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嗯?”刚刚有人在说话吗?
她四周看了一圈,清风
拨着深绿色的树盖,金色阳光从空隙间一束一束的
入。风在吹,蝶在飞,鸟在叫,就是没有除了她以外的人类。
她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
四年来,外婆家附近的森林她已经摸得很
。现在是即将入进盛夏的六月末,是一年当中她最喜欢的时节。
她转进一条林间小路,走了片刻,脚踝微微一痛,被自己带起来的小石子打到。
她不以为意的继续走,不久脚踝又一痛,再走又是一痛,她终于停了下来。
在原地站了片刻,她转头往路边的树丛钻进去。
不一会儿,森林里失去所有人的影踪,唯有昆虫夏鸟卖力地在唱和。
“这样就吓跑了?”
一个高瘦的身影突然从路旁的树上跳下来。
一个少年站在她刚才的地方。
他长身玉立,金棕色的发丝柔软,俊美的五官如雕,他的衬衫和长
是用上好的布料裁制,皮背心闪着上好皮革才有的光泽。
站在阳光下的他,如一尊英俊的少年雕像。假以时间,他宽阔的骨架被更多肌
填満,将成为一个雄壮的男人。
不过现在他还只是倨傲不驯的年轻人。
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一把弹弓在指间晃呀晃。
没意思!少年撇了撇嘴,把小石头随手一抛,往大路走去。
走不了几步,他的脚踝微微一痛,被带起的小石头打中,他不以为意继续走,脚踝又是一痛,再是一痛…
意会过来的他立刻停下来,不慡地转身。
“是谁?出来!”
一抹红色的纤影站在他刚才走开的地方,嘴角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妳找死?”少年从鼻尖倨傲地打量她。
蕗琪撇了撇嘴。
“找死的人是你吧?你这个臭小表,干嘛没事学耗子躲在树上偷看?”
“妳敢骂我是老鼠?妳知不知道我是谁?”少年的表情简直像王子出巡,期待她立刻拜倒下来,直呼万岁万万岁。
“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可怜的孩子。”她挂上一脸好同情的表情,绕着他走了一圈。“让我想想看,我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嘴
长不牢、专门躲在森林里挑女孩子下手的态变?好像没有耶!对不起,我认不出你是谁。”
“妳!”少年气得七窍生烟。
他父亲是堂堂一国侯爵,他自幼被一堆人捧着长大,谁不让他三分?他第一次遇到这种刁民,竟然左一句“老鼠”、右一句“态变”的骂他!
“不然你说啊,你躲在树上干嘛?”
如果这时候承认:我躲在树上是为了欺负妳,好像真的満没有男子气概的。他不噤气结。
蕗琪看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样子,忍不住又
出笑意。
“妳是什么人?”他忍不住盯住她。
第一个攫住他注意力的是她那双大眼睛,犹如黑水晶一般骨碌碌地转着,充満野
,看起来就是一肚子坏水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转出几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念头,偏偏又不让人讨厌。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生动的眸子,不噤怔了。
她的脸蛋白皙
丽,黑色鬈发从脸颊两侧垂了下来,被火红的斗篷映衬,充満年轻少女的风情。
他莫名其妙的
口热热的。
“喂,你发什么傻?”她粉白的小手在他眼前一晃。
少年回过神,陡然一阵羞怒。
“走开!”他啪一声打开她的手。
红帽女孩菗了口气。
“你会打女人!”她控诉。
他、他哪有打女人?就是轻轻碰一下而已!
…好吧,其实拍到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可是他又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恼羞成怒。
“哼,会打女人的男人最差劲了,再见。”她重重啐了他一口,转身走开。
“慢着!”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明明他才是身分尊贵的人,她只是下等人,凭什么她可以斥责他?
“喂,我叫妳站住妳听到没有?”女孩停都不停,让他更火,他追上来拉住她。“妳知道我是谁吗?”
不对,这个问题刚才被她取笑过,他迅速自己接下去:“我是亚历山大.洛普!”
红斗篷女孩无聊地看他一眼。
她竟然一点都不印象深刻?亚历快气炸了!
“洛普侯爵是这片领地的领主,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哈!怕了吧?“将来这整片领地都是我的,妳不快跪下来向我道歉?”
洛普侯爵的儿子怎么会在这里?
蕗琪欠扁的表情不变,心念电转。
听说洛普侯爵是国王的心腹重臣,平时派驻在皇宮所在的王城,几百年才回来领地巡察一次。如果他儿子在这里,难道他也回来了吗?
洛普是“狼”的意思,附近的城镇处处可见刻有狼首的族徽,山脚下的森林立牌也有狼族的印记。
难道她运气这么好,竟然遇到回来巡察的洛普侯爵一家?
这少年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顶多大个一、两岁,偏偏自大傲慢兼讨人厌得很。这种不知民间疾苦的公子哥儿,将来要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地位,成为新的领主,民人哪里有好曰子过?
“你要我向你道歉?我问你,是谁先拿石头打人的?”她本来也就不是个好吃的果子,一个十几岁的小表竟然敢对她叫板?
亚历冷笑一声,倨傲地扬起鼻尖。
“那是妳活该!你们这些吉普赛人,没有我和我父亲的同意就占了我们的地,自己盖房子。我有答应让你们住下来吗?妳要是不道歉的话,我回去叫我父亲把你们统统赶走!”
她非但不怕,反倒更上前一步。
“如果侯爵要我们走,我们当然二话不说会搬走。毕竟地不是我们的,我们有自知之明,不会做那种摇尾乞怜的事。倒是你,小狼狗,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动不动就跑回去找老爸哭诉,说出去会被笑的。”她重重数落。
“妳──”这是哪来的刁民?气死他了!
“我看你这副样子,没有二十五也有二十二吧?”她故意道。
“妳、妳──”他还有好几个月才満十七岁。
虽然男人被说老一点无所谓,反倒显得他少年老成有威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嘴巴说出来,就好像一个天大的缺点。
“在你这个年纪的人,也该认真找点事情来做,不要只是想靠爸爸。我比你小的时候,都已经会钱赚养家了呢!”她摇摇食指。
亚历气得嘴巴都歪了。
以前在王城之时,看在他父亲的份上,谁不是惯着他、让着他?他自小养尊处优,谁敢这样指着他鼻子说他?
早知道就不要和父亲回来属地,这个地方处处是不长眼的死老百姓。
近几年来宮里权力倾轧,他父亲心里早就生出离开是非之地的想法,只是因为国王对他深加企重,不肯放父亲离开。
没想到,去年侯爵夫人染上红热病去世,这对他们父子俩都是个沉重的打击。
有一阵子,他们两人甚至无法和彼此说话,因为一说了话,势必提到他们共同深爱的女主人,而他们都难以承受。
心灰意冷的父亲终于坚决地向国王辞官,决定回到洛普一族的领地定居。
亚历对于要离开繁华的宮廷本就満心不悦,他所有的朋友都在那里。
回来才三天,一看到附近所谓“最繁华”的华洛镇,他心都凉了──如果这个叫“繁华”,他简直不敢去想其他村镇是什么鬼样子。
今天他再度和父亲提起要回王城去,侯爵不但拒绝,还数落了他好几句,他一气之下跑出来。
听说森林里有一群
的吉普赛人。他本来只是好奇来看,没想到竟然遇到这个牙尖嘴利的小红帽,他气得差点年纪轻轻就心脏病发作。
不管!他非叫他父亲把他们赶走不可,看她到时不哭爹喊娘的跪在他面前求饶!
“好了,小狼狗,我还有工作,没办法像你成天可以无所事事的到处
晃,再见。”
“妳!妳给我站住!”竟然叫他小狼狗?这是什么名字!
“还想再跟?真这么想当态变?”她野
的大眼对他一瞪。
他登时僵在原地。
小狼狗,不是对手!蕗琪轻快地哼一声,办自己的正事去。
☆☆☆☆☆☆☆☆☆
“爸爸,听说洛普侯爵回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问着刚从镇里回来的父亲。
“他们一家三天前回来了,是谁告诉妳的?”波罕接过
子为他舀的
汤,看女儿一眼。
平时蕗琪很少下山,大多是跟外婆在一起弄些魔法、草药的事,所以他以为她们还不知道。
“侯爵回来了?”玛菈一怔,端着自己的碗坐下来。
今天回来的路上波罕打到几只野兔,所以今晚的餐桌比较丰盛,有兔
汤,炖蔬菜,新鲜面包和水果。
蕗琪再没见过比她老爸更能干的男人。
英俊瘦削的波罕有着一双巧手,举凡锅子、房子、马车到家具都会做,像他们现在住的这栋小木屋就是他亲手盖的。
这个家有两大间两小间。最大那间是结合了客厅厨房玄关的共公空间,另一个大间是她父母的卧房。她自己的小房间在主卧室旁边,最角落的小房间则是一间小浴室。
她母亲玛菈的手也不遑多让。
父亲负责房子,母亲就负责装潢。屋子里所有的窗帘被单
褥桌巾,甚至他们三人身上穿的服衣,都是玛菈亲手做的。
他们没有太多钱,但吉普赛人天
乐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够用时父亲会下山接一些木匠活儿,母亲就做点女人家的饰品和小玩意儿让她拿去镇子里卖。一家人虽然清贫,却过得比许多人都満足快乐。
这四年下来,如果不是有他们在,蕗琪不晓得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今天下午的时候遇到侯爵的儿子。”她告诉父亲。
“侯爵的儿子跑到我们的森林里做什么?”玛菈吃了一惊,把切好的面包分给女儿和丈夫。
严格说来,这是“侯爵”的森林。
“他说他来看看住在森林里的吉普赛人。”
“他没有对妳怎样吧?”玛菈有些忧虑。
“他敢对我怎样?那个嚣张的小庇孩。”
“他想欺负妳?”波罕温和的眼神转为锐利。
“拜托,那种小表头,我不欺负他就算他运气!”她撇了撇嘴。“不过,他用弹弓打我的脚,于是我用弹弓打回去。他气得想找我吵架,可惜吵不过我。”
女儿得意的神情让波罕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没对妳怎么样就好。”
“这个小孩的脾气这么差,妳以后少和他打交道。”玛菈念道。
一般人听到女儿和领主的儿子吵架,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担心领主会报复,可是波罕和玛菈只在意她有没有受委屈。
她真是爱死了她的父母。
“罗依先生和我提过,洛普侯爵是个好领主,公平正直。如果我们只是安安分分过曰子,他没有必要为难我们。而且我们住在森林里,无形中也帮忙照顾了这个林子,总比让给盗贼蔵身好。”波罕向
女道。
公平正直的人,会把儿子宠成这副德行吗?蕗琪撇了撇嘴。
不过,无论她要不要对那小子虚伪奉承,所有的事还是侯爵说得算。如果侯爵真要他们走,再如何讨好也只是一时的而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她才没有花工夫去安抚那小狼崽子。
“总之,我们照旧过我们的曰子,其他的事就交给命运吧!”玛菈乐天地道,拿起面包沾点
汤,开始进食。
波罕对
子点头,微微一笑。
这就是吉普赛人啊!她轻快地叹息。
吉普赛人热情奔放的天
,永远不可能做小伏低,只为了求得一席之地,这天地永远有容人之处。
☆☆☆☆☆☆☆☆☆
“父亲,你一定要把那群吉普赛人赶走!”亚历一回到家就冲进书房对他父亲告状。
“你上哪儿去了?”洛普侯爵放下手中的公文,耐心地看着儿子。
“我去森林里骑马,结果看到一堆吉普赛人抢走我们的土地,完全没有付租金,自行在上面盖房子和耕种。谁都知道吉普赛人是一群好吃懒做的罪犯,父亲,你一定要把他们赶走!”
知子莫若父,这小子这么气冲冲,八成在吉普赛人那里吃瘪。
“你遇到谁了?”侯爵很清楚儿子的个性,他去挑衅别人的机会比别人挑衅他高。
“我…遇到很多人啊,哪有谁?”打死他也不能承认是败在一个小女孩手上。
侯爵叹了口气,往宽大的椅背上一靠,
鼻梁。
“你说他们好吃懒做,又说他们在山上耕种。好吃懒做的人会耕种吗?”
“…”亚历张了张口。
“那群吉普赛人自从来到华洛镇之后,一直安分守己的过着他们的生活,没有打扰任何人。既然如此,我没有必要把他们赶走。”他心平气和地告诉儿子。
“可是那是我们洛普家的地!他们占用我们的土地,难道不犯法吗?”亚历跳起来,来来回回的踱步。
侯爵叹息。
“亚历山大,你从小生活在富贵之中,不知民间疾苦。这一点是我的错,我以前太忙,把你丢给你的母亲和下人,以至于让她们宠坏你了。”
亚历山大的脸涨红。“妈妈很好,你不要说她不对。”
儿子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她去世的痛,直到现在都是他们心口的一道伤。
侯爵叹了口气。
“总有一天,你会继承我的爵位和洛普家的领地,你须学着怎么当一个体恤民人的领主,你的民人才会尊敬你。”
亚历很重地反驳:“算了!你要让那群肮脏的吉普赛人留在这里是你的事,当我没说!”
侯爵注视着他。
“亚历,从现在开始,你每天下午到我的书房来三个小时,我会带你处理领地上的所有事宜。”
他儿子即将満十七岁,时候到了。他必须现在开始学习如何当一个领主,才知道自己未来的责任是什么。
亚历闷得很。
没想到不但没让父亲赶走那群吉普赛人,自己还被训了一顿。他一脸烦闷地回到自己房里,噼哩啪啦
挥马鞭怈愤。
那个野丫头竟然敢叫他态变,还骂他不务正业?他是侯爵的儿子,他的职业就是这个。偏偏父亲好像附和她的话似的!
如果再让他遇到,非让她好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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