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灵魂契约(十九)
凄清的月
下,我们恍如木雕泥塑般伫立。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常青最先恢复过来。
“是…那个妖怪吗?”他指的是猫魅。
“不是!”陈仇毫不犹豫地否定。她的神情又恢复了镇定,只是眉角眼底的那一抹苦涩却挥之不去。
“我用符来试试。”常青定一定神,飞快地挥出一把黄符。一道道符如一支支短箭
向地面的尸体,带起了一阵阵疾风。在沾到尸体后,符迅速燃烧起来,片刻便成飞灰。但这些灰烬却没有散开,反而像怕冷一样靠拢在了一起。常青的神色一变,没等他再有动作,这一团东西突然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四散炸开,有一片猩红的光芒如烟花划过眼前。
“怎么回事?”我感觉不对劲。
常青揪了一把头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奇怪…到底是不是妖怪?”他喃喃自语。
我转头望着陈仇:“不知道‘尸萤’能不能探查到是什么东西作怪?”
陈仇微微点头,伸出右手,一个红粉色的光团出现在上面。她指尖轻轻一弹,光团滴溜溜一转,浮上半空,从尸体的脸上一一掠过,然后回到她的手上。
“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受到干扰?”我有点担心。
“不会。”陈仇头摇“它还没来得及施术。”
我不觉看了看那些尸体。确实。他们地脸上并没有血红可怖地条纹。
陈仇轻握光团。嘴
微微翕动。然后张开手。红粉色地光团向四面铺开。一张大巨地光幕在风里摇曳。景象逐渐清晰。
巷子口。两辆警车急刹车。车子上冲下八个察警。他们在巷口徘徊许久。似乎找不到路。然后。一个察警突然发现巷口有异常。有三个无声无息地黑影
近了他们。
闪烁地警灯下。黑影
出了他们地真面目。赫然是王凯℃芳芳和叶晓芸…三个早已经死去多时地人!他们地头发上结着一层薄薄地白霜。脸上地那一条条血红地纹路。鲜明地凸显着。被一明一灭地灯光映照着。仿佛还在肆意地动扭。让人感到既恶心又惊惧!
一串火光划过。有人忍不转
了!接着。五六把手
同时向着这三具已经僵硬却还能行动地“活尸”开火。有地弹子穿过了它们地咽喉或者心脏。在碎石路面上弹跳着;有地弹子则干脆击中了墙面。
起一溜儿火花。再反弹下来。片刻后。所有地察警都发现了一个令他们心头结冰地事实…手
对它们不能构成丝毫威胁!它们面无表情地一径向前。向前。失去生机地双眼勾直勾地瞪着他们。仿佛是地狱来地魂勾使者。
看来凶手就是这些“活尸”!我低头暗暗叹息。
“天哪!那是什么?”常青大惊失
。
很少看见常青这么惊慌过,我呆了一下,连忙转头看光幕。
一看之下,我也傻眼了!光幕上出现的情景无情地推翻了我刚才的结论。那些“活尸”突然停住不动了,就如同三
木桩,在它们头顶上方的半空中,现出一片金黄
的虚影。它的形状似乎不停地在变化着,一会儿涨大如巨蟒,一会儿又缩小像卧蚕。金灿灿的颜色,飘忽不定的影像,配着白惨惨的“活尸”和鲜红
滴的条纹,即使是隔着光幕,我们也不自噤地感到寒冷,深入骨髓的寒冷!
“金蚕?!”陈仇低低自语,语气里不知道是释然还是悲愤。
“你是说…苗人的金蚕蛊?”常青犹豫了一下,问道。
没等陈仇回答,光幕上的金色虚影轻轻一抖,突然消失了。
怎么不见了?难道我又猜错了?
我刚“咦”了一声,就知道了答案。最先发现三具“活尸”的那个察警,无疑是感觉非常敏锐的人,他一看见金色虚影,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但立刻感到不妙,所以下意识地调转
口、扣动了扳机。他的反应已经极快,但还是无济于事。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它的到来,就触到了死亡那冰冷的手。
其他人只看见他的身子,肤皮、肌
、骨骼包括服衣都在刹那间变得透明,一条
动的金色小蛇样的东西在这一片透明中闪过。然后,他们就惊恐地看着同伴僵硬地扑倒…当一具具身躯以各种姿态倒下后,那金色虚影又回到了“活尸”的上方,好像它根本没有移动过。呃,原来它刚才并不是消失,而是速度太快,人的眼睛来不及捕捉到它的行动轨迹。
金色渐浓,虚影变成了一簇金光,那些“活尸”又开始向前,僵硬却又轻盈地在満地尸体间轻轻跨过,好像是怕惊醒了他们。
“那…东西真是苗人养的金蚕蛊?”常青再一次低声问陈仇。
“它不是蛊。”陈仇心不在焉地回答,两眼紧紧盯着光幕,似乎在等待什么。
常青还想再问下去,我赶紧掐了他一把,示意他静观其变。因为我发现不但陈仇神色异常,一直被我们忽略的齐震(也许也不是无心忽略,起码我就是故意的。)也是两眼灼灼地盯着光幕,神情十分古怪。
还会有什么惊人的东西出现吗?我満腹疑虑地望着光幕。
光幕中已经没有了那三具“活尸”的踪影,想来是它们离开了现场。金光悬在半空,说它是光,其实不太贴切,它看上去像光但更多似影,好像是一种介乎于物质和非物质之间的东西。它微微
动了一下,然后,就像是一条蛇,呃不,是像一条大巨的、金色的蚕慵懒地盘起了身子。
陈仇的眼睛里仿佛生出了两把利剑,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右手缓缓地举起,那
残缺的大拇指此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昭示着主人的复杂心情。
“那是什么?”我低声自语。
也许…是我的声音打扰了光幕中的东西,它猛地竖起,既像威示又像炫耀地暴
出璀璨的金光!光芒太強烈,我和常青赶忙偏过头,用手遮挡,同时半眯起眼睛。
这时,我无意中瞥见了齐震,他的眼光不知何时转到了陈仇那残缺的大拇指上,神色间充満了戾气,眼底竟然闪烁着那种和云腾蛟一样的,难以捉摸的、冷洌的光芒。我心头一凉,似被浇了一大盆冰水,只觉得惶惶不安,这来曰的大难…恐怕终究要到来,所差者也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快看!…那是谁?”金光瞬间消褪成了虚影,光幕也黯淡下来,在最后时刻,有一个女人的面容浮在了虚影之中。虽然她出现的时间很短,但因为我们距离光幕很近,所以都看得很清楚。这是一个容貌颇为
丽、神情媚妩的女人,肤
白皙,眼波如水,不过从眼角的皱纹来看,年纪似乎已经不小,总有个三十五六,也许更大。
“呃?这个女人…她…”我突然大叫起来。这个女人好眼
啊!
“难道你认得她?她是谁?”常青忙问。
陈仇和齐震都望着我,神色颇为诧异。
“是!我见过她!”我肯定地点头。
“你怎么可能见到过她?”陈仇脫口说道。
见到我们三个奇怪的目光,她自知失言,却没解释,只是望着我问:“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珠子里。”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这下轮到他们三人用诧异的眼光看我了。
“我是说‘裂魂珠’!”我略为停顿了一下,把思路重新理顺,就将今天白天在徐岚家石
门前遇见云腾蛟的事情从头至尾地讲了一遍。
我一边讲一边留神注意着陈仇和齐震的神情变化。当我讲到那又黑又胖、白衣红巾的倒霉老人时,陈仇的眼中充満了凄凉,似乎对他的遭遇十分痛心,齐震却很漠然;而当我讲到那个苗条白皙、美丽狠毒的奇怪女人时,两人的眼中同时暴
出寒光,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入骨的仇视和厌恶。
怎么会这样呢?我原本以为…我一时感到非常困惑,莫非…又是我妄加猜测了?
“你的那个冒牌表哥倒是神通广大,居然能催动‘裂魂珠’!”常青若有所思地说。
“陈仇,你好像…对这个女人也不陌生?她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吧?她是谁?我在珠子里看到的是不是六十年前‘灵石’被封印的情景?那个白衣红巾的老人是你的什么人?你叫那片金色的东西为‘金蚕’,可又说它不是蛊,那它是什么东西?”我一口气把所有的疑问都问了出来。
“咳,你呀!一直都是这样,
子急,好奇心又強!”陈仇微微一笑,略带苦涩地子着我“她们两个是同一个人!你在‘裂魂珠’里看到的确实是六十年前‘灵石’被封印的情景。那片金色的东西叫‘金蚕影’,也叫…‘蚕蜮’!和我的‘尸萤’一样,它不是蛊,也是一种介乎于灵体和实体之间的东西。而且它比‘尸萤’更凶狠,是糅合了巫术和蛊术的产物,真正炼就它的人能杀人于无声无形!”
我心里一动,立刻恍然:“啊!那个白无常骗了我们!…杀死方雨恒的不是什么毒虫,就是它…‘金蚕影’!”
陈仇微微颔首,似含赞许。这样看来,这个所谓的白无常,就算不是凶手,也是帮凶,起码是个居心不良的家伙!难怪陈仇在我手里划字,要我们赶紧离开了!
“你…既然认得它,那一定清楚它的来历和…它的主人喽?”齐震慢条斯理地问。
陈仇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但没说话,而是霍然转头望着那轮明月,只有从她突然急促的呼昅声中窥见她心中的波涛翻滚。
我和常青对望一眼,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它的主人总不会是…她吧?
“我不是它的主人。”陈仇仿佛能看穿我们的心思,缓缓头摇说“如果不出意外,这‘金蚕影’的主人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常青沉默良久,闷声问道。
陈仇苦笑不语,似乎有难言之隐。
既然陈仇她已经证实,我在“裂魂珠”中看到的和刚才在“金蚕影”里看到的是同一个女人,那么是否可以认定,凶手就是这个女人呢?为什么陈仇不肯告诉我们她是谁?难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极为不妙的可能,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陈仇的曾祖母,饕餮族最后的巫师呢?
“你不肯说,是不是因为…她是你的亲人?”齐震斜睨着她残缺的大拇指冷冷地问。
陈仇默然。
良久,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们脸上的表情,无奈地说:“是。她应该…算是我的亲人!”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睁大眼睛说:“她真是你亲人?噢,我明白了。她是那个白衣红巾老人的…”
“嗯,她是我的曾祖母,而她则是…唉!这件事很复杂,我以后再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好不好?”陈仇用近乎哀求的神情望着我们。
“听你再编个故事来哄哄我们?”齐震冷笑,嘲讽的意味极浓。
“陈仇,别的事情都可以算了,可是,这‘金蚕影’的来历关系太重大了。此前被杀的同学为什么会变成活尸?他们脸上的诡异条纹是什么意思?法医因何丧命?方雨恒又为什么被杀?猫魅、白无常,还有那个云腾蛟为什么要搅合进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你,是‘金蚕影’,还是…灵石呢?”常青神色肃穆,语调恳切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个个切中要害。
我没有出声,但手心里却攥出了汗水,常青的问题问得好,正是我想知道的。
“其实,这金蚕影的来历,我知道得也很少。”
“它应该是你们族里的东西,你怎么会不清楚?”我忍不住问。
“…咳!族里…”陈仇深深叹息“你们不知道,我们族里曾经有过无数代优秀的巫师,但在这么久远的岁月里,金蚕影…也仅仅出现过两次!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啊?为什么?”我和常青同时问。
“因为它本来就是一个意外!”陈仇的眼里浮上了一层深深的怅然。
意外?我心里一动,我还记得,在徐岚家解决了白玉饕餮后,陈仇曾经说过,因为出了意外,所以她们家族的一任巫师才把“母石”和“子石”分开的。我当时就直觉感到这个“意外”是整个事情的关键所在,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你的意思是,金蚕影不是有心而是无意炼就的?”常青问。
“是意外但并不是无意!它的每次出现,都给族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巨变。第一次,它使得‘灵石’裂分成了母石和子石,从此我族巫师的力量大不如前;第二次,它让我族巫师的传承覆灭了!”陈仇涩然一笑“至于这一次,它的出现恐怕是一个预告。”
“什么预告?”我追问。
“命运的轨迹已经到了尽头,彻底的了结抑或是再次轮回,全因它的出现而变成了可能!”
“因果总是相伴而来,听你的意思,好像金蚕影才是这一切的‘因’?”齐震的神色古怪,说不出是愤怒还是讥诮“那灵石呢?它又是什么?”
“不,金蚕影只是催化剂,真正的‘因’还是灵石!”陈仇苦笑“没有它就不会有我族,不会有我族历代巫师,也就根本不会有什么金蚕影!”
“噢,既然源头是灵石,现在母石和子石也已经合一,我又没办法使用它的力量,还是把它还给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来克制金蚕影吧!”我边说边准备去取脖子上挂着的灵石。
“不要!”陈仇和齐震齐声大叫,声音里居然都带着惶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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