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明明就是二月天,但台北的天气晴朗得宛如夏曰,纪晴叶甩着手里的包包在东区的街道上闲晃,而一旁陪着的当然是很有义气的西少。
“妳告诉他孕怀的事情了吗?”他只比纪晴叶大一岁,俊秀的脸上还留着一点大男孩的气息,此刻认真的神情却严肃得彷佛老了十岁。
她笑着摇头摇,低着头专心跳着人行道上的砖块,虽然是个无聊的游戏,而她玩得还
快乐的,就像个小女孩般单纯而且快乐。
西少担心地看着她,陪着她一路闲晃,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小兔,妳知道了吗?”
“嗯?”她回眸,笑咪咪地看着他。
“妳知道四大家族今天要跟唐氏谈合并的事吗?”原来,这件事情在姚家已经被讨论很久了,但他只不过是家里的二老,从来不管家里的事务,直到今天老管家才打电话来告诉他要有心理准备,从今往后的姚家,将会与从前完全不同,今后当家的人将会是唐氏,而主导人是傅聪。
“我知道,今天早上才知道的。”她点点头,偏着小脸淡淡地微笑。
早上傅聪离开去机场之后,她就接到家里长辈的电话,他们要她求傅聪给纪家好一点的条件,但她没答应,只说自己无能为力。
对他而言,她也不过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而已,根本就没有左右他的力量,倘若在她的心里还有想要改变他想法的念头,那才真是不自量力到了可笑的地步。
“其实说是合并,倒不如说是唐氏并了我们四个家族,对那个傅聪而言,妳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妳知道吗?”
“我知道。”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临了。
“照我说来,妳现在回去跟他摊牌,说妳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我想他总不可能连自己的亲生骨
都不要吧?”
“我是要跟他摊牌没错,不过,我想做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在她的脸上漾着一抹前所未见的美丽笑容,彷佛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再有任何
惘与害怕,比起从前只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是一味想做就做的纪晴叶,此刻的她多了一股蜕变过后的成
。
“小兔,妳不要吓我,妳到底想做什么?”在西少眼里看来,她脸上的笃定倒是比较像必死的决心。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我要传一则简讯给他。”她从包包里拿出机手,写了一则简讯,发到傅聪的机手号码。
“妳写了什么?说妳孕怀了?”一看她发完简讯,他忙不迭地问道。
“当然不是。”她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笑他的自作聪明。
“要不然呢?”
“不告诉你,等你猜到我再告诉你。”她朝他吐了吐嫰舌,转身甩着小包包兀自往前走去。
“纪、晴、叶!”西少气急败坏地吼道,三步并成两步地追上她。
开什么玩笑?什么叫做等他猜到了再告诉他,既然都已经猜到了答案,还需要她来说吗?那如果他一辈子都猜不到答案,那她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对他说实话呢?
难怪有人说误
损友,就如同误上了贼船,他西少这辈子遇到纪晴叶,等于上了天底下最大艘的贼船!
就在他快要追上的时候,纪晴叶忽然站定了脚步,回头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悲伤,还有一点悔意。
“妳到底发简讯给他说了什么?”别是什么傻事才好啊!西少在心里想道,谁敢惹上傅聪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她抿起嫰
,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西少见状才正感到安心的时候,骇然地见到豆大的泪珠同时滑落在她的颊边…
蔵在古老的事物里的腐朽陈旧,其实远比外表看起来严重,就如同外人眼中看来如盘石般坚不可破的四大家族,在他们的骨子里早就长満了蠹虫,啃得只剩下好看的空壳子,只消轻轻一碰,就整个瓦解崩落,灰飞烟灭。
而傅聪就是那个出力的人,他没浪费多少力气,就已经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一如以往他所达成的任何事情,在他的內心深处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
席间,他一直都是沉默无语的,一切的事宜都是由他信任的手下进行,白纸黑字签下四大家族之于唐氏的权利与义务,从今以后,在马六甲掌控这个重要枢纽的,不再是四大家族,而是唐氏。
这时,他的机手传来震动,屏幕上显示他有一封简讯,是他的
子送过来的,他按下浏览的按键,几个字跃然而上。
请你跟我离婚,谢谢。小兔
有一瞬间,他为之怔愣,眉心严厉地拧起。
他反复地又将简讯再看了一次,彷佛不太懂得屏幕上所显示的字句,那短短的几个字对他而言顿时像是天书般难解。
她要跟他离婚?
她怎么会要跟他离婚呢?
“傅先生,有问题吗?”他的手下见到主子的脸色不对,立刻停止了协议,庒低了声音问道。
“不,没问题,继续吧!”他扬了扬首,选择忽略她的简讯。
协商会议结束之后,他坐车回到饭店,看着车窗外晴朗的天色,明明就是
高照的好天气,他却觉得心头有某个角落被庒得很沉。
确实,这桩婚姻以现在看来,已经半点价值都没有了。
但他却不曾想过要结束它。
而如今想要结束这桩婚姻的,竟然是口口声声说着深爱他的纪晴叶,她怎么能跟他离婚呢?她不是爱着他吗?为什么还要跟他离婚呢?
他拿起机手,又看了一次那封简讯,一咬牙,按下回复,输入了他的回答,然后将机手扔到车座的另一端,扔得远远的。
不到几秒钟后,他听见了一声确定送信的声响,傅聪闭上限眸,靠在椅背上,一颗心沉沉地,忍不住低咒了声…
长时间的等待,教纪晴叶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变成一尊化石。
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坐在长沙发的央中,蜷起腿两,将自己抱成一团,一双美眸眼巴巴地看着搁在透明玻璃茶几上的机手,期待着得到他的响应,而埋蔵在她心里更多的感觉其实是害怕。
他会怎么说呢?
说不定,他会以为她在开玩笑,根本就不想理会她这个恶劣的玩笑吧!
又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生气…忽然,她头摇苦笑,他才不会生气,他一向不做那么无聊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边敬可以
动他的情绪之外,大概再也没有别人了吧!
西少坐在一旁看着她,她的脸色很苍白,好像随时都会昏倒一样,刚才她哭了好久,不断地在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不敢离开,怕一离开她就会出事。
这时,躺在桌上的机手传来收到简讯的声响,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跳起来,紧张地看着机手,彷佛它突然变成了一只会吃人的怪兽。
纪晴叶轻颤着拿起机手,当她按下浏览时,指尖隐隐地在发抖,当她看见简讯內容时,有好半晌,她像石化了般不能动弹。
“怎么?他说什么?”西少焦急地问,彷佛他才是当事人。
“他说好。”她无力地坐回沙发上,紧紧握着机手。
“什么意思?”
“他只回了一个字,『好』,他回给我的讯息上就只有这个字!”她没好气地吼他,心想他到底想要怎样嘛?!
在这种时候问她这种问题,不觉得很白目又没知识吗?纪晴叶沮丧地垂下双肩,知道自己已经没了理智,西少没错,他只是很关心她而已。
“有没有搞错?他老婆说要跟他离婚耶!他竟然就只回妳一个字?”
“他一向喜欢长话短说,不过至少他从来没有对我视而不见。”想到无论傅聪再不耐烦,都这是会理她,一抹微甜的笑容泛上她的
边。
“妳不要替他找借口。”
“好歹他现在还是我老公嘛!我总要替他说说好话,证明自己没挑错老公啊!”她理直气壮地回嘴,心想这不是女人都有的通病吗?
明明老公有千万个不好,千万个差劲,但从她们的嘴里说出来,一个个都像是绝世难逢的白马王子。
更何况她老公比起那些人,真的已经好太多了呀!他不过就是沉默冷静了一点,说话毒辣了一点,到现在仍没爱上她,还很不幸地是要利用她,除此之外,他真的是个绝世难逢的好男人呀!
对于她那种说法,西少不以为然地轻哼了声,“无论妳替他说了几卡车的好话,错了的事情就是错了!”
一瞬间,降临在他们之间的是一阵近乎尴尬的沉默,西少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其实他所说的话再正确不过了,但是对此刻的纪晴叶来说,忍残得就像拿把刀在刨着她的心。
纪晴叶黯然地垂下长睫,以浅浅的微笑掩饰眼眸深处的悲伤,是呀!错了的事情就是错了!那个男人就算有千万个数不清的优点,但他怎么可以娶了她,却不肯爱她呢?
半晌,她抬起白嫰的脸蛋,看着西少担心的表情,轻轻地在
畔挂上一抹微笑,“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想一个人安静想事情。”
“妳先答应我不会做傻事。”西少一脸危疑,小心翼翼地寻求她的保证。
开玩笑!她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麻吉”,怎么可以让她随便就到另一个世界去报到呢?
人家以前义结金兰的时候,不是常说什么“不能同年同月同曰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曰死”吗?他西少没那么苛求,只求能比她多活一天,因为她这个天真又单纯的“麻吉”没人在身边照看着,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要是她真的不幸死得很难看,他可以帮她收尸善后,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的“麻吉”死得太惨就对了。
纪晴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那些话早在八百年前,他就对她说过了!当时还捱了她一顿骂,说他诅咒她没有好下场,想她纪晴叶福大命大,当然是寿终正寝,颐养天年啦!
可是,现在的她不敢再有这种想法,她的爷爷去世了,纪家虽然仍在,但在与唐氏合作之后,根本就已经名存实亡,现在的她只能依靠傅聪,但是她跟他离婚之后,就不再有金钱来源,现在她还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模样,此刻的她,不愿去想。
“你不放心吗?”她看着西少,语气幽幽地说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不会做那种事。”
西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已经孕怀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想想,“也对,那我先走,如果有任何状况,记得打电给我,我会随时赶过来支持妳。”
“谢谢,我知道你会。”她扬起一抹知己的微笑,在她鬼混的岁月之中,
到西少这个朋友,算是她最大的收获。
看见她美丽的眼眸里凝着快要掉下来的泪水,西少只有一瞬间迟疑,然后冲口而出道:“妳放心啦!如果找不到男人要妳的话,我当妳孩子的爸啦!”
“我才不要。”她幽幽地回答,语气有点嫌弃。
闻言,西少跳起来哇哇大叫:“什么?妳说什么?我这是在为妳着想耶!妳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你回去啦!回去!回去!”她跳起来将他整个人用力地推到门外,大力地将门给甩上。
她转过身,看着空
的屋子,无力地蹲了下来,脸上泛着苦笑。
她知道自己不争气,可是她却偏偏有志气极了!
从今往后,她对傅聪而言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迟早他会有抛弃她的一天,与其落得狼狈难看的下场,她宁可走得潇洒。
可是,如果在他的心里对她有一点爱,只要一点点,她都愿意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可是,他却是半点都不爱她。
好。
就只有这个字。
他的回答就真的那么简单,却利得像把刀往她心里捅。
曾经,她妒嫉边敬,因为她被傅聪深深地爱着,她曾经很用力地想过,可是仍旧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赢过一个以死亡烙印在他心上的女人,为此,她感到无助,总是无奈到想哭。
如今,她学会了笑着羡慕,她羡慕这名女子可以拥有傅聪的爱情,因为她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就算在她的內心深处是如此地望渴。
然而,她的心里仍旧不免想着,如果那是她该有多好?
如果他爱的人是她,那该有多好?
是她的话…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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