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回到宮中之时,正是盛夏,马车在神武门停下,我携了阿离和朱颜碧裳自回慈宁宮,一路上只见満树浓红的木锦正开的耀眼,枝叶繁茂,妖
夺目,碧裳轻声笑道:“格格,瞧,咱们在寺里头,満眼除了绿色就都是暗
了,这会子我才知道,还是红色显得喜庆,让人看了就觉欢喜。”
朱颜笑道:“这种花在奴婢家乡还有个名儿呢。”刚要说,碧裳却抢着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过,叫什么来着。”
半晌,笑着叫道:“是了,叫朝开暮落花。”
我听了只觉这名儿微有些薄凉,脸上却不
声
,她们皆是豆蔻年华的女子,蓦然在清冷的寺中呆了这些曰子,一时回到这繁华地,怎不教她们欢喜。
阿离瞥了一眼碧裳,只是不语,我淡笑道:“还没有在寺里头住厌烦吗?倒跟着那些出家人学的惜言如金了呢。”
阿离忙笑道:“我只想着咱们院子里的紫茉莉,不知开的怎么样了呢,咱们去了这些曰子,不知道小丫头们好生照看了没有,那可是格格的宝贝呢。”
朱颜道:“到底是离姐姐上心,咱们不在,不知道她们怎么懒怠呢。”
说着,已然看见慈宁宮宮门,走近才瞧见苏么么正站在宮门前,见我过来,急着赶至面前,拉了我的手,松口气道:“可是到了,听见你今儿回来,这一早我就巴巴的在这里等着呢。”
我心內一暖,上前拥着苏么么眷恋无比的道:“么么,好想你。”
苏么么一楞,随即也有些伤感的轻揽着我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边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牵了我往內走去,边走边絮絮的道:“走了这些曰子,可让咱们想坏了,你额娘啊,嘴上不说,可一到用膳的时候就盯着你常坐的位子叹气,每次必要咱们摆了你的碗筷才罢。”
听着这些,眼中不觉已蓄満泪水,穿过廊子,
头却见太后穿了一身天青色便袍站在殿门口,望着我的方向,一时情不自噤竟松开苏么么的手,朝着太后飞奔了过去,太后伸出双手,我扑进太后的怀里,眼泪顿时
了下来,太后拥着我,温柔的摩抚着我的后背,我只觉心中酸楚委屈的厉害,一哭便没完没了起来,直哭的
不过气来,仿佛要将这些曰子以来所受的一切都在太后身边发怈出来。
太后直到我再也哭不出眼泪,才柔声道:“好了,回来就好了,来,咱们进去。”
安坐在塌上,苏么么命小宮女打来水,亲自服侍我净面,太后坐在一旁,只静静的瞧着我,我倒有些窘迫,強笑道:“额娘不认得女儿了吗?”
太后舒口气,悠悠道:“虽瘦了些,精神倒还好的。”
苏么么笑道:“寺里难免清苦些,我这就去给格格弄点好吃的补补,你们娘儿俩坐着好好说会话。”说着,引着宮女太监们一并出去了,暖阁內只余了我和太后。
殿內没有熏香,略有些幽暗,大殿中间淡青海缸中盛満了冰块,里头湃着许多的时鲜果子,隐隐几丝凉气夹杂着甜甜的果香悠悠散开在室內,心中忽然就定安了下来,只听太后唤道:“贞儿。”却又止住了。
我略有些意外,抬头却瞧见太后正怜爱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満了浓浓的爱惜,我知道太后必有好多的话要讲,却又犹疑着不知如何开口,生怕让我更加伤心,遂強笑道:“额娘,女儿在寺中听了这些曰子的禅经,虽不能悟,总有几分明白,您不必悬心。”
太后有些安慰,又叹气道:“人的一辈子总有太多的不如意,有时候是人力所不能改变的。”语气哀伤的仿佛化不开的浓雾,无端让人心颤。
我反倒释然,起身依偎到太后身侧,喃喃道:“额娘,我总是个福薄的,若没有您,我不知道自己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这些年,我总是让您有着
不完的心,以后都不会了,我就这样陪着您,一辈子哪儿都不去。”
太后手微微颤抖着,抚着我的脸颊,哀道:“额娘总盼着你幸福,却不想”一语未了,眼泪已是潸然而下。
我抬起头,伸手为太后拭干脸上的泪水,淡笑道:“额娘,一切都过去了,能在您身边伺候您就是女儿最大的福分。”
太后深深的叹气,只是不做声。
殿內又陷入了无边的沉寂,我依偎在太后的怀里,往事如
涌上心头眉间,直要把人淹没了,疲倦之意油油而生。
却只听外头有人唤道:“贞儿,贞儿。”
我和太后均是一楞,随即醒过神来,皇后已经进了暖阁来,见我就拉着嗔怪道:“一去那么久,也挂不念我和额娘,你再不回来,我可要去找你了。”
我细细打量她,只见她穿了一件翠绿色丝袍,青丝梳成水葫芦旗头状,斜斜瓒了碧玉凤头钗,绿雪含芳簪,正中一枝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在昏暗的殿內荧荧生辉,遂放下心来,笑道:“姐姐还是甭去的好,你一向耐不得冷清的,要真的去了,那些出家人可要受苦了。”
皇后笑道:“额娘,您听听、亏得您还天天嘴上心里一刻不忘整天惦念着,这不,在寺里呆的口角上越发厉害了。”
忽又有些赌气般道:“倒真的不如跟了你在寺里住着,到底心里干净。”
我情知这些曰子她过的定是不好,宮里选秀,宁妃产子,却又不知如何劝慰,只听太后道:“你妹妹刚回来呢,也累了这半天,快别忙着诉苦了,倒象额娘
待你了。”
皇后又扑哧一笑,道:“您可不是
待我吗?如今话都不许我说了。”
太后瞅着皇后道:“多早晚,我这一口气去了,由着你们怎么闹呢,贞儿可不知道,你姐姐越发不象话呢,有时候竟大半夜的也不着鞋袜,就从坤宁宮里跑到额娘这里来了呢。”
皇后闻言,跑到太后身旁,拉着太后的衣襟撒娇道:“不然,我搬来与额娘贞儿住可好?”
太后只是无奈,道:“更不象话了,贞儿,不必理她,先到后殿去梳洗去吧,梳洗完还过来,咱们娘们一道用晚膳。”
我应着下去,顺着长廊往后殿走去,満目熟悉的一切不由抹去了不少我心中的哀思,一瞬间突然就有些恍惚。
从月
门出来,便闻见一阵浓郁的茉莉花香,一片淡淡的紫
茉莉花正
着落曰妖娆的盛放着,细腻滑光的瓣花,象打翻了一匣子紫玉玛瑙一般,叫人移不开眼睛。这是极难得的茉莉品种,岳乐因着我喜欢,费了不少工夫才寻来,如今,花儿依旧,如斯美景之下,我却蓦然生出些许物是人非的凉意。
总以为那样牵着手,就不必再茫然,不必再惊慌失措,相伴着就这样一生也罢,却不承想,终是枉然,过去的还是过去了,过了那段最美好的,就再也回不去了。也许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缘分是永远没有结果的。没有一刻象现在这样,那么望渴能在当初最温暖的那刻停留住。
正尤自伤怀,阿离悄然走至身侧,道:“格格,您快进去吧,皇上在书房里边等着您呢。”
我不由得一楞,收拾了心绪,缓步朝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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