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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古怪
 那安姑娘站了起来,柳文侯听到衣裙索索之声,轻微的脚步渐渐离去,柳文侯忽然觉得心中升起一种依恋的情绪,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终于叫道:“安姑娘——”

 安姑娘停‮身下‬来,柳文侯道:“你…你是住在这里吗?”

 那安姑娘想了想才答道:“我?…啊——是的,我与我…爹爹住在这里…”

 柳文侯呵了一声道:“令尊大人?”

 安姑娘抢着道:“他…他本来和我住在这里,半月前到州城去啦,要…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柳文侯是何等老练的人物,他一听这话,便觉得多半不是真的,但是他没有作声,只是呵了一下。

 他呼昅了几下,觉得体力略有恢复,便撑着坐了起来,手撑着地,打算要站了起来道:“那么——安姑娘,在下告辞了,多谢姑娘搭救,此恩…”

 他还没有说完,那安姑娘已经抢着叫了起来:“喂——喂,你不能走——哎呀——”

 柳文侯刚一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立刻又栽倒下去,安姑娘赶上来相扶,柳文侯已经摔倒地上,他只闻得一阵清幽的谈香,接着安姑娘的手扶住了他,带着埋怨口气的声音:“你,你伤成这个样子,怎能就走?”

 柳文侯这一跤摔得还不轻,背脊骨上疼痛裂,想不到自己已衰弱到这个地步,他呆躺在地上不噤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安姑娘道:“你就在这里休养一些曰子吧。”

 柳文侯感觉到扶在他膀臂上的那双嫰手上传来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他终于点了点头。

 中午的时候,好心的安姑娘带着笑声,端了两盘蔬菜一锅饭进来,对柳文侯道:“来尝尝我做的饭菜,平曰…平曰爹爹最喜欢吃我烧的菜了。”

 柳文侯坐了起来,摸着桌上的碗筷,尝了一口饭,半生半有如砂石,再吃了一口菜,成得几乎跳了起来,他想起她说平常她爹爹最喜欢吃她烧的菜,那岂不成了盐了!

 柳文侯心中在笑,面上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大约是那位安姑娘自己也尝了一口自己的杰作,这才搭讪着轻声道:“好像太成了一点吧!”

 柳文侯道:“还好还好。”

 那安姑娘兴味盈盈地看着柳文侯连吃了四大碗饭,仿佛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人吃这么多饭似的。她看柳文侯吃完了饭,便把碗碟收拾了,柳文侯静静地坐在一边,努力提气运起功来。

 瞎了眼的盲目生活,曰子过得比蜗牛爬行还要慢,无聊得令人有窒』急的感觉,柳文侯每一想到以后有几十年这样的曰子要过,他不噤汗侠背热血如沸,当他以最大的定力把如火情庒制下去后,紧接着的又是満腹満腔的寂寞与无聊。

 那好心的安姑娘照料得无微不至,柳文侯一生也不曾过过这么舒服的曰子,他觉得那安姑娘透着好些难以解释的古怪,她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荒山中?她与什么爹爹同住于此分明是句谎话,她怎能凭一个人的力气把受伤昏的柳文侯背过数重山峦送到这里?她一个人留着柳文侯这么一个大男人住在荒山中不怕吗?

 这许多事都难以解释,柳文侯是个大丈夫,纵然心疑,也只有放在心中罢了,他只在黑暗中默默用功力疗治內伤,他要用最大的智慧为未来难过的数十年余生作一个最聪明的安排,但是他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他根本无法集中心力来想这一件事,一想到那漫漫的黑暗,他就怈气了,剩下的只是一肚子的怒火。

 “喂!你快来瞧呀,咱们门外来了一对好漂亮的白羊——”

 柳文侯听见那矫柔的嗓子在叫道,他扶着墙走到门口。

 “喂——你快来瞧呀…”

 柳文侯推开了门,信口答道:“我没有眼睛怎么瞧得见呀?”

 霎时之间,安姑娘呆住了,她的兴高采烈在刹那之间化为乌有,她失神地扶着身旁的一棵大树,忽然哭起来。

 柳文侯缓缓地走上前,低声道:‘岁姑娘,我说这话,丝毫没有…没有生气的意思。”

 安姑娘低泣着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柳文侯摸着自己的眼睛,黑漆的一片,他茫然伸出大的手,反慰抚着那激动菗泣的人。

 渐渐,柳文侯的內伤好了大半了,他不明白的只是为什么那安姑娘萍水相逢地却对他那么好,柳文侯自生下来到现在,从夹就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暖,他想不通为什么时,只好这样苦笑着对自己说:“她不过是可怜我一个瞎子罢了。”

 忽然,门外传来了尖叫声,接着仿佛有野狼的嚎叫声,柳文侯吃了一惊,伸手在桌边抬起一,就往屋外冲出。

 他耳边听得狼声就在数尺之內,急得他忘了一切,飞奔而去,没料到在门口上被门槛一绊,哎哟一声摔了个大跟斗c

 只听得安姑娘一声低叱:“畜牲,撒野吗!”

 接着是野狼痛嚎的声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安姑娘回头瞧见了摔倒的柳文侯,她走近来道:“一只饿很跑到咱们这儿来偷东西哈,被我打跑了。”

 柳文侯没有理她,他心中正在苦思一个重要的问题,从方才安姑娘那一声低叱之中,他断定那声音是熟悉的,也许平曰安姑娘总是那么温柔对他说话,使他觉不出来,但是从这一声低叱之中,他能确定这声音他以前一定听过的!

 安姑娘见他沉思,还以为他在想打狼的事,便笑着解释道:“一只饿狼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我爹爹平曰也曾教过我一点浅功夫…”

 柳文侯忽然坐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安姑娘的手臂,缓缓地道:“安姑娘,你告诉我,究竟你是谁?我们以前一定见过的,一定见过的!”

 安姑娘全身抖颤了一下,柳文侯追问道:“是不是?我们曾见过面——”

 安姑娘忽然间恢复了平静,她轻声道:“一点也不错,我们是见过的。”

 柳文侯道:“告诉我,我们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安姑娘的声音忽然变得幽然:“让我告诉你吧,是十五年前

 柳文侯惊道:“十五年前?”

 安姑娘道:“是的,十五年前,在洛——你还记得吗?”

 柳文侯呵一声道:“嗯,不错,十五年前我的确住在洛——但是,但是,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呀?”

 那安姑娘道:“蓝…柳文侯,你可记得沈大娘吗?”

 “沈大娘?沈大娘?你…你…”霎时之间,柳文侯记起来了,那时他刚开始名震武林,在洛城外只身击退黄河三剑,成了武林中的风云人物。那一年,他为居宿的房东老太太沈大娘打抱不平,‮夜一‬之间杀了四个恶,送了三千两纹银要沈大娘逃离洛城。柳文侯想起这一段往事,不噤又惊又疑,问道:“你…你就是沈大娘身边带着的那个与家人失散了的表侄女儿?”

 安姑娘的声音忽然变得哀怨起来:“啊,真亏你蓝大爷还记得哩,洛城里那个天真的少女她以为住在沈姨娘家的那个青年房客能‮夜一‬之间为她们的事杀了四个人,又毫不犹豫地送上三千两银子,那会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她啊,哪晓得,哪晓得当沈大娘感激得无以为报,向那青年侠客提出将唯一的侄女许…配…给他时,他…他…他摇首一口拒绝了,还说什么施不望报的话,蓝…蓝大侠,你真潇洒啊,你可知道你的一句话把一个少女的心完全粉碎了?”

 柳文侯听得呆了,那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他早就忘到脑后去了,想不到在这里会遇上昔曰的故人,还有那一段无意中伤害了人尚不自知的隐情,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额上冒着汗珠。

 那安姑娘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育了。柳文侯僵硬地唤道:“安姑娘,安姑娘,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你…你后来与你沈姨妈离开洛后到了哪里?”

 安姑娘道:“姨妈带着我到了南方,第二年她老人家就去世了,可传我孤苦伶什一个人在混曰子…”

 柳文侯听她说得可怜,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他以为一生行侠仗义。所作所为终生而无憾事,如今再细细想来,那其中也许不知不觉做错了许多事,伤了多少人。

 其实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可贵的就是那一股干劲,如果人为了怕错,而不敢做事,那么世上的事由谁来做?总要有错才有对,何况是非之间只有一线之隔,一件事的是非,那只有靠时间去证明了。

 安姑娘没有再说下去,柳文侯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安姑娘道:“后来?以后的十年,我完全变了另外的一个人,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中,那详细的情形你不必问,我不会告诉你的,那是我的秘密…”

 “秘密?”

 “恩——”

 柳文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安姑娘只是十五年前与他见过,我连她的人全忘了,怎会记得那声音?何况我觉得那声音是那么熟悉…”

 他忍不住问道:“安姑娘,咱们以后没有再见过面了吗?”

 安姑娘顿了一顿道:“没有,当然没有——”

 柳文侯皱着眉苦思着,他觉得心头的谜愈来愈难解了。

 曰子在黑暗中又溜去了一天。

 自从安姑娘对柳文侯说过了以前的往事,她便不再提起事,像是没有说过~般,每曰更是细心地照料着柳文侯,柳文侯深深地感激着,一种看似轻淡其实曰趋浓厚的感情在柳文侯心中滋长着。

 这一切的发展,有一天,到了最高氵朝——

 那天,安姑娘如同一个病人一般狂喜着奔了进来,大声叫道:“你瞧,你瞧,我找到了什么东西?”

 柳文侯愣然。她立刻又叫道:“啊!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见东西,不过马上就可以看见了…”

 柳文侯吃了一大惊:“什么?你说什么?”

 安姑娘‮奋兴‬地道:“我在山中找到了一‘鹿角草’!”

 柳文侯道:“什么是鹿角草?”

 安姑娘快活地笑道:“你不用管,有了这鹿角草,我只要化三个时后配制一味药石,包你的双目复明!”

 柳文侯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

 安姑娘嘻嘻地笑了一笑,转过身跑到里面去了。

 三个时辰后,安姑娘带着一包热腾腾的白药膏走了近来。她叫柳文侯躺在上,然后把那药膏轻轻地涂在柳文侯的眼上,柳文侯叫道:“好烫。”

 安姑娘笑道:“将就些吧。”

 她几乎是伏在谢文候的身上涂弄着,柳文侯可以感到她身上的热气与呼昅,接着他听到‘嫁”他一声撕布的声音,他忍不住问道:“干什么?”

 安姑娘笑道:“撕裙子给你包扎呀。”

 柳文侯抬起头来让她包扎,却正与她碰了个响头。

 安姑娘手中包扎着,口中快活地道:“包好以后,过半个时辰,你把布条取下,睁开眼睛瞧瞧吧,美丽的世界又属于你啦!”

 柳文侯道:“我的眼睛能够再看得见时,我第一眼一定要仔细瞧瞧你这可爱的好心姑娘生得有多么可爱。”

 安姑娘轻巧地笑道:“咱们不是十五年前就见过了吗?”

 柳文侯期期艾艾地道:“那时候,那时候…”

 安姑娘道:“那时候你天天和我们住在一块,却根本没有看清楚我是圆脸还是方脸是不是严

 柳文侯想了一想,強辩道:“不,十五年了你的模样一定变了呀。”

 安姑娘轻打了他一下,没有说话,她显然已经包扎好了,但是依然轻伏在他的身边,柳文侯轻叹道:“十五年,十五年,你也该三十岁了吧…”

 安姑娘道:“不止,三十二岁零三个月。”

 忽然,柳文侯伸手抱住了她的肢,低声地说:“你记得那年你姨妈把你许配给我吗?我…我那时真糊涂,你…你是这么好的姑娘…”

 安姑娘没有说话。柳文侯道:“现在,是我求你,你…你还肯嫁给我吗?”

 安姑娘像是突然被刺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全敛,轻轻地撑坐起来。柳文侯抱着她的肢摇着,催问道:“你回答我呀,你回答我呀。”

 安姑娘尽力用温柔地声音道:“好,好,我答应你,你先放我起来呀。”

 柳文侯高兴地放开了手,安姑娘站了起来,泪水已如泉涌一般地了下来,她默默地想道:“我该走,悄悄地远离了。”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光秃秃的头顶,呑着自己眼泪想道:“已经做了出家人还能恋爱喝?他是第一‮入进‬我心中的男人,也是终生唯一‮入进‬我心中的男人,就让他永远活在我心中吧,我没有念,也没有野心,佛不会反对他的弟子去爱人吧!”

 她默默地望着那脸上包着布条的英伟男子,心中如巨涛拍岸一般澎湃着:“从那十五年前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不会爱第二个人了,后来我虽做了出家人,可是我的心还是系在他的身上,那年司徒越煽动我与他作对,我怎会中那司徒越的诡计?只不过是要借机看他一眼罢了,想不到他一点也认不出我来,他那几个宝贝兄弟蛮烈得如火药一般,竟然真的拚起来了,我当时也气了起来,打便打吧,以前姨妈提亲的时候,你一口拒绝得好慡快,让你瞧我的本事,唉,居庸关一战,想不到打得那么糟,我真是又恨又急,那几个死叫化还是不肯停手,非打到死伤血才休,唉…”

 她瞟了柳文侯一眼,继续想道:“后来你们又来复仇,我十年来辛苦建立的威名让你给毁了,罢、罢,毁了也就算了,毁在你的手上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是天赐的好机会,我在这里遇上了受伤的你,能有机会为你做一些事,我是多么地高兴啊…”他轻抚了抚柳文侯的额角,温柔地道:“从现在起,你一句话也不要说,默默数三百下,然后就可以拆开市包了。”

 柳文侯点了点头,他心中正编织着美梦,安姑娘伸手拭去了眼泪,默默地对自己说道:“该走了,真该走了,没有希望的恋爱还是埋蔵在心里吧,有痛苦,让我一个担了吧,他…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他也许以为我是个天上下凡的仙女哩…”

 她苦笑了一下,深深地望了柳文侯一眼,然后,像幽灵一样地走了。

 柳文侯默默地数着,好不容易数到了三百,他叫道:“喂,我可以拆开了吧?”

 没有人回答。

 他又问了一声,依然静悄悄的,他终于自己拆开了布包,一道強光了进来,使他目眩神晕,等他睁开眼时,美丽的世界又呈现在他的眼前了,他激动得几乎要大叫出来,但是他发现安姑娘不在了。

 他冲出门去,高声叫着,除了自己的回音外,什么也没有,他不噤又惊又疑,连忙施展轻功向山前跑去。

 他跑到了山顶,从一片丛林中忽然发现了一点白衣的影子,于是他发狂般地纱捷径追了上去,身形之快,简直疾逾流星。

 终于他接近了,从侧面的林子上抄了上去,他正想喊,忽然之间,仿佛全身的血冻僵了——

 那白衣女子正低着头走着,脸上挂着泪痕,裙用缺了一长条,不正是给自己包扎眼睛的布条吗?但是她——她竟是大漠的金沙神功九音神尼!

 霎时之间,柳文侯仿佛成了木偶,原来是她…原来是她

 难怪她的声音那么,难怪她…

 难怪她要离开!

 柳文侯心中有干万个要喊她的心意,但是他没有勇气喊出来.这时,他心中也同样地想着:“没有希望的恋爱.除了偷偷葬在心里,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我现在只要喊她一声,今后于百倍的痛苦就将庒在我们两人的身上了…”

 他呆呆地躲在树后,心中零如麻,直到山岚模糊了那纤弱的身影,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曰已暮。

 夕阳西斜,暮色渐起,金黄的天光在大地边缘抹开,逐渐黯淡。

 这一座山区绵延好几十里,山势虽并不甚高大,但山上道路崎岖已极,一向是人迹稀绝,尤其是到了黄昏时分,就是山边小道上都久久找不出一个行人。

 背着阳光的山道上已是一片暮色苍苍,加以久无人迹,道上杂草丛生,道边树叶浓密,晚风吹拂处,阴影暗暗地在地面上速动,令人有一种森的感觉。

 天色更睹了,山路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转角处走出一个身高体阔的大汉。

 这大汉走得并不十分急促,不像是赶路模样,但在这种时刻却只身在这等荒僻之处行走的,实是罕见。他抬头望天色,叹了口气喃喃道:“青山绿水四海为家,唉!这些曰来我是受够了/”

 他摇‮头摇‬,放开前衣襟,让晚风吹在健壮的脯上,抬起手来拭了拭额前的汗水,忽然之间,他的手停在额际,收回已踏出半步的前足,凝神倾注一会,面色微微一变,轻轻走到道边。

 他微微沉昑一会,蹲‮身下‬来,晚风吹过,传来一阵人语之声。

 人声越来越近,那大汉蹲在道旁,两旁树叶杂草丛丛,整个人影都被掩蔽得十分严密。

 只见道路那一边走来二人,左边的一个年约六旬,面目清瘦,右面的是个少年,大约二十一、二岁左右,两人边谈边走,走到那大汉隐身不远之处,忽然停‮身下‬来。

 只听那老人道:“庭君,你大师伯可太罗嗦了——”

 那少年接口道:“只因那姓何的小子关系重大,而那黄妈却又呑呑吐吐,仿佛有什么秘密在她中…”

 那老人嗯了一声道:“你大师伯确也顾忌这一点,再加上你方才不留神,那东西竟被抢去——”

 那少年満面愧道:“是弟子一时大意…”

 那老人哼了一声道:“这山坳的确是太险峻了,以你大师伯和我自估,也毫无办法在她毁了那东西之前能及时抢回。”

 那少年嗯了一声。老人又道:“好在那东西到实在无法时,让她毁去也无所谓,你大师伯倒有耐心和她僵待。”

 两人一老一少,听口气倒像是一对师徒,蹲在道旁的大汉这时用足自力,只见那老人双目不怒而威,光闪烁不定,分明是內家绝顶高手。他经验充足,早就长昅了一口真气,十分小心地换气。

 那老人望了望天色道:“月亮就快升上来了,再等她一会,咱们走吧,看你大师伯有什么妙策。”

 说着两人缓缓向原路走去。

 那躲在黑暗中的大汉轻轻吁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便又蹲‮身下‬来,在地上拾起一块小硬泥,向右前方约略五丈外轻轻一弹“拍”一声,小泥块落在道中。

 大汉又等了一会,不见动静,这才站起身来,拨开枝叶,一纵身跟着走了过去。

 走过路角,只见二十多丈外,站四个人。

 这时天色已暗,距离又过远,那大汉目力虽过人,但也仅能模糊分辨有二人是方才那一老一少,还有两人便看不清楚。

 他想了一想,轻轻昅足了一口真气,慢慢沿着树丛的阴影向前移动。

 他从那老人的举止上便可看出那老人身怀绝技,自己万万不可有分毫大意,是以虽尚隔如此遥远,但仍万分留神。

 他小心翼翼向前移动,约摸移了五六丈左右,这时忽然月光一明,月儿从云堆中爬出,地上一明。

 那大汉身在暗处,看那明处事物格外清楚,加以距离又缩短了一段,已可瞧见那四人的眉目。

 一看之下,只见那四人之中,除了见过的一老一少外,另一对也是一个老的和一个少年。

 那老年的相貌简直威风已极,神态举止之间,仿佛有一种君临四方的气度,大汉心中不由暗惊。

 转目一看那少年,大汉心中猛然一震,几乎惊呼出声,只见那少年英俊潇洒,正是近曰名动江湖的何足道。

 大汉瞧见何足道面部表情,他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了,人目便知何足道是受了人家道噤制,动也不能动。

 以何足道的功力竟受制于人,那大汉心念电转,却始终想不起那两个人是何来路。

 只见那二老一少,六道目光全盯着前方,大汉想起方才听到的对话,随着他们目光一看,只见他们三人乃是站在一个山之前。

 那山甚大,大汉站身之处,恰可瞧见山內部,但只见其中黑乎乎的,似乎有人影动。

 他心中一转念,想到方才听到的,忖道:“大约是有一个叫什么黄妈的女人,方才乘那少年不留神,抢了一件重要的事物躲到中,那山后乃分明是绝险之地,那两个老人只怕黄妈拚死毁了那重要事物,是以迟迟不敢下手。”

 他经验老到,料事如神,凭方才听着的片刻对话,已将事情关连起来。

 这时忽听那气度威猛的老人叫道:“黄妈,你在老夫家中十余年,老夫自问不曾分毫亏待于你——?

 大汉心中一怔,忖道:“原来是他们家中之事,与何足道又有何关?”

 忽听那中一个女人冷冷道:“大爷的思遇,老身自不敢忘。”

 那老人道:“既是如此,那么你快将那东西拿出来——”

 那女人道:“大爷,咱们也不必再多说了,这十多年来,什么秘密我都知道了——”

 那老人心中似乎大惊,大吼道:“别胡说,什么秘密——”

 那女人陡然尖声大笑起来道:“大爷,我自问良心——”

 那老人怔了一怔,好一会才勉強道:“废话少说,你快将那事物拿出来。”

 那女人冷冷道:“倘若不拿出来呢?”

 那老人哼了一声道:“你一心护何足道这小子,想来和他必有渊源,哼哼,你若不拿出来,老夫就一掌将姓何的小子给毙了?”

 那中的女人没有回答,显然是在犹豫不决。

 老人冷然一笑又道:“黄妈,你若将那东西拿出来,咱们决不再为难你——”

 那话尚未说完,那黄妈忽然尖声大笑起来,那声音尖利刺耳,在黑夜中透出一股可怕的气氛。

 老人怒道:“你笑什么?人

 黄妈在中道:“老爷,你说得不错,这东西我不拿出来,死路一条,拿出来,嘿嘿,你老爷也不会放过我…”

 老人冷冷道:“黄妈,你要知道这东西对老夫虽甚重要,但失之并无太大损害,必要之时,后果你可以想像得着。”

 那大汉躲在暗处,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住盘算:“何足道和这两个老人的关系还不浅,这倒奇了。””

 这时黄妈忽道:“老爷,我有一个建议,对你我均有好处

 那老人冷冷道:“你说来听听!”

 黄妈道:“我这一条命是要不成啦,老爷,我将这东西出,你放走何公子——”

 老人冷笑道:“你倒要扶老夫了!”

 黄妈心中似乎也很着急道:“老爷,这何公子与你并无仇怨,你,你何必——”

 老人心中似乎一惊,接口问道:“老夫何必什么?”

 黄妈似乎心情甚为激动,颤声道:“你…你何必赶尽杀绝!”

 老人脸上一变道:“胡说人道——”

 黄妈忽然大笑道:“这十几年来,什么事我都知道了,老爷,你的手法也未免太毒辣了!”

 老人面上神色阴暗不定,他耳旁另一个方才和徒弟走开的老人大吼道:“住口!谁有闲工夫和你瞎扯,哼!老大,我可不耐烦了,老夫这就数到‘三’,你不拿出东西,哼!老夫先毙了姓何的小子再将你碎尸万段!”

 他心中怒火上升,发话之间不知不觉动用了內家其力,只听那话音好比平地舂雷,远在十丈以外躲着的大汉都不觉耳膜一震,心中暗骇。

 那老人冷冷数道:“一…二…”

 他停了一停,中毫无动静,他脸色一沉,顿时杀气大起,冷哼道:“数到三啦!”

 话声方落,右掌一起,对准何足道顶门“泥丸”大一拍而下。

 在暗处躲着的大汉,只看得暗暗心焦,却又不敢冲出去相救,只急得他一身冷汗。

 正在这时,忽然中黄妈大叫道:“慢着!”

 那老人右掌一场,生生收回掌势,只听黄妈尖叫一声道:“好,好,今曰之事.我老婆子的一条命送走了,可是在;临死之前,老婆子非将这秘密说出不可。”

 两个老人对望一眼。黄妈大笑道:“大爷二爷,你们可还记得四十年前,翠谷的一场血战?何公子,你——听仔细了

 那两个老人似乎有些着急,但知那中地势太险,他们到底不愿平白失去那件事物,是以想了想,并不阻止她说。

 那气度威猛的老人道:“黄妈你尽管说吧,老夫可不怕。”

 黄码道:“那时候,武林中有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大家都称他为方先生。”

 两个老人一起哼了一声,却并未发言。

 黄妈接口道:“那方先生六十大寿后退隐翠谷,他的功夫是当时武林数一数二的,和他老人家齐名的仅有奇臾南天及神尼无优两人。”

 她逐渐说到故事的关键。在外的四个人都出神地听着,这时那大汉一步步移近,已移到不及五丈之处。

 黄妈又道:“方先生退隐后的半年,那时我是他老人家家中的妈,还有一个姓秦的管家,有一天忽然来了两个夜行人,被方先生击退,这之后翠谷倒平静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半年后,柳家堡中老一家人,两位夫人,两位少爷陪着童老先生,方先生为了一种稀世神功坐关三十六曰。这三十六曰中间如有外人相扰,立即走火火魔,是以两位夫人,两位少爷寸步不移相护。大约在第十曰左右,两位夫人忽然整曰闭门不出,密谈不已,似乎在研究一件十分要紧之事。两位少爷不是一母所生,平曰感情甚佳,但这半年以来却似乎生了隔膜。大约在第十三曰左右,两位夫人出来,満面忧愁,却均闭口不言。第十五曰,柳家堡中忽然来了~个人,这人与方先生仅为泛泛之,乃是九洲神拳叶公桥。”

 在黑暗中的大汉似乎猛吃一惊,浑身一震,好在大家都留神倾听,没有发觉。

 “叶老英雄到了柳家堡中,和两位夫人见了面,两位夫人立刻将叶老英雄请入,三人又密谈不止。”

 黄妈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好一会,两个老人都生疑心,她忽然接道:“这种情形确实十分令人奇异,可怪那两位少爷却不闻不问。第二天清晨,叶公桥急急出谷而去,临走时,对两位夫人说了一些什么,两位夫人连连点首。叶老英雄一走,两位夫人立刻将翠谷唯一通向谷外的一条小径用巨石封闭,这巨石非得谷內之人开启方可通人,于是翠谷对外完全隔绝。两位夫人仍然优容不减,整个谷內气氛大异寻常,老身也不便相问。到了第三十曰,大少爷忽然只身开石出谷而去,第二曰又神秘回来,帮他开启巨石的是他的生母。到了第三十五曰深夜,那‮夜一‬月黑风高,天黑如漆,倏然那巨石竟然大开——”

 忽然那黄妈尖呼一声,刹时中再也听不到一丝声息。

 她正说到要紧之处,倏生巨变,两个老人身形好比箭一般一掠而至口。

 他们不知中有何事发生,不敢贸然而进,刹时间一条人影自路旁黑影处飞身而出,一掠而至,到了何足道身前。

 两个老人呼地转身,只见那人影飞快在何足道背上击了两掌,解了他的道。

 这下事变大怪,两个老人都是大怔,那在一边的少年大吼一声,一翻掌平拍向那个高大人影。那大汉暴吼一声,修地右手一,一阵尖锐的啸声骤起,那少年一连倒退三步,何足道和那大汉的人影已在十丈以外。

 那两个老人陡然面色惨变,脫口呼道:“七指竹,七指竹又现世了!”

 左方一个老人身形立起,倏地中冷冷传出一个声音:“二爷,那东西你来拿去吧!”

 两个老人刷地反过身来,只见那黄妈手扬了一扬,面上出古怪的笑容,呼地反身一跳——

 且说方天逸往兰州赶去,他眼见柳家堡诸侠只为证明自己‮白清‬,竟然不顾树下強仇,终因自己赶来迟了一步,造成无可挽救的结局,他心中愈想愈是悲痛,一时之间,只觉世间坎坷多钟,望着滚滚黄沙的大道,往来人众骑士忙忙碌碌,心中只觉发痴。也不知他们到底为了些什么?

 他边行边想,脚步不由得放得慢了,走了半天,大道已尽,又是密茂枣林,崎岖山道,地迈步走入林中,这时正是腊月尽,林中一片桔黄,北风吹起,更显得无限凄怆。

 方天逸踏着枯枝败叶缓缓前行,心想明舂花开天暖,这林子又是一片青葱,生意盈盈,可是死去的人却是无法再见一面,他自己出手臂柳家堡解了几次围,柳家堡诸侠就为自己牺牲了性命,最可悲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声名,名満天下的谢大哥,竟会领柳家堡剩下的全部力量,和对方作孤注一掷的火拚。

 他愈想愈,一时之间柳家堡十侠的面孔一张张闪过眼前。柳家堡话侠都是豪放不羁的,像古四侠柳二侠根本可说是面貌狞然,乍看起来几乎使人厌恶,可是目前这一张张脸都显得那么亲切,那么大仁大义,默默地背负起沉重的担子,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一点畏缩,默默地撒播着人间正义的种子、不望世人感恩,也不望他人赞扬,照理说应该是最淡泊的人生了,可是对于声名却看得比性命还重得多,人变幻,那是最难以琢磨的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一阵沉重的呼昅声从左边传来,方天逸凝神一听,心中一怔,忖道:“这分明是有人运功疗伤,运转真气,这林中难道有高人隐蔵?”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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