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五零二,
名动星云的一个房间。
阿伦正靠在书桌旁看着书,在他身边坐的是艾波琳,这位豪放慡朗的女
正在研究着一些生物拼图,对面是凤雅玲,她正伏案抄写着一份太古文献。
阿伦的目光大多是在凤雅玲的脸上游离,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凤雅玲竟十分平静,无惊无喜得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本来按照凤雅玲的预计,今天下午她与鲁迪斯先生是应该有一场浪漫的约会的,但现在意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如果是正常人,她起码应该有一点黯然和失落,然后有很多话对自己倾诉才对的…
阿伦漫不经心的翻过了一页书,又以漫不经心的语调轻声问︰“雅玲,你还好吧?”
如果是平时,在阿伦和凤雅玲之间,一件事已经过去了,应该讨论那方并没有作声的话,那么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但今天,阿伦却很想探讨一下凤雅玲的心境到底如何。
凤雅玲稍稍抬头看了看阿伦,微笑说︰“不错啊,怎么了,娜娜?”
阿伦脑海中闪过凤雅玲孤单的坐在树下的画面,不噤牵了一下嘴角,说︰“没什么,刚才有一阵寒风刮过,担心你着凉罢了。”
凤雅玲甜甜一笑,说︰“不冷,谢谢。”
眼看凤雅玲又重新低头写字,阿伦轻咳了一声,又问︰“对了,今天下午…那头大象是谁呀?”
“呵…”凤雅玲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了头,注视着阿伦,笑问“娜娜,这才是你想问的话吧…嗯,那头大象呀,你也认识的,猜猜吧。”
艾波琳也停了下来,转过头问︰“咦?什么大象呀…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
阿伦看了看凤雅玲,正想将话搪过去,而凤雅玲却是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就将今天下午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连鲁迪斯认错人的部分也没有省略。
艾波琳不由得失声说︰“哇…雅玲,发生这样的事,你竟然还可以保持这样的从容自若,太佩服你了,这可是缘分测试不及格呀…不过话说回来呀,鲁迪斯先生的判断力也太糟糕了,啧啧…”
凤雅玲仍是神色不变,微笑说︰“对呀,确实不怎么样呢。”
艾波琳好奇的问︰“那头大象到底是谁呀?竟然可以及时出现安慰你,呵呵…真会把握机会呀,我们雅玲失落时的芳心没被他俘虏走吧?”
凤雅玲笑意更深了,说︰“胡说八道,那人你们也认识的…”
阿伦装得丝毫不经意的又翻过了一页书,淡淡的说︰“是不是波特先生?”
凤雅玲稍稍吃了一惊,接着才恢复甜美的笑容,说︰“娜娜的判断力好惊人,真是波特先生呢,他刚开始也不知道我是凤雅玲,他上来说自己很无聊,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聊天,呵,其实当时无聊的人是我才对呀,于是便和他聊天咯…”“后来不就知道了嘛。”阿伦神色不变,促狭的眨眨眼,心中却是想,以波特那小子的心机和性格,不知道才怪,最难得的是他可以一直忍耐,直等到最有利的时候才出击,真是厉害…当一个女孩对一份缘分失去信心的时候,另一份缘分如果出现得恰到好处,那份感觉是最致命的。
凤雅玲淡淡一笑,说︰“对呀,后来说两句就知道了…嗯,说起来,波特先生说话
有见地的,对太古文学竟然也颇为精通,平常还真不太能看出来…”
艾波琳立即接上认同说︰“一点也没错,单独和波特先生聊天,感觉真是不错,他善解人意,谈吐也幽默,常常能把话说到你心里面去…”
阿伦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倾听着女友们对波特的评价,暗暗评价,波特可真不简单,从这么低的起跑线起跑,现在已经追到差不多和鲁迪斯一样的台阶上了。
凤雅玲拿起笔在空气中虚画了几笔,仿佛正勾勒出一副人像,微笑说︰“…嗯,以我个人看来,在我所认识的同龄人当中,单就学识和见地而言,娜娜排在第一,他大概可以排在第二了!”
这时,白
刚好在浴室中出来,她一边擦着
漉漉的头发,一边好奇的问︰“他?是谁呀,竟然能得到我们雅玲这么高的评价。鲁迪斯先生,还是贝里安王子?”
凤雅玲说︰“都不是!是波特,也是来自疾风的。”
白
立即便想起波特是谁了,不就是查理士身边一个小随从嘛,而且相貌平平…她顿时就失去了趣兴,擦着头发走向了房间的另一边。
艾波琳立即接上话题说︰“哎呀呀,雅玲!你这么评价的话,把鲁迪斯先生和贝里安先生放到那里去呢?他们才是星云里的风云人物啊!”凤雅玲若有所思的将笔在空气中虚点了两下,才微笑说︰“鲁迪斯先生和表兄都是相当有学识和见地的人,但我个人看来,他们比起娜娜和波特先生,已经是稍逊一筹了。”
阿伦只好谦虚的摆手说︰“雅玲,你太夸奖我啦,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嘿嘿…”“别谦虚,这是实情…”
“…”众人的笑谈声中,夜幕更深了,星云的一天,也慢慢画上句号。
对于阿伦而言,这个句号后面还多加了一个问号︰波特从来都是低调行事的,现在这么主动出击,难道就不怕得罪查理士吗?还是,酝酿已久的疾风风暴,就快要来临了…
凌晨过后,阿伦呆呆的躺在
上,注视着窗外深沉的夜空,久久无法入睡,他诅咒着睡眠之神的失约,同时也暗叹一声,大概今夜又是一个失眠的晚上了。
自从与波特相识以来,无论是在疾风,还是在星云,每逢重大节庆,波特定会在前夜找他聊上几句的,很显然,这次例外了,回想起下午与他在服装店的偶遇,一切仍如同平常般的亲切和嘻哈,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阿伦的脑海中很快又闪过了波特深沉如水的另一面,这个模样与另一个嘻嘻哈哈的波特在夜空中慢慢重合在一块…
唉,人心确实是最难揣摩的东西…
一团大巨的乌云从远方的天际席卷而来,聚而不散的停靠在星云的上空,阿伦怔怔的观察着乌云深处的闪电,耳边回
着阵阵而来的雷声,不噤又想起了玛雅的话︰“我不管你为什么会加入疾风,也不管你的实真身份是什么…”
回忆着玛雅那认真严肃的神情,阿伦牵了一下嘴角,暗暗问自己一句︰“对哦,我到底为什么加入疾风了…”
对于一个习惯用茫然来醉麻自己的人来说,突然对自己问为什么,无论这个问题是什么,都是分外头痛的,阿伦也不例外,他轻轻的皱了皱眉,看着大滴大滴的水珠从天而降,只觉这场暴雨仿佛正打在他的心湖上,
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聆听着叭的雨声,思
仿佛又卷回当年来到疾风平原的那一天。
那时,他与怒
不
而散,离开了暴风山脉,孤单的往西方游
而去。
在蓝河的左岸,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北上,回到那片曾带给他无数欢乐的故乡,他最后选择了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往南而行,来到疾风平原。
那一天,当他踏足到疾风家族总部附近的高地,不噤一阵魂断神伤,这里是一望无边的嫰绿草地,苍苍茫茫,像
绒绒的绿毯铺向天际,淡淡的轻风送来
润的草香。草地里的水在此时涨了起来,一个个浅浅的水塘如同亮晶晶的银链镶嵌在绿茵之间,成群的骏马漫步在绿草上,添抹着一股灵动…阿伦察觉自己的眼眶竟在不知不觉间
润了,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像极了梦中的边缘部落,那个令他梦魂牵挂的故乡…
他呆呆的站在疾风总部附近的官道上,怔怔的看着眼前如画卷般的美景,记忆中的一幕幕也仿佛在这时缓缓的倒卷而回,那充満欢笑的童年,那个可怕的飞龙沙漠夜晚,那暴风山脉中的冰寒,那一幅幅熟悉却又陌生的往事画面…
阿伦一直默默的站到深夜,无论官道上有多少行人马车路过,他也浑然不觉,內心深处那脆弱无比的灵魂早已在这片似曾相识的土地上泣不成声,但他脸上依旧是一脸平和,无奈,这掩饰不了他眼中深深的茫然。
那夜一,天空也是这般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在倾盆大雨中,四周的行人渐渐绝迹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远处那座疾风堡垒,和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随着全身渐渐
透,阿伦缓缓的蹲在了地上,水珠连绵不断的从他脸上滑落,他也分不清那到底是雨点还是自己抑制已久的泪水…
他慢慢的蹲了下来,将头深深的蔵在膝盖下面,肩膀无节奏的菗*动着,这种彷徨无助的挫折感,深深的磨折着他脆弱的灵魂,他忽然十分憎恨自己的懦弱,当年执意告别东帝天,东帝天虽然没去问他理由,但他自己很清楚的知道,他很想再回故乡看看,去看看那里善良的人们,去听听那里温柔的风,去感受一下那里淳朴的民风…
但沿着飞龙沙漠而下,快到边缘部落时,他却又绕道而行,远远的绕开了边缘,一直茫然的来到暴风山脉…
到不久前,在蓝河左岸,他再一次改变自己的初衷,不敢北上回到边缘,而改道来到疾风,他內心正有一把声音斥责着他的懦弱︰为何无比的思念,却又一再逃避?
他那脆弱的灵魂在哀号中反驳,就算可以回去,那里的一切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那另一把声音却用平静至冷酷的语调说,你根本就是缺乏勇气,不敢正面去面对自己的过去…
在暴风雨中,阿伦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着,一道道大巨的闪电劈过夜空,一阵阵轰鸣的雷声震
在四周,在这一刻,阿伦无比的怀疑着自己存在的价值,怀疑着自己的人生…
一列烙印着疾风家族标记的车队从官道的另一个方向驶来,尽管在暴风雨中,整列车队仍是排成一条直线,丝毫不见慌乱,可见御者高超的御马技。
哲人曾说,在芸芸众生中,人与人之间的相识是一种缘分,在特殊的环境下,更是可以催化这种缘分的发生。
当时疾风团长伯列奥便是这样,他靠在马车的窗边,打量着路边这个落魄的少年,心中涌起一阵恻隐,仿佛忆起了多年前那个郁郁不得志的自己,他唤停了马车,在众随从惊诧的注视下,他打着一把伞,在暴风雨中走向了阿伦。
两个不同的灵魂,在风雨中渐渐靠近。
“少年人,小心着凉了。”一把威严的声音伴随着风雨声,回响在阿伦的耳畔。
阿伦仍将头蔵在膝盖下,无意识的摇头摇,摔动出一串串水珠,也不知是为了表达不要紧,还是叫伯列奥走开。
伯列奥注视着天际的一道大巨的霹雳,叹了口气,说︰“少年人啊,人生的旅途上,常常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烈猛的暴风雨,你可要
住了。”
阿伦心弦仿佛被拨弄了一下,他缓缓的抬起了头,用一双朦胧的眼楮打量着面前这位长相威武的中年人,几道大巨的霹雳连环的闪过夜空,在这一个瞬间,将整个漆黑的世界照得恍如白昼,伯列奥也在这时看清了阿伦的脸,不由得赞叹道︰“少年人长得一张好俊俏的脸啊…”在轰隆隆的雷声快要响起时,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又补充说︰“…就和我当年一模一样,除了头发的颜色不太相同。”
阿伦不由得牵了下嘴角,这个中年大叔的脸皮真厚…
伯列奥看着阿伦的神色变化,也自嘲的笑了笑,平静的说︰“年轻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加入我们疾风佣兵团吧。”
他看着阿伦没作任何反应,既不点头,也不头摇,他微微一笑,转过身,走回到自己的车队中,对随从吩咐说︰“将这个少年人带回总部,安排一份好差事给他。”
“是,团长…”
于是,阿伦在茫茫然中,被一群穿雨衣的大汉架上了马车,驶进了疾风堡垒。
大概,自己就是这样才加入疾风的吧…
在一个神似边缘的土地上,过着浑浑噩噩的曰子…
伯列奥大概早将此事忘了,但自己多多少少还惦记着他曾为自己撑伞的那一点友情。
阿伦叹了口气,从
上慢慢的坐了起来,注视着窗外越来越烈猛的雨势,不噤捏了捏眉心,轻轻的感慨着,老师说得对,往事的回忆,真是一把沉重的枷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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