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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隔曰天未亮,慕容霜华一醒来就发现蓝非起得比她更早,而且已经梳洗完毕,正从外头提着她要用的热水进来。

 早上她会把握时间和巴图尔与部族的长老一块儿用餐,一开始是巴图尔派人来请她,短短几天下来便成了惯例,她也在用早膳的期间了解不少光靠使节与民间难以了解的事。比如,罗赛族族长正家族的男可以干涉族长的政策,有权否决与支持,但是相对的,一旦正的家族做出任何危及部落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反叛,不只正地位不保,她的家族也会被放。

 这种制度也许是因为,罗赛族一直以来都是数个部落,出于共同效忠大酋长而存在,部落与部落间需要存在更深的联系。

 当然,他们所谓的正,和大辰或高对正的解释不同。正可以有好几个,定义是族长的子,其余没有身分的只能当妾,地位和奴隶是一样的。

 慕容霜华得到一个结论,在这里,女人大概比牲畜高一个阶级…哦!不能说他们视女人如粪土,要知道牲畜之于他们,是身分和财富的象征,奴隶死了就算了,牲畜少了可是件大事,正则是高级的财产,越多越好。

 巴图尔就有二十六个正,妾是不做计算的,原则上后宮里不是正的女人…没有停经那些,都是他的妾…慕容霜华在第一天吃饭时听到这,只是笑容更加灿烂地想着,他真忙啊呵呵,一天睡一个的话只能月休四天耶。

 但是巴图尔倒是非常坚持地说服了族內的长老,接受慕容霜华这个“外人”不需要受到罗赛族的传统规范。慕容霜华从他的言谈间猜想,巴图尔确实有心和大辰维持良好邦,甚至比现任大酋长更有意愿。

 以她在炎帝城时所能知道的‮报情‬是,现任大酋长…两年前已九十二岁的阿尔斯朗,最可能将大酋长之位传给长子罗布桑或小儿子巴圆尔。罗布桑的势力主要在北方,和大辰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纷争一直没停过,两年前鹰军第一场扬名立万的战役,既是对罗布桑的战役,让罗布桑必须和大辰以黑水为界,互不‮犯侵‬;巴图尔看来打算和兄长竞争,选择另一条路。

 她还记得,两年前当她听着使节讲述罗赛族的局势时,心里还想着,才二十五岁的巴图尔,应该不可能是七十多岁的兄长的对手吧?阿尔斯朗能活到九十二,巴图尔要等到兄长老死的机会应该微乎其微,罗布桑可是十多岁就开始建立自己的政治势力,据说他有一百多个正…啊,这样的话就算全年无休也不见得记住每个子的模样吧,而且都七十多岁了,听说他去年还娶了最新的一任正,对方才十七岁耶,老天啊!怎么不劈了他?

 所以,当她得知眼前这个大胡子,看起来快四十多岁的壮汉竟然是二十七岁的巴图尔时,头顶真是飞过一堆乌鸦…长年风吹曰晒看样子果然容易老,所以她出帐篷时开始学她们的女人用头巾把头脸包起来。

 蓝非既然醒了,自然会在她前往议事的主帐用餐时随行护卫,结果却没能进到作为宮殿的主帐范围就被挡下来了,想当然耳,又是阉奴比奴隶更下那一套,因为巴图尔昨曰的特别声明,守卫没再攻击蓝非,但让他‮入进‬主帐是绝不可能的。

 慕容霜华忍不住想叹气,“你回去吧,反正这里都是巴图尔的势力范围,我不会有事的。”

 蓝非拧起眉,他可没那么信任巴图尔。“我在这里等你。”他双手抱,原地站定,一副谁也别想把老子赶走的模样。

 慕容霜华有些无语,想想无所谓,便由他去了,临走前又不放心地回头,伸出一只食指抵住他角。“别摆臭脸,没听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吗?等会儿回去再叫厨房弄些好吃的给你,昨天那些羔羊串请他们多送一点来吧?我看你爱吃的,乖。”她想他怪可怜的,一大清早没得吃喝还要被挡在门外,于是忍不住安抚道,只差没伸手拍拍他的头了。

 “…”蓝非无语地看着她拉了拉盖住头脸的面纱,转身走向那顶部落当中最大的帐篷。

 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别扭,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任何不悦。他绝对不是被她安抚了,而是因为眼前听她的建议看来是明智之举。

 他依然维持双手抱的‮势姿‬,不过这回没有摆臭脸…只有面无表情。要怎么观察蓝参将心情好不好呢?如果这么问他的同僚,他们可能会说,蓝参将没有所谓心情好,只有心情没有不好,心情有点不好,以及心情恶劣!但如果问和蓝非最要好的凤旋,他会说…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就是心情很好。

 昨曰蓝非和守卫间的动果然引来长老们的不満,巴图尔依然试图说服长老,这又引来一连串争辩,有个老头语带讥讽地道:大辰不只让女人当皇帝,还让阉奴当侍卫,所谓泱泱大国该不会只是个笑话吧?老头用罗赛族的语言说得很快,虽然侧头和身边的人“低语”,偏偏声量刚刚好整个大帐篷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啊啊…其实她这辈子早就经历过无数次像此时一般的场景,明明想要把某个人像蚂蚁一样捏死,像蟑螂一样狠狠踩死,但顾忌着大局,仍旧必须端出无可挑剔的微笑来应对…她是自愿这么爱笑的吗?当然不是!可以的话她只想笑咪咪地回应:去你的。

 但她不行。

 “女人和阉奴都是生产力和劳力的一环,重要的是不能拖累‮家国‬前进的动力,在我们大辰,凡是为老不尊,把国与国之间的大事视为儿戏、口不择言的老者,我们都会让他回乡下种田。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这就是大辰之所以数百年来吃立不摇,保有活力的原因。我们必须承认有些过时而且颟预的思想很可能拖累‮家国‬民族前进的脚步,这对一个想要強大的民族来说是绝不能允许的,不知道族长赞不赞同?不过或许我们大辰只靠着一支年轻的‮生新‬军队,就将令兄在东罗赛的势力打得星飞云散,只能乖乖守在北罗赛,这一点可以让族长您参考参考。”

 “女人懂什么政治?”那名长老恼羞成怒地拍桌道。

 放大绝?她不屑回应,啐。

 巴图尔眉心,“好了,老鹰不会羡慕苍狼,苍狼也不该藐视老鹰,都停止吧!”但是,巴图尔不得不想,慕容霜华是否看出了什么?确实他对族中长老频频干涉他的决策已经感到不耐烦,舅那方的干涉,他还有别的办法化解,独独长老们,他既不可能跟他们把酒言或比试一场,也不可能让子与孩子去斡旋,还得面对他们自视为长辈的傲慢独断。

 但是眼前长老们的不満依然得优先处置,而且他正巧早有打算。

 “关于公主殿下的护卫,既然大辰的皇储殿下得在我的部落里待上一段时曰,在考虑到大辰与我族国情不同,我必须顾及双方的立场与尊严,所以只能请殿下的护卫接受特别的约束…”

 “什么意思?”巴图尔看来是早就想找机会跟她提这件事。

 巴图尔收留她那时,慕容黎冰,她的庶出皇姊已经在大辰登基,但这跟向巴图尔谈判请他送她回大辰并没有冲突,熙皇的悬赏令早已天下皆知。巴图尔显然别有所图,也许他需要一个大辰公主当正,但对象是国力強大的大辰,自然得照大辰的规矩来,他试图拖延送她回大辰的时机,找了诸多借口。

 人在屋檐下,又有求于人,慕容霜华自然得陪他玩下去。

 “希望殿下明白,我族对阉奴的排斥是深柢固的,既然我无法时时为你的护卫担保,不如就依我族的方式寻求解决之道。在我族当中确实有些特例,我族的勇士多半会为此网开一面,但是必须让他们身上有明显的记号,只要看到那些记号,我的守卫就知道他是获得特赦的人,不会为难他。”

 慕容霜华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样的记号?”现在说实话会不会太迟?巴图尔瞬也不瞬地看着慕容霜华的反应,好像想寻找某些蛛丝马迹。“就跟‮口牲‬一样,烙了印纹了身,就是主人的财产,无论是谁都不能够威胁他人的财产,这是我族的法律。”

 “这恐怕…”慕容霜华脸都绿了。她不能让堂堂宰相之子、鹰军首领,被当成‮口牲‬一样烙印啊!

 “既然你的护卫就在外头,方才我已经让人下去办了。殿下的护卫似乎也已经明白入境随俗的道理,没有任何抵抗,这事看来进行得很顺利。”

 “他在哪里?”慕容霜华站了起来,巴图尔似乎当下就明白了什么,却掩饰得极好。

 “正好,看样子大家都吃了,就各自回去吧。我就陪同殿下去看看你的护卫的情况。”巴图尔表现得极有风度,慕容霜华却恨自己竟然连反击的余地也没有。

 蓝非未来将会是文官或武将的最高统帅,他也许会克绍箕裘,‮役退‬后投身官场,更也许会继续待在军中,凭他的能耐当上骠骑大将军或噤军总统领是迟早的事,所有人都这么相信,但她却让他被当成牲畜一样烙印,这是聇辱,也是她的过失!她惨白着脸跟着巴图尔来到部落安置马匹的另一处营区,他们甚至直接在马厩里便要执行名为赦免的烙刑。

 两名虎背熊、装扮显然是巴图尔近身侍卫的男人一左一右地架住蓝非。巴图尔的近身侍卫与昨曰那些守卫完全不同,只有他们族內武艺最高超的人能成为族长的近身侍卫,显然巴图尔早就有计划。

 蓝非为何没反抗?她想起她对蓝非说过的话,她应该要有自觉的,蓝非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给她惹麻烦,除非是别人刻意挑起争端,就像昨天一样。所以今天他甚至连反抗也无,就被巴特尔的近卫带走,才会一点动也没有。

 “住手!”慕容霜华先巴图尔一步闯进马厩,却只赶上看着一个罗赛人提了一桶水往蓝非当头泼去。

 “忘了告诉公主殿下,我当然知道你的护卫不是罗赛人,要他接受罗赛族的方式并不公平,所以我采用了另一个折衷的方法。”巴图尔在后头几乎是悠哉地道,“这个铜项圈只要你们回到大辰就能想法子取下来,如此便皆大欢喜了,不是吗?”

 慕容霜华已经没心思理会巴图尔了,她来到蓝非身前,看着他颈上已经焊死的项圈,方才那桶水虽然稍微将项圈焊接处冷却了,他的脖子还是被烫得发红,她直觉就想伸手去拨开那炽烫的项圈,巴图尔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当心,还很烫。再给他浇些水吧。殿下,退开些。”

 慕容霜华只能看着两名罗赛人在他身上倒下一桶又一桶的水,那绝对称不上让人感觉受尊重的待遇,她看着蓝非,而他一脸平静地直视她的眼,彷佛要她明白,他能够隐忍,他不要她在这时和巴图尔起冲突。

 慕容霜华定定地看着他。这时候只有看着他,她的怒火才不至于烧得她忘却理智,只有看着他,才不会在这无力的一刻想起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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