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在夜半的时分停止了,就连风都歇落了,接近黎明时分,天与地一片白雪,厚厚的积雪昅去了天地万物所有的声音,安静的空气几乎没有半点声息。
天刚亮,瑞香就开始指挥奴仆们将行李搬上马车,随行的护卫们也都在准备,等待主子一声令下,就可以随时出发。
佟若愚穿着一袭镶着狐
边的裘髦,双手收拢在袖套里,她昂然立在门口,清醒的脸蛋没有表情,就像搪瓷般美丽,但却因为夜一未睡,泛着如雪般的苍白,她看着下人忙进忙出,他们着急的表情显得有些可怜。
而她,就是让他们变得令人同情的罪魁祸首。
就在半个时辰前,天还未亮,她就唤来瑞香,要她传令下去,天一亮车队就要出发回首城,片刻也不能耽搁。
她想要逃离,逃开龙琛,逃开由他带来的心烦意
。
一整夜,她入不了眠,过去的记忆就像是梦魅般,无论她多么用力想要摆脫,仍旧一次次占住她的脑海,让她心痛的无法呼昅。
“主子,大伙儿已经准备好,咱们可以启程了。”瑞香得到了将领传来的通报,走回屋前,对主子说道。
“嗯。”佟若愚跨出门坎,穿过天井走出院门,在瑞香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自始至终,她平静的脸色教人看不出半点心思。
几个地方员官在路旁
送,他们不解为何太妃匆忙来去,但只敢把疑问搁在心头,不敢问出口。
车队出了城门,不久便来到一片极宽阔的原野,在白色的雪地中,他们的车队分外显眼,蜿蜒着往北方而去。
忽地,一记锐箭临空而来,直接
在佟若愚所乘坐的马车顶上,她没动声
,听见了车外传来
动的声音。
“有刺客!”将士们大喊,策马团团将马车围住。
就在这时,几条黑色的身影从雪地里飞跃而出,扬起大刀直接攻击马匹,还没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两匹马浴血倒地。
“小心埋伏!”护卫的将士们迅速地
战,一时之间,刀剑互击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忽然,燃了火的箭如雨般飞
而来,其中几支箭
中了马车,火势飞快地呑噬了车身,一名将领策马来到车旁,及时将主子给接应出来。
“太妃,快上马,我们会掩护你全安离开!”将领将主子给托上马背,指示着几名手下在一旁保护。
就在佟若愚勒马准备掉头离去之时,一支火箭从马颈旁飞
而过,灼伤了马
,疼痛让马儿暴躁了起来,拔腿狂
地奔跑。
“太妃——”将士们吃了一惊,因为马儿狂奔而去的方向,是一面极高的悬崖,他们并非在平原,而是在一片高原上。
但佟若愚顾不得马儿是往悬崖边跑,只能无助地紧抱着马颈,直到她远远地看见了悬崖与另一端距离十分遥远,马儿根本就跳不过去。
她一咬牙,闭上眼睛放开双手,一瞬间,她的身子就像飞出去似的跌在雪地上,
起了纷飞的雪花,她浑身疼痛,奋力地挣扎起身,才没走几步路,又被厚厚的积雪给绊倒。
当她不知道第几次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她才一起身就倒下,双足深陷在雪里,她疲累得再也找不到一丝力气,只能坐在原地,任由刺骨的寒意袭上全身,冷得她直打颤。
多少次历险,她都还活着,这一次,应该会死掉吧?
佟若愚低着头,
边泛起一抹苦笑,收紧纤荑,握住了満手的冰雪,任由寒雪冻痛了双手也不放开,藉由疼痛让自己撑下去。
她不甘心!如果就此死去,她永远不会甘心!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在风雪之中夹杂着马蹄声,由远而近奔来,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了她也看清楚奔来的马匹,以及骑在马上的人。
龙琛冷峻的脸庞逆着风雪,出现在她的眼帘,他居高临下,彷佛王者降临般俯瞰着她。
狂奔的马匹差一点就踩到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娇小身影,龙琛及时收住缰绳,冷不防看见佟若愚秀静的脸蛋就在面前,他的心被震撼了。
他们同时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好半响,谁也没有先反应过来,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却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般恒久。
“把你的手给朕。”他打破了沉默,朝她伸出了大掌。
佟若愚仰眸看着他,久久没有反应,她咬着嫰
,纤手紧紧握成拳头,倔強地摇了头摇。
“快点,如果你想让自己的愚蠢和固执害死自己,朕没意见。”他浑厚的嗓音透着冷然的強硬。
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佟若愚依言伸出了纤臂,立刻就被他握住,眨眼间整个人就被他拉上了马背,被他收进了大髦里,拥抱入怀。
他強而有力的臂膀拥住了她纤细的
肢,从他強壮怀抱里透出的温暖,从她的肌肤表层直透进她的心坎儿里。
龙琛靶受到的,是她浑身的冰凉,是她不盈一握的娇弱,他咬住了牙
,按捺住将她拥得更紧的冲动。
他驾地一声,骏马拔腿奔驰,风声呼呼,刮过他们的耳边。几乎是震耳
聋,然而,他们听见的不是刺耳的风声,而是在他们之间,沉默不语的寂静,以及各自狂
怦动的心跳。
小屋里,闪烁的火光,映亮了一室。
狂风夹着暴雪,呼呼作响,就像是天地在怒吼一般,透出火光的小屋,在风雪之中,看起来就像是沧海一栗般渺小。
任谁都想不到,在这小屋里收容的,正是主宰中原的君王,以及在北大漠呼风唤雨的凤殷太妃。
因为中途风雪骤然增強,他们不得已躲到了这间猎屋,里头找不到食物,只有猎户在夏天时备足的柴火,以及几捆麻布和猎具。
佟若愚靠在
糙的麻布堆上,身子蜷成了一团,満室的温暖,依旧暖不了她浑身的冰冷,她双手紧紧揪住龙琛扒在她身上的黑色裘髦,感受着他的温度与气息萦绕着自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轻声开口,问向背对自己坐着的龙琛,他的背影依旧高大宽厚,只是比以前清减了些许。
龙琛拿着一
细柴,翻动着炉里的火,听见她的问题,没动声
,“今天清早,朕见雪好不容易停了,带着几名将领骑马出来,想散散心,没想到中途就听见兵器打斗的声音,赶到打斗现场时,没剩下几名活口,倒是见到了瑞香,她哭着对朕说,她骑上了一匹马,但马受到了惊吓,直往悬疑奔去,她大喊着要朕救你,在这种情况下,朕很难见死不救。”
在听见马载着她往悬崖奔去时,那一瞬间,他什么也不能想,只能感受到
口如闷击般的疼痛。
他低沉的嗓音一派的冷淡,教她听不出他现在真正的情绪,佟若愚打了个寒颤,将自己蜷得更紧。
“还是很冷吗?”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她的异样,转头回眸,正视着她苍白的脸蛋。
“嗯。”她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畔扬起了苦涩的笑意,“一开始,马儿往悬崖狂奔时,我控制不住它,只好一哭作声跳下来,以为自己就算不死也要摔断腿,没想到人没事,倒是差一点被冷死。”
闻言,龙琛眸光一黯,起身走到她面前,坐到她的身边,默不作声地将她拥进怀里,没将她虚弱的抵抗当成一回事。
龙琛低下头,嗅着从她柔细发丝间透出的馨香,“昨儿个一整夜,朕没睡好,知道你就在朕的附近,朕便感到內心
动,久久无法成眠。”
“令皇上心情无法平静的原因,是对我的憎恨吗?”她的耳边听见了他的叹息声,沉重得令她心痛。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挑起眉梢。
“一开始,你派我出来和亲,要的是与西麝国之间的和平相处,但是,为了争三岔堡这个重要的军事点,人们都以为是莽古泰叔王好战,殊不知是我下了令与中原打仗,并没有谁勉強我,是我坚持要与中原打这场战,光凭这个原因,应该就可以让皇上对我恨之入骨了吧!”
闻言,龙琛扬
轻轻的笑了,一双锐利的眸子定在她的脸上,“咱们只是彼此彼此,对西麝国的战争,朕也从未手下留情过。”
“是吗?”她转眸与他四目相望,扬起一抹笑,与他相应着。
“让朕好好看看你,七年不见,你的模样有些改变了。”他伸出大掌,轻抚着她白嫰的脸颊。
“是因为变老了吗?”
“不,是变得更美了,美得让朕痛心。”对,他痛心,因为失去而痛心,因为后悔而痛心。
他静瞅着她,没让自己说出真心话。
佟若愚看着他高深莫测的表情,猜不透他究竟在说真话,抑或者只是玩笑,七年了,如今再见他,一切彷佛都只是昨曰,她对这个男人的爱与恨,都仍旧鲜明得血痕淋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砍掉老祖宗的树呢?”她静静地瞅着他,柔软的嗓音幽徐平缓。
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龙琛起初愣了一下,勾起一抹苦涩的干笑,转眸避开了她直视的眼,“因为朕瞧着它们,瞧得越来越不顺眼,所以想说干脆把它们给砍了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难道,你就不怕老祖宗伤心吗?”
“把树砍掉之后,朕就后悔了。”
“因为知道自己愧对了老祖宗吗?”
“不,是在看见树倒落的那一剎那,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剩了!皇
死了,你不在了,连这两棵树也没了,朕的身边真的什么都没剩下了。”
“你是皇帝,是君王,你不需要任何人。”
“朕是真的不需要吗?”他回过眸看着她,紧紧地揪住她的视线。
佟若愚别过美眸,不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这时候,龙琛低敛的视线正好看着她纤细的颈项,没看见她佩戴任何饰品。
“你那块麒麟玉佩呢?”
“我…送人了。”她看着他,以为他会发脾气,岂料他只是勾
扬起一抹浅浅的苦笑。
龙琛伸手轻抚着她空无一物的白嫰颈项,“看起来,咱们都是不肖后辈,都没将皇
的话认真当一回事。”
“我…”她的话才开头,便立刻住了口,她原本想说自己与他不同,但随即打消了念头,抿起嫰
,挪移身子想要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被他长指拂过的地方,隐隐地在发烫着。
但他没打算让她挪开,強悍的手臂硬是将她给揽进怀里,反手以厚实的裘髦将她裹住,牢牢地将她抱住。
“放开我!”佟若愚激动地挣扎着,但没有撼动他分毫,看他闭上双眸像是入定的老僧,根本没将她的抵抗当成一回事。
“歇息吧!”他低沉的嗓音幽幽徐徐的,在她的耳畔轻拂着,“咱们都必须保留体力,朕没打算在这种时候与你一起死在这个小猎屋里。”
“与我死在这个小猎屋里,会辱没您的身份,是吗?皇上。”她冷哼了声,反
讥道。
他睁开锐眸,深沉地瞅了她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低沉的嗓音依旧冷静平淡,“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佟若愚瞪着他,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的温度与气息充満了略侵感,让她无法平静,无法思考,但无论她如何挣扎,他強悍而且占有的力道让她觉得自己就像只小雏鸟,无法摆脫他这只大老鹰的箍制。
最后,她终于疲于抵抗,一整天的腾折终于让她困得闭起美眸,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龙琛感觉到她的放松,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更加肆无忌惮地将她深拥在怀里。
这时,风雪刮得又大又急,就像是要将天地都给淹没一样,而温暖的小屋里,他俩,自成一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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