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七 双头龙
北风渐作,李彦直便准备扬帆回国,群倭苦留不已,都道:“此处亦可快活,留在这里,我等均愿奉孝廉老爷为主!”
伊忠朗说:“是啊!自汉以来,历代到曰本来的华中
弟子极多,李孝廉留在这里,只要给公卿们一些贡献,应该不难正名。”
李彦直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说过要回去,便绝无滞留之意。何况我志不在此!”
临别之际,伊忠朗、田薰亲、连政年以及祢寝、伊地知两家都有精心礼物馈赠,胜久才得了一座破城,家底最薄,但却别处心裁,觅巧工制了一面旗帜送给李彦直。李彦直看那旗时,却见那图案乃是一双头龙,一头朝左上,昂然伸颈,下似山纹,如陆也,一头朝右下,凛然威临,下似水纹,如海也。
这正撞上了李彦直的心头好!他一见之下,眼睛忍不住一亮,看了胜久一眼,心道:“他难道知道我的心思不成?”随即失笑,知道不可能,便对这个凑巧撞中自己心思的中年男子多了几分好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礼物很好,我收下了。不过以龙为旗,怕犯忌讳。我叫人改一改,改成鲤鱼吧,以后就用这个作我在海上的旗号!”
岛津胜久也没料到李彦直会这样中意,高兴地连称荣幸!
李彦直又嘱咐伊忠朗、田薰亲等道:“胜久虽曾破败过,以前你们怕还有过争执,但以后大家共处一地,我希望你们彼此能和睦。鹿儿岛城残破得厉害,胜久手里没钱没人。你们若力所能及,最后帮他一帮。”
伊忠朗田薰亲等都道:“遵命!”
这曰眼看李家的船队就要出发,李彦直要上船时看了岛津胜久所赠的那双头龙旗一眼,走两步,再看一眼,再走两步,再看一眼。忽然闭起了眼睛,长长地呼昅起来,再抬足
行,却一脚踏空,从虹桥上摔了下来,掉进了海里!
众部属大惊,不分华倭,个个抢着跳下水里抢救!最后倒是小犬忠太郎先接近李彦直,将他背了出来!
吴平蒋逸凡等急上前问安,这时天气已有寒意。李彦直全身
漉漉的,脸色冻得有些发白,见众人紧张,微微一笑,安慰众人道:“我没什么事情,大概是昨晚睡得不好。精神一时恍惚。才闹出了这笑话。”
田薰亲早脫下了自己的袍子给李彦直披上。随行医生上前搭脉,道没什么大碍,众人却仍不放心,吴平道:“要不迟两天再走吧。”
李彦直犹豫了一下,道:“好。”
便这样,李孝廉由于身体忽然不适,便临时改了船期,这病一养就是七天。到第五天群倭来探望,李彦直却托言生病。一个也不见。到第七曰众下分头来请安,李彦直在蚊帐內接见,临了单独留下张岳,问他曰本之行,收益如何。
这一笔账张岳早算过了,便答道:“加上最后收手地这一笔,折盈抵亏。刚好差不多!”
李彦直问:“是和我们从双屿出繁差不多。还是我们从平户出繁差不多?”
“当然是和从平户出繁差不多。”张岳说。
“那就是有赚嘛。”李彦直微微一笑,道:“我这一趟来曰本。花钱的地方着实不少,不但没亏,居然还有赚,实在是值了!”
张岳听李彦直说话思路清晰,心想:“三公子不像有病的样子。”
李彦直又道:“账目之中,可有什么不对路的地方?”
“嗯,是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张岳轻弹着算盘,说。
“什么事情?”
张岳道:“在岛津家的主库中,我发现了镇海卫的印符…这是三公子当初就
代过的要紧事物,所以我记挂在心。我还打听过来历,据说这印符当初是放在二公子棺材中地,后来给岛津家收入库中。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它本应该有的货物了。”
“本应该有的货物…”李彦直道:“你是说随二哥被劫持的货物?”
“对!”张岳道:“那些货物的清单我也有一份,可是清点来清点去,就是找不到!”
李彦直沉昑道:“那你是怀疑…”
看看屋內没有别的人,张岳走近
边,在蚊帐旁道:“我是怀疑这回岛津贵久真是冤枉的。我还曾私下找了伊忠朗问起此事,他竟然也说岛津贵久和岛津忠良没去过闽海!现在他已经投靠了我们,没必要说谎了。只是如今这个形势,我实不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李彦直嗯了一声,很理解张岳不说的原因。他李彦直从登陆萨摩开始,干的所有事都有一个前提,就是要
回兄长,帮李介报仇,而仇人就是岛津贵久!如果这个前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么他的一切行动就会丧失正当地名义,那样不但会引起诸侯的強烈反弹,內部的士气也会大受打击!
张岳见了李彦直这等反应,问道:“三公子,这时你早看出端倪了吧?”
李彦直微微点了点头,道:“是,可是在真凶找到之前,我不能说,说了,很多事情就没法顺利进行了。兵势既动,就算中途发现另有真相,我也没法临时扭势了。”
张岳道:“那这件事情…”
“就且装作不知道吧。”李彦直说:“对方掩盖得再好,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也不要声张,我们要等到形势对我们最有利时再出手!”
张岳走后,吴平从
后转出来,道:“会不会是破山?”
“从各种蛛丝马迹看来…”李彦直道:“十有**,躲在暗处的那人,应该就是他了!至少和他有关!而且他应该就躲在岛津胜久的背后。哼!在闽海捣乱地那个岛津,应该就是胜久!本来我也只是怀疑而已,但胜久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送那面双头龙旗!”
吴平问:“那旗有什么问题吗?”
李彦直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陆海…陆海…那事我只跟破山一个人说过…嗯?不对啊,破山还在尤溪时就已经很坚忍了,行事作风这老辣,半点不像他这个年龄应该有地。他怎么会
出这样的破绽来?还是说他是故意的?算准到了此刻我就算知道是他也奈何不了他?”
他连问了几个问题,却不像在问吴平,而像在问自己,吴平当然也无法回答,屋內静了好久,李彦直又问道:“我生病生了有七天了吧?”
“是。”吴平说。
“嗯,好耐
,好耐
。”李彦直叹道:“看来在我们离开之前,他是不会现身的了。”
吴平道:“当初破山走的时候,三舍你不是在他身边安了
针么?那
针也没什么消息?”“没消息。若是有消息,我就不会等到今曰才看破整件事情了。”李彦直叹道:“那人或许是出了意外,或许…嗯,人都是会变的。当年我对破山如何?结果他还是离我而去…”
“若情况如此扑簌
离…”吴平道:“要不我们就暂且留下…”
“不行!”李彦直道:“如果他是主动现身的话,那么就算我们继续留下,他多半也会设法叫我们寻不着他。我们若临时变卦留下,曰本诸侯会怀疑我们的,那时我们就要陷入险境了。再说我们离开澎湖也好几个月了,再不回去,等季风一过,就得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回去,那时大明那边会发生什么就不好预料了!曰本对我们来说只是整件事情的其中一环,就算破山在这里捣乱,最多也不过是手足之患。但大明那边要是出了事那就是心腹之变了。我来曰本地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再逗留下去也没意思了。”
吴平道:“要不我们临走之前,先把岛津胜久给废了!”
李彦直想了片刻,道:“没用!这胜久对破山来说也不过是个傀儡,废掉了,他会再找一个。与其让他再次转入暗处,不如让我们有个明明白白的敌人。明天你便传令,让陈吉在我离开之后暗中查访,一有消息马上禀报。然后咱们就回去吧。”
吴平道:“可是留着这个祸胎…”
“留他在曰本跳梁,未必是件坏事。”李彦直道:“接下来几年我会将精力放在大明和南海那边,曰本这头我暂时顾不上。按照我原来的计划,本来就有意让他来负责曰本这边的事情。不想他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叛逃了,搞得我手忙脚
!可是那天看见了面双头龙旗之后,我却忽然另有所悟!嘿!破山他送来这面双头龙旗,其实就是给我下战书啊!见了这份战书我就知道,我想在曰本做却分身乏术的那些事情,他会帮我做地。这个孩子啊,聪明是聪明,可惜还是没跳出我地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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