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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六十二
 真是神奇得很,我又一次在鬼门关转悠一圈之后,被牛头马面给踢回来了。大概,这是我命太硬,生死薄上面的时辰还没到,连阎王爷都不收我?或者,我就是那长篇小说里面的小強主角,怎么死也死不了,要死也得等结局?这是第二次‮杀自‬了,可还是没死,看来如果再有第三次的话,我应该寻找一个彻底点的方式,像这样地一次次‮腾折‬,真是麻烦哪。

 当我恢复了意识,感觉到了有人正在一勺勺地给我喂那苦涩的汤药时,我就知道我没有死。然而,我懒得睁眼,也拒绝继续服药。由于我停止了呑咽的动作,于是药汁溢出,漫洒出去。立即,有手帕在我脸颊和嘴角边慌忙地擦拭着,然后再喂,我仍然不喝,不做任何回应。

 眼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感‮趣兴‬了。我杀了多尔衮,可自己却没死成,接下来我将会面对什么呢?我究竟昏了多久,有一两天吗?现在外面是不是已经开始发丧了,我要是睁眼看看,周围应该已经一片缟素了吧?

 谁知道,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打破了我的幻想,那是阿娣惶急的声音“啊,怎么会这样?主子刚才还能喝药呢,这会儿竟然喂不进去了,别是又出状况了,皇上您快来看看呀!”

 我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跳动的心,听到这最后一句的时候,骤然一停,皇上?应该还是他多尔衮吧,他居然还没死?我明明看着他死了的,这世上还真有死而复生的神奇事件。偏偏就发生在他身上。哦。也对呀,我可以是小強女主,凭什么不让他当个小強男主?忍不住地,我心里头狂笑起来,这,还真是一出很狗血的大戏呢,看来我们还是要继续演出下去,不到结局结束不了呢。

 沉寂了片刻,然后是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到了我跟前。接着,有糙地,冰冰冷冷地手指在我的脖颈间摸了摸“没事,好得很。估计也快醒来了,你不用怕,继续喂就是。”这说话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的。只不过,这声音却是懒洋洋的,轻描淡写的,好像对我并不关心。我是死是活也事不关己一样。看来,他还在生气。

 我突然很想看看多尔衮现在的神情和眼神,他应该沮丧阴郁如半空中的乌云吧。眼皮好像粘住了一样,我努了努力。好不容易睁开了。视线先有点模糊,不过很快也就清晰起来---周围光线昏黄,显然是晚上燃着蜡烛,他就在我跟前,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情有些恍惚。有点像刚刚睡醒的人,根本摸不清状况一样。

 然而。比起出事之前,他地变化实在太‮大巨‬了,简直就是两个人。只见他的头上严严实实地包扎着厚厚的绷带,脸上大概是两三天没有刮胡子了,胡茬很明显。而眼睛里则布満了血丝,通红通红的,很是骇人。眼窝也明显起来,脸色非常差,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还带着几分平时从来没有的邋遢,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眼前这个让我分外陌生地汉子,还是我那个曾经姿容俊美,神采飞扬的丈夫吗?

 我想他肯定看到我醒来了,可诡异的是,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眼睛里也是波澜不兴,仍然和先前一样,继续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我,一声不吭。没有任何表示,不论是欣喜,还是责怪,什么都没有。若眼睛是读一个人心扉的书,可这本书显然是本空白的无字书,或者是传说中的天书,不是凡人所能读出的。

 阿娣见我醒来,立即喜悦起来“皇上,您快看呀,娘娘醒了,这不,都睁开眼睛啦!”可她也很快发现多尔衮的奇怪表现,于是诧异地望着多尔衮,想问什么,却犹豫着没有敢问。

 沉默继续了片刻,而后多尔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用一惊一乍地,朕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不见,用不着你提醒,退下。”

 阿娣愣了一下,不过她也不敢违背多尔衮的命令,只好讪讪地喏了一声,然后用关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才轻手轻脚地退去了。

 我这时候才注意,周围的环境是我完全陌生地,从来就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只见室內的墙壁都是黑乎乎的大理石砌成的,平平整整,一看就是花了功夫的。而地面也是石头,桌子也是石头,连凳子也是石头地。不用说,我躺着地地方,也肯定是石头做的。这还不是最诡异地,因为我很快又发现,这四周的墙壁上竟连一扇小小的窗子都没有,透不过半点光线,只能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入口,没有门。室內约有不到二十平米大小,周围点燃着几盏简易的油灯,空气里除了药味,就是灯油气味了。

 他仍旧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瞧着我,眼神里都是不明意味。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似乎已经到了无言以对的境地。他迟迟不肯开口说话,想必也和我一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究竟应该是关切,欣喜,安慰,还是愤怒,责怪,轻蔑,仇视?不管如何,哪怕有任何一种情绪的表,都说明他还是个正常人,还有着正常人的喜怒哀乐,正常人的爱恨情仇。可眼下,他呆滞如草原旱季时的枯木,一点生气都没有,反而令我诧异了。

 许久之后,多尔衮终于说话了“你醒了?”语调很晦涩,好像说出这几个字也很艰难一样。

 我想回答一声,然而我大概是昏时间太长的缘故,虽然意识清醒了,可人却动不了,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不停使唤,甚至连动动手指头都不行,就更不提说话了。我的努力,只换来嘴微微地翕动了几下,就没有任何结果了。

 他也瞧出我不能说话了。也就没再多问。而是淡淡地说道:“你倒是能睡的,一觉就是四天。这几天来都没有吃东西,我瞧你也该饿了,我给你弄点吃的来。”说完之后,也不等我同意不同意,就转身出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端了一只瓷地大海碗回来了,还是热气腾腾地,显然是刚刚烧好的。闻闻气味,竟然是许多年都没有再喝过的小米粥。我更加肯定,这不是宮里了,他究竟带我来了哪里?再看他身上的衣衫,也有不少皱褶了。显然是穿了几天没有换洗才这样的。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未免也太神秘了点。

 他在沿上坐了下来,用调羹在碗里面搅和搅和,等热气散发了些,才舀起一勺来,吹了吹,试探着不烫了,这才凑到我嘴边来。“来,张嘴。”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饿,似乎刚才喝药已经喝了。根本没有任何食欲。于是,我并没有张嘴,而是将头偏向一边。其实,就算我现在能动作能说话,我该如何表示。如何说话呢?虽然我先前很恨他。可我已经出手伤害他,差点杀了他。这,未免也严重了些,我想他应该不会原谅我的。就算他对我无情无义,可也罪不至死,我怎能,又有什么理由下那样的狠手?现在的他,一定恨死我了,可却为什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他越是庒抑着不肯爆发,我就越是不知所措,无奈之下,我闭上眼睛,不肯看他,也逃避视他的眼神。接下来,我应该怎样,他可能会怎样,我不知道。

 沉寂了一阵子,多尔衮放下碗来,伸手‮摸抚‬着我的脸,手指凉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连他说话的声音也是如此。而且,恍恍惚惚,有如梦呓“你瞧瞧你,都三十几岁地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那么任。你几天都没吃东西了,现在就一点都不饿吗?饿了的话还不吃,是在耍脾气吗?你老是说我不懂得照顾自己,老是让你心。可你看看,原来最不会照顾自己的不是我,是你。才几天功夫,你就瘦了一圈,就跟干枯的树叶似的,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你看,现在都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按理说,听到这些温暖体贴的话语,我应该感动一番才对,要是按照往常,我搞不好都要感激涕零了。可我不明白,他难道是失忆了?不记得我用花瓶砸他地事情了?就算不记得了,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受伤了,总不可能不去追问和探究吧?这个紫噤城里敢对他如此下手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想要瞒过他,轻易地糊弄过去,还真是难如登天。可若他根本没有失忆,那么又怎么可能不生气,不怨恨,反而这般关怀体贴我?实在太反常了。

 在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心理之前,我并不理睬他,仍然头向里,一动不动地闭眼躺着,想听听他接下来究竟要说什么。

 “熙贞,你要是再不吃东西,就会饿死的,这从古到今,哪里有饿死的皇后?传出去肯定让人笑话死了。不过呢,你执意不肯吃,我也不会強迫你地。只不过,你要是非要绝食的话,我也陪着你好了。咱俩要死也死在一块儿,活着的时候同衾,死了之后就同。到时候,咱们就成了千古帝后殉情的榜样,让后世人传说去吧。这不,就在这里了,多方便呀。你要是决定了,我就直接把墓室外头的断龙石落下来,这样外头地人无论如何也进不来,咱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彻彻底底地一起上路了。永远永远地在一起,不论生死,都不会分开了。”他说着这些话地时候,语调虽然有些缓慢,却没有任何昂或者悲怆的成分在內,就好像跟我讲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地故事一样,平平淡淡,无悲无喜,好像事不关己,他只不过是个看客罢了。

 我听到后来,陡然一惊,感觉他这不像是说着玩,或者骗骗我那么简单。惊愕之下,我立即睁开眼睛,再一次打量着室內,果然,他这么一说,这里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墓室。

 多尔衮并没有再问我什么,而是主动地解释道:“你一定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我就告诉你吧----只可惜,我想把这个秘密一直保守到最后的,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现在不得不让你知道了。这是我七年前派人在这里秘密修建的一座陵墓,从外边根本看不出来,隐蔽得很。将来陵墓建成,那些知情的人也会永远地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让后人知道的。这里,就是你我最终的归宿,永眠之地。

 不过呢,我只令人造了一口棺椁,要是我先死了,就停在这里,等你百年之后,就和我一起化了,骨灰混在一起,就放在里头;要是你先死了,也葬在这里,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一个月一次,或者三个月一次。你看看,就是咱们现在呆着的这个屋子,是我令人特别辟出来的。有‮觉睡‬的地方有吃饭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在这里住着,白天守着你,晚上陪着你‮觉睡‬…等到我老了,走路也走不动了,就不回去了,把墓室门封死,外面的人谁也进不来。到时候,我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在这里陪你,不被任何人打扰了…

 我本来想等我死前再告诉你,或者干脆不告诉你,可现在却不一样。几天前,我想你要是真不成了,真的醒不过来了,索就送你过来,陪着你上路算了。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吗?我死了,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我们父子相残,再也不用担心东青争不到皇位,再也不用担心我将来可能会伤害到你了。你说,我猜想得对不对?这几天,我什么事情也不做,就是一个人呆在这里琢磨着,心想,你是不是恨我入骨了,才会这样对我?你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可你现在却变成了这样,这究竟是谁的错,全都是我的错吗?

 若真的全是我的错,那么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就连活着也是种罪孽了。我要是早点死了,多少还能保住你对我的怀念,这个世上还有一个真正怀念我的人;可我连点自觉都没有,还硬是活到现在,活到让你恨我,让你恨不得我死了才好,你说,我这样是不是自找的,活该呢?

 可我忽然又明白了一点新的东西,那就是,我不该让你有我的儿子。如果没有东青和东海他们,你也不会对我那般绝情。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你依靠我如同依靠大山;可孩子们大了之后,你终究还是要依靠儿子的。所以,我不怪你,我知道这是女人们的通病,为了儿子连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况丈夫呢?哪怕你为了儿子,而将我的命视如草芥,我也不应该怨恨什么。

 你们女人,就是要依靠着男人活着的,丈夫就是白天时候行路的马,儿子就是晚上时候歇息的房。现在东青也快长大了,就要成给你遮风挡雨的房子了;而我也快老了,就要变成伏枥的老马,只能苟延残着浪费草料,却不能再带你去天涯海角。你不再需要我,我又何必死死地纠着你?当年我想不通大玉儿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只以为她爱上了权势。可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你们女人的命,也是我们男人的命,谁也改不了,谁也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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