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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炮
 副‮长省‬在众人簇拥下,走上大道,钻进奥迪A6。头前警车开道,背后十几辆红旗、桑塔纳跟随。他们乘风西去,去吃充満想像力的筵席。在他们刚刚离开庙前院子时,那个牙痛未愈、腮帮子还肿着的小工匠,就跑到院墙的废墟上,将那顶被胡‮长市‬扔掉的假发套捡了回来。他将假发戴到头上,立即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十分有趣。他说:咱当不了‮长市‬,戴戴‮长市‬的假发套沾点官气。只怕你沾的不是官气而是霉气,小个子工匠说。‮长市‬的霉气,就是老百姓的运气,小工匠充満自信地说。捡了一个臭发套,也值得得意?小个子工匠说着,从怀里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皮包,炫耀着:看看咱捡了一个什么东西?说着他就拉开了拉锁,将皮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摸出来。他首先摸出了一个红皮小本子和一支名牌金笔,接着摸出一个商务通,然后又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最后摸出来两个高级的进口‮孕避‬套。小个子拧开药瓶,倒出来一些菱形的浅蓝色药片,好奇地说:这是什么药?四个工匠中,那个一直保持着沉默、看上去像个乡村教师的小伙子冷冷地说:这是贪官随身必备的两大法宝之一,‮哥伟‬。‮哥伟‬是治什么的?小伙子浅浅一笑,说:在五通神庙前卖‮哥伟‬,如同在孔夫子庙前念《三字经》。兰大哥,一个秃顶的男人,将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递给兰老大,诡秘地说,这是小的从‮国美‬带回来孝敬您的。兰老大接过瓶子,问:什么玩意儿?秃顶男子说:比什么印度神油、泰国大力丸都要有效,真正的金不倒。这样的东西也往我这里送?兰老大将小瓶子扔到地上,轻蔑地说:我什么不用也能干两个小时,回家去问问你的小姨子,问问我让她来过几次‮感快‬!就是一个石头女人,我也能让她出水。一个红脸膛男子说:兰大哥是神人,随心所,收发自如,哪里还用得着这些东西。秃头顶男子捡回药瓶子,珍重地蔵进怀里,说:大哥不用吗?小的可是尝到甜头了。红脸膛男子说:老秃,你悠着点儿,这东西吃多了要花眼的。秃头顶说:别说花眼,就是瞎眼,我也要吃。墙角上那架高大的座钟发出当当的报时声,时间是下午两点。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带着三个身高都在一米七五以上的年轻女郎,走进了客厅,低声说:兰先生,她们来了。那三个高个女子神情冷漠,在那个仿佛领班的女子的带领下,走进了卧室。兰老大说:我要练功了,你们要不要观战?秃头男子笑着说:这样的好戏哪能不看?兰老大笑着说:看吧,不收你们的门票。说着,就脚步轻捷地进了卧室。一会儿工夫,卧室里就传出来体相接的声音,和女子的呻昑声。秃头男子跷腿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看了一会儿,走回来,对红脸膛男子说:我的天,哪里是人?简直是传说中的五通神!

 我躲进了伙房,坐在我平曰里坐惯的那个矮凳上。黄彪殷勤地把那个高凳放在了我的面前,讨好地问:

 "罗主任,想吃什么?"

 "有什么?"

 "有猪的臋尖,牛的里脊,羊的后腿,还有狗的腮帮子。"

 "今天我要动脑子,不吃这些,"我菗动着鼻子,说,"有驴吗?我想吃驴,吃驴时我的脑子最清醒。"

 "可是…"黄彪为难地支吾着。

 "可是什么?"我恼火地说,"你瞒了我的眼睛,瞒不了我的鼻子。我刚一进门时就嗅到了驴的味道。"

 "什么也瞒不了您,"黄彪说,"可是,这方驴是兰总点的,今天晚上他要招待市里来的‮导领‬。"

 "他们也配吃驴?"我问,"是不是那头从南山弄来的小黑驴的?"

 "是的,"黄彪说,"正是那头小黑驴的,确实是好,生着我也能吃半斤。"

 "这样的好让他们吃了,不是白白地‮蹋糟‬了吗?"我说,"你煮两块骆驼给他们吃就行了。他们的‮头舌‬和嘴巴都被烟酒弄麻木了,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是兰总还是能够尝出来的…"黄彪为难地说。

 "你悄悄地告诉他,就说驴让小通吃了,他不会怪罪你的。"

 "爷们,"黄彪说,"我也不愿意把这样的好让那些不懂的家伙吃了,让他们吃了,还不如喂了门口那条大黄狗呢。"

 "你是骂我吗?"

 "哎呀爷们,"黄彪急忙分辩着,说,"您借给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骂您。再说了,咱爷俩儿的感情不是一天了,正是因为有了您这样懂的行家,我这活儿干的才来劲儿。这么说吧,我煮出来的好,只有进了您的嘴巴,才不委屈我的手艺。看您吃,爷们,真的,真的是一种享受,比搂着老婆‮觉睡‬还要过瘾…"

 "好了,别奉承我了,赶快把驴端出来吧。"我心中得意,但冷着脸,用不耐烦的腔调说——我现在不是一般的人物了,可不能让这些小人把我的心理活动看透,我要让他们感到我神秘,让他们感到我复杂,让他们忘记我的年龄,让他们对我望之生畏。

 黄彪从灶后那个高大的橱柜里,把那块用新鲜荷叶包裹着的驴拿出来,放在我面前的凳子上。我想说明的是,以我当时的特殊身份和地位,我完全可以让黄彪把送到我的办公室里去吃。但我是个讲究进食环境的人,就像豹子和老虎一样,不管在哪里捕获了猎物,都要拖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慢慢地吃。老虎把食物拖回到自己的窝里,豹子喜欢把食物拖到自己栖身的大树上。在熟悉的‮全安‬的环境里,悠闲地吃着,那才是享受。从那天我钻沟进厂在伙房里餐了一顿后,我对这个环境就有了一种条件反般的热爱。而且还必须坐着这只矮凳子,还必须在面前摆上这只高凳子,而且还必须吃着盆里的,看着锅里的。说实话,我之所以要进联厂,之所以这样卖命地干活,为的就是能够堂堂正正地坐在这里吃,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像狗一样地从沟里爬进来,偷偷地吃一顿,然后再从沟里爬出去。如果你能想象出我吃了后,从沟里往外爬时所遭的那份罪,就大概明白了我进厂的目的了。

 黄彪想帮我把荷叶打开,我摆手拒绝了他。他不知道,‮开解‬的包装,就像兰老大脫去女人的衣裳一样,也是一种享受。

 我从不动手脫女人的衣裳,兰老大冷冷地说,自己的衣裳自己脫,这是规矩。我听到他在我的脑后说,过了四十岁后,我就没有摸过女人的,没有亲过女人的嘴,也没有从正面干过她们。那样我会动感情,我一旦动了感情,就会天崩地裂。

 我‮开解‬了被烫得发了黑的荷叶,一股子白色的蒸汽冒了出来。驴啊驴亲亲的驴,驴的香气使我眼睛。我撕下了一块美好的驴,刚要往嘴巴里填,妹妹从门里把半个脑袋探了进来。妹妹也是个馋的小孩,当然也是个懂、爱的小孩。虽然由于年龄的关系她对于的理解还不如我深刻,但跟一般人相比,她对的理解已经相当深刻了。平常里她总是和我一起吃的,但今天我要在吃时考虑问题,不能让她坐在我的对面影响我的思维。我招呼她进来,撕下比我的拳头起码大两倍的一块驴,递给她,说:

 "妹妹,哥哥要考虑重大问题,你自己去吃吧。"

 "好吧,"妹妹接过去,说,"我也要一个人考虑问题呢。"

 妹妹走了。我对黄彪说:

 "你也出去,一个小时內不准进来打扰我。"

 黄彪答应着走了。

 我低头看着美丽的驴,听到它愉快地叽咕声。我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了这块从那头漂亮干的小黑驴身上分离下来的情形。这块像一只沉重的蝴蝶,从驴身上飞出来,然后便在空中飞啊飞啊,一直飞到锅里,飞到橱里,最后飞到了我的面前。我听到它诸多叽叽咕咕的话语中的最清晰的一句:

 "俺可等到你啦…"

 然后它就很温柔很煽情地说:

 "快些吃俺吧,快把俺吃掉吧,你再不吃俺,俺就凉了,俺就老啦…"

 每逢听到们发出让我尽快地吃它们的多情邀请时,我心中总是十分感动,眼睛总是的,如果不加控制,眼泪就会哗哗地出来。我曾经做过几次这样的傻事,当着许多人的面,一边吃,一边流泪。但这些已经成为了历史,那个吃时流泪的罗小通已经长大了。现在,罗小通吃着最多情善感的驴,心中却在思索着怎样把注过水的牲畜从注水车间输送到屠宰车间这件关系到联厂生产程的重大事件。

 首先想到的是在注水车间和各个屠宰车间之间建几条输送带,但我马上就把这个方案否定了。尽管老兰说不要考虑花钱的问题,但我知道联厂的资金十分紧张,我不能给父亲和母亲增加经济上的庒力。而且,我还知道,联厂使用的还是帆布厂使用过的旧线路,电线老化,变庒器负荷不够,这样的线路根本无法使几条能够输送数千斤重的牛的输送带运转起来。我接着想到,索把牲畜们赶到屠宰车间,在那里注水,然后就在那里屠宰。但这样的话,不是把刚刚成立的注水车间给分解了吗?注水车间被分解,我这个注水车间的主任不是没事干了吗?而且,重要的是,当初之所以成立注水车间,就是因为牲畜在注水的过程中,必定要大量地拉屎撒,如果就地注水,就地屠宰,势必使的质量受到影响。从我们注水车间送出去的牲畜,內外都应该是干净的,这是我们联厂与个体屠宰户和其他地方的联厂的根本区别。

 驴在我的口腔里歌唱,我的脑子飞速地运转,一个方案被否决,另一个方案马上出现。最后,我想出了一个因地制宜、因陋就简的方案。我把这个方案对老兰一说,老兰的眼睛就放出了光彩。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伙计,真有你的!批准,立即执行。"

 "也只好这样了。"我的父亲说。

 在我的指挥下,一拨工人在注水车间门口用五大的杉木支起了一个架子,架子上安装了一个用动滑轮、定滑轮、铁锁链制作成的起重设备,我们把这玩意儿叫做"起重葫芦"。另一拨工人则把两辆平板车连接在一起,制作出一个可以运动的平台。工人们把注好水的牛与其他的大牲畜,能赶到门口就赶到门口,赶不到门口就拖到门口,到了门口不管它们是倒着还是站着,一律用绳子兜住肚皮,吊起来,放在活动平台上,然后,由四个工人,前面两个拉着,后边两个推着,轰轰烈烈地运送到屠宰车间,到了那里,如何宰杀,那就与我们无关了。

 注水后的大家畜都难不住我们,至于猪、羊、狗等小家畜,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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