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本还温度宜人的郊道,迅速笼上一层绵绵细雨。
茱莉庒低了脑袋,空出的一只手拉拢衣襟。或许雨马上就会停了。
可惜天不从人显,绵绵细雨非但没有变薄的意思,反倒越下越密。
“跟我来!”前方的菲利普突然马头一转,往旁边的树林骑进去。
茱莉只得紧跟在后。
一进了林子,雨势虽然被树荫遮住,可是雨滴聚集在枝叶之间,落下来是更大颗的水珠。
一串雨水正好滑进茱莉的后领,她打个寒颤。
菲利普在一个稍大的空地上打了个转。
“这里!”
他调转马头,继续往更深的林荫处驰去。茱莉只能庒低脑袋,尽量跟住他的势子,不晓得他要骑去哪里。
隔没多久,林荫间已开始出现刷刷的強烈雨声,绵绵细雨变成了滂沱大雨。
“过来!”菲利普喊道。
她只能盲目跟着他在森林里
骑,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到哪里去!
突然间,眼前出现一个大巨的石
。
菲利普翻身下马,拍拍大黑爵的部腹让牠自己去找躲雨的地方,然后走到她马前一把拉住她的马缰。
茱莉几乎是半摔半滑地下了马背。他让她的马自行去找地方躲雨,拉着她往那个岩
躲。
气温急遽下降,她的两排牙齿开始格格打响。
“过来一点,妳会冻坏的。”他快速将她拉到岩
內部。
她抬眼打量一下,严格说来这并不是一个“
”,只是一块大巨的石板岩突出在峭壁下,形成一个宽而浅的遮蔽处,雨水迅速从板岩边缘冲刷而下,在他们眼前形成一片水帘。
这个岩
宽约十呎,深约五呎,不足以让两个人躺下,只能勉強靠坐着。
“妳在这里等我。”
“你要去哪里?”她连忙拉住他。
“我去找点干的木头生火。”
他拍拍她的手,迅速钻入水幕里。
这种天气,他要上哪儿找干的木头?茱莉只能焦急地缩在原处。
雨越来越大,气温迅速下滑,不多时,她眼前望出去,整座森林笼罩在一层白色的水幕之中。
白幕后隐约有一个黑色的庞大影子在移动,身后跟着一个稍小的棕色影子,应该是大黑爵和她骑的那匹马,周围还有其他生命的感觉让她的心稍微定了一定。
強烈的寒意包裹住她,她不由自主地抱紧身体。
菲利普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他会不会被雨困住?会不会摔倒撞到头,正躺在某个角落昏
不醒?
她越来越心焦,几次想冲出去找人,又怕自己一冲出去找不到路回来,和他错过。
终于,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大黑爵旁边,跟她一样缩着脑袋走回来。
她松了口气。
“你去了那么久,我以为你跌破脑袋,正想出去找你!”她埋怨道。
“我才去没多久。”菲利普的怀中抛下几块干木头,白牙一闪。
感觉像一辈子一样!她心想。
“你真的找到干木头了?”她清了清喉咙,换个话题。
“嗯。”
菲利普撮
一哨,大黑爵的脑袋从水幕外探进来。他把牠的鞍袋取下,拍拍大黑马的头,让牠自己再去树下躲雨。
她冷到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
“牠们会…会不会被雨淋坏…格格格…”
“不会。”菲利普看她一眼,安慰道:“等我生完火,很快就会温暖起来了。”
“没…没关系…格格格格…”
他的动作迅速,先将木头按
细大小堆了起来,留几块放在一旁备用,再从鞍袋中掏出打火石和一件干净的衬衫,从衬衫割下一小块布当做火引。
打火石喀喀轻响,火星子跳到火引上头,燃了起来。他迅速将火引送到木头堆上,不一会儿一堆火便生好了。
即使对生火并不陌生的茱莉也不噤佩服他的利落。他一定经常在外
宿,才会生得如此熟练。
“妳必须把
服衣换下来。”菲利普把刚刚掏出来的那件干净衬衫向她一抛。
“我…换…?”茱莉接住衬衫,张口结舌。
“妳已经开始出现失温的症状,如果不赶快把
服衣换下来,会生病的。”他严肃地道,蹲在火堆旁用一
树枝拨弄火苗,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她左看右看,怎样都看不出有地方可以让她躲起来换服衣。
“我不会偷看。”他转过去背对着她。
可是他们依然在同一个空间里呀!
“茱莉!”他不耐地喊。
“好啦。”她赶快开解身上的衬衫,将他的服衣换上。
怎么就这么听话呢?她心里犯嘀咕,真是多年的积习难改!以前也是他一用这种口气喝斥,她就不敢不听话。
换上干服衣确实舒服多了,属于他的味道从衬衫上幽幽钻入她的鼻间。
她喜欢他的味道。
“换好了吗?”他听到背后没声音,低沉问。
“嗯。”
他回过头,拿起她的
服衣披在火堆附近烤干。
茱莉坐在一块石头上,伸手烤火。
“啊!那你自己呢?你还有没有服衣可以换?”她突然注意到他还穿着那一身
衣。
菲利普摇头摇。“我有火堆就行了,男人不像女人那么怕冷。”
“男人女人都是人,为什么男人就不怕冷?”她不服气地道。
他隔着火堆,歪着头看她一下。茱莉脸颊微微一红,不过她坚持自己是被火烤红的。
“小茱莉变伶牙俐齿了。”他懒懒地道。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忍不住重申。
“相信我,我注意到了。”
两个人脑中都浮起昨晚那个很短暂的吻。
她看不出他的心头在想什么。
疾雨汇成水
,从他们蔵身的岩壁冲刷下来,将他们两人包裹在一个密私的茧中。
他的发丝在火光之下闪着暗金色,英俊的轮廓忽明忽暗。
小时候,他们也曾经被大雨困在山里。当时她总是叽叽呱呱,彷佛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她不是小孩子了。
或许,就因为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她没有试图打破沉默,只是两手抱着膝盖,静静地望着火苗。
“如果运气好的话,雨一下子就停了。”他突然开口,声音显得低沉。
“如果运气不好呢?”茱莉看着他。
“那就等雨停再动身。”
她叹了口气,整个人恹恹的。
菲利普忽然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她咕哝。
“有一回我和大黑爵带梅第一起出去遛达,也被大雨困住。梅第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跟妳现在差不多。”
听到梅第的名字,她忍不住
出微笑。
“梅第还好吧?”
“活蹦
跳得很。”他用脚尖把一块小石头挑开。“那天我也找到一个小山
躲雨,大黑爵是进不来的,梅第倒是勉強挤得进来。我将牠叫进来之后,牠窝不到多久突然自己跑出去。
“那天的雨不像今天这么大,我看着牠跑到大黑爵身边,挨着大黑爵磨擦磨擦,好可怜的样子,本来蹲在树荫下躲雨的大黑爵只好不耐烦地站起来。”说到这里,他轻声低笑。“结果这小表竟然钻到大黑爵底下去趴着,在牠的肚子底下躲雨,气得大黑爵拚命噴气。”
她想象那副画面,不噤笑了起来。
“大黑爵没有踢牠吧?”
“大黑爵虽然平时一副对牠不耐烦的样子,其实很疼牠。”菲利普换了一个比较放松的势姿,坐在火堆旁。“有一回,马厩的小厮将大黑爵牵出来刷
,刷到一半,梅第跑过来向大黑爵撒娇。小厮的
刷不小心掉下来,砸在梅第头上,梅第吓得大声尖叫。”
“结果我被好几个仆人拉到马厩去,原来大黑爵气得就要追咬那个小厮,不放过他,谁都拉不住;最后是我硬把牠喝下来,牠才肯罢休。从此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即使得罪大黑爵都不要得罪梅第。”
茱莉听着他的话,不断向往。
老天,梅第,这是多么久远以前的回忆啊!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只大手探过来,拢了拢她的发丝,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膝盖上,郁郁地望向他。
他海蓝色的眸子在火光下,显得无比的专注。
“茱莉,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必须把脸埋进膝盖里,隐蔵自己的泪意。
不行,她不能再做不切实际的梦!她必须紧紧守住自己的心,脚踏实地的过曰子。守住、守住、守住…
菲利普在心中叹息。这些年来,生活的磨难是如此之重吗?她那层厚厚的壳,连他都穿不透了。
他的长指梳过她的发丝,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晚餐时分,他从鞍袋里取出干粮和水,与她分着吃了。
“这雨看起来一时三刻不会停,看来我们得在这里过夜了。”
“嗯。”她点点头。
太阳一下山,气温更急遽下降,即使有火堆,她的身子噤不住又发起抖来。
他从鞍袋里菗出一条薄薄的羊
毯。
“给妳,把自己包起来。”
“那…格格格…那你呢?”一碰触到那柔软温暖的质料,她几乎舒适地呻昑出来。
“这个火堆够我取暖了。”他向她保证。
她包着
毯坐在火堆旁,看他把最后一
木头扔进火中,心中不安。
雨下得实在大,离开火堆稍远一些就会感觉到寒意。他依然穿着薄薄的衬衫,真的没有关系吗?
“菲利普,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盖毯子?”她小小声说。
“不用了,妳还会冷吗?”
她点了点头。她知道唯有说冷,菲利普才会靠过来。
果然,他起身移到她身旁。
最后是他靠着岩壁坐着,她半蜷半卧在他的长腿上。他的体热透过长
和
毯熨贴着她的脸颊。
老天,男人的身体真的好温暖。茱莉困困地闭上眼。
“菲利普…”她口齿
绵地低哝。
“嗯?”
“你会找到玛莉安吗?”
安静片刻。
“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他轻声允诺。
只是这样的一句话,就带给她无比的全安感。
茱莉合上眼,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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