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瑶,你等我
寒意未退的冷风凄凄扫来,吹拂在宝音僵了的面颊上,她睁大了美目紧盯祁云澈绝世无匹的脸庞,多想是她听错了啊…可他是望着她说的,说得清清楚楚,还带着笑意。
那笑她从未见过,不,应当说她识得的图亚极少会笑禾!
尤为表情是如此温暖,
绕在他周身不近人情的冰冷在她没有察觉时早就烟消云散,他有了真正的感情,他因一个人而改变!
此时她才有所意识,图亚真的与从前不同了妲。
然而痛心的是,让他为之有此改变的人…不是她。
慕汐瑶说得没错,就算他是图亚,也从来不曾是‘她的’。
“为什么?!”心绪翻涌了良久后,宝音几乎是从
腔里把疑惑和不解吼出来“她那样对你!还伤害了你!你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女皇毒杀了她的阿爹,她恨你啊!!”
“可是我爱她。”祁云澈轻声回应。
母皇害死武安侯是真,最先的开始,父皇想将汐瑶指婚与他,做他的障眼法亦是真。
而她何时停在他心上,是连他自己都不知。
只因此,他有了感情。他的感情是汐瑶赋予他的。
倘若要将她从他心里剔除,那么祁云澈在这世上的意义,或许真的就没有了。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宝音的眼泪唰地就
了下来,她哭得像个孩子,菗菗噎噎的问“那么…你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以前她以为能与他有身体的
丨望就是所有,她不知道原来世间上有比这样事更深刻的纠
。
她总算晓得问他要感情了。
可到底什么是感情?
感情是多虚无飘渺的东西,抓不住,摸不到,她的感情在他身上,在他的眼里,在他手中,只有他说有,那才算!
祁云澈回答得太干脆,太忍残,他说“对不起宝音,对你,那样的感情是没有的。”
就连他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不冰冷,不疏离。有的只是看其他人一样的平静。
他对他们一视同仁。她在那个‘他们’里!
“那若要是你再也见不到她呢?”她不甘心,哭花的脸上全是固执。
祁云澈只道“会见到的。”淡然的语气里充満了肯定。
“那若她变了心,嫁了他人呢?”
“她不会。”
“假如她会!”一把擦掉脸上的泪,宝音非要问个仔细!
假如?汐瑶怎可能变心,还要另嫁他人?
祁云澈不可置否的笑了笑,道“那我也不会变。”
宝音继而再度受伤的僵滞成木头人,才擦干的眼泪源源不断的涌出,模样何其可怜,就连旁边的颜朝都看不下去了。
“殿下,这情情爱爱的事…”
“你闭嘴!”她迁怒的吼了一声,遂对祁云澈狠狠的道“随便你喜欢谁,随便你心里装了哪个,我也不会变!”
气壮山河的说完,便…大哭着扭身跑走了。
“唉…这回是伤心大啦…”王夫大人用目光将皇太女殿下的背影一路远送,使了眼色让两个死士跟着。
罢了,转看向祁云澈,想半天才讪讪说“拖个一时半刻也好,她小孩子家家,意气用事,再说…”
他们是在逃命,要不要搞得这样僵!
祁云澈站在山崖边,幽深的视线又望回之前他所注视方向,道“汐瑶同我说过,若不喜欢的话就早些绝了她的念头,这样是对她好。”
他给不了宝音想要的,至少要让她知道。
没想到他回的那么直接,颜朝局促的摸了摸鼻子。
对祁云澈,颜朝一直当他是未来的祁皇,加之他太蔵而不
,论辈分虽自己比他高些,私心里还是几分莫名敬畏的。
闻得他方才和宝音那番说话,此时再与他相对,竟是觉得他多了分人味儿,反倒不得从前那种琢磨不透的
神秘感了。
颜朝一面为心底这不明就里的想法感到困惑,一面,他又想,他连这小子统治蒙国的母皇都睡过了,还有什么畏惧的?!
喜怒不形于
就能唬了他?!
干咳两声,暗自将翻涌的心绪平复,行上前两步,和祁云澈并肩而立,长叹一声做个开头,颜朝问“接下来有何打算?”
眼前的疆土今后不会成为他的天下,祁国的皇族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除了蒙国,祁云澈无处可去。
然而那个地方,与大祁又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并且法则更为残酷,他能不能得到认可,甚至能不能活下来,都另当别论。
祁云澈心里沉思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目不斜视,沉默了少许,淡声问道“汐瑶有孕这件事,如何说?”
颜朝面皮一僵,仿似真的被唬住了…
“汐瑶有没有孕怀,你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么?”
“我问的是为何她会有孕,你与宝音做过什么?”祁云澈复又道。
早从四年前开始,他一直服食南疆圣女亲自调配的秘药,从未间断。只有停饮三个月,才能让女子受孕。
故而在太庙前,听闻宝音道出此事后,他不小心外
出诧异的表情…对汐瑶。
这件事是他最为担心的。
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汐瑶有孕在身,包括她自己。
且不说会遭祁煜风等人利用,想起昨夜她与他说的那些话,她是极其在意这件事,而他却对她
出那样的神情…
天已黑透,她此时身在何处,心情是如何?
只要想起这些,都让祁云澈难以平静下来。
“此事说来简单。”见他只要是同汐瑶有关都要知晓巨细,颜朝觉着无可隐瞒的,便道“宝音殿下非要我配合她,设计让汐瑶误以为自己有孕,如此一来,殿下就有了亲近你的机会。”
原本颜朝也不愿意。
一则,他晓得祁云澈有服用那种抑制男子在
好时让女人受孕的汤药。
登基之前,子嗣对每个想要争夺皇位的皇子来说都是潜在的威胁,不小心就被人利用要挟,成为把斌。
看看祁煜风和祁明夏,后院里养着一干如花美眷,哪个是有孩儿的?
再者以祁云澈和慕汐瑶之间的感情,有了孩子恐怕只会更加亲近。
二来,汐瑶那个丫头…有仇必报,若非必要,他不想因此得罪了人家。
可是燕华城危机重重,颜朝实在没有办法,索
与宝音打了赌,借此断绝了她的念头也好。
说到这儿,他为自己叫屈“我怎会知祭祖大典上会出这么大的
子,那祁尹政说去就去了…”
话讲到一半才反映过来祁尹政是祁云澈的皇帝老子,他就此打住,双手抱于身前,扬着脖子叹“世事难料啊!”
冷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席卷而来,吹不走的是人心中纷
的忧虑。
谁也没想到祁国英明神武的天烨帝死得如此突然。
他不是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将他的七皇子推上皇位么?怎的到了最后,却是一死了之,留下偌大的
局,谁的死活都不管不顾了。
“说起来,女皇大概要伤心了吧。”
赛依兰的心里放着哪个,别人不知,颜朝是晓得的。
身旁,祁云澈还是无动于衷,双肩稳沉,深眸定定远眺。
王夫大人着急了,莫不是満脑子都在想着慕汐瑶?现下光是想着有个鬼用!
‘呔’了一声,他激动道“我说你——好歹吱个声成么?!”
祁云澈总算侧首看向他“王夫想说什么?”
得他満目清澈了然,颜朝眉间微微轻蹙,似有怀疑道“莫不是已经在想,去到蒙国后该如何揽权了?”
蒙国皇位的主意不好打!
就算宝音不做皇太女,赛依兰还有其他儿子,最大的也只比祁云澈小一岁。
是能当重任了的。
旁系有格尔敦王爷虎视眈眈,八大部族,他与女皇各自统领一半,蒙国的实权实际上一直被两分!
如今的赛依兰年岁不过四十,真让祁云澈做了皇太子,也不晓得还要等多少年才能真正继位。
颜朝刚想出言打击,就听祁云澈道“母皇始终是女人,再得百姓爱戴,也不可能真的身披盔甲,领兵出征。”
他眼眸忽的亮起“你真要和祁国开战?!”
他们还站在大祁的国土上,祁云澈还未得到蒙国一兵一卒,没有任何权利,这话他真敢说!
可是——
真真是奇怪,听了他说后,颜朝竟是相信他能够做到的。
祁云澈神态无澜,启声缓缓说道“父皇突然驾崩,不算纳兰家会有何动作,冷家为了与袁家对抗,必定会极力主张祁明夏登基,省去那些无谓的过程,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
颜朝被他吊得趣兴昂然“谁?”
“祁永晨。”
听了这回答,颜朝先是怀疑的瞪大了眼,接着霎时想通“哈哈哈哈哈!没错,没错!就是他错不了了!”
祁煜风和祁明夏都非等闲,两虎相争多年,若能将对方置于死地,那早就死了一个。
如今祁国內忧外患,当务之急是立新君,否则大行皇帝连发丧都不能!
失态紧迫如此,又没有圣旨,连争的时间都未与他们,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
祁永晨乃大皇子,生母虽为废皇后,但那也是赫赫纳兰家!
他登基之后就是个傀儡,祁氏天下的争斗在短暂的平复后会变得更加
烈。
他们內斗得越凶狠,对蒙国发兵越有利!
此时不开战,更待何时?!
故,连多的话都不说了,颜朝这便盘算起来“不算莫歌,女皇还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呵…在这点上不比祁尹政差,他两个倒是打了平手。”
笑罢,他继续道“当中只有大殿下胡赫鲁能有资格和你争,你应当还记得他,他的阿爹是第二王夫。”
祁云澈闻言眯起眸笑了笑“岱钦。蒙国第一勇士,在八部里声望极高。”
在他小时候的模糊记忆里,还留得个魁梧壮硕如山的印象。
颜朝和他可谓一文一武,这些年多得他两人替赛依兰牵制格尔敦。
否则…母皇的女皇之位哪里可能坐得那么稳。
“胡赫鲁仗着自己大皇子的身份,胡作非为的事情多得很,是个成不了气候的。”颜朝从未看他顺眼过。
“平时他与格尔敦走得很近,倘若你要争王储,他一定会与你抢。格尔敦不争的话,定会拥戴他,但是胡赫鲁那老子的头脑简单得很,是个老
,只要你驯服了他,一切好谈。”
这般说起来,颜朝都想快些回蒙国,找岱钦喝一回酒了。
话到此,旁边的年轻人又没了回声,他大感没趣,说到兴头上心
还澎湃着,真是…
“不如现在就启程吧。”冷不防,祁云澈忽然道。
精准的称如了颜朝的心思!
他忍不住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本王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祁云澈颔首微笑“那今后还多有劳王夫大人关照。”
自然,待他称霸蒙国,他会更好的关照他。
王夫大人太上道,笑眯眯的转身吩咐众人收拾,把宝音找回来,准备启程了。
一想到回去又要把蒙国搅得天翻地覆,他就热血沸腾,激动得不能自己。
走时,祁云澈再度回望了身后那片旷阔的河山一眼。
寂夜深沉,将所有的一切隐蔵在黑夜之中,他将视线远远投放,心中浮出一道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来…
“
汐瑶,你等我。”
…
深夜,蒙国王城,大皇宮內。
颜莫歌坐在一并不显眼的高台上饮
酒。
一改从前世家公子的翩翩装扮,他身着元清
的缎袍,上面尽是繁琐的花纹,金丝银线,珍珠宝石,统统都用上了,花哨得很!
墨发上也编了许多细细的鞭子,统统束在脑后,突出他俊秀无双的五官,既有祁国江南男子独特的阴郁美感,又有蒙国男人不羁的气息。
他来小住这几曰,已经
倒了不少女子。
谁也没想到当年差点在狼峰上丧命的扎那如今还活着,并且长得这样好。
扎那,他的蒙国名字,大象的意思。
想来真是可笑得很!
母皇怀他时遭人落毒,大夫说他会胎死腹中,结果他出生了。
名医道他活不过十岁,可是呢…被国师死马当活马医,他命长到现在,怀了一身绝世武功,若不经由着毒发,随便对付十几个蒙国最強悍的勇士,都不在话下。
“大象…”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他冷飕飕的忽然嘲讽道。
守在一旁的裳昕和裳音听了,不觉对视了眼,小公子怎的忽然说起这个?
他晓得她们不解,酒意使然,他道“这是本公子在蒙国时候的名字,扎那,用祁语来叫,就是‘大象’的意思。”
说罢,裳昕忍不住笑出了声“公子,你怎叫这个名字,实在太难听了!”与他的气质也不符吖!
“你不懂——”颜莫歌话语里的调调都在调侃自己。
“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命太弱,瞧着像是随时会归西一样,阿爹呢,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希望我和大象一样強壮,借此讨个好彩头,兴许会活得久一些。”
扎那扎那…
他仿佛又听到谁在他耳边叫着这个名字,不停的取笑他了。
裳昕的笑僵在脸上,还被裳音瞪了一眼。
她默默往后缩了缩,不吭气了。
她们都知道,自小公子来了王城心情就一直不好。
即便女皇很疼爱他,可昨儿个她们也都看见了,那位胡赫鲁大皇子说话十分的难听,字句正对小公子,不过还好,在此方面,小公子从没落过下风…
“小公子,夜里风大,不如早些安置吧。”裳音小心的询问道。
刚说完,就听下方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想进去看看,但我听说…”
“千万别去!没有陛下的吩咐擅自进寝殿,是会被赐死罪的!”
这是赛依兰的习惯,她成为女皇以来,还因为此杀死了不少自以为得宠的男宠。
“可是…”那新来的宮婢担心道“陛下晚膳都没用,这会儿还没有吩咐,不知是不是哪里…”
“想要保住小命,你就别管这么多了!”
随着对话声消失,下面的宮婢走远。
颜莫歌忽然站起身来,裳音她二人还以为他打算回了,不想他回身道“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看。”
他也有些奇怪,母皇说过晚上带他出宮去看个什么火神的祭祀表演,本他是没那么大的趣兴的,哪想傍晚被拦在母皇的宮门外,连人都没见到,把他好一个气!
蒙人的宮规关不着他,再说那是他阿娘的宮殿,他想去就去了,阿娘要斩他,那斩便是,反正他是她生的。
眼看他身轻如燕,踩着各座起伏的宮殿,几个纵步就去到老远,裳音裳昕根本放心不下,只好跟了上去。
片刻,三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汗皇所居的宮殿。
里面果真半点声响都没有,静得窒息。
高悬而漆黑的房梁里像是蔵着吃人的妖兽,周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冷在盘旋。
眼前,无尽的黑暗不知通往哪里。
颜莫歌一步步走近,暗
里锐眸四下搜寻,不觉变得警惕了许多。
待他来到
榻前,看见层层纱帐里的轮廓,他松了口气,冷哼道“母皇休息得可早,连说要带儿子出去看祭祀都忘了么?”
静…
这殿中之后他可以与周围冷
气媲美的声音在回响。
蹙了眉,颜莫歌似察觉了什么,不由又提高声音怀疑的唤“母皇?”
猛然间掀起帘帐,他手直扣住赛依兰外侧的肩膀,人是陡然僵滞!
这身躯早就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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