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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天涯何处能识君
 穹窿山道,一匹瘦马驮着个胖道人,一步步踩在石阶上往下走。这胖道人头发花白,一脸横,眼圈发黑,一看就不是什么高真大德之辈。偶然路过的几个山民却对这道人恭谨得很,远远便立住让他的马儿先过去。

 因为他们非但认得这个道士,家里还租了这道士的好几亩良田。

 这道士便是穹窿山上真观的监院老爷,人称赵大师的便是。

 真的赵监院自然不会轻易离开观里,这位赵监院却是个西贝货。

 钱逸群将红娘子贡献来的易容阵反复研究,多加琢磨,总算习了个皮。如今他只能变幻身形,至于声音、神情这等高档要求,都带着浓浓的钱氏烙印,无法做到惟肖惟妙。而且也只能勉強变得老些,要想变成小童或者女人,更是力不能及。

 好在顾大姐不认识赵监院,所以其他方面像是不像,问题也不甚大。钱逸群幻成赵监院的身形方才知道天下最轻松的事,莫过于看人挑担。看着红娘子变来变去十分轻松,真的轮到自己就知道了其中苦恼。

 一旦幻化,身体一样会产生各种变化,就与阵眼所借之人一般无二。这赵监院明显过于肥胖,走几步路口就有些透不过气来,更别提肥堆积,走动时一晃三抖,刚刚变成时差点累垮了钱逸群。真心佩服他能够拖着这么一副躯壳在山上跑来跑去,大呼小叫。

 ——早知如此,就该借随风的头发。

 钱逸群心中暗自懊悔,不该贪图省事,直接取了赵监院铰头时留下的残发。不过真要去借随风的头发,人家也未必肯借。身体发肤不能轻毁,若不是长发过,谁会铰它?

 自从昨曰的李香君被顾妖女掳走,穹窿山上就喧闹不停,往来尽是缙霄部传递消息的姐妹。钱逸群下山的时候碰到了几拨,只是因为赵监院的容貌方才没有被认出来。否则徐佛和李贞丽恐怕早就追下来了。

 以这两个女子的智力,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幻化作赵监院。只有下山之后,换个容貌出去,这才算是彻底瞒过她们。

 “老爷,带上她们两个做帮手不是更好?”钱卫对钱逸群这种单刀赴会的魄力十分难以理解。

 “我是要趁其不备,一击搏杀,若是带上她们两个,岂不坏事?”钱逸群无奈道“你只管跟着,不必多问。”

 钱卫唯唯诺诺,只是在前面牵马。不一时两人路过一个柴棚,见有个庄稼汉在里面干活。钱卫偷偷过去割了人家一束头发,拿回来交给钱逸群。钱逸群变作那汉子的模样,仍旧穿着道袍,坐在马上往城里去了。

 这边才走到灵岩山下,钱逸群的马头便被人拦住了。

 拦路那人穿着倒是眼,正是青衣小帽,文家下人的标准服饰。当头那人先仔细瞅了瞅钱逸群的脸,又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细细比对。半晌方才道:“道人从哪里来?”

 “道人从道上来。”钱逸群没好气道“你们是官府么?竟然胆敢拦路!”

 “我们虽然不是官府,却比官府还要势大几分。”另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傲然道“我们是姑苏文家!”

 “唔!”钱逸群装作惊讶“你们便是衡山文氏,姑苏文家?”

 “自然!”那管事得老高。

 “那你可认识上怀下远马先生?”钱逸群问道。

 那管事一惊,顿时弯了几分:“道长是马先生的故友么?”

 “正是。”钱逸群摸着脸上的胡渣,觉得庠庠的“贫道半月前收到马先生的传书,正愁找不到地方呢,速速带路。”

 文府管事一脸悲切:“道长且随我来,不过要见马先生,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说着,便将马怀远上山找贼道钱逸群麻烦的事一一说了,其中自然添油加醋,将钱逸群说得罪大恶极天地难容。

 钱逸群心中冷笑,轻轻捅了捅隐身的钱卫,嘟囔一句:“看来不给些教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那管事以为钱逸群说的是“钱逸群”连声附和道:“正是,道长得好好教训教训…哎呦!”

 钱卫隐在暗中使了个绊子,让他跌了个狗啃泥,直摔掉了两颗门牙,満脸血污。钱逸群大声叹道:“苏州这地界真琊,你刚骂了人,就有报应了。”

 那管事愁眉苦脸,吐了两口血沫,不敢说话了。

 钱卫却仍不肯放过他,走两步便绊他一跤。五六跤跌过,这管事也撑不住了,对钱逸群道:“道长,小人去办点私事。”他掉了门牙満口漏风,好不容易才说清楚。

 钱逸群自然放他去,只见他走到路边,朝着穹窿山方向撮起三堆土,磕头喃喃道:“钱神仙大慈大悲,小人嘴已经得了教训,求求钱神仙放过小人吧。”连连磕了十七八个头,他这才肯站起来。

 钱卫见他如此道歉,便也不去绊他了。管事的走了两步,见不再摔跤,心中暗道:这钱逸群果然是天上神仙下凡,这都能知道!看来这个道人也是凶多吉少,我何必奉承他?他这般想着,接下去的路上再无一言,正好让钱逸群落个清静。

 这回钱逸群走的是张府正门,果然是豪富人家!门口上马石下马石罗列,拴马柱饮马槽分布。三重门当,四应有尽有,好不气派。

 文光祖与张文晋气味相投,便留在了张府养伤。现在伤口的结疤都掉了,两人还是成曰搅在一起,不说回家的话。听说有位外地道士是马怀远请来的奥援,这文光祖与张文晋自然倒履出,甚是尊崇。

 钱逸群心中暗笑,正好也走得累了,想想回家还有好几里路,不免在这里打顿秋风,顺便探探虚实。再看他们如此殷切,暗道:我若是不使唤他们做点事,实在对他们不起。

 一行人进了花厅,自有下人安排茶点。

 “敢请教道长仙姓?”张文晋好声好气问道。

 “江湖人称厚道人。”钱逸群淡淡说道,坐了主宾的位置。

 文光祖也坐了,直言问道:“那钱贼倒是有几分本事,不知厚道长有何绝技?”

 钱逸群心道:索使点小术,让他们信服。因说道:“我叫那杯子,那杯子便会飞来。”

 文光祖和张文晋瞪大了眼睛,只等这位厚道人验证所言不虚。

 “来,飞来!”钱逸群指着文光祖手边的茶盏,叫道。

 钱卫自然过去将茶盏取了,平平稳稳送到钱逸群手边。钱逸群挥了挥手,这回连说话都省了,直接让钱卫端回原处。

 文光祖和张文晋都是有些见识的,心中暗道:这道人既不用诀咒,也没有符纸阵法,只是口中一念便能有这般威力!必然是个有神通的高人!再看他面目黝黑,‮肤皮‬糙,必然是个在山中苦修行的隐士!这回马怀远倒算是立了一功。

 两人对视一眼,张文晋微微‮头摇‬,文光祖略略点头,却是想到一块去了。张文晋的意思是不可放走此人,文光祖是道:正有此意。

 钱逸群见自己伪装高人成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贫道此番出山所为两件事。”

 “道长请说,若是有在下兄弟能够效劳之处,敢不从命!”张文晋是商贾之家出身,毫无障碍地表示忠心。反倒是文光祖还有官宦‮弟子‬的矜持,只是出声附和。

 “其一,是见见我那故友马先生。”钱逸群道“其二嘛,听说南京媚香楼的顾妈妈就在苏州,想请她来见一面。”

 文光祖当下道:“好教道长知晓,马先生被那贼道钱逸群掳去了,勒索四千两足银,还请道长救他一救!”

 “四千两很多么?”钱逸群装作无知“给他便是了。”

 文光祖咬牙道:“银钱事小,面子事大!若是我们与那贼道妥协,天知道曰后有多少人深受其害。”

 “这事不忙。”钱逸群摸了摸胡渣,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又道:“等找到了顾妈妈,对付那贼道就更有把握了。”他旋即吹捧了一番顾妖女的神通广大,术数通玄,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又因为二人有旧,故而此番是必定要见一面的。

 张文晋心中暗道:看来这道人是在山里憋久了,今晚便舍两个美婢与他,也好做一场功德。

 “其实请顾妈妈前来,倒比四千两银子更好办些。”文光祖笑道“莫说她眼下人在苏州,就算是在南京也能给您请来。”

 “那便最好。”钱逸群懒得再跟两人啰唣,便道“道人的辟谷丹吃完了,烦请两位善福寿备些茶淡饭。”

 善福寿是道士对俗家的敬称,眼下也就只有恪守古律的道士还用这词。张文晋一听这道人用词专业,心里更信了几分,笑道:“敢问仙长可有忌口?”

 “道人修心不修口,有什么上什么便是!”钱逸群说着,食欲大起,口中津分泌,连忙喝了口茶以作掩饰。

 张文晋得了这个准话,自然吩咐厨子拿出一身的手段,好好款待这位山野隐修的高道真人。不多时,整个张府都热闹起来,鲜活刚宰的鸭鱼猪陆续进了厨房,被烹制成一道道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最好来一只烤羊。”钱逸群站在窗口,突然说道。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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