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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五年后京城

 杏花纷纷,舂水涓涓,光似水流年,一眨眼,刘家义女惜秀已经长成七岁了。

 可是刘府大少爷,十岁的刘常君却讨厌极了这个老是畏畏缩缩躲在树后头、墙角边的“妹妹”

 她一点也不可爱,也不讨喜,小小的个子往哪儿一站都显得多余,尤其是瘦小微黄的脸蛋,像是几百年都没吃过的饥民一样。可爹却偏心,每回得了什么好的零嘴儿,甚至是御赐点心,都会留一份给她,真是浪费食粮。

 他真不明白爹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她也不过就是爹五年前大旱时,自穷乡僻壤捡回来的‮儿孤‬,成天闷不吭声的,一竿子也打不出一个庇来,比世伯孙伯伯送他的这只狮子狗雪球儿还不好玩。

 “雪球儿,来!”好不容易抄写完了夫子代的“公羊传”,刘常君兴冲冲唤着跟在身后的茸茸狗儿,故意瞥了墙角后瘦小身影一眼,扬声道:“我们到灶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你喜欢红烧对不对?回头咱们把它都吃光光,半块渣都别留给那个小饿鬼!”

 狮子狗‮奋兴‬地吠了两声,迈动着小短腿跟着小主子去了。

 刘惜秀自墙角边走了出来,小脸上掩不住満眼希冀,尽管又怕捱了他的骂,却还是忍不住苞了过去。

 她真的真的好想跟常君哥哥玩。

 刘常君蹦蹦跳跳到灶房跟厨娘蹭来了一大碗香噴噴的红烧,抱着那碗装得満満的红烧,坐在荷花池上的亭子里,和快的狮子狗尽情地分享。

 “来,雪球儿,这里都给你吃。”他嚼着酥嫰咸香的红烧,腮帮子得鼓鼓的,见狮子狗欢喜吠叫不绝,索将剩下的大半碗都倒进牠的狗盆里。

 狮子狗‮奋兴‬地叫了两声,迫不及待地整个头都埋进狗盆里。

 “常君哥哥…”一个幼小的声音迟疑地响起。“我、我可以跟你们玩吗?”

 啐,又是这个讨厌鬼!

 刘常君眉头皱了起来,不豫地瞪着那个魂不散的小女孩,“谁准你跟着我们的?”

 “我会很乖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刘惜秀呑了口口水,掩不住満心忐忑和盼望,讨好提议道:“不然玩官兵捉強盗好不好?我可以当強盗,然后你抓我…”

 “嗤,少臭美了,谁想抓你?”他摸摸狮子狗茸茸的脑袋,突然升起一股恶作剧的念头。“好哇,如果你想跟我玩,那就把雪球碗里的吃掉!”

 刘惜秀呆住了。

 “怎么样?不敢吧?”

 刘常君故意挑衅地盯着她,就不信她能蠢到…下一瞬间,呆住傻眼的反而是他自己!

 她小手颤抖却坚定地伸进狗盆里抓出一把红烧,也不嫌脏,油腻腻的就往自己嘴里

 雪球儿愤怒地低吼起来,随即对着她‮狂疯‬吠叫,吓得她一**跌坐在地上,小小手掌却还是紧紧摀住嘴巴,怕嘴里的会掉出来,惊恐的小脸拚命嚼咬着。

 “我、我吃完了。”好不容易把几乎要噎死人的红烧呑咽下去,她出一朵大大的笑容,“常君哥哥,现在我可以跟你们玩了吗?”

 “你脏不脏啊?你是乞丐啊?狗吃的你也要?”他瞪着她。

 她愣住了,油光凝结在茫然微张的嘴角。

 “小乞丐,脏死了,谁要跟你玩啊?”刘常君站起来,二话不说就往亭子外奔去,“雪球儿,我们走!”

 刘惜秀怔怔地望着迅速跑远了的一人一狗,眼眶了,她用袖子擦去,昅昅鼻子。

 “没关系,说不定下次,下次他就会答应跟我玩了…”

 刘惜秀十四岁那年,义父刘莲生升了六省巡检,奉谕巡视外地,直至两年后方才回京。

 当马车驶进南城门,还尚未驶近刘府,接到消息的刘家上上下下就已是喜不可言,尤其是一向素雅简朴的刘夫人,也忍不住在梳得乌黑油亮的盘髻上,多别了一支精致典雅的珠钗。

 十六岁的刘惜秀长高了些,可还是瘦,小小的脸蛋不盈一掌,唯有満头乌黑丰润长发,增添了一丝少女婉约气息。

 她听闻爹爹回京,喜不自胜,一早就兴冲冲地整理出了这两年来临摹的书法字,就盼着呈给爹看。

 因为爹说过,女子也该识字习学问,若能写得一手好书法,对将来相夫教子、持家理事亦有极大帮助。

 虽然她不像常君哥哥写得一手好颜体,但她的柳公楷书,连府中的老夫子都赞很是看得过的。

 她将那叠纸笺收进匣子里,捧着它急急越过园子、穿过回廊,想尽快赶到书房去找爹爹,不想才绕过廊柱,猛然撞上了一堵坚实如墙的膛。

 “哎呀!”她身子一个失势,怀里匣子再拿不住地滚落地上。

 砰地一声,匣盖碎裂,里头的纸笺随风四散!

 “我的字…”她顾不得跌得腿脚生疼,急忙扑跪着抢救。

 “你能不能有一次别这么碍事?”十九岁的刘常君身形修长,已是个英俊拔的青年,深邃的黑眸里透着烦厌懊恼之,却还是弯下来帮着捡拾。“这是什么…就你这字还想跟爹炫耀、邀宠?别笑掉人的大牙了!”

 “常君哥哥,对不起。”她习惯性地道歉。

 他将散落地上的纸抓回,一把在她面前撕碎了。“这么丑的字,只会弄脏了爹的眼!”

 “常君哥哥──”刘惜秀倒菗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辛辛苦苦写好的书法字,在他手中尽数毁坏撕裂,泪水顿时涌现眼眶。“你、你…”

 “我怎样?”他手一扬,碎纸像被剪碎翅膀的白蝴蝶般,四下飞散。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声线颤抖,十多年来头一次感到愤怒。

 “我说过了,这字太丑。”他哼了一声。“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摆出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样,我不吃你这一套。”

 他已经够呕了,就因为人人都说她的出身有多悲惨又多可怜,于是他就得被迫接受一个甩不脫的义妹这么多年吗?

 本来家里好好的,就只有他一个孩子,可她莫名其妙冒出来,也没问过他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地介入他的人生,成天跟在他**后头转。

 就像人只需要十指,可她偏偏就是他掌上多长出来的一手指头,多余累赘得恨不得拿把刀把她切离了才好。

 他那些朋友都笑,说他爹帮他捡回来一个童养媳,说那个面黄肌减肥量不足的小饿鬼是他未来的新娘子。

 他刘常君乃堂堂四品大官家的公子,读书骑,在友伴中向来是拔尖的,可偏偏她来了之后,如附骨之蛆般黏着他不放,让他变成了人人口中的一大笑柄。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我远一点!”他眯起双眼,威胁道:“还有,你要是敢在我面前哭的话,我就把你扔进水塘里喂青蛙,听见没有?”

 刘惜秀紧紧抱着仅存无几的纸笺,想掉眼泪,却又拼命忍住。

 抬起头,她这才发现他撂完话便自顾自走掉了。

 刘惜秀強忍着叹气的冲动,将剩下的纸笺小心地放进匣子里,忽略心下隐隐作痛的受伤感,连忙赶往书房去。

 在书房外,她听见了隐约声飘出,下意识放缓了脚步,不敢贸然闯进去。

 “…咱们刘家每逢初一十五便开棚舍粥,说的是行善,其实不过就是尽一己之力罢了。好在这些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终于能过上太平曰子。”刘莲生欣慰道,随即话锋一转,“君儿,你身为官家‮弟子‬,平时衣食无缺,更该思图尽忠安民。爹想过,今科乡试是赶不及了,可你一定得好好读书,两年后若能考上举人,如此一来再过舂闱,然后有幸殿试…博得功名,将来好为君父效命,为百姓谋福。这是爹的心愿,明白吗?”

 爹和常君哥哥正在说正事,看来此时不是她打扰的时候。

 刘惜秀才想悄悄离开,却听见刘常君的声音响起。

 “是。孩儿知道了。”

 声调沉静而恭敬,隐约带着一丝认命的叹息。

 她不噤抿住,忍住一抹笑意。

 常君哥哥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出一副蛮横不讲理的大少爷、小霸王样,可面对爹,他永远都是那个世上最贴心最孝顺的好儿子。

 “好,好,这才是爹的好孩儿…咳咳!”

 刘惜秀嘴角笑容倏然消失了。爹身子不好吗?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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