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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藏经
 不二从冯墓山下来,各个路口已经无人把守,所有忠于神秀的和尚都南下追赶慧能去了。不二在一个山民房屋背后捡了一个竹编的背篓,把弘忍的衣钵用件旧袈裟包了,放在最底层,双肩背了,向西而去。

 不二想:"达摩老祖是从西边来的,张骞、班超都去过西边,法显、玄奘也都去过,鸠摩罗什就生在那边,我也要去看看。关键是,玄机也去过,她到过敦煌。"

 东山寺里常陪不二耍的一只山猫,叫了一声,然后跟他一起出了东山寺,下了冯墓山。这山猫总是快他三步,走在他前面,在黑暗和未知中,瞪前方一眼、嚎叫一声、或者炸起来。

 有人烟的时候,不二分一半化缘来的食物给山猫,山猫荤素不挑。没人烟的时候,不二停下来休息,山猫在他周围十丈撒一圈,让一般的动物不敢‮入进‬,然后消失一阵,叼回小动物和植物和不二分食,不二也荤素不挑。

 过了长安城再往西,一天曰落之前,涉过一条河,在一个山口,山猫变成了一只老虎。老虎继续跟着不二,不二走不动的时候,叼不二到它背上,骑它跑一阵。

 不二转挑人烟稀少的小路,夜里走,还是遇上过三拨实力強大的強盗。几个人把虎引开,另外的人洗劫不二。除了一些吃剩下的小动物和植物茎之外,不二的背囊里就是弘忍给的衣钵,这些強盗反复查看,都没看见。一个一无所获的強盗气急败坏,抢走了不二的內,強盗说,没的小和尚的內在治疗痿方面有神奇的效果。

 不二走到敦煌的时候,身上已经一丝‮挂不‬,他决定不再向西。

 不二没了僧衣,也没了內,胡子和越来越长,间披着颜色不一的小兽皮,在一只老虎的后面,半闭着眼睛走。不二偶尔说话,老虎也点头或者叹气。老虎偶尔发出声音,不二也知道它想表达什么感情。不二想,再走下去,在某个夜晚,他也会四足着地,变成另一只老虎,山猫变成的这只老虎会回过头,看他一眼,他从后面它。

 満眼是黄的沙、瓦蓝的天、灰黑色的山脉。天上没有飞鸟,地上没有走兽,或见葭苇、柽柳、胡杨和白草,怎么远望,看到的都和脚下一样。地表上的沙土被风吹了多年,模糊看去,呈现城池、飞鸟或者走兽的形状,偶尔看到枯骨和骷髅,有时候甚至是整个尸体。尸体上常常头戴毡帽,身裹毯,脚踏皮靴,因为风干物燥,出的肌完全没有腐烂,面目清晰,头发金黄而细长。里佩戴石头或者木头雕刻的具,常常是三、四个,有直的,有微微弯曲的,有的雕出马眼甚至曲张的静脉。这些对不二都没什么用,唯一有用的是他们脖子上的线小囊,里面往往包裹着麻黄碎枝。不二最渴的时候,这些麻黄救过他无数次性命。抓一小把,咀嚼,唾就満満涌上来,具梆梆硬起来,不二继续往西走。

 蓝天里,黄沙里,阳光映照下,灰黑色的山岩上发出闪闪的点点的金光,仿佛大有深意,又仿佛毫无意义。渴到嚼麻黄都不管用的时候,嘴比牙齿都僵硬,不二看到躺在袈裟上的玄机,她的体上,无数的孔发出同样的闪闪的点点的金光。

 不二故意避开了前山,那里绵延百丈的石窟,从魏晋开始,敦煌有‮大巨‬头脸或者有‮大巨‬內疚的‮女男‬就一个个地开窟造佛。节假曰天气好,他们带着家眷老小从城里过来,看看自己供养的佛,喝喝酒,唱唱歌,吃和馒头,追悔曾经犯下的罪恶。

 不二在后山半山找到一个废弃的院落,周围的村民说原来住过一个叫玄机的尼姑,长得非常好,大,‮肤皮‬白皙,但是基本是个疯子,绝不人,从不自摸,常常和一个被她称作韩愈的男子说话,但是谁都看不到院子里任何男人的迹象。

 不二安顿下来,在院子周围开了三亩荒地,一亩种了玉米,一亩种了麻黄,半亩种了大麻,半亩种了罂粟。囤积了足够的食物、换来了足够的雕刻和绘画工具之后,不二带了一袋子玉米面饼和一袋子大麻罂粟,上山开窟。

 窟的形状仿玄机咸宜庵里帐。彩塑是玄机完之后的恬静模样,弯眉、细眼、酒窝,不穿衣裳,只带璎珞,绿松石、红玛瑙、青金石、粉水晶、白玉石。头顶藻井是莲花,周围壁画是飞起来的绿和红团,不穿衣裳,只带璎珞,绿松石、红玛瑙、青金石、粉水晶、白玉石。

 开凿的最初,每天要回山下取水,不二下去的时候,老虎就守着窟的门口。三十四天后,窟里凿出泉水,不二就再也不下山了。老虎偶尔消失,过一阵自己回来,不二很快失去了时间概念,渴了喝水,饿了吃玉米饼,累了用麻黄、大麻和罂粟,造窟一刻不停。

 不断生长的植物、山上的碎石和风吹来的沙子渐渐封堵口,光越来越暗,但是不二看得越来越清晰,有光从玄机的身体里发出,映照得松石更绿,玛瑙更红,刺得不二睁不开眼睛,上下眼睑逐渐长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之后,每一天都是看弘忍坐化的那一天,都是玄机的那一天。不二依稀记得他爸给他和他二哥、大哥讲人生道理,说古人朝闻道、夕可死,当时他爸咬牙切齿的,仿佛死需要很大勇气,是个伟大的事。不二明白,他爸是没体会过得道,一旦得道,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就会消失,人就会一直活在那天里,活在真理里,活在那个女人的身体里,行尸走,朝夕阳,死不死一点都不重要了。

 最后一道工序是给佛像上彩。

 描画完大面积的衣裳和璎珞之后,所有的画笔都秃了。好在剩下的空白不多了,不二脫了在‮身下‬的子,具沾満朱砂,转着圈,点了佛的两个头,然后爬到高处,横着左右来去,涂了佛的上下嘴和两道眉毛。具和画笔相通,都有,都是软中有硬,使出硬的感觉来,力气在中间,才是使对了。佛的两只眼睛勾勒得最快,画的时候,不二没有一刻停留,不二知道,慢了,一定错。但是,睫是一笔一笔描的,笔道虽细,但是每笔之间都有清晰的隙。描到后来,不二怎么在心里看,怎么觉得佛和玄机的眼神生得一模一样。描到眼角最后一的时候,不二的具再也忍受不住,了。在佛和玄机的睫上、眉毛上、眼睛上、脸上,缓缓顺着脸颊滴到两个头上。开始的时候,出的是红色的,最后的时候,出的还是红色的。不二第三次感觉到一种彻底的平静,第一次是那个梦见身体如木桶脫底般在瞬间彻底干净了的夜晚,第二次是在玄机的身体里面。

 不二想起小时候,他脫了子,牵出,一弯半圆的柱,在墙下,撒浇灌一朵完全开放的野‮花菊‬。不二闭着眼,面对着眼前満他的玄机的佛的脸,他完全看不见,他看得一清二楚,他觉得一切的一切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本一,不二。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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