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诡诈
晚饭过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饭厅里的长工们已经散回了各自的土屋和草屋里面。月亮爬上来了一半,星星也开始探出了头。杨超最后一个从饭厅里走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人注意到他,于是他猫下
,钻入了墙角的阴影里。
顺着墙边走了一阵,到了偏院的大门前,现在天色刚黑,门口还没掌灯,杨超暗叫了一声天助我也,将大门推开一条
儿,挤了出去。
一出了院门,外面就是一片一片的田地,此时田地里还没庄稼,所以光秃秃的一片。杨超摸到田坎边,翻身下了沟,这些沟本来是用来灌溉良田时用的水渠,但是今年大旱,水渠里一滴水也没有,看起来倒像是一条条
错相通的土沟。
杨超猫着
在土沟里一阵急行,到了和三个死
约定的地方,只见那里已经蹲了两个黑影,原来已经来了两名死
,但是没有见到李初九的身影。
“李初九还没来?”杨超低声问道。
另两个死
点了点头。
“该死的怂货,他该不会是怕了,所以不敢来吧?”杨超低骂。
那两个死
的心里其实也有点怂,怯生生地道:“杨超哥,咱们真的要出卖齐管事?万一这事走漏了风声,咱们在马家就待不下去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事不会再有别人知道。”杨超沉下声道:“如果不这么做,那朱八就更得齐管事
心,我要是没能上位,你们几个也没好曰子过,到现在还退缩个庇。”
“好吧…”两个死
咬了咬牙,強撑道:“那咱们走吧,从这里走到任村去,也得一两个时辰,咱们加紧走,天亮前才能回来。”
三人从土沟里爬起来,抬脚就向东边走。
没想到刚刚一抬脚,就听到一个
森森的声音,带着一丝森冷的寒意哼道:“半夜三更,你们三个是打算去哪里啊?”
“啊?齐管事的声音?”杨超大惊!他转头过去循着声音的来处一看…不远处的田坎土沟里,
出了齐管事的上半身,原来齐管事刚才就猫在很近的沟里,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才从沟里站起身来。在齐管事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身体单薄,看起来风吹即倒,朱八!
这一下真是惊得杨超差点晕倒过去,他只感觉到自己全身在不停的抖动,虚汗一下子就从额头浸了出来,顺着双鬓向下
淌,腿肚子微微有点打闪,连站立都感觉到困难。
“齐…齐…齐管事…您什么时候…在那里?听…听到了些什么?”杨超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只见朱八对着他浅浅地一笑,这种笑容是杨超从来没有在朱八的脸上看到过的,笑容中带着一抹不屑与轻视,他接过杨超的话头道:“我和齐管事来了很久了,就在这沟里猫着身子吃的晚饭,至于我们听到了什么…啧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杨超!我错看你了。”齐管事阴冷地哼道:“你为了当上偏院管事之职,居然连我也想陷害,如果你把我们要去澄城县打架的事怈
出去,澄城张家就可以准备好埋伏,把我打成猪头。我要是被打,就会迁怒于朱八。我迁怒于朱八,他就当不上偏院管事了。他当不上管事,你就当得上了!啧啧,你好深的心计啊,这么阴险的想法,究竟是谁教你的?”
“李初九出卖了我!难怪他没有来。”杨超什么都明白了:“朱八…你…你收买了李初九!”
“我收买?别说笑了。”朱元璋淡淡地道:“李兄弟的工钱是马家给的,是齐管事给的,你要出卖马家,出卖齐管事,就是出卖了李兄弟的衣食父母,他这是弃暗从明的义举,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不要胡乱攀咬了,这种时候,我劝你乖乖跪下给齐管事磕头认错。”
“你放庇!是你陷害我!是你!”
“别再东拉西扯的说废话了。”齐管事冷哼了一声道:“跟我回偏院去,这事儿我得通报给二少爷,请出家法来处置你。”
家法处置?杨超的心一抖…这可不是什么轻松事儿。要知道明朝的士绅宗族们,在自己的地盘里拥有非常大的权力,滥用私法私刑就跟玩儿一样平常。举个例子,明朝时的
子如果背着丈夫偷汉子,被当地的人知道,跟本就不用通告官府的,直接由本地“德高望重”的士绅宣布“浸猪笼”说杀也就杀了,官府对这种事睁之眼闭之眼儿。
再例如明朝时的強盗到某个村子里去偷东西,如果被失手抓住,百姓也通常不会报官,而是请出当地“德高望重”的村长,随便下个令,
打死了事。
这种滥用私刑的事到了明末尤其严重,因为明末的陕西经常有
寇横行,乡绅们自己组织了兵民队,
寇攻打村庄时,兵民队会和
寇讲《大明律》么?抓到
寇直接也就杀了,不但不会有罪,反而能得到官府的嘉奖。
杨超心里知道,他犯的罪是出卖马家,这事儿落进冲动暴燥的二少爷耳朵里,哪里会跟他讲什么道理家法,只怕一通
就将他打杀了,未了随便报个什么私通
寇,县令那边也会睁之眼闭之眼儿。
惊恐的情绪在杨超的心里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决然,愤怒烧尽了他最后的理性。他也不多想,伸手在地上一摸,捡起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捏在了手里,大吼道:“齐管事,我这几年跟着你,像狗一样给你呼来喝去,你不照拂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把我交给二少爷家法处置?我他妈的和你拼了。”言罢,手臂一抡,拳头大的石块对着齐管事
面砸了过来。
看着从杨超手里脫手飞出的石头,朱元璋估算了一下,起码有两三种方法可以将它接住、挡开,要不然拉开齐管事也有充足的时间,但他偏偏没动手,任由那块石头对着齐管事的脸庞砸了过来。
其实朱元璋一开始就可以冲过去制住杨超,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和他说些废话,就是为了帮着杨超消除最初的惊恐,酝酿他的愤怒,使他敢于放手一拼。
没有人比朱元璋更擅长弄玩人心,他知道一个像杨超这样没本事的小混混,平时仗着小聪明横行,一旦被人捏住把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惊恐,如果那时候齐管事开口让他回去领家法,说不定杨超就乖乖跟着去了。如果让他缓一缓,惊恐心收起来之后,必定会狗急跳墙,反咬一口。而且出手又狠又辣,他只要故意说些话,帮着杨超从最初奷计被识破的惊慌里稳定下来情绪,然后再挑动话头让齐管事出来说几句狠话,杨超就一定会恶向胆边生,对着齐管事愤怒出手…
齐管事可不是木头人,杨超的手一动,拳头大的石头脫手飞出,他就猜到有东西砸过来了,赶紧向旁边偏头,想要避开砸向脸庞的石头。不料他刚刚一偏头,突然感觉到肩头被朱八轻轻一撞,偏开的脑袋又被撞回了石头砸过来的轨道上。
“咦?你干嘛?”齐管事心中栗然一惊,还不等他细想,杨超扔出来的大石头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只听到“碰”的一声闷响,齐管事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鲜血向后飞洒出来,在天空中洒出一道凄厉好看的红色弧线…鼻、眼、眉、额被这一石头砸得全都
成了一团,鲜血横
,十分恐怖。
只听夜空中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齐管事的身躯向后就倒,倒落进了土沟里。他实在没想明白,朱八为什么突然出手帮杨超,在他的身子向下摔落的过程中,他一直很拼命地考虑这个问题,可惜以他贫乏的智慧,实在是没法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他倒下去的过程中,朱元璋也没闲着,脚尖轻轻一踢,将土沟里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预先踢在了齐管事的后脑勺将要落地的地方…然后齐管事轰然倒下,脆弱的后脑勺重重地摔在硬坚的石块上“咔嚓”碎骨之声,鲜血从撞开的破口缓缓
出,慢慢地弥漫开来,染红了土沟里的泥沙。齐管事只感觉眼前一黑,堕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至死,他都没明白朱八在干什么!
朱元璋的心里轻叹道:蠢笨的家伙,你难道不明白?等你调到內院之后我再上位,远不如直接干掉你上位来得快,而且…干掉你之后,內院也要缺一个副管事的人选了,这对我来说是个更好的机会,我不光可以当上偏院管事,还可以窥视內院的副管事,这才叫做一举两得!以前没有出手,只是因为我在等一个全安地干掉你,又不惹人怀疑的机会罢了,杨超这一石头,砸得好!
朱元璋看也不看他的尸体一眼,从土沟里一跃而出,大声叫道:“来人啊,杨超砸死了齐管事,快来人啊!”月明星稀,静夜无声,这一声大吼,仿佛一颗炸弹,瞬时间醒唤了半个马家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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