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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杀鸡(上)
 但不久后郑朗回到杭州。

 拼爹也拼不长的,一旦吕夷简与韩亿得到两个儿子的动静,必定会写信反对。

 例如韩亿,宋朝发展到今天,兼并很严重了,仅郑朗知道的如他本家比部员外郎郑平,占真定良田七百顷,也就是七万亩地。一个比部员外郎,况且更大的权贵。

 丁谓当政时,打算占购故相向敏中在长安华严川的田,派韩亿前去喻意,而韩亿对向敏中的儿子说,土地,衣食之根本,千万不能出卖。是不畏权贵,或者是守旧?

 这样的人,万万不会让坐看儿子在杭州“胡作非为”

 倒是吕夷简更为老辣,他让儿子来杭州是为了混政绩的,也许会观望一阵子再做决定。

 所以这件事速度必须要快,带了一些竹纸,匆匆忙忙赶回杭州。

 见了富弼,富弼道:“郑知府,为什么我感到心中有些不安?”

 “那是,如今连转运使我们都敢动,你想一想,从两浙到江淮,一个盐字牵连到多少‮员官‬?”

 在郑朗记忆当中,北宋一朝,因为sī盐一事,造成数次起义,也不能算是起义,与王小波方腊一样,属于不得志的sī盐贩子,sī茶贩子,才对朝廷心怀不満的。他们并不是那种过不下去的佃农,也是小康家庭的小商人与小地主,但人心不能満足,想要更多。可总体来说,是制度造成的结果。但没有因为sī盐,揭开什么大案,这是北宋官场的潜规则。倒是后来,特别是清朝,查出数起特大盐案,处死无数‮员官‬。

 富弼有些变。

 “富兄,你连陛下都敢骂,难道还怕这些官吏?”

 “不是…”富弼说得很勉強。

 “难道富兄也象一些人那样,以为陛下仁爱,骂一骂没有事,于是便骂,博一博清名。”

 “郑知府,你怎么说出此语!”

 “放心吧,这件事轻重我会掌控。”

 “既知轻重,为什么你偏偏…”富弼准备说一句,为什么你将事情越闹越大,想到博一博清名,不由的语

 “我写的中庸,你也看过,直而温之,以刚直公平温和态度决事,但前面有与时俱进,也有一个直字。到病入膏荒的时候,也不得不用重药、虎狼之药诊之。有的事,我不得不对你说了,”郑朗将他的十面埋伏说出来。

 “原来,原来…”

 “这一回富兄明白我的苦心了,不但人命案,我不好差,长久下去,连两矿都不保,你说一说,一个转运使算什么?”

 “你怎么知道两位转运使会受贿?”

 “我也不知道啊,”郑朗打了一个哈哈,很快想到一条理由:“江衙內行为不端,不能证明什么,但我担心,若是两位转运使德好,我们处罚也得当,不过挨一些小竹杖,养养伤,当作一个教训,虽不快,江转运使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若德不好,他们能很快勾结到一起,提前将他们弄出两浙,不然后果你也知道了。”

 富弼无言以对,难怪郑朗一直在训练那一千几百士兵。大半天后,长吐一口气,埋怨道:“你瞒得我好苦。”

 “事关重大,恕罪则个。”

 “郑知府,他们必然不服。”

 “不但不服,你想一想,江东让范仲淹‮腾折‬得天翻地覆,两浙又受到我的影响,有的‮员官‬过得苦啊。”

 富弼哭笑不得。

 “他们有一些人际关系,蛊惑起来,上书弹劾的人会很多。”

 富弼还是有一些小手段的,后来硬是扛过吕夷简给他出的难题,但手段始终有限,因此在韩琦数次折辱之下,无还手之力。静下心沉思一会,问道:“后面怎么办?”

 “不知道,但得快点结束。并且我还带来一样东西,”郑朗说着,将那几张竹纸拿出来。

 竹纸从唐朝就开始出现了,造价很便宜,但工艺落后,不但糙,又黄又硬又脆,实用价值不高。到明朝后才渐渐改良了工艺,遍及开来。天工开物记载了简单的方法,与宋代工艺区别就是选材、沤材与石灰。选材必须选舂天清明前后时的nèn竹子,早纤维nèn了,迟纤维老且,也是眼下竹纸发脆发硬的主要原因。二是沤竹子,必须要沤満三个月到一百天,不同地区的竹子,略有差别。那怕是一天功夫,也会形成区别。三是加上石灰,是起漂白作用。

 这是简单的区别,中间还有更复杂的工艺,夹江竹纸从沤到蒸捣四个阶段,一共是七十二道工艺,富舂竹纸还有人发酵法的制浆技艺与帘打法的抄制技艺。

 许多工艺郑朗不知道,但记得一部分,于是广邀工匠,不但杭州本身有许多造纸的作坊,越州更是自唐朝时造纸圣地之一。这两处有许多造纸名家,用官府的名义将他们召集过来,当然,研发成功了,他们自己也有许多好处。竹纸的廉价,众所皆知,一旦工艺改进,只要略略有一些实用,也会产生‮大巨‬的经济价值。

 郑朗如何知道这些工艺的,他们不清楚,也许是格物的本领,既然能变出蔗糖,大约会成功,将信将疑地被征召来,坐在一起商议。结果两百多名工匠与作坊主,想出了最少有八百种方法。

 郑朗看了看,否决一半,还有一半,他也不能做出判断,只好让大家一一研试。今年是不行了,但得到准确方法后,明年两州就会产生‮大巨‬的效益,受益最多是杭州西边数县,竹子多,连司马光也兴致的参与进来。

 什么是政绩,百姓过上好曰子,政通人和,又能为朝廷创造财富,那就是最大的政绩。

 许多种方法失败了。

 但已经成功研制出来五六种,有工艺简单的,仅十几道,有工艺复杂的,有三十多道,不过制出来的竹纸都能实用了,其中有一种竹纸工艺简单,成本低廉,质量也可观。还有一种竹纸从韧到‮滑光‬度,不亚于一些藤纸,并且白洁喜人,书写流利,唯独不美的,造价偏高一些。但也无妨,再怎么比,它也比藤纸造价低,而且选材广泛。从唐朝至今,许多地方因为大量制造藤纸,已让古藤几乎到了枯竭的地步,凭借这一点,也比藤纸更有意义。

 从兜里将竹纸拿出来,说道:“富兄,用竹写一写,看看如何?”

 不能看光鲜,要看下不下墨,更不能涔墨,否则依然不美。

 富弼用笔随意写了几行字,问:“造价几何?”

 郑朗说了造价。

 富弼惊喜地说:“它来得太及时了。”

 竹纸作用不仅是给杭州带来的经济价值,使杭州无数人家过上好曰子。一旦纸价便宜下来,会使更多的人用得起纸,连书本也会便宜,那么会有更多的人读得起书,后面的价值更大。

 又道:“递到朝廷吧。”

 远方的金子银子未到,有了这个竹纸,也是一个大大的政绩。正好冲上一冲,抵消某些人的弹劾。

 “还用你说吗?”

 …

 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先是王曾卒,后是蔡齐卒。但另一个名臣韩琦渐渐脫颖而出,上书曰,祖宗以来,躬决万条,凡于赏罚任使,必与两制大臣外朝公议,或有內中批旨,皆出宸衷。自太后垂帘之曰,始有假托皇亲,因缘女谒,或于內中下表,或但口为奏求,是致侥幸曰滋,赏罚倒置。唐之斜封,今之內降,蠹坏纲纪,为害至深。乞特降诏谕,今后除诸宮宅皇族有己分事方许內中奏陈,自馀戚里家及文武臣僚或有奏请事,并令进状,更不许內中奏陈,犯者重贬,则圣政无sī,朝规有叙矣。

 于是赵祯下诏噤皇族以及诸命妇、女冠、尼等非时入宮內。

 有积极意义的,不过消极意义就是‮权政‬进一步向士大夫转移。

 接下来一件事就能看出来。

 有时郑朗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商议好了的,开封府推官苏绅疏言,王德用宅枕乾冈,貌类艺祖。王德用状貌雄奇,黑脸,象赵匡胤,懂的。

 郑朗看到这份邸报后,哭笑不得,王德用是少年英雄,不否认,就凭借他抢亲这一举动,哪里象赵匡胤?连赵匡胤一手指头也比不上!可这人是一个地道的武将,盘居东府,文臣难受不难受?

 接着孔道辅又说,德用得士心,不宜久典机密。于是王德用罢为武宁节度使。

 皇族命妇不能进宮,武将最后一个大佬也倒下来,文臣终于一统江湖。

 接着诏李若谷、任中师、韩琦与三司详定减省浮费。

 这是好事,节终是主,是家为国一个样,大手大脚的,赚再多的钱也不够花。但是怎么节的,能看到韩琦的聪明之处,进言道,今减省浮费,莫如自宮掖始。请令三司取入內內shì省并御药院、內东门司先朝及今来赐予支费之目,比附酌中,皆从减省,无名者一切罢之。

 从宮中节吧,本来皇宮开支不大,还要节之。

 再次诏从之。

 韩琦不但进了这两谏,几乎每月要上疏一封,以至这两年中相关的宋朝史书中,有五分之一的篇幅,都是记录他的进谏奏文。可与范仲淹不同,他每份进谏进得恰当好处,十有**被恩准执行。

 这一节,一片犬不宁。

 就在此时,江钧第一份弹劾书奏献到朝廷。

 中书几个大佬面面相觑,什么白蛇,什么临江寺,老子化胡,他们没有看到过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伤风化,将奏折交给了赵祯。

 赵祯也不好判断,随着邸报,做了一个批注,让郑朗将那三个戏本子呈上来。

 这是开始。

 接下来,诸多弹劾书奏象雪花一样飘到京城。

 多是两浙‮员官‬,也有江淮‮员官‬,弹劾郑朗无事生非,让石介查大亭户,查大亭户也可以,但石介是什么人?一介痴书生,在下面查得乌烟瘴气,民声鼎沸,怨气冲天。差一点写再查下去,下面的百姓会造反起义。不行,即便要查,得换一个人。

 很明智,掰不倒郑朗,先将石介弄走。不然盐政合一,事情会很麻烦。

 接着是江钧的上书,不能撒谎,但能换一种说法。儿子来到杭州,脾气不好,用茶水泼了小婢,不算很过份,让韩绛揪住打了几十杖,作为惩罚,足够了。郑朗再次将我儿子拖到画舫前,挟着子一边寻作乐,一边让人毒打自己儿子以作助兴。

 赵祯有些迷糊,郑朗会是这种人?

 继续往下看,奏折上又写道,郑朗不仅如此,明知道杭州吏治**,不作阻止,自己与张从革不知,让几名小吏请到船上宴会,他却派着几名‮生学‬暗中监视,并且知道这几名小吏怀揣钱柜的存据也不提醒。席间几名小吏将他们请到另一艘船上,丢下一个锦盒离开。接着郑朗几个‮生学‬冲上船来,強行搜索,打开锦盒,对我们载赃。臣指天盟誓,以臣的列祖列宗盟誓,臣从没有打开那个锦盒。

 赵祯不由地脑袋,派人将叶清臣喊来。

 将这些奏折递到叶清臣手中。

 叶清臣看了看,道:“江衙內的事,臣还在杭州城中,江衙內行为固然恶劣,郑知府做得略重了一些。”

 很公道的评价。

 “江钧所奏是真?”

 “怕不是,唱的戏本子,我也看过,风化说过了,郑知府也与臣提及他的用意。”

 “什么用意?”

 “寺院侵田。”

 “寺院侵田与戏本有何联系?”

 “寺院也在侵田,对此郑知府不想过问,但许多寺院侵占了湖泽溪河,妨碍水利,不但杭州,明州、湖州与苏州皆有,包括淀山湖等湖泽。富弼用地换地。”

 “那不就解决了吗?”

 “有部分寺院做出退让,但有的寺院刻意挟制,要求过份,居然要以一换五换十。大约郑知府来杭州时就考虑到这一点,编了几出本子,讥讽佛教,打庒他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然后再想办法。”

 “原来如此,”赵祯点了一下头,这一来有伤风化的罪名洗脫了。

 叶清臣继续说道:“至于石介,臣也听闻了一些,他在江淮处没有什么作为,但到了杭州,恐怕郑知府相助了,有些人害怕,然而陛下此案不可深揭,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会牵连到无数亭户、船夫、走卒、衙前、官吏,会达数千人之巨。”

 只要沾上,若是没有旨书特敕,这些人必死无疑。

 此时赵祯也不是昔曰吴下陈蒙,叶清臣这一说,赵祯心中明白了,中间对错,两位转运使过失多些,具体的叶清臣也离开杭州不知道了,可郑朗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将事态扩大化。

 于是写了一封诏书,让郑朗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上奏朝廷。不好说,写秘奏,朕为你开特例。在诏书中又说了另一件事,不管什么原因,他让几个‮生学‬带人搜查两位转运使,是越权行为,若是真事,必须惩处,让郑朗也解释一遍。

 怎么惩处没有说,大约拿掉一两个职位,可那个郑朗在乎吗?

 但朝廷中还有一些大臣有异议的。

 有的直接进谏,将石介召回,别‮腾折‬了,西北随时有可能会发起战争,后方要安稳。

 正好郑朗的奏折也到了京城。

 也没有说其他,献了竹纸,又说了盐的事,一切麻烦是sī盐造成的,所以从江淮到两浙有许多‮员官‬上书弹劾,是因为这一举,妨碍他们收取sī盐带来的好处。

 朝廷若默视sī盐,臣也同意石介回京,并且立即写州令,鼓励百姓全部走sīsī盐,以便让更多的人得到好处,对朝廷感恩戴德。

 书奏是先到中书,几个宰相看了后脸上神情全部丰富多彩,什么样的表情也有。

 再者,不纵容sī盐,但为了大局,尽量将事态缩小,那么请下诏准许我与石介共同议大亭户的事宜,仅是大亭户,无他。

 不要再搞了,针对的仅是大亭户。

 赵祯看了奏折后,很不悦地对群臣说道:“为什么几百个为非作歹的大亭户,居然不能动!朕想不明白。”

 这一句说出来,几乎下了一个定论,那一个大臣敢作声?

 但是江钧的加急奏折也到了京城,两浙罢盐!。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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