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刚毅从前京都做过教头，太太死后，带着两个女儿回了真定州。”赵良璧婉转地道，“他是真定州人，住宅子、家里田庄，都是祖产。”
兔子不吃窝边草。不管外面怎么横人，回到了自己家乡，都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做人，不然失去了根基，你就不过是片浮萍罢了。
别刚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等自毁长城之事。
或许是别刚毅事让赵良璧也颇有些感触，他唏嘘道：“说起来，别家姊妹也是可怜人。小小年纪母亲就病逝了，别刚毅是个
人，又怕委屈了女儿不愿意续弦，姊妹俩也没有个照顾，
联补缀，摩锅洗镬，全都靠自己跟着街坊邻里学，大些了，还要照顾别刚毅。要不然那别家大姐怎么就会入了单杰眼呢？”窦昭决定揷手这件事。
她无言颔首，端了茶盅。
本应该退下赵良璧却神色犹豫地站那里没有动。
窦昭挑眉。
赵良璧踌躇半晌，呑呑吐吐地道：“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别刚毅出事后，特别嘱咐要瞒着别家大姐，前几天别家大姐还是知道了，绞了一缕头发供了母亲牌位前，要去给那单杰做妾，还是隔壁陈先生看着不对劲，強行将别家大姐留了下来…四姐小，您…”他哀求地望着窦昭，一副希望窦昭能帮忙样子。
窦昭讶然。
没想到别家两姐妹都是个遇事有主见人。
她道：“你别急，我禀了祖母就去见三伯父。”
赵良璧见窦昭连夜去见窦世榜，惊讶之余很是感激。道：“天色不早了，我反正也要回东府，我陪着你一起过去吧！”
十四岁赵良璧如今还东窦账房里当差，等到十六岁才有机会放出去做二掌柜。
他要是不知道结果。恐怕今天晚上都睡不着吧？
窦昭笑着应了，去禀了祖母。
祖母对此事深恶痛绝，连声催她：“去！去。”又道。“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图。若是你三伯不答应为那别刚毅担保，你跟我说，我和郎家还有几份
情，到时候我请郎家人出面给别刚毅担保。”窦昭有把握了，连声应“是”，就去了东窦。
窦世榜已经睡下。听说窦昭求见，吓了一大跳，披衣趿鞋就跑了出来，焦急地道：“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反让窦昭一惊，暗暗后悔自己来太晚。
她把别素心半路拦车事告诉了三伯父。然后道：“那单家可曾派人来打招呼？或是放出什么话来？”
“那到没有。”窦世榜知道了窦昭来意，长吁了口气，道，“只是那单杰心
狭窄，脾气暴躁，行事鲁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原也这么想。”窦昭笑道，“不过求到我面前来了，又是件救人善事。睛睁睁看着不管总不大好。既然那单家没有派人来打招呼，又没有放出什么话，六伯父不如出面为那别家担个保吧！就算是单家问起，我们也可以推脫干净。”
“可整个真定州都知道别刚毅是因为得罪了单杰入狱，”窦世榜不太愿意出这个头，“我们略一打听就能知道。事后推脫。不过是掩耳盗铃，我们和单家嫌隙恐怕还是难以避免。”
“如果是这样，那窦家就应该出面才是。”窦昭笑道，“不然遇到那鸡蛋里头挑骨头，不是说我们窦家怕了单家，单家做出这等龌龊之事窦家都不敢出面就会说我们窦家和那单家一样，狼狈为奷，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们窦家几辈人积攒起来好名声可就这样完了。”
窦世榜严肃地考虑着这件问题。
窦昭有些感慨。
家族声誉，何尝不是个沉重负担。可有时候，他又会变成一把伞，庇护着那些伞下避风躲雨人。
窦世榜决定和二太夫人商量商量再作决定。
窦昭道：“听说那别刚毅伤得很严重，活不了几天了，可别到时候我们保也担了，他却不了，白白得罪了那单杰。”
窦世榜听着有道理，哪里还坐得住，换了件衣裳和窦昭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二太夫人眉头直蹙，问窦世榜：“单杰是个怎样人？”
窦世榜把什么暴躁鲁莽又说了一遍。
二太夫人眉头蹙得紧张了。
窦昭却明白二太夫人用意。
二太夫人这是怕单家有杰出晚辈，到时候把这恨记到了窦家头上，为了个无亲无故别刚毅如果得罪人，未免得不偿失。
她笑道：“听说那单杰是独生子，不学无术，就依仗着单老爷从前威名过曰子呢！”
二太夫人就道：“寿姑话有道理。我们这样不做声，那些不知道人还以为我们和单家同
合污呢！”也就是说，同意为另家担保。
窦昭忙起身向二太夫人行福礼，道：“多谢太夫人成全！”
二太夫人呵呵地道：“我们家寿姑这敦厚名声只怕会响亮了！”
“这也是托了太夫人福。”窦昭和她寒暄几句之后，窦世榜站了起来，“那我明天一大早就安排人去给别家担保吧？”
二太夫人点头，窦昭和窦世榜出了二太夫人屋子。
窦昭朝一直等门口赵良璧笑着了点头。
赵良璧嘴立刻咧到了耳
。祖母也等着窦昭，焦急地问她怎么样了。
窦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祖母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天刚刚亮，窦世榜指派管事就去了真定州，当天下午。别刚毅就被放了出来。
别素兰连夜赶过来道谢：“…本来爹爹和姐姐都应该来了。不过爹爹伤得很严重，姐姐要照顾她，就让我先来了，等过几天。爹爹伤好些了，我们再来给您磕头谢恩。”
“我小小年纪，可当不起你们大礼。”窦昭笑道。“你们要是想我长命百岁，就不要为难我了。”然后让素绢将早就准备好二百两银票递给别素兰，“你们家刚遇大难，要用银子地方多着，你也不要和我客气，等以后有了钱，再还我就是。”
别素兰连声笑着称“是”眼角却噙着泪水，大大方方地接过了银票，赶回了真定。
不过两天，别素兰又来见她，说是别刚毅请她前往真定州一趟：“…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她说着。眼圈发红，“爹爹这几天颗米未进，喝药都用灌，我好害怕。”说完，想想到什么事似，嘴
都有些发白起来。窦昭觉得自己该做已经做了，不想再和别家有过多交往，因而笑着委拒道：“我让海棠随你去吧！有什么话，让她带给我也是一样。”
别素兰很失望。
祖母看着不忍。把她拉到一旁道：“你还是去一趟好。素兰不是说爹喝药都得用灌吗？说不定那别刚毅有什么遗言要
待。”“那我就不应该去了。”窦昭道，“他要是让我帮他报复，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了？”
祖母道：“那就应该去——若是他提出这样要求，以后别家姊妹事，你就再也不要管了。”
窦昭叹气，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怕到时候我脫不了身啊！”话虽如此，但祖母话也有道理，她还是去了真定州。
别氏武馆早已卖给了别人，买主是别刚毅朋友，当时买武馆也是为了求急，别刚毅出狱后，依旧住别氏武馆，不过他坚持下从正房搬到了后面柴房。
别素兰红着眼睛跟窦昭解释着。
窦昭点了点头，打量着别氏武馆。
不过两进，但前院非常阔大，铺了青砖，可以轻轻松松地站个百来人，是开武馆好地方。
九月天气已经有些寒冷，别家先祖为人厚道，砌柴房时候也是用青砖砌，因而柴房虽然简陋，却能遮风挡雨，恩泽了别刚毅。
别刚毅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地躺门板搭成
上，盖着厚实靓蓝色布被褥，瘦得皮包瘦，大骨架依稀透
着从前健硕。见窦昭进来，坐门板前男子立刻站了起来。
窦昭目光却落门板前那个拿着空碗少女身上。
她不过十五、六岁样子，穿了件洗得发白沈香
夹袄，两眼肿红，神色憔悴，却肤皮白净，眉目清丽，难掩其秀美。窦昭错愕。
如果这就是别素兰姐姐，难怪那单杰要起歪心眼。
不过，这两姐妹差别也太大了些吧？
好像知道窦昭心情似，别素兰挽了那女孩子胳膊，与有荣焉地对窦昭道：“四姐小，这是我姐姐素心。”
别素心已猜到来人是谁，慌忙放下手中空碗给窦昭行礼。
窦昭笑着说了声“不用多礼”，走了别刚毅
前。边男子悄声走到了一旁。窦昭瞥了那男子一眼。
那男子穿着件旧
布玄袍，袖口打着补丁，却很干净，鬓角花白，清瘦矍烁，目光清明，竟然是位气质儒雅老者。窦昭一愣。
别素心已上前轻声喊着“爹爹”
别刚毅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窦姐小。”他声如刀锯，吃力地绽开一个笑容，“多谢你救命之恩。”
窦昭看着心里一酸，泪水猝然聚了眼眶中。
别刚毅已望向站一旁男子，喊了声“杨大叔”
窦昭这才明白过来。
这老者原来就是指点别素兰找上窦家、阻止了别素心自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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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8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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