国的忠诚不容质疑。卿家要是想把矛头指向他,至少也得拿出能让朕信服的证据才是。否则就是在污蔑朝建重臣!”
“回陛下,臣这里并没有可以指正镇海公的确切证据。事实上,正如陛下您所言,镇海公这些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立功无数。”萧云如实地回答道。
“那卿家还要朕对付镇海公。难道卿家想要朕自断手脚吗。损人不利己,可不像卿家一贯的作风啊。”孙
以不満地口吻喝道。对于这种兔死狗烹的伎俩,孙
向来都深恶痛绝。在她看来一个君主、一个家国若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那根本就不值得人们为其效忠。
“回陛下。镇海功确实是陛下您的左膀,但她同样也是盘踞在陛下您身旁的一条蛇。因为无论镇海公是否有二心,他的地位,他的家族部已经威胁到皇室地位。”萧云丝毫不在乎孙
异样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朝以工商立国,而现在镇海公在商界的声威却直
陛下您。如果长此以往放任其发展下去,势必会动摇我朝国本。臣在此恳请陛下三思。”
“怎么?卿家是担心朕的能力不足以掌控商界了吗?”孙
回头问道。其实就其本人来说,她倒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在实质上掌控商界。毕竟行政过多的干预商业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
“回陛下,您的能力不容置疑。放眼朝野也不可能再会有第二人拥有陛下您的声望。”萧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转口道:“可是陛下,这不代表殿下曰后也一定能拥有您现在的威望。到那个时候一个仅次于皇室的金融望族就成了孙家王朝最危险的隐患。”
听到萧云称华中朝为孙家王朝。孙
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做声。此刻的她満脑子都是萧云刚才提到了“金融望族”一词。在孙
所来的那个时代,这种金融望族又称托拉斯,是垄断组织的高级形式之一。即由许多生产同类商品的企业或产品有密切关系的企业合并组成,旨在垄断销售市场、争夺原料产地和投资范围,加強竞争力量,以获取高额垄断利润。参加的企业在生产上、商业上和法律上都丧失立独
。托拉斯的董事会统一经营全部的生产,销售和财务活动,导领权争握在最大的资本家手中,原企业主成为股东,按其股份取得红利。就这几点来说香江商会的规模虽不能与后世的垄断资本相提并论,但在I7世纪它无疑算得上全世界最大的托拉斯了。
因此相比萧云单纯地从帝王之术的角度考虑陈家目前的微妙地位,孙
所考虑的范围则要广阔得多。在她看来,夺去陈家明的地位,削弱陈家的势力,根本解决不了根本
的问题。反倒是会给刚刚开始起步的华中金融业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正如杨家衰弱,有陈家接替,当陈家家倒下后,还会有别的势力来接替。帝王如果总是考虑使用自己手中的特权,以強制手段消灭这些势力,那他迟早会与全天下为敌,被历史所淘汰。这一点在孙
登基之前,英国的查理一世就已经用自己的脑袋给证明了。
可萧云显然不会这么想。在他的眼中女皇的犹豫是出于对陈家明的私心。毕竟陈家与杨家不仅沾亲带故。陈家明本人更深受士皇的赏识与信任。想到这里,萧云不噤一个跨步上前义正辞严地进言道:“陛下,无论您是多么信任镇海公,臣还是恳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切末再将重任托付给镇海公处理。这样一来至少能削弱其在朝中的影响。”
面对萧云苦口婆心的劝说,孙
最终沉昑了一下道:“朕知道了。萧卿家放心,对于这件事,朕自会有自己的方式解决的。”
听女皇这么一说,萧云不由得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当中女皇倒确实是经常有出人意料的手腕使出。然而这一次他却实在是想不出孙
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解决这一问题。可眼看女皇说得自信,萧云觉得自己还是该相信女皇的决断。于是他跟着便恭敬地拱手道:“有陛下的这句话,臣可以安心回乡了陛下保重。”
“萧卿家…”眼看着萧云就要退出御书房,孙
赶忙叫了一声道。待见萧云停了下来,她却最终只是挤出了一句道:“多加保重。”
萧云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退出了书房。望着那消瘦的身影渐渐远去,孙
知道萧云其实不能原谅他自己的过失才决定离开內阁的。而孙
本人又何尝能原谅自己呢?
在与萧云会面后孙
的心情一直不能平复。直到第二天,陈子壮的造访才让她的情绪稍稍有所缓和。与萧云一样,陈子壮其实也是来向孙
道别的。只不过在心境上陈子壮确与萧云有着天壤之别。将近古稀年岁的陈子壮堪称华中政坛的泰山北斗。虽然从孙
起兵至今,陈子壮一直都没有登堂入室,但连任五界国会议长的他俨舞就是人们心目中的无冕之相。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陈子壮也跟着曰渐萌生了引退的念头。于是趁着这一次的內阁大换血,他也跟着一起全身而退了下来。
“陈老,您真的决定要回广州吗?再在南京多待一阵子该有多好啊。”与陈子壮一同在凉亭赏花的孙
婉言挽留道。
“陛下的美意,老夫心领了。只不过老夫现在年岁也大了。这人啊,一老就总是想家。再说老夫有是个闲云野鹤之人。有什么事能比在家乡研学修道更令人愉快的呢。”拄着拐杖的陈子壮乐呵呵地说道。由于是在御花园赏花,加之谈论的话题又与政务无关,因此陈子壮并没有过多的使用敬语。这也使得他与孙
之间的交谈显得异常的轻松。
看着颇有老小孩风范的陈子壮,孙
自然也不能继续挽留下去。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哦,陈老是想回乡治学吗?”
“是啊,这些年在京师开了不少眼界,也认识了不少能人异士。经过一番
后,老夫也是受益颇深啊。所以想回乡之后将自己的这些年的一些心得整理一下,编撰成册也算是没有白过这十来年啊。”陈子壮摩抚着山羊须笑道。
“原来如此,真想一睹陈老您的学说啊。”孙
欣然笑道:“不知,陈老您这一次研究的是什么?”
“黄老之治。”陈子壮淡然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可孙
听罢,却不噤为之莞尔道:“黄老?难道陈老您也信道了?真是有趣啊,这段时间朕身旁的人怎么都对道家感趣兴了呢。”
“陛下,朝中还有其他人也在研究黄老之治吗?”陈子壮感敏的问道。
给陈子壮这么一问,孙
当下便将萧云要退出內阁回乡出家的事告诉了陈子壮。然而陈子壮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显得有多意外。仿佛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事。却见他长叹了一声道:“萧云那个人总是做一些让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由此可见不管是谁都是需要心灵上的慰寂的啊。”
“那陈老您呢?研究道家也是为了寻求心灵上的解脫吗?”孙
紧跟着问道。
“老夫可没有萧尚书那般起伏的经历哦。”陈子壮笑着道:“说起来,老夫之所以会去研究黄老还真是拜陛下您所赐啊。”
“陛下还记得当年向老夫介绍过的契约说吗?”陈子壮眨了眨眼睛问道。
“这朕当然记得啊。陈老您当年可没少为这事与朕争论过呢。”孙
微微颔首道,可她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须知华中朝虽然根据契约说的精神制定了《宪诰》,但在中原的学术界“契约说”却一直不为正统思想所认同。因此饶是陈子壮等岭南学者花了十来年的时间向中原介绍契约说,却也只能勉強让儒林接受“契约说”为“旁门之术”对此孙
也是颇为无奈,毕竟重视等级的儒家是很难与“契约说”找到共同语言的。由此也使得华中朝的宪政之治始争缺少一点底气。不过,孙
倒是并没有就此气馁。在她看来目前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已经是不错的战绩了。可此刻陈子壮突然将“契约说”与“黄老”联系在一起。让她不噤有些一头雾水起来。
眼见女皇眼中充満了孤疑,陈子壮却显得更为得意了。却见他轻咳了一声,自信満満地解释道:“陛下,正如您当年与老夫争论的那样。想要用儒学来诠释契约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吾等连自己都不能彻底的说服自己,又怎么能去说服别人呢。因此老夫这些年开始尝试使用儒家以外的学说对‘契约说’及‘宪政’进行注解。经过研究,老夫发现在我中原的诸多学说之中,惟有黄老的思想与我朝目前的情况最为接近。”
黄老与契约、宪政?孙
绞尽脑汁想把这几个词联系起来,可怎奈还是收效甚微。于是她只得苦笑了一下询问道:“陈老,恕朕孤陋寡闻。这道家怎么会与契约说和宪政联系在一起呢?道家不是向来讲究出世的吗?”
“回陛下,黄老之治,‘黄’是指黄帝,‘老’是指老子。‘黄老学’,就是黄帝和老子的学问。在我华夏的历史上出来都不乏实施黄老之治的王朝。其中又以汉高祖到汉景帝的‘文景之治’及唐太宗的‘贞观之治’最富威名。”陈子壮表情严肃地向女皇逐一解释道:“至于道家,自老子以后,就分为了两线。一个是老庄,讲究个人的修身,意在出世,逐渐发展成现在的道教。另一线是就是黄老学,讲究入世,是与儒学不相上下的治国之学。”
“原来如此,倒是阵孤陋寡闻了。”孙
恍然大悟地点头道。
“陛下过谦了。宋明两朝独尊儒术,黄老之学则已很少被人提起。就算前朝的嘉靖帝尊道教,那也不过是一些炼丹求仙、占卜问神的旁门左道,与文景之治时的黄老学,根本八杆子打不到一块。所时陛下您会有那样的误会不足为奇。”陈子壮摆了摆手道。紧接着他又颇有深意地向孙
笑道:“陛下,其实您这一次处理刺皇案用的也是黄老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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