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剪影
“那是什么?”
“沿着溪岸生长的花,像葵花那样,只会朝着一个方向…”
1。
海上来的风带着微寒,为了拍下两只黑脸琵鹭,明浚在草丛里蹲了很久。当他按下快门时,前面突然“扑通”一下,接连着“哎呀”的声音,原本在沼泽的草丛边梳理羽
的琵鹭因为受到惊吓而扑闪着翅膀跳开了,快门“咔-咔-咔”十分流利地连连闪了好几下。
发生什么事了?明浚站起来,看见一个穿白色服衣的女孩摔倒在距自己仅几米远的地方。
“真该死!怎么回事?”他低声抱怨着离开守了很久的草丛,虽然还在为琵鹭跑开的事情耿耿于怀,可回头看到女孩灰头土脸的模样,便没再说什么,一个人往山坡上走。远山的轮廓在明浚眼里成了女人身体的线条,将相机背在肩上,他伸出双手对准黄昏下面的各种景致在面前做出镜头框架的样子。
一个好的摄影者才会看到影像之外的风景。念高中的时候无意间在地理杂志上读到的话,让明浚开始喜欢以前很少关心的相机,甚至在考大学时还选择了艺术学院的影像系。只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明浚最终还是得坐在教师里听那些经济学老古董唠叨。
“除了
挥霍,你还知道些什么?将来要让这些都败在你这个家伙手里?那你就试试看!你最好把那些家伙收起来,好好给我去上课,不然的话…”
好象又听到了爸爸的声音似的。明浚皱了一下眉头,吹着口哨迈起大步,好象这样就可以从爸爸強
给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潇洒走出来一样。他将相机从肩上取下拿在手里后,开始在海岛的山岭上狂疯奔跑起来,停下来时,早已看不到刚刚拍摄琵鹭的地方。他朝草海附近张望,也没有发现刚才摔倒的女孩身影。明浚犹豫着继续往前走,可脚步明显慢下来。
山野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他的脑海里出现狼群围猎的场景,穿白色服衣的身影还坐在草丛边,因为脚受伤而无法动弹。明浚心里打了一个冷颤。“疯了吗,你这家伙”想到这,明浚转身往回跑,直到能远远看见那白色身影,才松了口气,盯着那背影慢慢往下面的草坡走。
“居然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即使已经站在她身后,他还是装作一副不能原谅的样子。
重新出现在面前的明浚让音琪有些意外,她只是回头看了看,便低头继续弄自己右边的
腿。明浚看了一眼下午自己一直守着的草丛,那两只黑脸琵鹭身边又多了一只小黑脸琵鹭,一家三口此刻正亲热着。
明浚拍拍自己的脑门,在音琪的跟前慢慢蹲下来。“让我看看,应该是很痛吧。”语气柔和了许多的明浚将相机放在旁边的大石块上,并没有征求她的同意,便伸手去脫她右脚上的鞋子,因为疼痛而无法动弹的音琪,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走了又回来的家伙。
音琪低着头,将另一条腿缩了缩,像在很冷的冬天失足掉进冰窟,却看到异常美丽的蓝色的雪。
“一个人跑到这样地方来,不害怕会有狼吗?”明浚故意神色紧张的看看四周,望着音琪故意装做用力猛咽着口水的样子,又假装一本正经的问:“和男朋友约在这里,结果他没有出现?”
音琪已经在用不高兴地眼神瞪着他,明浚却装作不知道,嘴巴说个不停:“很安静,也没有什么人家,像终生相守的世外桃源吧…不过物质条件的缺乏,可以住上三天五天,一辈子的话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外面的事情还是要知道一点的好…”明浚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一边轻轻将袜子脫下直到看见音琪那肿得很明显的踝关节。趁音琪不注意的时候,握着她的脚一用力,原本脫臼的部位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感到巨痛的音琪尖叫一声,出于本能地用另一只脚来保护自己,不遗余力地朝明浚踹了出去。就这一下,明浚仰面朝天地摔在草地上,好象已经不能动弹了。
音琪将脚收回来,被这样的结果吓得不知所措而愣在那里。
“喂。”音琪将身体挪到躺在地上的人旁边,叫了一声,可没有一点反应。看看周围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音琪神色慌乱起来,伸手推着地上的人“喂,喂…喂!醒醒啊!”她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
听到音琪越来越焦急的声音,明浚的嘴角动了动,眯着眼睛偷看着依然坐在草丛边的音琪,突然将头凑到她跟前。“嘘…别叫,别叫,会引来狼的。”说完,冲着愣在那里差一点哭出来的音琪哈哈大笑。
音琪生气地坐回去,望着面前这个行为夸张的家伙。
“是脫臼,现在应该没那么痛了,可以走了吗?”明浚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拿起相机,转身往刚才离开的方向走。
看着明浚离开的背影,音琪用手
着右脚的脚踝,穿好鞋袜,试着站起来。
想着音琪刚才焦急的喊声,明浚笑了笑,回头看到音琪因为无法行走而重新坐到地上,又皱了皱眉头。于是走到她跟前,背朝她蹲下,一把抓过她的两手,不由分说地环扣住自己的脖子。
“让我下去,放我下去!”极不情愿地趴在明浚的背上,因为恐慌而用力垂打明浚的音琪,用带着明显汉语发音的韩语叫嚷着要下来。
明浚冲着背上喊道:“不觉得你的韩语很丢脸吗?啊?还那么大声…哎,真是丢脸死了!”
音琪收手不动,沉默了一会,用汉语嘀咕着:“白痴!笨蛋!你才丢脸!”
没有听懂她话里意思的明浚,回头问她:“什么?你说什么?”
音琪躲在背后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用韩语故作正经地说道:“我是国中来的留生学,又不是韩国人。”
明浚微微地转头,望了望自己肩上的音琪修长的手指。“原来是国中人!什么名字?”
“冯音琪。”透过明浚宽大而温暖的背,音琪轻声回答。望着挂在山尖的新月,音琪开口问:“这里真的有狼吗?”
“是啊,都成群出现的。”明浚说着学了一声狼吼。
音琪朝四周看了看,原本搭在明浚肩头的双手这下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音琪的手碰触到明浚颈部肌肤的感觉,像电
般穿过身体而抵达到两个人的心脏,音琪的脸红了。明浚微微转头望望背上的人,轻轻扬扬嘴角,开心地笑了。
2。
高高的山岭上,明浚背着音琪慢慢走着,两个人的样子成为一幅好看的剪影。
“沼泽地很危险,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明浚的语气也让自己觉得奇怪。也许是想掩饰这种与往常不一样的行为,他吹起了口哨。
“对不起,刚刚吓跑你的琵鹭。”音琪开始道歉。
“哎,损失还真不小,所以最好下次你代替它们一次,算做补偿吧。”明浚笑着冲音琪提出要求,但遭到
烈议抗:“什么?补偿?不要。”音琪说着用手锤打着这个过分家伙的肩,挣扎想着下去。
“别动了,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喂狼的话,就乖乖的吧。”明浚得意的威胁她,相机的肩带从肩上滑落下来,相机在他的肘部一晃一摆。
音琪终于安静下来,明浚背着她走到一棵大树下,将她放了下来。和着四月的晚风,
润的空气中盈溢着淡淡她身上的香味,成为明浚后来每次回忆这一天的线索。
两个人背靠着高大的七叶树坐着,前面视线里的黛
远山,半壁都被红色的晚霞染成了无法描述的效果。“那是什么?”音琪扭头指着刚刚离开的方向,那片繁茂的草海。在草海中间,有一条呈带状的东西,不知道是花还是草的一种植物。
“到三、五月就变成蓝色的草。”明浚说着扭头望向她的手所指的方向,一阵风过来,垂落在音琪脑后的“马尾”飞出几缕,贴到了他的脸上。明浚忍不住昅了一口气,确定那是小时候喜欢过的糖果中的某种味道。
“怎么会长成一条带子?”音琪突然又扭头过来问明浚时,看见他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因为下面有条溪
,它们只会沿着丰富的水源生长。”
“为什么?”音琪好象有问不完的问题。
“像葵花,眼睛里只有太阳的身影。”人不也是这样的吗?好象是为了爸爸,妈妈才觉得自己有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的必要,她也想知道原因吧。“走吧,该走了。”明浚站起来,背向着音琪蹲好。音琪主动拿过明浚手上的相机,自己听话的趴到他背上,回头看看那片草海“蓝色飘带”已经无法模糊不清。音琪偷偷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感觉到塌实的痛感。
见音琪又不说话,以为是哪里不舒服或是受伤的脚痛起来的原因,明浚忍不住回头问她:“痛吗?”以为是自己刚刚的举动被他发现的音琪,突然变得有些结巴,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不…我很重,你一定很累…哦…对不起…”
“没事,你比我想象的可要轻多了,我都可以一口气…把你背去首尔。”虽然并不可能,但却是明浚內心的实真感受。
“你撒谎。”
“不信?那我们现在就去首尔吧。”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
背上的音琪从侧面仔细注视着明浚,很深的眼窝,很浓的眉,很高
的鼻梁,收敛得当的下颌,还有干净利落的短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形容他的样子。这种沉默的安静让人觉得微妙起来,她回头望着高高的山冈,七叶树独自伫立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孤单。
远处的天色已经由蓝变成橙红,再由橙红变成深蓝。黑夜正渐渐渗透进深厚的蓝色里,慢慢向他们的身影围拢过去。
夜
笼罩的山林,一间小木屋安静的出现在眼前。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浚背着音琪走进院子,小心的将她放了下来。
“跟你?你看起来不像…好人。”音琪的语气肯定却又暴
出她的担心。
“怎么了?”明浚抬头望着他笑笑。
“坏人都长我这样子吗?”明浚蹲下来伸手去握她受伤的脚。
因为觉得不好意思,音琪的脚往回缩了缩。没想到明浚抓得更紧了,而且还严肃地说:“都不想早些走路吗?我可不喜欢被麻烦。这里找不到冰块,所以,擦上药摩按一下可以帮助恢复的…”说着,明浚埋头将药水擦到她的脚踝周围,然后用手掌握着她的脚轻轻地试探着
,偶尔还问她是不是痛。
音琪坐着不动,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这个还不知道是谁的人,沉默起来。
“你…”音琪
言又止。
音琪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沉默一会问:“你经常…这样?”
“经常怎样?哦,你是指这个吗?可是要付费的。”明浚故意加重后面的话,然后自己一个人诡异地笑。
“啊?付费?”音琪惊讶着用力将自己的脚从明浚的大手掌里菗回,不过,他抓得好紧啊。
“好了,自己记得按时擦药摩按,不用付费的。”明浚说着向音琪眨了眨眼,继续说:“这里的曰出很美,想去看的话,现在好好休息吧。”
说着,明浚身着浅啡
的针织秋衫与卡其
长
的背影很快淹没在外面的月光里,门支呀地一声关上。
晨光透过窗棂上的铅
纸照进来,在音琪的身旁徘徊。枕套上的无穷花图案因为这张清新动人的脸而盛开,像含着晨
般鲜活娇嫰。她看上去睡得很好,睁开眼睛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看见身边放着干净的服衣,旁边还留着纸条:
你的服衣已经脏了,
暂时用我的吧。
服衣可能有些大,
不过应该还能穿。
明浚
音琪换上明浚留下的衬衣牛仔
,简单梳理好后走出门口,目光在院子里环视一周,以为会看见他从某个地方走出来。
站在院子中间,音琪心里默念着纸条上的名字。明浚…是他的名字?槭树发出沙沙地响声,像有人在说话。音琪抬头看看天色,有雨要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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