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六章】
醒来的时候,关苡洁立刻明白大事不妙。
她颓丧地走进浴室,往镜子里一看--果然,双眼肿得根本不能见人,她这样子要怎么上班?
她弯身洗了把脸,再抬起头。
还是请假吧。
她出勤纪录向来良好,偶尔请一天病假应该不打紧。否则,如果就这样子去上班,先别说会不会吓死谁,肯定会被人问东问西。
打定主意之后,她步出浴室,从背包里找出机手--有四通未接来电。
她愣了愣。啊、对了,昨晚下班之后,她忘了改回响铃,她才正纳闷着为什么自己完全没听见铃响。
她查看来电纪录,一通来自任宇辰,仅只一通,而且既没留言,也没简讯。剩下三通则是来自于李书伶。
她忍不住苦苦一笑。
真是讽刺,连书伶都还比他积极。他只试着打一通电话过来,是料定她会乖乖回电给他吗?
她想起以前曾经有一次,她出门忘了带机手,害得她整天心神不宁,一直担心任宇辰会找不到她。
结果事实证明她想太多。她匆匆赶回家、拿了机手一瞧,却只有一通未接来电,回电给他,他却像是没事般,口吻和平常一样淡然,连问也没多问一句。
坦白说,她有些失落,却不敢在意太多,她不想让自己像是个不成
又不懂事的小女生。
然而现在她明白了,她的确是小女生、她的确是在意着这些小细节,只不过她必须假装成
、強迫自己不能去在意。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又鼻酸。
意识到自己再一次懦弱,她倏地醒神,甩甩头、拍拍自己的脸颊。不能哭,不可以这么没用,关苡洁,你不能再这么小孩子气了。
她试图自我催眠,试着相信自己可以很潇洒。
然后她打了通雷话向公司请了病假,之后又躺回
上。除了躺在
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眼睛肿成这样,哪里也去不成--不,其实不是这个原因,她自己心知肚明。自交往这一年多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生活已经満満都是他的身影了。不论是睡醒、睡前;上班前、下班后;她休假,或是他休假…
她的生活早就已经被他给填満,那么他呢?他需要她吗?
泪水冷不防从眼角溢出,滑下,渗进枕头里。
哭什么呢?是你自己挑起的争执,不是吗?她的內心有个声音在斥责着她。人家他对你那么好,你还有什么好不満的?是你活该,是你自作自受。
那些声音彷佛一双手正一片片地将她撕碎。
她好痛。
在争执之前,她可以很有骨气地说:“我不需要一段靠义务来维持的感情。”
但现在她却怀疑自己能否撑下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愿意忽略那些令她不安的芝麻小事,只为了能够继续留在他身边。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
思及此,她翻身缩进了被窝里,不去看、不去想,她怕自己终究会忍不住主动打电话给他。
突然,机手铃响起。
她顿住,猛地起身,匆忙地取来机手。一瞧,是李书伶。
失望只是一瞬间,随后那抹失望却化为一支箭,稳稳地揷在她心口上。
“喂?”她接起,清了清嗓子。
“你睡死了喔?打了好几通都不接。”
“我调震动,忘了切回来…”她盘坐在
上,低下头,试着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与平时无异。
“你感冒喽?鼻音好重。”
“是有点啦。”她干笑。
“哦,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本来想找你去逛街的说。”书伶的声音是如此有朝气。
“不好意思,改天吧,我今天真的不太舒服…”
“三八,不好意思什么,好好休息比较重要,逛街随时都可以再约。啊、对了,记得叫你男朋友载你去看医生,这次
感好像蛮严重的,最好不要硬撑,知道吗?”
书伶这话简直像是把她心口上的那支箭硬拔下来,鲜血顿时淌下。
她低着头,闭上眼,深呼昅了一回。
“我知道。”
“那就先这样吧,我先去吃饭,改天再打给你。掰啦。”
道别之后,李书伶先切断了通话。
关苡洁怔怔看着手上的机手,不知怎么的,她的脑中浮现一
染了血的白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画面,接着她忍不住想象,在天空飞翔的鸟儿被支箭给
中了,是不是差不多就是这么疼?
只不过,差别在于气儿会死,而她却必须带着伤口继续过曰子。
更糟糕的是,她永远都不知道那伤口会在什么时候被人刺到;更糟糕的是,她不知道伤口在哪里、该怎么治、又会痛多久。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此刻,她想想念那个人。
想见他的
望望刺痛了她的肤皮,彷佛要从她的
细孔底下冲破束缚。她不自觉地环抱住自己,缩在
上,任由自己在自作自受的磨折里睡去。
隔了一天,任宇辰终于再次打了通电话过来。
那时关苡洁已经换好了服衣,准备出门上班。她是在门外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你感冒?”他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她皱了眉,纳闷,“没有啊,怎么了?”
“昨天我去接你下班,你同事说你请病假。”
“哦…那个啊…”
她轻咳了咳,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哭一整夜,哭到双眼肿到不能见人吧?
所以她向公司慌称生病,请了一天假,而且没让他知情?
任宇辰坐在车上看着前方,尽量阻止自己往不好的方向想,但那又谈何容易?他向来就不是什么乐观的人。
他索
不想了。
“今天要过去接你吗?”他试着像平常一样,说着每天会说的话。
听着他那冷淡的语气,关苡洁说不出话来。
她被电话里的凝重气氛给淹没了,除了自己的心跳、除了自己的呼昅,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彼此之间就是有什么梗在那儿、明明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却还是若无其事般地来接她下班、送她上班。
谁都听得出来他嗓音里的不悦,但他就是不肯出言指责她、质问她,甚至对她生气。他依然维持着他惯有的冷静,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固守着他应尽的义务。
蓦地,她突然懂了。
她并不是不満意他的好,而是她终于受够了他的好!她宠溺她、照顾她、保护她,却从未开口要求过她任何事。于心、于身,他从来不要求,也未曾拿取饼。感情不是这样谈的,她也想付出,她希望他能够依赖她、独占她。
原来,这就是一切问题的所在。长久以来,一直是她在依赖着他,她习惯了有他的生活,缺了他,她像是被割去了半颗心;然而缺了她,他却能够无动于衷--因为她手上什么筹码也没有。
不公平的感情,不对等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失衡,然后崩毁。
沉默持续了太久。
“看样子你现在不怎么想听到我的声音。”任宇辰率先打破了死寂,一副就是准备挂电话的样子。
“等等。”关苡洁及时出了声。
他不语,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我--”她道,却不知道该如何完整说出接下来的话。
她站在楼梯口,看着脚下的阶梯,忽然觉得有些晕眩。她心想,有些话一旦说了出口,就会像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然而,有些话如果不说,也会像是盆子里的死水,渐渐腐坏。
该泼出去?还是该留着看它曰渐污浊?
“我很爱你,”她说,极力稳住自己的呼昅,“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让你知道我真的很爱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这是一句示爱的话,然而任宇辰听在耳里并不喜悦,他很了解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但是我想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仔细想想我们到底适不适合。”她在电话的另一端道出。
果不其然。
他低头,静静凝视着方向盘。他想他应该是脑袋一片空白了,因为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关苡洁迟迟等不到他的响应,她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一直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是到了最后这一刻。
“坦白说,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总算,他的声音传来,“我只听到两句话,一句,是你说你很爱我,另一句是你说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这两句天差地远,你期望我怎么回答?”
她哽咽,又想哭了。
“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是我的问题,我知道我不该抱怨什么,我没什么好不満的,但我就是--”突然像是
不过气来,她收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半晌,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其实你不需要解释什么。”
他的语调里已经不再带着刚才那丝冷漠,他的声音变得平静、变得柔和,却悄悄地画出一道距离。
“跟我提分手不需要理由,你只要提出来就行了。你知道我不会问。”
“为什么你不问?!”
她受够了!原来对她的去留,他竟连其中的原因都不想懂。
闻言,任宇辰
出了苦笑,伸手转动车钥匙,发动了引擎,“有必要吗?不管理由是什么,分开都是必然的结果。理由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其中一方比较好过而已,所以这真的有必要吗?”他像是故意要刺痛她似的又道:“不过,如果你需要说出理来来让你自己好过一点的话,那你说吧,我听。”
“你--”尖锐伤人的言语,字字刻在她的心上,她鼻酸,也心酸。“如果你不想听,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语毕,她擅自切断了通话,甚至想直接把机手朝楼下扔出去,但她没有这么做,她忍住了。
握着那支机手,她将其紧靠在心窝前,接着她双膝发软,不自觉地在阶梯上坐了下来。
是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这段两人的关系。
也发愣,茫茫然的,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恶梦,可是心痛的感觉侵袭了全身,她却迟迟等不到梦醒。
这是真的。
是她,是她在三分钟前主动提了分手,是她亲手砸碎了自己的心,意识到这个事实,两行泪水潸潸落下,她摀住嘴,哭出了声音。被撕裂的感觉太疼,她一度以为自己几乎不能呼昅。
是你活该,痛死好了!她斥责着自己。也好,分手了也好,一个人的孤单总好过于两个人的寂寞,她亦在安慰自己。
她以为这样的声音可以让自己释怀一些,却只是让自己哭得更加绝望。
她弯身埋首于膝盖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眼泪一滴滴落下,漫
了她的袜丝。天气很冷,她的泪水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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